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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

作者:維克多.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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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四 一個幫倒忙的朋友

第十卷

四 一個幫倒忙的朋友

「難道真該像大路上的僕役那樣,可憐巴巴地各自逃命?難道就這樣把我們的妹子丟在這兒不管,讓那些披著人皮的惡狼抓去明天絞死嗎?」克洛德說道。
「那個在火堆前走來走去的魔鬼,你們看見嗎?」埃及公爵大吼道。
「這樣自我保護的教堂倒是見過啦。」他嘆氣道,「四十年前君士坦丁堡的聖索非亞教堂,搖晃著其圓頂腦袋,曾連續三次把穆罕默德的新月旗打倒在地。這座教堂是巴黎的吉約姆建造的,他是個魔法師呀。」
「聖器室還有幾大車黃金呢!」一個流浪漢插嘴說,可惜我們不知其名字。
頃刻間,梯子豎了起來,靠在一道側門上端的下層長廊的欄杆上。那群流浪漢大聲歡呼,紛紛擠到梯子下面準備登梯。然而約翰不讓,第一個將腳踩上梯檔。從下往上爬,距離相當長。法國列王長廊如今距離地面約莫六十尺。當時還有十一級臺階,高度更增加了。約翰穿著沉重的盔甲,一手扶梯,一手持弩,相當難爬,上得很慢。爬到梯子中間,他悲傷地朝遍佈石階上的那些可憐巴巴的黑話幫死者瞥了一眼,說:「唉!這一大堆屍體真值得載入《伊利亞德》第五篇章呀!」話音一落,繼續向上攀登。流浪漢尾隨其後。每一梯級上都有一個人。看到這一行披肩戴甲的背影在陰暗中波動著往上升,彷彿是一條鋼鱗的蟒蛇貼著教堂昂首豎立。約翰排在最前頭,打著唿哨,使得這種幻象更逼真了。

「不,好夥伴,梯子是我的。來,您算第二個。」
然而,大門巍然不動。一個說:「活見鬼!還挺堅實而頑固的!」另個說:「它老了,骨頭也變硬了,」「夥計們,加油!我敢拿我的腦袋賭一隻拖鞋:還沒等到教堂執事醒過來,你們早就打開大門,搶出姑娘,把主壇洗劫一空。幹吧!我相信,大鎖撬開啦。」
狄納王皺了皺眉頭。
「呃!要一根攻城錘。」
「讓鬼王別西卜把你掐死才好!」性情粗暴的克洛潘道。
敲鐘人任憑自己的獨眼隨意掃視這霧茫茫和夜沉沉的天際,內心裡卻感到一種難以言傳的不安。幾天來他一直警惕著。他不斷看見教堂周圍有一些面目可怖的人在遊蕩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少女避難的小屋。心想,多半是在策劃危害那避難的不幸姑娘的什麼陰謀。他設想,民眾都仇恨她,如同憎恨他一樣,很可能馬上就要發生什麼事。因此,他堅守在鐘樓上,虎視眈眈,如拉伯雷所說,在夢想中左顧右盼,一會兒看看姑娘的小屋,一會兒望望巴黎,像一隻忠實的狗,疑心重重,以保萬無一失。
學子嚷道,「看,聖朗德里碼頭卸貨工的梯子。」
克洛潘跺腳道:「上帝的鳥嘴!是他唆使我們來到這裡的,而他半道上卻扔開我們不管啦!……專講大話的膽小鬼!用拖鞋當頭盔的可憐蟲!」
「這跟我有什麼相干?」克洛潘說道。
「讚美冥王普魯托!」克洛潘說道,「可是他身後拖著什麼鬼東西?」
埃及公爵傷心地向他指著兩道滾滾鉛水,就好像兩隻長紡錘,紡出磷來,把教堂黑黝黝的正面劃滿橫七豎八的線條。
「動手吧,硬漢們!」特魯伊甫叫道,「強行攻門!」
儘管石如雨下,並不足於擊退流浪漢的進攻。
「告訴你,巴黎主教,大理院法庭的推事路易.德.波蒙,我,克洛潘.特魯伊甫,狄納王,丐幫大王,黑話幫親王,狂人的主教,我告訴你:我們的姐妹,以莫須有的行妖罪名而受到判決,躲進了你的教堂,你必須給予庇護;然而,大理院法庭要從你的教堂裡把她重新逮捕,你竟然同意,致使她明天就會在河灘廣場被絞死,要是上帝和流浪漢不在那裡的話。所以我們來找你,主教。假如你的教堂是神聖的,我們的姐妹也是神聖的;要是我們的姐妹不神聖,那麼你的教堂也不神聖。所以責令你把那姑娘還給我們,如果你想拯救教堂的話;否則,我們要把姑娘搶走,並洗劫你的教堂。那就太好了。為此,我在這裡立旗為誓。願上帝保佑你吧,巴黎主教!」
那個吉普賽人搖了搖頭,說:「我可要告訴你們,那是塞納克的陰魂、大侯爵、主管城堡要塞的惡魔。他的形體像全副武裝的士兵,長著獅子的腦袋。有時候他騎上一匹醜馬。他將人變成建造鐘樓的石頭。他統帥五十個軍團。那正是他。我一看就認出來了。有時候他穿著一件華麗的飾金袍子,花紋是土耳其式樣的。」
這座離奇古怪的燈塔,大概連遠處比塞特山崗的樵夫也會被驚醒的,當他張眼看見聖母院兩座鐘樓的巨大影子在山嶺的灌木叢上面晃動,準會嚇得魂不附體。
一個老硬漢對他發話了:
他來不及唱完。只見卡齊莫多站在長廊的欄杆上,用一隻手抓住學子的雙腳,把他向投石那樣,在深淵上凌空旋轉。
說來也真是晦氣,由於偶然的原因,倒幫了這個正直聾子的大忙。
康佈雷城市
「再試一試。」那個流浪漢接著說。
「星星貝爾維尼在哪裡?」克洛潘問道。
卡齊莫多用左手一把捉住約翰的兩隻手臂。約翰覺得已經完了,不作掙扎。聾子又伸出右手,不聲不響,凶狠狠、慢吞吞,把學子的全身披掛,劍啦,匕首啦,頭盔啦,護胸甲啦,臂鎧啦,一件一件剝了下來,儼如猴子剝核桃那般。卡齊莫多把學子的鐵外殼,一塊一塊地扔在腳下。
「那是法蘭西列王的柱廊。」
紅臉安德里傻笑著說:「這下子叫中心醫院有得忙啦。」
因此,他們一開始攻打大門,石頭就像冰雹般紛紛落下。
這根大梁落在這幫強盜的身上引起的驚恐,現在真是難以言表。他們直愣愣站在那裡,目光定定地望著天空,足有好幾分鐘之久,這根木頭,比二萬王家弓箭手更叫他們膽顫心驚。埃及公爵嘟噥著:「撒旦!這裡頭有妖法!」紅臉安德里說:「是月亮朝我們扔下這根和圖書柴火棍的。」弗朗索瓦.香特勃呂納接過話頭道:「這麼說來,月亮是聖母的知交啦!」克洛潘大聲吼道:「胡說八道!你們個個都是大傻瓜!」可是,他也無法解釋這根巨梁墜落的緣由。
這時廣場上千盞火把星羅棋布。這一混亂的場景在此之前一直隱沒在黑暗中,霍然間被火光照得通亮,彷彿著了火一般。教堂廣場火光閃耀,一道光輝直射天空。高高平臺上點燃的柴堆一直熊熊燃燒,遠遠地把城市也照亮了。兩座塔樓的巨大剪影,遠遠地投射到巴黎屋頂上,在這片亮光上打開了一個龐大的陰影缺口。城市似乎騷動起來了。遠方的警鐘悲鳴。流浪漢們吼叫著,喘息著,咒罵著,攀登著,而卡齊莫多無力對付這麼多敵人,為埃及姑娘擔驚受怕,眼見那一張張狂怒的臉孔越來越靠近他所在的長廊,不由得祈求上天顯現一個奇蹟,他絕望地扭著雙臂。
約翰準備受到猛烈的打擊,可是聾子卻紋絲不動,只不過轉身盯著學子。
「克洛潘隊長,我們剛走到兌換所橋,他就溜走了。」紅臉安德里說。
圍攻者中間先是一陣勝利的歡呼,接踵而至的卻是一陣痛苦和憤怒的叫罵聲。卡齊莫多無動於衷,兩肘撐在欄杆上,注視著下面。那副神態就像一個長髮的老國王在憑窗眺望。
流浪漢全驚呆了,頓時一片死寂。在這寂靜中只聽見各種響聲,有被關在修道院裡,比馬廄裡著了火的馬還更驚慌的司鐸們呼天喚地的驚叫聲,有附近窗戶急匆匆地偷偷打開、隨後又一下子關上的悄悄啟閉聲,有四周房屋和中心醫院裡傳來的亂哄哄響聲,有風捲火焰的怒吼聲,有垂死者臨終的喘息聲,還有那鉛液落在石板上持續不斷的噼啪聲。
「大概死了。」有人應道,「不再聽到他笑了。」
正在此時,他身後突然發出一聲可怕的巨響,打斷了他的話。他回頭一看,原來是一根巨大的屋梁從空中墜下來,砸爛了教堂臺階上十來個流浪漢,並在地面石板上滾跳著,發出炮彈般的轟響。還把乞丐群中一些人的腿壓斷了。叫花子們驚恐萬狀,呼天喚地,四處逃散。轉瞬間,前庭圍牆之內空無一人。撬鎖的硬漢們雖然有大門的拱護住,還是放棄大門逃走了,克洛潘本人也立刻退到離教堂相當遠的地方。
「我弄到了梯子,」約翰氣喘吁吁地應道,「我知道它放在哪兒。……就在司法長官府邸的庫棚下面。……那兒有個我認識的姑娘,她覺得我像邱比特一樣俊美。……為了弄到梯子,我利用了她一下,梯子就到手了。天啊!……可憐的姑娘只穿內衣過來給我開門。」
這時,流浪漢的頭目已經退到貢德洛里埃府邸的門廊下,共商對策。埃及公爵坐在一塊界石上,誠惶誠恐地仰望著二百尺高空中那火光閃耀的幻景般的柴堆;克洛潘.特魯伊甫火冒三丈,咬著自己粗大的拳頭,低聲嘟噥道:「衝不過去!」
「我絕不在任何人後面。」
「酒囊飯袋!」克洛潘嚷著,「瞧這些傢伙,連一根椽子也害怕!」
「勝利!讚美神恩!」
這些石頭儘管是一個一個落下來,卻又十分緊密,這可真是了不起。黑話幫幾乎個個同時挨二塊石頭,一塊落在腿上,一塊砸在頭上。很少有人沒有挨砸的,被砸死的和砸傷的已倒了一大片,在攻擊者的腳下流著血,喘著氣。進攻者現在怒不可遏,前仆後繼。長長的大梁繼續撞門不止,一下下均勻的撞擊,好似鐘錘撞鐘一般。石如雨下,大門怒吼不已。
誰要是此時看見卡齊莫多,誰都會嚇壞的。他除了在欄杆上堆積投擲物,還在平臺上堆了一大堆石頭。欄杆外緣上的石頭一用完,隨即從平臺上去取。他就不斷彎腰、直起、再彎腰、再直起,其行動之敏捷真不可思議。他那侏儒的大腦袋從欄杆上一伸,一塊大石頭立即落下,隨後又是一塊,緊接著又是一塊。他不時用那隻獨眼目送一塊巨石落下,每當擊中了,嘴裡就哼一聲。
他覺得這有些蹊蹺,遂倍加注意。那運動的動向似乎朝老城走來。不過一點亮光也沒有。移動在堤岸持續了一陣,隨即像流水似地漸漸流過去,好像那流經過去的什麼東西進了城島裡面,隨後完全停止了,堤岸的輪廓又恢復筆直而靜止了。
卡齊莫多看到流浪漢在巨梁墜落時,四處散開來,活像小孩子吹灰一般。當他們驚魂未定,用迷信的目光盯著這自天而降的大棒,當他們亂箭齊發,亂扔霰彈,毀壞門廊上諸聖石像的眼睛,卡齊莫多趁機在擲下大梁的欄杆邊上,悄悄堆積瓦礫、石頭、碎石,甚至瓦工一袋袋的工具。
約翰拖著梯子,拔腿跑過廣場,一邊叫道:「小的們,跟我來!」
「上帝的鳥嘴!難道是議事司鐸們在抵抗不成?那就放手洗劫吧!洗劫!」
「那好,克洛潘,你自己去找個梯子吧!」
「看見的,那又怎樣?」
聾子走進柱廊時把身後的門關死了。約翰遂躲藏在一座國王石像的後面,大氣不敢出,盯著那魔鬼似的駝背,嚇得魂不附體,彷彿一個人向動物園看守人的妻子求愛,有天晚上去赴幽會,爬錯了牆,突然發現正與一隻白熊打了個照面。
克洛潘的命令絲毫不差,逐一悄悄得到了執行,這幫流浪漢紀律之嚴明,真堪表彰。當初步部署一完畢,這個名不虛傳的丐幫首領遂登上前庭廣場的矮牆,面向聖母院,提高沙啞的粗嗓門,揮著火把,只見光焰被風吹得搖曳不定,時刻隱沒在煙柱力,聖母院被映紅的正面也隨之時顯時隱。克洛潘提高嗓門說道:
於是,在火炬光飄忽不定、若明若暗的映照下,隱約可以看見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頭領,叫我們辣手的不是木椽,而是大門,全用鐵條封得死死的,鐵鉗根本沒有用。」
「克洛潘隊長,」紅臉安德里叫道,他正望著教堂前庭街,「瞧,那個小個兒學子在那兒。」
「孩子,讓我先上。」
這陣爆炸聲,把鄰近住宅的安靜居民都驚醒過來了。好些窗戶打開了,窗口上出現了戴睡帽的頭和持蠟燭的手,「朝窗子射擊!」克洛潘叫道。窗子立刻又關上了,可憐的hetubook.com•com市民還沒來得及朝這個火光閃爍、喧鬧震天的場面投去恐懼的一瞥,就連忙縮了回去,嚇了一身冷汗回到妻子的身旁,尋思著此刻聖母院廣場上是不是在舉行巫魔夜會,或者像六四年那樣勃艮第人又打進來了。於是,做丈夫的想著會遭搶劫,做妻子的想著會遭強|奸,個個嚇得直發抖。

隨後傳來一種聲響,如同一隻骨製的盒子碰在牆上爆裂一般,看到有什麼東西墜落下來,在中途下墜三分之一時,被建築物一個凸角掛住了。原來是一具死屍掛在那裡,身子折成兩截,腰部摔斷,腦袋開花。
三十個壯漢,膀大臂粗,一付鎖匠的長相,應聲出列,肩扛大鎚、鐵鉗和撬杠。只見他們奔向教堂的正門,爬上石階,隨即在尖形穹窿下蹲下來。用鐵鉗和杠子撬那道大門。一群浪浪漢也跟著過去,有的幫忙,有的觀望。大門前十一級臺階擠得水洩不通。
「洗劫!洗劫!」嘈雜的人群發出憤怒的歡呼聲,叫道。弓弩、火炮隨即一齊向教堂正面發射。
「誰去找呢?」克洛潘說,「還是我去摸一下底細吧。……對啦,那個全身上下披掛的小個學子約翰哪兒去了。」
馬西亞.恩加迪搖了搖頭,說:「從大門是進去不了的。必須找到教堂這妖婆中的防衛弱點,比如一個洞,一條暗道,一個隨便什麼接合處。」
約翰.弗羅洛,他正處在千鈞一髮的情勢之中。他孑然一身,在長廊裡正面對著那凶神惡煞的敲鐘人,腳下是一堵八十尺高的陡牆,將他與其同伴們隔絕開來。就在卡齊莫多拿梯子作耍時,學子衝向那道他以為開著的暗門。其實不然。
然而,乞丐們並沒有灰心喪氣。他們繼續奮力攻擊那道厚厚的大門。百把來人齊心協力,增強了橡木羊角銅錘的衝力,大門已經被震憾了二十多次了。門上的鑲板破裂了,鏤刻炸成碎片四處紛飛,每震動一次,門樞就在羊角螺釘上跳動一次。門板搖晃了,鐵筋之間的木頭被撞成碎末紛紛掉落下來。對卡齊莫多來說,幸運的是大門的構造鐵筋比木頭還多。
這樣說著,小滑頭暗中準備著他的弩。
誰也不朝前走一步。
在木梁的撞擊下,那道半金屬的教堂大門猶如巨鼓發出巨響。大門一點也沒有裂開,整座教堂卻抖動了,只聽得建築物幽深的內部轟隆直響。就在這時,許多大石頭從教堂正面的高處像雨點般紛紛向攻擊者身上落下來。約翰叫道:「活見鬼!難道鐘樓搖晃得連欄杆都倒塌了,石頭才砸在我們頭上不成。」可是,此時士氣方興,氣可鼓而不可泄,狄納王以身作則,說一定是主教在抵抗,遂更加兇猛地攻打大門,顧不得左右兩邊落下的石頭,砸得腦袋開花。
突然,他想起,泥水匠白天忙了一整天,修葺南面鐘樓的牆壁、屋架和屋頂。這可是一線光明。牆壁是石頭的,屋頂是皮鉛的,屋架是木頭的。那奇異的屋架,木頭那麼密集,故被人稱作森林。
「孩子!上帝的角!用這個梯子,你想幹嘛?」
他頓時又害怕起來,心裡遂又想起有人善意要謀害埃及姑娘。他隱約地感到一場風暴迫在眉睫。在這危急關頭,他自己打著主意,其推理又快又好,人們根本不會想到這個如此不健全的腦袋瓜所能想得出來的。該不該叫醒埃及姑娘呢!該不該叫她逃跑呢?從哪裡逃?街道被堵住,教堂陷於背水的絕境。沒有渡船!沒有出路!……只有一種辦法,就是死守聖母院大門,至少抵抗一陣,直到救兵到來,如果真有救兵來的話,而不要去打擾愛斯梅拉達的睡眠。不幸的姑娘非死不可的話,什麼時候醒來也不會遲的。這個主意一定,便更加冷靜地觀察起敵軍來了。
在這段時間內,石頭不再落下了,流浪漢們也不再仰天張望了。那班盜賊氣喘吁吁,好似一群獵犬逼近野豬藏身的洞穴,亂哄哄緊緊圍著教堂的大門,大門雖然被撞得完全變了形,卻依然屹立。盜賊們興奮得直顫抖,正等待著最後一次重撞,等待著大門被開膛破腹。他們個個爭先恐後挨近大門,都想等大門一打開,搶先衝進這座富足的大教堂,衝進這個聚積三個世紀財富的巨大寶庫。他們欣喜若狂,饞涎欲滴,狼嚎虎嘯,相互提醒教堂裡有精美的銀十字架,有華麗的錦鍛道袍,有漂亮的鍍金墓碑,有唱詩班各種貴重的璀璨物品,以及各個使人眼花繚亂的節日,諸如燭臺高照的聖誕節,陽光燦爛的復活節,所有這些輝煌的盛大慶典上堆滿祭壇上各種各樣聖物盒,燭臺、聖體盒、聖禮盒、聖櫃,形成一層黃金和鑽石的表面。誠然,在這樣美好的時刻,叫花子和假傷殘者也好,窮凶極惡的壞蛋和假裝燒傷者也好,心裡盤算的是如何洗劫聖母院而不是如何搭救那位埃及少女。我們甚至寧願認為,他們當中許多人來搭救愛斯梅拉達只不過是一個藉口,如果盜賊打家劫舍也需要什麼藉口的話。
箭射了出去。羽箭呼嘯,直射駝子的左臂。卡齊莫多無動於衷,就好像法拉蒙國王石像被蹭破了點皮。他伸手抓住箭桿,把箭從手臂上拔|出|來,不動聲色地往那粗壯的膝蓋上磕,折成兩斷丟下,確切地說,是把兩段扔到地上。可是,約翰來不及射第二次箭了。箭一折斷,卡齊莫多喘了口粗氣,蚱蜢般一跳,撲到學子身上,學子被一擊,護胸甲碰到牆上撞扁了。
「卡齊莫多!」他嚷道,「我要給你改個渾名,以後你就叫瞎子吧。」
這天夜裡,卡齊莫多沒有睡。他剛剛在教堂裡巡視了最後一圈。就在他關上教堂各道大門的當兒,沒有注意到副主教看見他小心翼翼地插上巨大鐵杠門栓,鎖上掛鎖,幾扇大門好似銅牆鐵壁那般堅固,臉上所流露出來的不快神情。堂.克洛德看起來比往常更加心事重重。再說,自從那天夜間摸進愛斯梅拉達的小屋經受那場遭際一後,他時常拿卡齊莫多出氣,但不管怎樣粗暴對待他,甚至好幾次動手揍他,絲毫也改變不了這忠心耿耿的敲鐘人那種俯首貼耳、百般忍耐和逆來順受的脾性。侮辱也罷、威脅也罷、拳打腳踢也罷,凡是來和圖書自副主教的一切他都忍受了,既無一聲責難,也沒有半句怨言。頂多是看見副主教爬上鐘樓的樓梯時,心神不定密切注視著他的舉動。不過,副主教倒是主動不再在埃及少女眼前露面。
「嗬!嗬!」約翰說道,「你幹嘛用這種憂傷的獨眼看著我呢?」
這一場景真是驚心動魄。這支奇特的行列似乎最關注的是躲藏在最陰暗的地方,並盡可能保持肅靜。然而,總會弄出一點聲響來,縱然只是輕微的腳步聲。不過,這種聲響甚至傳不到我們這個聾子耳中就消失了。這一大群人,他幾乎看不見,壓根兒聽不見,卻在他鼻子底下攢動行進,他覺得那彷彿是一群人,無聲無息,不可觸摸,消失在霧靄之中。他好像看見一陣濃霧朝他撲來。濃霧中人影幢幢,又似乎看見一群鬼影在黑暗中移動。
果真是約翰,他披掛著流浪武士的裝束,正在石板地上拖著一架長梯,盡力奔跑,氣喘吁吁,就是一隻螞蟻拖著一株比它長二十倍的草兒,也不像他那樣上氣不接下氣。
這時,教堂的門面什麼也看不清,火把的亮光照不到它的頂部。那根沉重的厚梁橫在前庭中間,只聽見最先被擊中,腹部在石階角上被攔腰截為兩段的那些不幸者的呻|吟聲。
正在這萬分焦急的關頭,他突然發現就在他扔下石頭砸黑話幫的欄杆下一點點,有兩道石頭雨溜,槽口直瀉教堂大門的上方,內孔通向石板的平臺上面。他不由靈機一動,計上心來,遂跑到他那敲鐘人的窩裡去找來一個柴禾,又在柴禾上放上他從沒使用過的大量「彈藥」,即許多捆板條和許多捲鉛皮,把這樣一大堆柴火在兩道雨溜的入口放好以後,便就著燈籠把火點燃了。
流浪漢群中響起一陣恐懼的喊叫。克洛潘叫道:「要報仇!」群眾應道:「搶呀!衝啊!衝啊!」於是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奇妙的咆哮,其中交織著各種語言,各種方言,各種口音。
吼叫聲撕心裂肺。不論是最膽大的還是最膽小的,都紛紛逃散,把那根巨梁扔在屍體上,教堂前庭再次空無一人了。
「洗劫!」黑話幫一再喊道。可是誰也不敢靠近。他們望望教堂,望望木梁。木梁一動不動。建築物看起來依然十分寧靜,沒有人影,卻有什麼東西使流浪漢們手腳冰涼。
他那隻獨眼,大自然似乎作為一種報償,使之洞察秋毫,幾乎可以代替卡齊莫多所缺的其他一切器官。正當他用這隻獨眼仔細察看巴黎這座大都市,忽然彷彿看見老皮貨沿河街的側影有些異常,似乎在這點上有什麼動靜。堤岸欄杆襯映在泛白河水上的烏黑剪影的線條,不像別處的堤岸那麼筆直而平靜,看起來像在波動,猶如河水的起伏波濤,又像一群人一群人走動時腦袋攢動。
馬拉分將她劫洗……
「你問我要幹什麼,顯赫的狄納王?你沒有看見那邊三道大門上方,那一排的傻瓜似的雕像嗎?」
類似流浪漢們此刻試圖攻打聖母院這樣的舉動,在中世紀的城市裡,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兒。今日所稱的警察當時還沒有哩。在人口眾多的城市,尤其在各國京城,並不存在一個起控制作用的中央政權。封建制度把這些大市鎮建造得離奇古怪。一個城市就是千百個領主政權的集合體,把城市分割成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格子般的藩地。由此出現了千百個相互矛盾的治安機構,也就沒有治安可言了。譬如,在巴黎,除了一百四十一個領主聲稱有權收貢稅之外,還有二十五個自稱擁有司法權和徵收貢稅的領主,其中大至擁有一百零五條街的巴黎主教,小至擁有四條街的田園聖母院的院長。所有這些擁有司法權的封建領主,僅僅名義上承認國王的君主權。這些領主人人都有權徵收路捐,個個各行其是。對這座封建制度的大廈,路易十一像個不知疲倦的工匠,著手廣泛地加以拆除,繼而黎希留和路易十一為了王權的利益又進一步加以拆毀,最後米拉波才加以徹底完成以利於人民的利益。路易十一煞費苦心,試圖撕破覆蓋巴黎的這張封建領主網,曾採取激烈的措施,下了二、三道諭旨,推行全面的治安,比如一四六五年,命令居民入夜之後要用蠟燭照亮窗戶,並把狗關起來,違者處以絞刑;同年,又下令晚上用鐵鏈封鎖街道,並禁止夜間攜帶匕首或攻擊性武器上街。可是曾幾何時,所有這些市鎮立法的嘗試都行不通了,市民們聽任夜風吹滅窗檯上的蠟燭,聽任他們的狗四處遊蕩;鐵鏈只在戒嚴時才拉起來;禁止攜帶兇器也沒有帶來什麼變化,只不過將割嘴街改名為割喉街,這倒是一個明顯的進步。封建司法機構這一的古老的鷹架依然屹立;典吏裁判權和領主裁判權龐大的堆積,在城市形成相互交叉,相互妨礙,相互糾纏,相互嵌套,相互遮掩;巡邏隊、巡邏分隊、巡邏檢查隊如叢林密佈,卻全然無用,明火執仗進行搶劫、掠奪和騷亂,依然橫行無阻。在這種混亂中,一部分賤民在人口最稠密的街區搶劫宮殿、府邸、住宅,並不是聞所未聞的事件。在大多數情況下,鄰居是不管這種事情的,除非搶劫擴及他們家裡,他們對火槍聲充耳不聞,關閉自家的百頁窗,堵住自家的門戶,聽憑打劫自行了結,管它有沒有巡邏隊干預。第二天,巴黎人互相傳告:「昨天夜裡,埃蒂安納.巴貝特被搶劫了」,「克萊蒙元帥被捉走了,等等。」這樣一來,不僅諸如羅浮宮、司法宮、巴士底宮、小塔宮這類王室的府邸,就是小波旁宮、桑斯公館、昂古萊姆府邸等等領主住宅,圍牆上都築有雉堞,大門上都設有門垛子。教堂由於神聖的緣故,是倖免於劫的,不過其中也有些教堂是設防的,聖母院不在此列。聖日耳曼德普瑞修道院如同男爵府邸也築有雉堞,用於造臼炮的銅比用於鑄鐘的還要多,一六一〇年還可以看見這座要塞,今天幾乎只剩下教堂本身了。
這些話帶有某種隱沉、粗獷的威嚴口吻,可惜卡齊莫多聽不見。一個流浪漢遂把手中的旗幟獻給克洛潘,克洛潘立即莊嚴地將它插在兩塊鋪路的石板中hetubook•com•com間,其實這是在一桿長柄叉齒上吊著的一塊帶血的獸肉。
彷彿覺得教堂自行崩潰而砸在他們頭頂上。
一旦說這天夜裡,卡齊莫多朝雅克琳、瑪麗亞、蒂博德這些被遺棄的可憐大鐘,瞧上一眼,隨後一直登上北邊鐘樓的頂上,把密不通風的手提燈擱在檐邊水溜口上,眺望起巴黎城來。那天夜晚,我們上文業已交代過,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那個時期,巴黎可以說是還沒有路燈照明的。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大堆模糊的黑影,這裡那裡,被塞納河那微白色的弧線形河道把這黑影割裂開來。卡齊莫多在樓頂只看見聖安東橋那邊,遠處有座建築物陰暗模糊的側影高踞在一切屋頂之上,那座建築物有扇窗戶發出光亮。那裡也有個人徹夜不眠哩。
「他死了。」一個女乞丐應道。
插好旗幟,狄納王轉身,環視他的軍隊。這一群人凶神惡煞,個個目光炯炯,差不多和長矛一樣射出光芒。他停頓了片刻,隨又大聲嚷道:「前進,孩子們!幹吧,好漢們!」
學子終於觸到了柱廊的陽臺,在全體流浪漢的喝采聲中頗為俐落地一步跨了上去。就這樣他成了這要塞的主人,高興得喊叫起來,可是霍然又停住,呆若木雞。原來他發現在一座國王雕像後面,卡齊莫多躲在黑暗中,獨眼中閃閃發光。還沒等第二位圍攻者能踩上長廊,那令人生畏的駝背一下子跳到梯頂上端,一聲不吭,伸出那雙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兩根梯梃的一頭,把梯子掀離牆壁,在一陣焦慮的喊叫聲中,從高到低,把上上下下爬滿流浪漢的無可依傍的長梯搖晃了一會,猛然,用一種超凡的力量一推,把這串人扔下廣場去。有片刻功夫,即使最果敢的人,也心怦怦直跳。梯子被往後一推,直挺挺地豎立一會兒,似乎猶豫不絕,隨後晃了晃,接著突然畫了一個半徑為八十尺的可怕圓弧,滿載著那班強盜向地面倒下去,比鐵索斷了的吊橋還更急速。只聽見一陣震天價響的咒罵聲,隨後一切無聲無息了,只有幾個斷臂殘腿的可憐蟲從死人堆中爬出來。
「教皇的鬍子!」一個曾經服過兵役、頭髮花白的老滑頭接過話頭說道,「瞧這些教堂溝檐鉛水直噴,真比萊克圖爾的城牆雉堞的彈雨還要厲害。」
「那就算了吧。在他那副披掛下面卻是一顆勇敢的心呀。……皮埃爾.格蘭古瓦君呢?」
「我差一點送了命!」約翰大聲說道,「我感到有陣風颳下來,牛的頭!可是酒館老闆皮埃爾被砸死了!」
「那你需要什麼才能攻破大門呢?」克洛潘問。
看官大概萬萬沒有想到,這激起流浪漢們怒不可遏的意料不到的抵抗竟來自卡齊莫多!
可憐學子的死在這人群中激起一陣憤怒的狂熱。一個駝子竟把他們阻擋在教堂門前這麼久,一籌莫展,他們不由感到又羞恥又惱怒。狂怒的人群找來一架架梯子,增加一支支火把,不一會兒功夫,瘋狂的卡齊莫多看見這可怕人群,螞蟻般從四面八方一齊湧上,向聖母院發起猛攻。沒有梯子的人就用打結的繩索,沒有繩索的人就攀附在雕像的突出部分往上爬。他們前後彼此攥著破衣裳。這一張張可怕的臉孔,有如上漲的潮水,洶湧而上,勢不可擋。由於憤怒,這些狂野的臉膛紅光煥發,泥汙的腦門汗如雨注,眼睛閃耀著光芒。所有這些鬼臉,所有這些醜類,都一起圍攻卡齊莫多,好像某一其他的教堂把它的蛇髮女妖、猛犬、山怪、最荒堂古怪的雕像,一股腦兒都派來攻打聖母院了。這真是在教堂正面那些石雕的鬼怪上面又加上了一層活生生的鬼怪。
約翰流露出一副頑皮和精明的神情,望了望他,手指彈得像響板一樣叭嗒直響。他此刻真是氣概蓋世。只見他頭戴十五世紀那種裝飾過度的頭盔。盔頂各種稀奇古怪的飾物就足以把敵人嚇得魂飛魄散。他這頂頭盔還豎起十個鐵尖角,這樣一來,約翰完全可以跟荷馬筆下的內斯托爾戰艦爭奪十個衝角這一可怕的稱號了。
所有的眼睛都望著教堂的高處,呈現在大家眼前的是一片奇異的景象。只見在最高柱廊的頂上,在中央玫瑰花形的圓窗上端,熊熊烈火從兩座鐘樓中間騰起,火星飛旋。這狂亂的烈火被風一刮,不時有一團火焰化成濃煙,隨風飄散。在這烈焰下面,在那被燒得烏黑的梅花形的石欄杆下面,兩道承溜形如妖怪巨口,不停地噴出熾烈的鉛水,銀白色的鉛液襯托著教堂下方昏暗的正面牆壁,顯得格外分明。兩道鉛液越是接近地面,越是擴展開來,形成一條條束狀的細流,儼若從噴壺的千百個細孔中噴射出來。兩座巨大鐘樓的正面,一座黑黝黝,一座紅彤彤,反差生硬而分明。在烈焰的上方,這兩座鐘樓龐大的陰影直投向天空,顯得益發巍峨。鐘樓上那無數鬼怪和巨龍的雕刻,面目猙獰,映著閃爍不定的火光看上去全活動起來了。吞嬰蛇怪好似在哈哈大笑,檐槽口的鬼怪好似在汪汪吠叫,蠑螈好似在吹火,怪龍好似在濃煙中打噴嚏。沖天的烈焰,鼎沸的喧囂,把這些妖魔鬼怪從石頭沉睡中全驚醒了。而在這些鬼怪當中,有一個在走動,只見其身影不時從柴堆烈焰前閃過,就好像一隻蝙蝠從燭臺前掠過一般。
狄納王驚慌初定,終於找到一種解釋,聽起來頗有道理:
「穆罕默德的鬍子呀!」特魯伊甫嚷道。
「幹得好。」克洛潘道,「可你拿這梯子有什麼用呢?」
克洛潘朝他走過去。
這種膽大包天的行為即刻立竿見影,大梁的魔力解除了。
且說卡齊莫多剛才下到兩座鐘樓中間的平臺,腦子裡亂成一團,不知該如何是好。從平臺上看到下面成群流浪漢密密麻麻,正準備向教堂猛衝過來,急得他發瘋似地沿著柱廊來回狂奔了一陣子,祈求魔鬼或上帝能拯救埃hetubook•com.com及姑娘的性命。他先是想爬上南面鐘樓去敲響警鐘,可是轉念一想,等他搖動大鐘,等那口瑪麗大鐘的洪亮的大嗓門發出一聲怒吼,教堂的大門恐怕被攻破十次都不止呢?因為那時正是硬漢們帶著撬鎖的器械向大門衝過來的當兒。怎麼辦呢?
然而,他還是感到大門在搖晃。儘管他耳聾聽不見,但撞錘每撞擊一次,教堂的腔孔和五臟六腑都一齊發出強烈的迴響。他從高處往下望,看見流浪漢們得意洋洋,怒氣沖天,對著教堂昏暗的正面揮舞著拳頭,他真是恨不得為了埃及姑娘和為了他自己,也能像從他頭頂上空飛走的貓頭鷹那樣長出兩個翅膀來。
「天啊,是那個該死的敲鐘人,是卡齊莫多。」克洛潘說。
「真的沒有辦法攻破這道門啦?」狄納王跺著腳嚷道。
流浪漢們重新鼓起勇氣;不一會兒,二百隻粗壯有力的臂膀把那根沉重的大梁像托羽毛一樣抬起來,猛烈地對著人們曾經試圖撼動而未能奏效的教堂大門撞去。流浪漢手中疏疏落落的火把把廣場照得半明半暗,這群漢子抬著這根長大梁飛奔,迅速向教堂撞去,見此情景,還以為是一頭千足怪獸埋頭低頭向那石頭巨人發起攻擊吶。
教堂廣場的人群似乎每時每刻都在增多。只不過卡齊莫多推測,想必他們只發出輕微的聲響,因為街上和廣場四周人家的窗戶仍然緊閉著。突然,一道亮光閃耀,轉瞬之間,七八支點燃的火炬在眾人頭頂上晃動,在暗影中團團火焰搖曳。卡齊莫多這下子清清楚楚看見教堂廣場上宛如波浪起伏,一大群可怕的男男女女,全是衣衫襤褸,手執長鐮、梭標、柴刀、槊,其千百個尖頭閃閃發光。這裡那裡,高舉著烏黑的鋼叉,遠望過去,他們一張張醜惡的臉上都好像長出角一般。他隱約想起這群烏合之眾,相信認出幾個月前擁護他為醜人王的所有那些面孔。有個男人一手執火把,一手執砍刀,爬上一塊界碑,好像在發表演說。同時,這支奇怪的大軍進行了幾次調動,彷彿在佔領教堂周圍的陣地。卡齊莫多撿起燈往下走,來到兩座鐘塔之間的平臺上,就近進行觀察,並琢磨防禦的辦法。
她穿戴整齊
狄納王真是好樣的,跑到那根可怕的木梁跟前,一隻腳踩在上面,喊道:「這裡正好有一根。是議事司鐸給你們送來的。」說著朝教堂那邊怪模怪樣鞠了一躬,說:「多謝了,議事司鐸!」
一開頭,聾子並沒有注意到他。可是末了,一回頭,猛然挺起身子。原來他瞧見了那學子。
學子看到自己落在這雙可怕的手掌中,被解除武裝,剝去衣服,軟弱無力,赤身露體,便不想與這個聾子說什麼,只是厚著臉皮衝著聾子的臉孔大笑起來,並且以他十六歲少年那種百折不撓、無憂無慮的精神,唱起當時廣為流傳的一支歌曲。
「簡直是一座具有魔法的老教堂!」老吉普賽人馬西亞.恩加迪.斯皮卡里嘟噥著。
言歸正傳,再說一說巴黎聖母院吧。
他們聚集起來,圍著攻城槌,個個屏住呼吸,繃緊肌肉,使出渾身力氣,正要對教堂大門進行決定性的一次撞擊。就在這當兒,猛然聽見他們當中發出一片嚎叫聲,比原先木梁砸下時腦袋開花、靈魂出竅的那種慘叫聲還更淒厲可怖。沒喊叫的人,還活命的人,睜眼一看,只見兩道熔化的鉛水從教堂高處傾瀉下來,落在這幫烏合之眾最稠密的人堆裡。沸騰的金屬直傾而下,這片洶湧的人海頓時像潮水般退下,兩道鉛水落下之處,在人群中造成兩個黑洞,濃煙直冒,宛如滾燙的開水潑在雪地上一般。幾乎被燒焦的那些垂死的人蠕動著,痛苦萬分,慘叫不迭。在這兩道噴泉般的溶液四周,可怕的雨滴飛濺,灑落在進攻者的頭上,火焰就像銳利的螺絲起子,錐進他們的頭殼。正是這沉重的火,灑落無數的霰粒,在這些苦難者身上打穿了千百個窟窿。
卡齊莫多遂向這座塔樓跑去。塔樓下面的那些房間裡果然堆滿建築材料,有成堆的礫石、成筒的鉛皮、成捆的板條、已鋸好的粗大桁條,一堆堆瓦礫。真是一個應有盡有的武器庫。
「且慢!這長廊的盡頭有一道門,從來只插著門閂,用這個梯子我就能爬上去,進到教堂裡了。」
克洛潘.特魯伊甫已經部署手下的部隊做好戰鬥準備,來到聖母院的高軒大門前。儘管他預料不會遭到任何抵抗,但作為審慎的將領,他還是想保持隊伍的秩序,以便一旦急需,隨時可以抵抗巡邏隊或二百二十個弓弩手的突然襲擊。他遂把部隊排列成梯隊。這樣一來,從高處和遠處看,您會說是埃克諾姆戰役的羅馬人三角陣,亞歷山大大帝的豬頭陣或居斯塔夫阿道爾夫的著名楔形陣。這個三角形的底邊是廣場的盡頭,正好堵住教堂前庭街;一個斜邊朝著中心醫院,另一斜邊對著牛市聖彼得街。克洛潘.特魯伊甫和埃及公爵、我們的朋友約翰以及那些最膽大的乞丐站在這三角形的頂點。
刻不容緩。下面用鐵鉗和鎚子正在撬門。卡齊莫多感到危在旦夕,陡然力氣猛增十倍,抱起一根最重最長的木梁,從一個老虎窗伸出去,隨後從鐘樓外抓住,擱在平臺欄杆的角上讓它往下滑,猛然一鬆手由它墜下深淵去。這根巨大的屋梁,從一百六十尺高空往下墜落,撞壞了牆壁,打碎了雕像,在空中翻轉了幾個來回,猶如風車的一翼,自由自在穿空而降。最後,它撞到地面,一陣可怕的尖叫隨之而起,而這根烏黑的木梁在石板地上蹦跳著,宛若一條蟒蛇在躍動。
在卡齊莫多絞盡腦汁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覺得那運動著的什麼又在教堂前庭街上出現了,這條街在老城垂直地一直延伸到聖母院的正面。末了,儘管夜色濃重,他還是看見一支縱隊的前列從這條街湧出,一轉眼,一群人在廣場上四處散開,當然在黑暗中什麼也分辨不清,只見黑壓壓的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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