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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兩眼盯著鸚鵡螺號的船長，一點沒有露出討好他的神氣。

「這不能算作一個理由。現在有一種槍，是按照富爾頓的設計，由英國人菲力哥爾和布列、法國人傅爾西、義大利人蘭帝加以改進的，它裝有特殊的開關，可以在海水中射擊。但是我要再一次告訴您，我沒有火藥，只能用壓縮空氣代替，這種空氣是鸚鵡螺號的打氣機可以大量供應的。」

「那麼，一定要接受邀請，」加拿大人說，「我們該怎麼辦，到了陸地上就知道了。此外我也很高興能吃到幾塊新鮮的野味。」

「諾土隆—雷斯撲—羅宜—維爾希。」

這時是早晨六點。我看見天是陰的，海也發暗，但相當平靜。差不多沒有波浪。我希望在平臺上碰見尼摩船長，他會來嗎？我只看見領航人關在他那玻璃籠間裡。我坐在小艇外殼的突出部分，很自在地呼吸著海上的新鮮空氣。

我的臉色清楚地透露了我這種想法，但尼摩船長不說什麼，只請我跟著他走。我就像不顧一切地聽天由命的人一樣跟著他。我們到了飯廳，早餐早就擺好在那裡了。

「手拿著獵槍嗎？」

「因為這槍發出的子彈並不是普通的子彈，這是奧地利化學家列妮布洛克發明的一種小玻璃球，我船上儲備了許多，這種小玻璃球裝有鋼的套子，下面又加了鉛底，像真正的萊頓瓶一樣，裡面具有很高的電壓。就是最輕微的衝擊，也要炸開，被打中的動物，不管怎樣強大有力，也得倒下來死去。我要告訴您，它不比四號子彈大，普通獵槍的彈盒可以裝上十個。」

起初，尼摩船長只是吃，不說一句話，後來才對我說：

「不錯，但我帶有盧格羅爾瓶，不是能按需要隨時供應空氣嗎？只要按需要裝上一個開關龍頭就夠了。此外，阿龍納斯先生，您自己就將親身看到，水底打獵並不費大量的空氣和很多的子彈。」

我於是鑽研那些玻璃櫃中堆積著的貝類學上的寶藏，全神貫注地研究。我也潛心搜索那寬大的植物標本庫，庫裡充滿著海中最稀罕的植物，它們雖然風乾了，但仍然保存著和*圖*書令人讚美的顏色。在這些珍貴的水產植物中間，我看到了那些環生的海苔，孔雀昆布，葡萄葉形的海藻，粒狀的水馬齒，大紅色的柔軟海草，扇子形的海苑，吸盤草，這草很像外形下陷的冬菇，很久以來就被歸入植蟲動物的一類，最後我看到了整個一組的海藻類植物。

可是對於大風暴也不驚怕的鸚鵡螺號，普通的風又算得了什麼呢？

「還有，」我說，「海水比空氣重八百五十五倍，在這種環境中開槍要有實效，首先就要克服這種巨大的壓力。」

尼摩船長本來是討厭大陸和島嶼的，現在反來邀我們去林中打獵，這矛盾我不想去求得解釋，只是滿意地說：

我對他們說：「尼摩船長即使偶然想上陸地，他一定也要選擇那些荒涼無人的地方。」

「是的，教授。」

「打獵！」尼德．蘭喊道。

「但是，在這種看不太清楚的地方，在這個比空氣重得多的海水中間，我覺得發出的槍彈不能打得很遠，並且也很難命中吧？」

「我再不爭論了，」我從桌旁站起來說，「我只有拿起我的槍來就是了。您去哪裡，我就跟您去哪裡。」

「那麼，船長，既然您跟陸地割斷了任何聯繫，您怎會有森林在克利斯波島上呢？」

我於是查平面地圖，在北緯三十二度四十分，西經一百六十七度五十分的地方，找到一個小島，它是一八〇一年由克利斯波船長發現的，古老的西班牙地圖叫它洛加．德拉．蒲拉達，意譯過來就是銀石。所以我們現在距出發點約為一千八百海浬，鸚鵡螺號行駛的方向有些改變了，它現在又向東南方駛去。

「提吧，阿龍納斯先生，只要我能答覆，我就一定答覆。」

「先生，用這種槍，每一發都是可以致命的，並且，動物一被打中，不管傷得怎樣輕微，它必然像被雷擊一般，立即倒下來。」

「步行去嗎？」

尼摩船長已經在廳裡等著我了，他看見我，便站起來向我招呼，問我們跟他一同去打獵有什麼不方便沒有。

「在克利斯波島的林中！」康塞爾加上一句。

「尼摩船長，您對我提出的所有反對意見，都作了十分有力的答覆，現在我再也不能懷疑了。不過，我雖然不得不承認盧格羅爾呼吸器和蘭可夫探照燈，但我對那支獵槍，就是您要我攜帶的這件武器，還不得不保留我的意見。」

「和*圖*書阿龍納斯先生，我邀請您到我的克利斯波島的森林中打獵的時候，您以為我是自相矛盾。當我告訴您這是海底森林的時候，您以為我是發瘋。教授，您不能這樣輕易判斷。」

「步行去，而且不沾一點海水。」

我穿好了衣服就到客廳去，那裡還沒有人。

這樣過了五天，情形一點沒有改變。每天早晨，我走上平臺，聽到同樣的人說出同樣的話。尼摩船長仍然沒有露面。

「那麼，可以自由行動的方法是什麼呢？」我問。

尼德．蘭搖搖頭，不答話，一會兒，康塞爾和他都走開了。不動聲色的管事人給我端來晚餐，我用過晚餐以後，心裡盤算著明天的事，很久才入睡。

「這個怪人要到陸地上去嗎？」尼德．蘭又說。

我正在欣賞使人愉快的日出景象，忽然聽到有人走上平臺來。

「那是一套潛水設備。」我說。

「手拿著獵槍。」

這信的內容如下：

我把這個處在太平洋北部的小島指給我的同伴看。

我這頓飯吃得很飽。各式各樣的菜是由魚類、海參、美味的植蟲動物，另外還有助消化的海藻類植物，像青紅片海藻，苦乳味海藻等等做出來的。飲料是用水和酵素酒合成，這酒是按照勘察加半島人的方法，從有名的海藻，即所謂掌形薔薇藻釀造出來的。

「教授，您和我都知道，人只要帶了充分的可呼吸的空氣，他就可以生活在水底下。工人在水底下工作時，穿上一件不透水的衣服，頭上套了一個金屬的盒子，再利用打氣機和節流器，就可以從水上面獲得空氣。」

「可不是，但我跟您說過，阿龍納斯先生，鸚鵡螺號的打氣機使我可以把高壓壓縮的空氣裝進去，在這種條件下，這套器械的密封瓶能供應的空氣足夠我呼吸九到十小時。」

說了這句話之後，船副又下到船艙去了。我想鸚鵡螺號又要潛入海底航行了。所以我走回嵌板邊，穿過狹長的過道，回到我的房中。

我拿過信來，立刻把信拆開。信上的字體寫得清楚……很乾淨，但帶一點古體，使人想起是有些像德文字體。

第三天，十一月十日，還是沒有人，同樣是冷清清的。我看見一個船員。尼德．蘭和康塞爾跟我在一起過了大半天。他們對船長的不可理解的不露面很驚訝，這個奇異的人病了嗎？他要改變他怎www.hetubook.com.com樣安排我們的計畫嗎？

一會兒，我們到了前面，靠近機器房的一個小房子裡，我們要在這個小房子中穿起我們的海底打獵衣服來。

我讓這個好好先生隨心所欲地說話，沒有回答他的每一句。我一心想著為什麼還看不見尼摩船長，從我們昨天聚談以後，他一直沒有露面，我希望今天能看到他。

既然他一點不提他八天不露面的原因，我也不便打聽，所以只是乾脆地回答說，我的同伴和我都很樂意跟他去打獵。

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濃霧漸漸消散了。一輪紅日從東方的天際湧出。海面被陽光照射得像燃著了的火藥，發出一片紅光。雲彩散在高空，染上深淺不同的色澤，無數的「貓舌頭」預告今天整天都要刮風。

「正是。」

「不過，船長，請您相信……」

我很快穿好了貝足絲織造的衣服。這一身衣料不止一次引起了康塞爾的思索。我告訴他，這身衣料是由發光的、絲一般柔軟的纖維製成，這些纖維產在海石上，是地中海沿岸很豐富的一種像「豬腔形」介殼貝類留下的。從前人們拿來做成很好看的衣料、襪子、手套，因為牠們又軟又暖。鸚鵡螺號的船員一點不需要陸地上的棉花、羊毛和蠶絲，就可以穿起物美價廉的衣服。

第二天，十一月十七日，我醒來，覺得鸚鵡螺號不動了。我趕忙穿上衣服，走進了客廳。

「我們先看看克利斯波島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一面打獵。」

「我聽您說，船長。」

「可不是。船上沒有硝石，沒有硫磺，沒有木炭，您要我怎麼製造火藥呢？」

「您請我到海底森林中去嗎？」

「阿龍納斯先生，」船長對我說，「我請您用飯，不要客氣。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談話。儘管我答應您可以去林中散步，但我並沒有向您保證可以在林中碰到一家飯館。所以請您盡量吃，就像一個要很遲才能回來吃午飯的人一樣地多吃一點。」

「那就是使www.hetubook.com.com用您的兩個法國同鄉——盧格羅爾和德納露茲創造的器械。為了符合我的要求，我改善了這種器械，靠了這種器械，可以在新的生理條件下在海水中生活，您的器官一點也不感到什麼痛苦。它有一個厚鋼板製的密封瓶，瓶中滿貯五十大氣壓力壓縮的空氣。它像士兵的背囊一樣，用一條腰帶捆在人的背後，瓶的上部像個鋼盒，盒中的空氣由吹風機操縱，只在一定的壓力下才能流出來。現在通用的盧格羅爾器械，都有兩條膠皮管子從鋼盒通出來，套在口鼻上罩著的喇叭形東西；其中一條是吸氣用的，另一分是呼氣用的，人的舌頭按照呼吸的需要，控制這兩條膠皮管的開關。但是，在海底下受到的壓力很大，所以我要像潛水員一樣，把我的腦袋裝在銅製的圓球中，那兩條膠皮管——吸氣管和呼氣管就連結在這個圓球上。」

「不過，」我又補上一句，「先生，請允許我向您提一個問題。」

我不再指望見到他了。到了十一月十六日，我跟尼德．蘭和康塞爾回到我房中的時候，看見桌上有一封給我的信。

「好極了，尼摩船長。不過您所攜帶的空氣很快就會用完的，空氣中只含有百分之十五的氧時，就不宜再呼吸了。」

「可是這空氣很快就會用完的。」

我想，他的腦子一定有毛病；敢情是最近還發作了一次，拖了八天，現在還沒有好呢。怪可憐的！但願他發怪脾氣，千萬不要發狂才好！

「教授，」船長回答，「我的森林不需要太陽，不需要它的光，也不需要它的熱。獅子、老虎、豹子，等等，不管什麼四足獸都不能到我的森林中來。林中的一切東西只為我一個人生長。這不是陸地的森林，而是海底的森林。」

整整一天過去了，尼摩船長始終沒有來看我。客廳的嵌板沒有打開，也許人家不願意我們對於美麗的事物接觸得太多吧。鸚鵡螺號行駛的方向仍是東北偏東，速度為每小時十二海浬，距離海面五十至六十米。

「一面打獵嗎？」

「海底的森林！」我喊道。

「這不是什麼火藥槍。」船長回答。

第二天，十一月九日，我足足睡了十二個鐘頭才醒來。康塞爾來了，他習慣地問我「先生晚上睡得好」，接著就做起工作來了。他不去驚動他的朋友，那個加拿和*圖*書大人，讓他像瞌睡蟲那樣在房中睡覺。

這話是什麼意思，那我可說不上來。

「在我看來，信中是說得清清楚楚的。」我再看了一下信。

「為什麼呢？」

「那麼，是氣槍嗎？」

這一天我開始寫這次奇遇的日記，這樣，我可以詳盡而確切地把事情記錄下來；我是用海中大葉藻製的紙寫日記，這也是一件新奇的事。十一月十一日，大清早，鸚鵡螺號的內部全換了新鮮空氣，我知道我們現在又回到洋面上來補充氧氣。我向中央樓梯走去，走上平臺。

「對，可是，帶了這套設備，人是不自由的，那條輸送空氣的膠皮管子把他和打氣機連接起來，簡直就是一條把他拴在陸地上的鎖鏈，如果我們是這樣拴連著鸚鵡螺號，那我們就不能往遠處走了。」

「請您耐心聽下去，然後再看看您是不是應當責備我發瘋和自相矛盾了。」

「我用的是蘭可夫燈，阿龍納斯先生。呼吸器放在我背上，探照燈帶在我腰間。探照燈裝有一組本生電池，但我不用氯化鉀，而用海中含量很多的氯化鈉來發電。用一個感應線圈把發生的電收集起來，送到特製的燈泡。燈泡中有一根彎曲的玻璃管，管中只有少量的二氧化碳。使用探照燈的時候，二氧化碳發出一種連續不斷的白光，照亮起來。有了這些設備，我就可以呼吸，可以看見。」

「我再沒有什麼可以非難的了，」我回答，「但我要問，您在海底下行動是靠什麼來照明呢？」

我正準備招呼尼摩船長，但上來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副手。他在平臺上向前走，好像沒有看見我似的。他拿一架倍數很大的望遠鏡，十分細心地觀察四周的天邊。觀察過後，他走近嵌板，說了一句話，這句話的語音拼法完全跟下面寫的一樣。我所以把它記下來，是因為每天早晨，在同樣的情況下，總是聽到這句話。這句話是這樣：

船長領我到鸚鵡螺號的後部，走過尼德．蘭和康塞爾的艙房門前，我叫了我的兩個同伴，他們立即跟著我們出來。

總而言之，正像康塞爾說的，我們享受到完全的自由，我們吃得很講究。我們的主人完全遵守他約定的條款。我們不能抱怨，而且，我們意想不到的遭遇使我們受到了很好的待遇，光這一點，我們就沒有權利控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