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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國5:鐵血文明

作者:孫皓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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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術治亡韓 第一節 幽暗廟堂的最後一絲亮光

第五章 術治亡韓

第一節 幽暗廟堂的最後一絲亮光

此後與韓非交往,韓安執禮甚恭,從來不以太子之身驕人。時日漸久,閉門謝客終日筆耕的韓非,對這個謙恭求教的太子不再冷面相對,話也漸漸說得多了一些。幾次敘談,韓安終於清楚了韓非的來路去徑:蘭陵離學之後,韓非已在天下遊歷數年,回韓而離群索居,只為要給天下寫出一部大書。
此後,韓安不再提及權謀救韓,而是謙恭求教興國之道,請韓非實實在在拿出一個能在目下韓國實施的興韓之策。韓非極是認真,江河直下兩日三夜,聽得韓安一陣陣心驚肉跳。韓非先整個地回顧了春秋戰國以來的大勢演變,歸總一句:「春秋戰國者,多事之時也,大爭之世也。大爭者何?實力較量也!五百餘年不以實力為根基而能興國者,未嘗聞也!」
「人謀盡,天亡韓國也!」韓安長長一聲嘆息。
「秦國兵臨周室,韓國還有時機?」韓安又氣又笑。
在韓安的想像中,韓非該當與戰國四大公子同樣風采,爍爍其華,烈烈其神。不料,走進那座六進磚石庭院,韓安卻大失所望。韓非全然一副落魄氣象:骨架高大精瘦無肉,一領名貴的錦袍皺巴巴空蕩蕩恍如架在一根竹竿上,黝黑的臉龐稜角分明溝壑縱橫直如石刻,散髮無冠,長鬚虯結,風塵僕僕之相幾如大禹治水歸來。若非那直透來人肺腑的凌厲目光,韓安幾乎便要轉身而去。暗自失笑一陣,韓安禮儀應酬幾句轉身去了。韓非目光只一瞥,既沒與他說話,更沒有送他出門,彷彿對他這個已經報了名號的太子渾沒看在眼裡。韓非的孤傲冷峻,使韓安很不以為然。後來,韓非的抄刻文章在新鄭時有所見,韓安不意看得幾篇,心卻怦怦大跳起來。
即位八年,韓安如在夢魘,一日也沒有安寧過。
「謀國術智,安初涉而已,非兄教我。」
強韓書
「韓國若能變法,縱然血濺五步,韓非夫復何憾!」
「一言為定!」
眼見韓非涕淚縱橫,太子韓安無言以對了。
「非兄奇才,韓安敬服!」
那是韓安與韓非的最後一次夜談。
「非兄可否直接向父王上書?韓安一力呼應。」
韓安面紅耳赤,第一次無言以對了。
就這樣,韓非始終沒有在韓國做官,卻始終都是韓國朝野矚目的焦點。舉凡廟堂會商,大臣們必以罵韓非開始,又以罵韓非終結。罵辭千奇百怪,指向卻是不變:韓非與申不害一路妖孽,鼓動妖變,韓國劫難臨頭!若非韓非好賴有個王族公子之身,太子韓安又與其有交,只怕十個韓非也粉身碎骨了。在此期間,韓桓惠王與太子韓安及一班世族老臣又謀劃出一則驚人奇計,這便是後來聲名赫赫的疲秦策。這一奇計的實際章法是:派天下第一水工鄭國入秦,鼓動秦國大上河渠,損耗秦國民力,使其無軍可征而不能東顧。
「你去說,只要韓非做這個官,立即下書。」
hetubook.com.com「非兄差矣!」韓安這次理直氣壯:「尊師荀子云,白刃加胸則不顧流矢,長矛刺喉則不顧斷指,緩急之有先後也!今秦國正圖滅周,後必滅韓。韓國若滅,變法安在哉!」
韓安記得很清楚,父王將死之時拉著他的手說:「天不佑韓,使韓居虎狼之側矣!列國無謀,使韓孤立山東無援矣!父死,子毋逞強,唯執既往弱秦之策,必可存韓。秦為虎狼之國,可以謀存,不可力抗也!」韓安自然深以為是,即位之後孜孜不倦,夙夜邀聚謀臣冥思奇策。不想,正在醞釀深遠大計之時,大局卻被一個人攪得面目全非了。
「韓國或可無事?」
「非兄何出此言?」
一次,韓非突兀問:「太子多言術,可知術之幾多?」
洛陽周室的「大軍」在秦軍面前鳥獸散,周室宣告正式滅亡。韓國非但丟失了此前割讓給周室的八座城池,援軍十二萬也盡數覆滅!若非呂不韋適可而止,蒙驁秦軍攻下新鄭當真是指日可待。太子韓安萬般感慨,期待父王與朝議悔悟改口,自己能支持韓非變法。可韓安萬萬沒有料到,韓國世族元老們竟將種種慘敗歸罪於韓非,莫名其妙卻又異口同聲地處處大罵:「韓非妖巫邪說詛咒韓國,終致大韓之敗!」
那次慷慨激昂之後,韓非說到做到,連續三次上書韓桓惠王,力陳天下大勢與秦韓目下格局,力主韓國捕捉最後機遇,盡速變法強國。韓非上書如巨石入池,立即激起軒然大|波,新鄭廟堂大大騷動起來。世族大臣無不咒罵韓非,罵韓非是不娶妻不生子的老鰥夫,罵韓非是與當年申不害一般惡毒的奸佞妖孽,罵韓非折騰韓國當遭天譴!其攻訐之惡毒,使素稱公允的韓安大覺臉紅。無論如何,他是認真讀了韓非上書的,尤其是韓非的最後一次上書,至今猶轟轟然迴響在韓安耳畔:
「術為存國大謀,豈止一家之學,當為天下顯學!」
「韓非以為,不變法無以存韓。」
「駟馬難追!」
聽太子將前後因由一說,韓非大為憤激,當時拉起韓安便要去見韓王,願當即交出那三十多里封地。韓安生怕出事,死死勸住了韓非,只自己立即進宮,對父王稟報了韓非決死變法之志,說韓非對交出封地沒有絲毫怨言。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也!」韓非一拳砸在案上:「四年之內,秦國連喪三王,已經進入戰國以來最低谷。此時呂不韋當政,克盡所能,也只有維持秦國不亂而已,斷無大舉東出之可能。太子試想,只要韓國不兒戲般攛掇周室反秦攻秦,呂不韋便是出兵洛陽滅了周室,也不會觸動韓國。非秦國不欲也,時勢不能也!」
「子意用為何職?」
「太子之言,韓非無地自容。」
不知從何時開始,韓國連一次像樣的朝會也無法成行了。國土已經是支離破碎處處飛地:河東留下兩三座城池,河內留下三五座城池,都是當年出讓上黨移禍趙國時在大河北岸保留的根基;西面的宜陽孤城與宜陽https://www.hetubook.com•com鐵山,在秦國滅周之後,已經陷入了秦國三川郡的包圍之中;大河南岸的都城新鄭,土地只剩下方圓數十里,夾在秦國三川郡與魏國大梁的縫隙之中動彈不得,幾乎完全是當年周室洛陽孤立中原的翻版;南面的穎川郡被列國連年蠶食,只剩下三五城之地,還是經常拉鋸爭奪戰場;西南的南陽郡是韓國國府直轄,實際上便是王族的根基領地,也被秦國楚國多次拉鋸爭奪吞吐割地,所餘十餘城早已遠非昔日富庶可比。如此國土從南到北千餘里,幾乎片片都是難以有效連接的飛地。於是,世族大臣們紛紛離開新鄭常駐封地,圈在自己的城堡裡享受著難得的自治,儼然一方諸侯。國府若要收繳封地賦稅,便得審慎選擇列國沒有戰事的時日,與大國小國小心翼翼地通融借道。否則,即便能收繳些許財貨,也得在諸多關卡要塞間被剝得乾乾淨淨。所幸的是,南陽郡距離新鄭很近,每年總有三五成歲收賦稅,否則韓國的王室府庫早乾癟了。此等情勢,韓王要召集一次君臣朝會,當真比登天還難。若不聚朝會而韓王獨自決策,各家封地便會以「國事不與聞諸侯」的名義拒絕奉命,理直氣壯地不出糧草兵員。縱然韓王,又能如何?
「太子是說,不存韓則無以變法?」
「百年大韓,奉術而存,不亦悲乎!」韓非滿臉通紅,哽咽了。
「然也!」
「幾卷涉術之書,太子一觀再言。」韓非從銅櫃中捧出了一方銅匣。
韓桓惠王一副久經滄海的老辣神色:「韓非不見謀秦之功,何其迂闊也!你去問他:若非韓國出讓上黨而引起秦趙大戰,秦國能入低谷麼?韓國不鼓動周室反秦,秦國能成為山東公敵麼?謀秦弱秦,寧無功效乎!」一番斥責數落,韓桓惠王最後說:「韓非要變法,也好!先叫他交出承襲的祖上封地。能交出封地,算他大義真心!你說,他能麼?」
「太子差矣!目下韓國變法,正是最後一個時機。」
韓國已弱,不能算人以存,而當強己以存。諺云:長袖善舞,多錢善賈。是故,強國易為謀,弱邦難為計。智計用於秦者,十變而謀不失;用於燕者,一變而謀稀得。何也?非用於秦者必智而用於燕者必愚,固治亂強弱之勢不同也。今韓國之弱尚不若燕,安得以智計謀秦而存焉!亙古興亡,弱邦唯有一途:屏息心神,修明內政。此越王勾踐所以成霸也!夫今韓國若能心無旁騖而力行變法,明其法禁,必其賞罰,削其貴胄,盡其地力,使民有死戰之志,則韓自強矣!果能如此,敵國攻我則傷必大,雖萬乘之國莫敢自頓於堅城之下。此,申不害變法而成勁韓之名也!此,韓國不亡之大法也!今,韓捨不亡之大法,取必亡之小伎,治者之過也!智困於內而政亂於外,則亡國之勢不可振。韓非涕血而書:謀人不如強己,謀敵不如變我。韓國若不能審時度勢奮然變法,十數年之後,亡國之危雖上天不能救也!https://m.hetubook.com.com
「非兄之書,精要何在?」
「太子奉術,終究亡韓。」韓非冷冰冰一句。
這個攪局者,便是韓非。
「非兄明斷!」
韓安的夢魘,既有與虎狼秦國的生死糾纏,又有與廟堂諸侯的寒心周旋。從少年太子時起,韓安便以聰穎多謀為父親韓桓惠王所倚重,被世族大臣們呼為「智術太子安」。那時,秦國是呂不韋當政。韓安被公推為韓國首謀之士,與一班奇謀老臣組成了軸心班底,專一謀劃弱秦救韓之種種奇策。呂不韋滅周時,韓安一班人謀劃了肥周退秦之策(關於韓國之政治烏龍與肥周退秦策等故事,見本書第四部第十章)。後來,韓安一班人又謀劃了使天下咋舌的水工疲秦之策。雖結局不盡如人意,然父王、韓安及一班世族老謀者都說,此乃天意,非人謀之過也。那時,韓國君臣的說辭是驚人的一致:「若非韓國孜孜謀秦,只恐天下早遭虎狼塗炭矣!韓為天下謀秦,山東諸侯何輕侮韓國也!」這是韓國君臣,尤其是韓桓惠王與韓安父子最大的憤激,也是韓國特使在山東邦交中反覆陳述的委屈。可無論韓國如何憤激如何委屈,山東五大戰國始終冷眼待韓,鄙夷韓國。
「邦國興亡,匹夫有責,何況韓非!」
「非兄之言不無道理。然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韓非,書生也!」
「非兄——」
果如父王所料,韓非冷冰冰地拒絕了。
從此之後,韓安再也沒能走進韓非的書房。
「韓非乃申不害第二!不殺不中!」
「非兄大才,安欲拜師以長才學智計,兄莫棄我。」
「御史,掌察核百官。」
「非兄是說,秦國目下無力東出?」
也是奇怪。未過三月,一切都按照韓非的預言來了。
「危言聳聽!於國何益,於己何益?」韓安沉著臉拂袖去了。
往昔國有大事,韓王特使只要能輾轉將王書送達封地,多少總有幾個大臣趕來赴會。可近年來世族大臣們對朝會絲毫沒了興致,避之唯恐不及,誰又會奉書即來?縱然王書送達,實力領主們也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敷衍推托,總歸是不入新鄭不問國事為上策。這次,韓王安得聞秦使行將入韓,一個月前便派出各路特使邀集朝會。然則一天天過去,廟堂依然門可羅雀。偶有幾個久居新鄭的王族元老來問問,也是唏噓一陣就踽踽而去。
韓非聞之,白衣素車趕赴太廟,長笑大哭,昏死於祭壇之下。
韓安聞訊趕來,不由分說將韓非拉出太廟。陪著韓非枯坐一夜,臨走時,他實在不能理會韓非的憤激之心,便小心翼翼地用蘇秦疲齊的史實,來啟迪這個在他眼裡顯得迂闊過甚的法家名士。不想,韓非蒼白的刀條臉骷髏般獰厲,打量怪物一般逼視著困惑的韓安,良久默然,終於爆發了。
「既執謀國之道,敢請非兄先為韓國一謀。」
「太子,韓非乃王族子孫,何嘗不想韓國強大也!」韓非痛心疾首:「當此之時,正是韓國最後一個變法和*圖*書機遇!十數年之後秦國走出低谷,韓國悔之晚矣!」
「祖國不謀,安謀天下?」
「非兄,嘗聞蘇秦疲齊頗見功效,韓國何嘗不能疲秦哉!」
韓安心下不忍,一力來說父王,請求舉行朝會認真會商韓非上書。
如此這般,韓非上書做了入海的泥牛,再也沒有了消息。
韓安認定,秦國虎狼是韓非招來的。
韓安再次踏進了城南那座簡樸的松柏庭院。
「謀國之正道,法治之大成。」
「非兄術計博大精深,堪為術家大師也!」
回到府邸,韓安立即展卷夜讀,連連拍案叫絕。幾卷《韓非子》,幾乎將天下權術囊括淨盡,八奸、六反、七術、五蠹等等等等,諸多名目連號為術士的韓安也是聞所未聞。韓安第一次夜不能寐,五更雞鳴時興沖沖踏進了韓非書房,當頭便是一躬。
那一次,韓非良久無言,凌厲的目光牢牢釘住了年青的韓安。此後,韓安可以踏進韓非的書房了,後來又能與韓非做長夜談了。韓安坦誠地敘說了自己對天下大勢的種種想法,也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了父王謀臣班底的「謀秦救韓」之國策,期望韓非能夠成為父王的得力謀士,成為力挽狂瀾的功臣。不料,每逢此類話題,韓非便陡然變成冷峻的石雕,只鏗鏘一句:「術以存國,未嘗聞也!」便不屑對答了。
韓王安大犯愁腸,整日在池畔林下轉悠苦思。
當年,韓非從蘭陵學館歸國,太子韓安第一個前往拜會。
素聞韓非耿介,韓安也開門見山。誰料韓非只冷冷看著他,一句話不說。韓安頗感難堪,強自笑云:「非兄乃王族公子也,忍看社稷覆滅生民塗炭乎!」冷峻如石雕的韓非第一次突兀開口:「太子果欲存韓,便當大道謀國也!」只此一句,韓安當時便一個激靈。韓非音色渾厚,底氣猶足,因患口吃而吟誦對答抑揚頓挫明晰有力,竟是比常人說話反多了一種神韻。
韓非第一次聲淚俱下:「術之為術,察奸之法而已,明法手段而已!奉以興國,何其大謬也!韓非本意,欲請太子一覽權術大要,輒能反思韓非何以不奉權謀,進而走上興韓正道!不意,太子竟奉權謀之道為圭臬,竟奉韓非為術家大師,誠天下第一滑稽事也!韓非畢生心血,集法家諸學而大成,卻以術為世所誤,悲哉——!」
韓安不為所動,仍常常登門,涓涓溪流般盤桓滲透著韓非。韓安堅信,韓非縱然不為父王設謀,也必能在將來為自己設謀。但為君王,若無真正的良臣,是難以挽狂瀾於既倒的。韓非乃王族公子,不可能叛逆韓國,也不可能始終不為韓國存亡謀劃。身具大才而根基不能漂移,此韓非之能為韓國大用也。唯其如此,篤信奇謀的韓安要鍥而不捨地使韓非成為同心救韓的肱股之臣。
接著,韓非又整個地回顧了春秋戰國的興亡更替,歸總云:「春秋之世,改制者強。五霸之國,無不先改制而後稱霸。戰國之世,變法者強。七大諸侯,無不因變法而後成為雄踞一方之戰國!變法者何?革命舊制也!棄舊圖新和圖書也!唯其如此,興盛國家,救韓圖存,只有一條路,變法!」
「東施效顰,滑稽也!荒謬也!可笑也!怪癖也!蘇秦疲齊,是鼓噪齊王大起宮室園林,以開腐敗之風,以墮齊王心志!韓國疲秦,是使不世水工大興河渠,安能相比也!割肉飼虎,而自以為能使虎狼飢餓,何其怪癖也!先割上黨,號為資趙移禍!再割八城,號為肥周退秦!而今又為秦國大興水利,分明強秦,竟號為疲秦!亙古以來,何曾有過如此荒謬之謀!國將不國,怪癖尤烈!如此韓國,雖上天不能救也!韓國不亡,天下正道何在!」
之後,韓非又整個地回顧了韓國歷史,最後慷慨激昂地拍著書案說:「韓人立國百年,唯昭侯申不害變法被天下呼為勁韓,強盛不過二三十年矣!昭侯申不害慘死,韓國又回老路,此後每況愈下,不亦悲乎!韓擁最大鐵山而不能強兵,韓據天下咽喉而毫無威懾,個中因由何在?便在不思強大自己,唯思算計敵國!敵國固須用謀,然必得以強大自身為根基!不強自己而算敵,與虎謀皮也,飛蟲撲火也!圖存之道,唯變法也,此謂求變圖存!不求變法而求存國,南轅北轍也,揠苗助長也!」
「言貌取人,獵奇而已也。」那具石雕似乎從來不知笑為何物。
「術家?未嘗聞也!」韓非顯然驚愕了,又陡然冷峻得石雕一般。
「韓非為天下設謀,一國之謀小矣!」
不料,父王又是一副老謀深算的神色:「不中!韓非對祖宗封地尚不在心,能指望他將韓國社稷放在心頭?」韓安愕然,可仔細掂量,覺得父王之言也不是沒有道理,只好請求父王至少要任用韓非做大臣。韓安的說辭是:「韓非為天下大家,身居韓國而白身,天下寧不責韓國輕賢慢士乎!」韓桓惠王思忖良久,方才低聲道破玄機:「子不知人也。韓國廟堂幽暗久矣!韓非若強光一縷,刺人眼目,慌人心神,舉朝必欲除之而後快。果能用之,除非如昭侯用申不害,使其有生殺大權而能成事。今用而無生殺大權,寧非害此人哉!」父王的話使韓安心驚肉跳,但他還是不能贊同父王,力主任用韓非以存韓國聲望。
韓安多次想勸說父王認真思謀韓非上書,可一看到父王的陰沉臉色,一想到韓非尖銳刺耳的詞句,每每便沒有話了。其時,父王正與一班謀臣全神貫注地秘密謀劃協助洛陽周室合縱攻秦,要使洛陽成為拖住秦國後腿的絆虎索,使秦國不再「關注」韓國。韓桓惠王君臣很為這一謀劃得意,將此舉比作當年的馮亭出讓上黨移禍趙國之妙策,期望一舉使韓國久安。因了如此,儘管老世族們對韓非罵罵咧咧,韓桓惠王卻是大度一笑道:「諸位少安毋躁,韓非上書,士子一時憤激之辭而已,何足道哉!待秦軍鎩羽而歸,再與豎子理論不遲。」在滿朝一片罵聲笑聲中,太子韓安始終沒有說話。
「不能除舊布新,豈可同流合污!」
韓安沒了話說,只有踽踽去了韓非府邸。
心驚肉跳的韓安久久沒有說話,只長長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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