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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勞工2.機靈鬼吉里雅特

作者:維克多.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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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鬥爭 六 戰鬥

第三章 鬥爭

六 戰鬥

空中充滿火爐發出的熱氣。一股浴室的水汽從那一堆神祕的東西中散發開。天空從藍變白,又從白變灰,可以說成了一塊大石板。下面的鉛灰色的大海,暗淡無光,是另一塊大石板。沒有一絲風,沒有一片浪,沒有一點兒聲音。荒涼的大海,一望無際。四面沒有一張船帆。鳥全躲藏起來了。在無限的空間裡,使人感到存在著背叛。
一聲響雷發出了信號,天頂上那個灰白色的口子閉攏了,一陣大雨迅猛地落下,一切都重新變得漆黑。除了閃電,沒有任何亮光。黑暗的進攻來到了。
在活動著的水汽的山,向著兩座多佛爾礁移過去,它是那種可以叫做戰鬥的雲中的一塊雲,是難以捉摸的雲。不知道是怎樣的眼睛,透過這些黑漆漆的堆積物,在斜視著你。
用不著更多的外力了。甲板上的護板就像一本打開的書那樣折疊了起來。分割完成了。就是這種破裂的聲音,穿過暴風雨,送到吉里雅特的耳朵裡。
雨從海浪中來,浪花從雲中來,風的幽靈在彎腰,大氣的種種面貌被染成紅色,又失去光彩,在這些現象消失以後,黑暗變得更加可怖,這時只有從四面八方同時湧來的急流。全都沸騰了。許多黑影溢到了外面。帶著冰雹、扯碎的、灰白色的積雲,好似染上一種發狂地旋轉不停的毛病。在空中,響著像篩子篩乾豌豆的聲音,伏打觀察過的逆向電流,在雲和雲之間玩著閃電打雷的遊戲。一直響個不停的雷聲令人恐懼,電光閃得離吉里雅特那樣近,就在他身旁。深淵似的大海彷彿也大為震驚。他在搖晃的「杜蘭德號」上走來走去,使得甲板在他的腳下抖動。他手拿斧頭,又敲又削,又砍又劈,電光照得他面色蒼白,他頭髮蓬亂,赤著雙腳,衣衫襤褸,臉上全是海浪的泡沫,在這個雷聲不斷的髒地方他顯得非常高大。
這樣的靠近是可怕的。
黑暗的等待到了頂點。第一聲雷曾經翻動了大海,第二聲雷從上到下撞裂了整個雲牆,出現了一個洞,懸在半空的陣雨從這一邊傾注,裂縫變得像一張裝滿雨水的大口,暴風雨開始吐出水來。
到了黑夜來臨的時候,其實它早已來臨了,不過沒有被發覺。
作戰的衣著都穿戴齊全後,他仔細察看了一下他的防波堤,接著他迅速地抓住打結繩,從多佛爾礁的平頂上往下降,在下面的岩石上站住,向他的倉庫奔去。沒有多久,他便做起工作。無邊無際的、緘默的雲能夠聽見他敲錘子的聲音。吉里雅特在幹什麼?他在用剩下來的釘子、繩子和梁,在東邊的狹道裡,建造第二道柵欄,是在第一道後面十至十二尺遠的地方。
但是,一些暴風雨中的大浪按著不會改變的週期性又回來了。這些大浪躍過毀壞了的防波堤,又落進那條狹道裡,儘管小巷彎彎曲曲,還是攪亂了那兒的水。狹道裡的波浪開始不祥地搖動。海浪暗暗親吻岩礁的聲音越來越響。
吹到西邊的狹道裡的一陣風回擊了進入東邊的狹道裡的一陣巨浪。
颶風在它上面刮過去。
他像火燒喉嚨一樣的口渴。他也許在發燒。在他四周岩礁的窟窿裡已經積起了雨水。他不時地用手心舀點水喝。接著,他甚至不看一看暴風雨怎樣了,又做起工作來。
是小帆船那邊發出來的。
浪沫好像海中怪獸口中吐出的唾沫。
暴風雨要率領新的颶風隊伍再現威力。北風將進行猛烈的攻擊。水手們將這種可怕的反覆叫做「回頭的狂風」。南風帶有更多的雨,北風帶有更多的雷。
令人擔心的事出現了。破門行動成功了。這好像是嘶啞的喘氣聲。防波堤的所有木料,混在一起的、碎掉的兩個框架,在旋轉的巨浪中,同時衝向石壩,就像一團亂雲撲向一座山那樣,到了石壩才停了下來。它們只成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梁都變了形,如同荊棘似的,海浪可以穿過,不過會給化成水沫。這座被征服的壁壘在滅亡前仍然那樣英勇。大海打碎了它,它現在也在擊碎海水。它雖然翻倒了,可是在一定程度上還是很有效。攔住它通行的岩石,可以說是不會後退的障礙物,將它牢牢擋住。我們說過,狹道在這個地方特別窄,獲勝的狂風把整個防波堤驅趕到這個狹窄的過道裡,將它搞亂,搗碎。推力是那樣猛,將碎掉的東西堆起來,又使它們的裂口彼此插住,這樣,這些毀掉的東西竟組成了巨大的抗擊的力量,被摧毀後,又變得不可動搖。只有幾根木頭離開,海浪把它們打散了。有一根木頭就在吉里雅特身邊的空中飛過去。他因此覺得自己的額頭前面刮過一陣風。
那邊發生什麼不幸的事了。
有一個片刻,黑暗特別濃,閃電停止了,這是預示不祥的互相串通的表現。烏雲和海浪合在一起了。響起了一下低沉的聲音。
在暴風雨中,沒有比看到這樣的現象更高興的了。飛鳥來臨,是因為暴風雨離開了。
吉里雅特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在低著頭工作。第二道柵欄開始高起來。每響一聲雷,他就敲一錘來回答。在這樣混亂的鬧聲中也能聽得見這種有節奏的聲音。他光著頭。一陣狂風早把他的苦役犯帽吹走了。
給大西洋戴上這個嘴套的人卻沒有休息。
這塊岩石筆直落下來,如果可以說是筆直,那就是說一點沒有碎。
當做槓桿的木梁跟著岩石掉了下來,這時吉里雅特一退讓,自己也差點跌倒。
在另一頭壓上重量。
白天在這樣繁重的勞動當中結束了。暴風雨繼續猛攻礁石的側部,那副莊嚴的神氣像是在辦喪事。在烏雲間的水的骨灰甕和火的骨灰甕在向下倒,可是總倒不盡。風高低上下地起伏,好像一條游動的龍。
在這下聲音過後接著是一陣撞擊聲。
雨突然停了。只有烏雲裡還響著不均勻的隆隆雷聲。狂風暴雨停息,好像一塊木板落到了地上。聚在一起的雲散開了。一長條的明亮的天從黑暗中露出來。吉里雅特驚呆了,天已經大亮暴風雨持續了和_圖_書將近二十個小時。
吉里雅特想著想著,不禁全身發抖。
暴風雨越來越猛烈。所有的暴風雨都是接連不斷而來的。它的威力在這兒,它的弱點也在這兒。因為是狂怒,它就使人的智慧有發揮的機會,人可以進行自衛,但是壓下來的是怎樣凶猛的力量啊!沒有什麼能比它更可怕了。不展緩,不中斷,不停頓,不喘一口氣。在這種對無窮無盡的力量的揮霍當中有無法形容的卑怯。人們會感覺到「無限」的肺在呼吸。
升起的雲剛剛到達太陽那兒,於是彷彿白晝給消滅了,被混雜的和蒼白的反光代替了。
吉里雅特無力地彎下身子,接著倒在小船上睡著了,也不挑選一個合適的地方。他直挺挺地睡了幾個小時,一動不動,和他兩旁的梁和擱柵沒有多大不同。
這陣海浪衝到了人岩,撞成了兩半,再向前奔。重新接合的兩段海水成了一座水山。它原來和防波堤平行,這時變成垂直地衝過來。這種波浪的形狀像一根梁。
這根梁落下來的樣子有點奇怪,阻擋了厚木料跳起來,因此吉里雅特沒有受到它彈回來的打擊。我們將要看見,這根梁甚至在另一個方面還有用處。
這最後一批,集中了全部的力量,外形象很難形容的有生命的東西。不難想像,在這樣的鼓起的透明物體裡有鰓和鰭的形狀。它們衝到防波堤上就變得無力,化為粉碎。這批波浪樣子好似動物,在向四面濺開的時候,身子給撕裂了。它們撞在這堆岩石和木材上,彷彿一條七頭蛇全身給壓得稀爛。巨浪一面消失,一面還在逞凶。浪頭緊緊抓住對方,狠狠咬著。劇烈的震動動搖了礁石,同時在這當中混合了畜生的叫喊聲。
他走近以後看見的損傷幾乎是無法補救了。
這是一個無法征服的壁壘,比夾在兩座多佛爾礁中間的「杜蘭德號」船頭的護板還牢固。
現在颶風找到了突破口,它瘋狂地猛衝進狹道的兩壁中間。
這件事情完成以後,他從積著雨水的水坑裡用手心舀起一點水喝,然後對烏雲說:「你這個笨蛋!」
這是在白天裡上升的黑夜。
雲組成的高牆改變了外形。它不再保持完整了。它接觸到天頂的時候,橫向地皺縮起來,懸在天空剩餘的部分上面。現在它分成好幾層。暴風雨的形狀出現了,彷彿在一段壕溝裡一樣。可以辨別得出雨層和雹層。沒有閃電,但是有可怕的分散的微光,因為一有恐懼的心理便會聯想到光。人們聽得見風暴的隱隱約約的呼吸聲。這種寂靜發出難以察覺的顫動聲。吉里雅特也一聲不響,望著頭頂上所有大塊的雲霧在聚集,形成了奇形怪狀的雲。在天際,一長條灰色的霧伸展開,向下沉沉地壓著。天頂是一片鉛色。蒼白色的破碎的雲片將上面的雲掛在下面的霧上。整個背景是雲形成的牆,是灰白色的,乳白色的,土灰色的,暗淡的,無法形容的。一條薄薄的、微白的烏雲,不知從何處來的,橫在空中,從北向南,斜著將那道陰暗的高牆切斷。這塊烏雲有一端下垂到大海上。在烏雲和雜亂的波濤接觸的地方,在黑暗中能夠看見濃密的、紅紅的水汽。在長長的灰白色的雲底下,是一小塊一小塊的黑色的雲,很低很低,彼此朝相反的方向飄動,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背景上的強大的雲在四面八方同時增大,使遮蓋日光的部分越來越大,不斷地增添淒慘的色彩。在東邊,吉里雅特的身後,只有一條狹長的明亮的天空,而且就要合攏。沒有任何風的感覺,只有一陣古怪的、散飛的淡灰色羽毛飄過,成了碎屑,分灑開,好像有一隻巨鳥在這道黑暗的牆後面剛剛給拔掉了羽毛一樣。那上面形成了一層又濃又黑的平頂,在最遠的天際,和大海相接,然後在黑夜中混合在一起。可以感到有什麼東西過來了。它又大,又重,而且凶狠。黑暗越來越濃密。突然,響起了一個極響極響的雷聲。
災難開始了。
在東面,只有防波堤。一道防波堤是一樣能將海浪化成粉末的裝置。至少需要兩道柵欄,可是吉里雅特只有時間造好一道。現在他得在暴風雨裡造第二道。
曾經帶來暴風雨的風,又帶走了它。充塞在天邊的黑暗散開後完全崩潰了。破碎的逃跑的雲霧亂紛紛地堆積起來。雲排成一條線,從這一頭到另一頭在向後退,可以聽見一陣陣長長的、同時在減弱的嘈雜聲,最後幾滴雨落下來後,這個充滿雷電的黑暗好像許多可怕的戰車一樣離開了。
吉里雅特有了一個主意。
泡沫消失了。吉里雅特依舊站著。
吉里雅特因禍得福。烏雲居然幫助了他。
吉里雅特不是恩刻拉多斯
第二排的梁頂住了衝擊。後面的框架捆得很結實,撐得很牢。但是斷了的柵欄很沉重,它受波浪的任意擺佈,被衝遠,接著又被拉回,捆綁它的繩子鏈子還在,所以它沒有給衝成碎片,保持著完整。吉里雅特原來給了它一些特點,讓它成為防禦設施,結果卻使它變成一樣極好的破壞工具,盾牌變成了大頭棒。還有,它身上全是裂縫,處處都露出擱柵的頭,好像長滿了利齒和尖鐵。沒有比這更可怕、更適合暴風雨使用的會造成挫傷的武器它是發射物,大海是彈射器。
此刻,怎樣才能阻擋這樣的騷亂不安,不給它到達小帆船那兒呢?
風好像霹靂一樣吹著。雨不是落下來的,是整個向下傾倒。
泡沫退走後,現出受到毀壞的結果。最後的這下衝擊可有些利害。這一次防波堤有了損壞。一根又長又重的梁從前面的柵欄上給拔|出|來,越過後面的小壩,給拋到突出的岩礁上,那兒曾經是吉里雅特挑選了片刻後當做戰鬥崗位的。幸虧他沒有再上去,否則他會突然給打死了。
忽然,一段艙口圍板離開了那脫節的框架,跳到第二道柵欄外面,又在橫躺的岩石上飛過,落到狹道裡,被水捲住,帶進彎彎曲曲的小巷。吉里雅特看著它消和圖書失。那段梁將要撞到小帆船上。幸好礁石裡面的水,四面都給圍住了,沒有受到外面的騷亂多少影響。波浪不大,撞擊不會太凶猛。再說,吉里雅特也沒有時間關心這件事故,如果說這是事故的話。所有的危險同時出現,暴風雨在集中攻擊脆弱的一點,大禍即將臨頭。
幸好暴風雨遲疑了一些時候。猛烈的波浪又來攻擊礁石有圍牆的部分。這是暫時的緩解。吉里雅特利用這個機會完成了後面的柵欄。
這個羊頭撞錘撞到防波堤上,發出轟隆的聲音。在浪花裡什麼都消失了。
吉里雅特是那種能從危險中找到解決辦法的人。他沉思了片刻。
他沒有等多久。
他站在幾乎做好的第二道柵欄後面突出的岩礁高出的地方。如果防波堤的第一道柵欄給捲走,暴風雨就會擊穿第二道還不牢固的柵欄,在這樣的毀壞下面,吉里雅特將會被壓垮。吉里雅特在他剛剛挑選的位置上,在看到小帆船、機器和他的全部工程沉入這個深淵以前,自己先就粉身碎骨了。這個情況是可能發生的。吉里雅特承認這一點,並且驚恐地等待著。
吉里雅特雙腳、兩膝和兩拳一同用力,頂住峭壁,雙肩靠在巨大的槓桿上。那根梁很長,這樣就要增加壓力。岩石已經搖動了,可是吉里雅特還得再壓四次。他的頭髮上流下來的汗水和雨水一樣多。他第四次用力壓的時候簡直發狂了。在岩礁裡發出一聲很響的聲音,深入下去成為裂口的縫隙像下巴那樣張開了,沉重的大塊岩石落到狹道中間很窄的縫裡,同時發出一聲可怕的響聲,那是對雷聲的回答。
這道小壩出現得正及時。
吉里雅特突然感到有一陣微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三、四點很大的雨點在他周圍的岩石上濺開來。接著又響了第二聲雷,起風了。
讓我們想像一下一根完整地落下來的糙石巨柱吧。
吉里雅特伸出頭去。做為小壩的第一道防線的柵欄已經被打穿了,可以看到梁的末梢在波浪中跳。海水在利用第一道防波堤來打開第二道防波堤的缺口。
在東面的小壩補充的柵欄完工了。只要再用繩子和鏈條做幾個結,這個柵欄也能夠抵擋一切的時候就快到了。
這些光幫助了吉里雅特,給他照明。有一次,他轉過身來,對閃電說:「替我拿好蠟燭。」
沒有一道閃電伴隨雷聲。這像是一個漆黑無光的雷聲。接著又是靜寂無聲。這是一種間隙,如同打仗的人趁此進入各自陣地的片刻。接著,出現了一些巨大的,不定形的閃電,一道接著一道。這些閃電是啞的,沒有雷聲。每閃一道電光,一切都變亮了。那道雲牆現在成了一個大洞,有拱頂和拱門。在那裡面能看得見各種各樣的黑影,露出了一些特別大的腦袋,好些脖子好像彼此向對方伸過去,還有若干頭背馱小塔的象,隱隱約約,後來消失了。一根直立的、黑色的、雲霧形成的圓柱,柱頂上罩著一層白色的水汽,看去像是一根淹沒的大汽船的煙囪,在波浪底下發熱冒煙;一層層的烏雲起伏波動,看上去像是旗子的褶痕。在當中,一層層厚厚的朱紅色下面,一個呆滯不動、電光也穿不透的濃霧的中心,好像暴風雨的腹中的怪胎,正在向下沉。
吉里雅特凝視著那大塊的烏雲,嘴裡喃喃低語:「我渴了,你給我水喝。」
閃電來了,給他照亮了眼前的局面。
暴風雨的最強的暴力瓦解了自身。所有的水手都知道,最後的考驗是嚴峻的,但是時間很短。雷聲過於頻繁,預示暴風雨將結束了。
在他的所有的希望的破滅裡,首先是他會死。他第一個死,因為對他來說,機器就像是一個人。他用左手撩起給雨水貼住眼睛的頭髮,緊緊握住他那把好鐵錘,身子後仰,帶著威脅的神情在等候。
這個小小的花崗岩的地峽不夠高,使得吉里雅特很擔心。
這一批波浪遭到嚴重的反擊。第二批緊跟而來,以後又是一批,然後再是一批,第五批和第六批幾乎是一起洶湧來臨的,終於最後一批來了,特別嚇人。
不過他並沒有張皇失措。沒有什麼能夠難倒他這個人的。
無邊無際的整個空間喧鬧地向多佛爾礁衝來,聽得見無數的聲音。是誰在這樣大喊大叫?在那兒的是古代的使人喪魂落魄的恐怖。不時地好似有人在說話,就像誰在發號施令一樣。接著,是嘈雜聲,軍號聲,奇怪的抖動聲,還有水手們叫做「大西洋的呼喊」的威嚴的大吼聲。不定形的和不可捉摸的螺旋形的風呼嘯著,同時捲動波浪。在這樣的旋轉下,海浪變成鐵餅那樣,給擲到岩礁上,就像看不見的競技者擲巨大的圓鐵片一樣。驚濤駭浪撞到任何岩石上都撞得粉碎,如同散亂的頭髮。上面是湍流,下面是泡沫。然後轟鳴聲更大聲了。任何人或野獸的嘈雜聲都不能和混合著大海的崩裂聲的喧鬧聲相比。烏雲發出炮聲,冰雹像機槍掃射一樣,波濤向天空翻滾。有些地方彷彿一切都靜止不動,而在另外一些地方風速卻每秒鐘二十多阿茲。一望無際的大海是白茫茫一片。在天邊全是十里長的肥皂水。火的門打開了。一些雲好像被另一些雲燒著了,在一堆堆如同火炭的紅雲上面,它們和煙一樣。一些飄動的形狀彼此碰撞,彼此混合,彼此使對方變樣。難以計量的水流淌著。人們能聽到在天空中有些小隊士兵相互開火。在黑暗的穹頂當中,有一種翻倒了的大背筐,從裡面雜亂地掉出龍捲風,冰雹,烏雲,紫紅色,磷光,黑夜,亮光,雷電,這個無底的東西這樣接連地彎身真是太可怕了!
瞎了眼的暴風雨為了完成這道最後的路障出了大力。
只有機智才能對抗暴力。機智是吉里雅特的特長。他要使所有脫節的殘骸一起落下來。因此,他只擴大那些連接處的裂口,但是不完全砍斷它們,留下少許細小的地方支撐住其餘部分。忽然他停住了手,把斧頭舉得高高的。動作恰到好處。整個一大塊脫落m.hetubook.com.com了。
突然,太陽消失了。吉里雅特抬起頭來。
大雨,颶風,閃電,響雷,衝到雲端的巨浪,泡沫,爆炸,瘋狂的扭曲,喊叫,咆哮,呼嘯,全都混合在一起。許多妖怪給解開鎖鏈放出來了。
狹道中間的底上在這個地方全是卵石,水很少。那塊巨石在濺溼吉里雅特的浪花發出的啪啪響聲中,躺在狹道的平行的兩塊大岩石中間,形成一道橫牆,就像連接兩面峭壁的連接詞。它的兩端碰到了岩石。它稍許太長了一些。它的頂是鬆軟的岩石,在掉進來的時候跌碎了。這次跌落的結果是出現了一條奇特的死巷,今天人們還能夠看到它。在這道石牆後面的水幾乎是始終平靜的。
吉里雅特感受到的正和一個看到自己的先頭部隊被趕回來的將軍感受到的一樣。
他傷心地想著,如果沒有這根「杜蘭德號」的不幸被破船拉住的煙囪,就在這時候,甚至從早上起,他已經回到了格恩西島,帶著平安無恙的小帆船和救出來的機器到了港口裡。
這個時刻真是可怕。
但是這樣的擺動卻搖動了依舊牢牢地嵌在兩座多佛爾礁中間的另一半船殼,從搖動到落下是用不了多久的。在大風不停地猛吹下,已經脫開的部分可能突然把幾乎碰到小帆船的另一部分拉下來,於是,小帆船和機器在落下去後便會全被大海吞沒。
這條毀掉的船在這樣的暴風雨裡露出了相當大的表面,完全在水面上的空中袒露著。吉里雅特為了要取出機器而在上面開的洞使船殼變得不牢了。龍骨的梁已經割斷。這副骨架有一根斷掉的脊柱。
從四面八方飛來的團團浪花,好像羊毛似的。發怒的、浩瀚的海水淹沒了岩礁,上漲,流進岩礁間,滲透岩礁裡面的網狀裂縫,再從大塊大塊的花崗石的窄縫裡出來。這些縫像是不會乾涸的口子,在這一大片洪水中形成一條條平靜的小小的泉水。處處有銀白色的水從這些洞裡優美地落進大海。
始終是深沉的寂靜。礁石縫間的根根小草也不搖動。
小帆船沒有受到明顯的損壞,依舊停泊在那兒,它沒有讓暴風雨得手,可是「杜蘭德號」的骨架卻遭了難。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是很難想像大海造成的這些雪崩的。在這些雪崩底下,海水吞沒了一些一百多尺高的岩石,比方說在格恩西島的大安得洛岩和澤西島的尖頂岩。在馬達加斯加的聖馬里島,海水越過了丹丹格海角。
突然間,天色大亮,雨停了,烏雲散開,風剛剛轉了向,在天頂打開了一扇高高的昏暗的窗子,閃電熄滅了,人們可能以為暴風雨已經結束,不,這正是開始。
在一下接一下的閃電裡,看得見凶猛的海浪在東面人岩的外邊湧上來。它好像一隻很大的玻璃滾筒。它是藍色的,沒有泡沫,攔住了整個海面。它向防波堤衝過來,越近越大,那是不知道是怎樣的黑暗的滾筒在海洋上滾動。雷聲隆隆地響著。
吉里雅特用力丟到防波堤後面狹道裡的那塊大石頭是障礙物中最牢固的部分,可是也有一個缺點,它太低了。海浪不能衝破它,卻能夠越過它。
在突出的岩礁和狹道裡面的峭壁之間,有一個間隙,一條很大的裂縫,很像斧頭劈出的凹口或者楔子插入的槽子。那根被波浪拋在空中的厚木料的一頭落下來,正好嵌進這個裂縫裡。裂縫也變大了。
吉里雅特爬到了大多佛爾礁的頂上。
那個黑影在不知不覺地擴大。
這次,吉里雅特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他留神地望著。
現在從東面來的襲擊將對著薄弱的地方展開。
吉里雅特向他的武器庫走去,拿出了斧頭。
有些時候,海浪遮住了一切,能夠看得見的只有發狂的巨浪。無數的泡沫,在墳墓裡的風中打轉的裹屍布的白色,還聽得見聚成一團的喧鬧聲和騷動聲。在這些聲音下面,毀滅的行動正在進行。
從那兒他能看得見整個海面。
幸運的是狹道的兩邊岩壁靠得很緊,擋住了這個障礙物掉到海底去。這使得它有一定的高度,而且海水可以從障礙物的下面過去,這樣便減少了海浪的力量。在下面流過的就不會從上面跳過去。這一點,在一定程度上,正是浮動的防波堤的奧祕。
幸好風是從西北面吹來的。海水動得很笨拙。這種風就是從前人們叫做的西北西風,它對兩座多佛爾礁沒有多大影響。它從側面襲擊礁石,對狹道的兩個口子,一個也沒有推進波浪,因此它沒有進入一條通道,而是撞到了一道石牆上。狂風暴雨的攻擊沒有什麼效果。
他一動不動地待了好一會兒,眼睛盯住雲望著,簡直像在打量暴風雨。
他的苦役犯帽原來放在他的短上裝的口袋裡,他抽了出來,戴到頭上。他從他睡了很長時間的洞裡取出他藏的衣物。他穿上腿套,又穿好油布上衣,就像一個中世紀的騎士在赴戰場時穿上盔甲一樣。我們記得他已經沒有鞋子,可是他那雙光著的腳在岩石上走來走去,腳掌變得很硬了。
把破船的兩部分完全分開,使依然堅固的一半擺脫出來,將給風吹壞的那部分扔到海裡,讓暴風雨去享有,這就是他要做的工作。這些工作不僅艱鉅,而且十分危險。船殼下垂的部分,被風和它本身的重量拉著,只有幾個地方還連著。整隻破船就像一塊記事板,其中一半脫落的一塊板敲打著另一塊板。只有五、六根船肋骨,雖然已經彎曲和裂開,但是沒有斷,還很牢固。猛烈的北風來回吹著,每吹一次,它們的裂口就發出裂開的聲音,變寬起來。斧子只是對風助一臂之力。這一點點的聯繫,使得這件工作方便得多,可是也帶來了危險。在吉里雅特的腳下什麼都可能一起陷塌。
像吉里雅特這樣一個可憐的人,和一隻裝滿東西的小船一起嵌在大海上的兩座岩石中間,沒有什麼危險的處境比這更恐怖的了。吉里雅特戰勝過的潮水的危險,和暴風雨的危險完全無法相比。眼前的境況就是這樣。
一條泡沫形成的流水,順著www•hetubook•com•com彎彎曲曲的狹道向前滑行,到了小帆船身邊就消失了。
怎樣避免它發生呢?
暴風雨現在在西面,敲打著兩座多佛爾礁的小壩,但是吉里雅特對這個小壩很有信心,他的信心是有根據的。這個小壩用「杜蘭德號」很大的一部分船頭做成,能夠靈活地經受波浪的衝擊。彈力是一種抵抗力。史蒂芬生的計算證實,一捆大小適當、給嵌進灰縫、用某種方式繫牢的木頭,抵擋本身有彈力的海浪,是比磚石砌的防波堤還要牢固的障礙物。多佛爾礁的小壩完全具備了這些條件。此外,它是繫得那樣巧妙,波浪打在上面,好像敲釘子的鐵錘,越打越使它堅固,更緊地靠在岩礁上。要摧毀它,只有推倒兩座多佛爾礁才行。狂風事實上只能將一些浪花吹過障礙物,吹到小帆船身上。在這一面,多虧小壩,暴風雨剛想肆虐就喪失威力了。吉里雅特將背轉向這個熱鬧的場面。他很放心地感覺到狂怒的風雨就在他身後,因為它沒用了。
接著,吉里雅特登上那條破船。他在還沒有彎曲的護板上站穩,在兩座多佛爾礁中間的懸崖上面彎下身子,開始砍下斷掉的梁,再砍下那些還留在下垂的船殼上的木板。
吉里雅特看見了這一切。
防波堤將要再受到進攻。海浪的新的襲擊過來了。
它不僅猛刮不止,而且彷彿是一心要把防波堤吹垮。在這個搖動得利害的木架上能聽到一種踐踏聲。
攻擊接連不斷,帶著一種悲慘的規律性。吉里雅特在他親自緊閉的這道門後面沉思著,聽著要進來的死神敲門的聲音。
吉里雅特感到全身在抖動。雷聲中包含著一個夢。在幻境中的野蠻的現實裡有某種可怕的東西。人們彷彿聽到巨人們的臥室裡一件家具摔倒的聲音。
西面真令人驚奇,在那邊出現了一道高牆,是一道雲組成的牆。它從這邊一直到另一邊擋住了浩瀚的大海,從天際緩慢地升向天頂。這道高牆,筆直,垂直,上下之間沒有一絲裂縫,牆脊上沒有一個裂口,就好像是用角尺造成,用墨線畫過。它是雲牆,卻好似花崗石牆。這道雲牆的陡坡,在南面的頂端完全成一直角,向著北面略略有些彎曲,好像一張彎鐵皮,現出一個斜面的大致的滑坡。這道雲霧的牆在向四面延伸,越來越大,它的柱頂盤片刻不斷地始終和水平線平行,在沉沉夜色中它幾乎難以看清。這道空氣形成的高牆整個兒毫無聲息地在向上升。沒有一點兒起伏,沒有一點兒皺紋,沒有一點兒變形或移動的凸出部分。這種在運動中的靜止狀態顯得淒涼。太陽在那帶著病容、難以形容的透明層後面,變成灰白色,照著《啟示錄》中所說的輪廓。大塊的烏雲已經侵入將近一半的空間,那彷彿是深淵的令人心驚膽戰的斜坡,它又有點像一座陰影的山在天地之間升起。
用不了許多時間,這一陣陣大風就會把這裡面的水吹得像暴風雨中的滔天惡浪,小帆船將會被撞破,機器將會沉沒。
這個缺點很快就使人感覺到了。狂風一直沒有停止過襲擊防波堤。
吉里雅特四周都是災難,在最後一分鐘,最大的危險來臨以前,他顯示了一個巧妙的戰術。他在敵人當中找到了支持,他和礁石聯合起來了。多佛爾岩礁以前是他的對手,現在在這場大規模的決鬥裡成了他的助手。吉里雅特使它聽從自己擺佈。吉里雅特把這個墳墓改建成了他的堡壘。他在這個大海的可怕的破房子上為自己築起了雉堞。他受到了封鎖,同時也被城牆保護起來。可以說,他是背靠礁石,面對暴風雨。他已經封閉了狹道這個波浪的街道。再說,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海洋雖是一個暴君,它彷彿也會被路障控制住。小帆船在三個方面被看作是得到了安全。它給緊緊地夾在礁石裡面的兩壁中間,下了纜繩成多叉形的八字錨,北面受到小多佛爾礁的掩蔽,南面受到大多佛爾礁的掩蔽,這些凶殘的峭壁,本來只習慣造成船隻失事,而很少會阻止這樣的災禍。在西面,小帆船有繫住和釘牢在岩石上的木梁做的擋板的保護,這是戰勝過大海猛烈的潮水的可靠的障礙物,真正的城堡大門,它有礁石上的石柱做框子,那就是兩座多佛爾礁。這一面絲毫不用擔心。危險的是東面。
以後,任憑烏雲怎樣逞凶吧,一點兒也不用為小帆船和機器擔心了。在它們周圍的海水不會再動蕩了。西面有多佛爾礁的柵欄掩護,東面有新的障礙物保護,在這當中,任何大風大浪都到不了它們身邊。
一陣閃電照亮了礁石,讓吉里雅特看到了防波堤被損害的場面,彎曲的梁,在風裡飄動的一段段繩子和鏈條,在那個設備中心的一條裂縫。第二道柵欄絲毫沒有損壞。
靠著這樣的閃光,他加高了後面的柵欄,使它比前面的還高。防波堤幾乎快完成了。吉里雅特正要把一根加固用的纜繩繫到最高的船頭柱,這時候,一陣凜冽的北風對著他的臉猛吹過來,他只得抬起頭。風向重新轉為東北。對東面的狹道的攻擊又開始了。吉里雅特朝遠方望去。
這是一種帶著嘲弄味道的喜悅,因為智力在作戰的時候證實了發瘋似的威力竟是愚蠢透頂,反而幫了對方的忙。吉里雅特感到有這樣的辱罵他的敵人的需要,這可是一種風格古老的需要,起源於荷馬史詩中的那些英雄
風向從西南轉到東北。
一頭插|進岩礁縫裡的厚木料,將縫隙撐大了,現在像一條伸直的胳臂從裡面筆直地出來。這條胳臂和狹道的裡面的岩壁平行地伸長。粗木料沒有給固定住的一頭離開這個支點大約十八到二十寸。要使力的話,這是一個很適合的距離。
要把它加高那可想也不用想。只有一堆堆岩石才能用來疊在這個石頭小壩上面,但和_圖_書是怎樣敲下它們,怎樣拉它們,怎樣抬起它們,怎樣疊它們,怎樣固定它們?木料能加上去,岩石是無法加上去的。
破船的這一半骨架沉到兩座多佛爾礁中間,在吉里雅特腳下。他站在另外一半船身上,俯身朝下看。那塊骨架垂直地沉進水裡,將岩礁全濺滿了水,還沒有沉到海底,就在一個狹窄處給卡住了。這樣,它有相當一部分露在水面上,高出海浪十二尺多。直立的船護板成了兩座多佛爾礁之間的牆。因為從旁邊丟進狹道裡的岩石稍稍高一些,僅僅只能讓流動的水沫在兩端透過。它成了吉里雅特在這個大海的通道裡臨時做成的抵擋暴風雨的第五道路障。
吉里雅特在他那一方面也望著烏雲。這時他抬著頭。他每砍一下斧頭,就傲慢地直起身子。他因為太失望,或許好像是太失望,所以始終是這樣驕傲。他會絕望嗎?不會。面對海洋最利害的發怒,他既勇敢,又謹慎。他的腳只站在破船上的那些牢固的地方。他在冒險,同時也處處小心。他自己的決心也達到了頂點。他的精力增加了十倍。他被自己無畏的精神激起了滿腔熱情。他一斧一斧地砍著,那聲音彷彿是在挑戰。他好像得到了暴風雨所失去的清醒。這是十分感人的搏鬥。一方是力量無窮,另一方是不會疲倦,誰都不肯放過對方。可怕的烏雲在廣闊的天空形成了一個個戈耳工的面具。一切可能有的恫嚇手段都出現了。
小壩很牢固。沒有折斷一條鏈子,沒有脫掉一顆釘子。經過這番考驗,小壩顯示出防波堤的兩個特點,它像柳條筐一樣柔軟,又像牆一樣堅固。巨浪到了這兒就化成了雨絲。
片刻時間可能決定全局。他知道如果不能及時完成他的防波堤,會有什麼結果等待著他。何必要浪費時間去看走近的死神的臉呢?
吉里雅特覺得自己累了。睡眠襲擊疲勞的身體,彷彿猛禽撲下來。
吉里雅特向下走到小帆船上,利用閃電仔細檢查它。這正是可憐的小船要救助的時候。在前面一段時間裡,它受到了劇烈的震動,開始漸漸彎曲起來。吉里雅特粗略地看了一眼,還沒有看到有什麼損壞的地方。可是它肯定受到過猛烈的撞擊。海浪一平靜下來,船身又重新直立起來了。錨下得很牢。至於機器,它的四條鏈子令人滿意地一直緊緊拉著它。
此外,天沒有全黑。被閃電照得一時亮一時暗的暴風雨,有時看得見,有時看不見。天水間一片白茫茫,接著是一片漆黑。可以目擊到幻象出現,後來又恢復了黑暗。
他切開的方口子成了一個傷口。風使得這個傷口變成一個裂口。這個橫向的裂口把破船分成了兩半。靠近小帆船的後面的一部分,牢牢地嵌在虎鉗似的岩礁中間。面對著吉里雅特的前面的一部分懸在半空。一個裂口,只要保持那個樣子,就是一個鉸鏈。這塊東西在它的裂口上擺動,好像在鉸鏈上擺動一樣。風搖晃著它,發出很可怕的聲音。
大海的進攻在繼續著。波浪一直固執地釘住障礙物不放。受到損傷的第一道柵欄開始破裂了。防波堤上突破一個眼都是嚴重的災禍。小洞擴大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沒有辦法在原來地方修補。巨浪會把工作的人捲走的。
他周圍的騷亂好像一個在沸騰的鍋爐。處處是爆裂聲和喧鬧聲。雷電不時地彷彿從樓梯上下來一樣。電光接連撞擊岩礁上的一些同樣的地方,或許那兒是閃長岩脈。有些冰雹大得像拳頭。吉里雅特不得不抖動他的粗布短上裝的皺褶。連他的口袋裡也全是冰雹。
錘子已經發揮了許多作用,現在該輪到斧頭了。
忽然,在吉里雅特身後較遠的地方,響起了一陣爆裂聲,在狹道裡持續了一會兒。這聲音比他以前聽見過的任何聲音都可怕。
幸好小帆船不在下面了。
吉里雅特連忙跑過去。
吉里雅特檢查結束了,這時候有一樣白色的東西從他身邊飛過,然後在黑暗中消失。這是一隻海鷗。
暴風雨猖狂到了極點。它不只是可怕,而且變得十分恐怖。激盪的海水衝到天空。烏雲直到這時一直是至高無上,彷彿為所欲為似的,它衝擊一切,使波濤發怒,同時自身卻保持著難以形容的陰險的清醒。下面是瘋狂,上面是憤怒。天空在吹氣,海洋只是泡沫。風的威力就是從這兒來的。颶風是守護神。它自己的恐懼產生的極度興奮使它也慌亂了。它僅僅成了旋風。這是盲目產生了黑夜。在暴風雨中有失常的片刻,對天空說,像是有什麼東西衝上大腦似的。望不到頂的天空不知道如何是好,猶猶豫豫地打著雷。真是太嚇人了。這是可怕的時刻。礁石的顫動到了最劇烈的程度。任何暴風雨都有一個神祕的方向,而在此刻,它卻失去了方向。這是暴風雨的危險之處。正在此刻,托馬斯.富勒說過:「風是一個躁狂型的瘋子。」就是在此刻,暴風雨裡不斷產生出電,皮廷頓將它叫做「電光的瀑布」。正在此刻,在最濃黑的烏雲裡,不知道什麼原因,為了偵察宇宙的驚恐,出現了一個藍色的光圈,西班牙的老水手叫它「暴風雨的眼睛,」。這隻令人悲傷的眼睛正朝著吉里雅特望。
天空頃刻間變得蔚藍。
從他站的東邊的狹道,因為小巷曲折,他無法看到小帆船。他走到最後一個轉彎處,停了下來,等待閃電出現。
雷聲更響了,這是另一個好徵兆。
一條發磷光的帶子,帶著北極的紅色,好像一件鬼魂的火焰做的破衣服,在厚厚的雲層後面飄動,結果是處處都成了灰白色。無邊的雨在閃閃發光。
這是一場災難。
但是風的攻擊是曲線形的,應該預計到它會突然轉向。如果在第二道防波堤的柵欄造好以前,轉變為東風,那危險就大了。暴風雨衝進岩礁間的小道以後,一切便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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