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孔雀街的小酒館
三 神經末梢的顫抖
「商業胡同。」
丹東笑了起來：
「這有什麼關係呢？」丹東叫了起來，「好教士可比別的人強。革命時期，教士變為公民，就像大鐘變成錢幣和大炮一樣。唐儒是教士，陶努是教士。托馬．蘭代是埃弗勒的主教。羅伯斯比爾，你在國民公會坐在馬西厄旁邊，他就是波維的主教。八月十日起義委員會裡就有代理主教沃儒瓦。夏博是嘉布造會修士。在網球場上宣誓的是修士熱爾，主張宣布國民議會高於國王的是奧德朗神甫，要求立憲會議取消路易十六席位上的華蓋者是古特神甫，提出廢除君主制的是格雷瓜爾神甫。」
「天主已經老了。」丹東說。
他的出現猶如澆了一盆冷水，就像在家庭爭吵中出現了外人，他即使不能解決問題，也至少能產生表面上的平靜。
這時，響起了西穆爾丹深沉的聲音：
西穆爾丹又說：
「應該送他上斷頭臺。」
「應該宣布將重金酬謝抓獲他的人。」
「這是他的名字，西穆爾丹公民，由你全權負責的指揮員是一位前子爵，名叫戈萬。」
這簡單幾句話贏得了羅伯斯比爾的好感。
「寬大。」馬拉說。
丹東和羅伯斯比爾都認識他。他們在國民公會上注意到這個名聲不大的強人，人民都和他打招呼。然而，羅伯斯比爾拘泥於形式。他問道：
「做過了。」
「是的，我同意。」西穆爾丹繼續說，「以牙還牙。朗特納克凶暴，我也將凶暴，和他死戰一場。如果天主允許，我將為法蘭西除掉他。」
「就像比龍公爵曾經是洛贊公爵一樣。」
「你這話真好笑。貴族又怎麼了？貴族和教士一樣。好貴族就是優秀分子。對貴族有偏見，肯定或否定，贊成或反對，都不對。羅伯斯比爾、聖茹斯特不也是貴族嗎？弗洛雷爾．德．聖茹斯特。阿納夏爾西．克盧茲是男爵。我們的朋友夏爾．赫斯是赫斯─羅坦堡諸侯國的親王和在位君主的兄弟。馬拉的密友蒙托是德．蒙托侯爵。革命法庭裡有一位陪審員是教士，維拉特，還有一位陪審員是貴族，勒魯瓦，他是德．蒙弗拉貝爾侯爵，這兩人都很可靠。」
革命曆，即公民曆，當時還不具有合法性。一七九三年十月五日，在羅姆的提議下，它才經國民公會通過。
丹東叫了起來：
「我相信天主。」西穆爾丹無動於衷地又說。
「旺代！」西穆爾丹說。
西穆爾丹回答：
「這種人打仗時很硬，然後就軟了。寬大為懷，不咎既往，慈悲心腸，既保護修女又拯救貴族的太太https://m.hetubook.com.com小姐，他還能放跑俘虜，釋放教士。」
「怎麼樣？」馬拉死死盯住西穆爾丹問道。
「誰做？」
羅伯斯比爾拿起身邊的筆，在有「救國委員會」箋頭的信紙上緩慢而工整地寫了幾行字，簽上名，將紙和筆遞給丹東，丹東簽了名，馬拉一直盯著西穆爾丹蒼白的面孔，在丹東以後也簽了名。
「戈萬！」
「我同意。」西穆爾丹說。
丹東接著說：
一七九三年六月二十八日
「首領是誰，羅伯斯比爾公民？」
「我將被派到什麼人那裡去？」
他停了一會兒又說：
但是羅伯斯比爾提出了問題：
羅伯斯比爾回答說：
「我同意安納夏爾西．克盧茲的看法。我說：不要羅朗，也不要馬拉。」
「昂托內爾？」
「做過了。」
馬拉回到家裡，對西蒙娜．埃弗拉爾說明天他要去國民公會。
「馬拉高談專政和統一，但他只有一種力量，瓦解的力量。」
丹東和羅伯斯比爾打了一個寒戰。
「說明不是付指券。」
「丹東公民，羅伯斯比爾公民，你們的信任也許是對的，但是人民不信任，他們不信任也沒有錯。當一位教主負責監視一位貴族時，他就負起了雙重責任，他必須十分堅定。」
「在和祖國的敵人打交道時，這樣做永遠是罪行。」西穆爾丹說。
「我說你錯了，馬拉。」西穆爾丹又說。
「可是，西穆爾丹公民，這個朗特納克來到了旺代。」
「對，你將是救國委員會的全權代表。」
西穆爾丹看這張紙時。馬拉一直瞧著他。
「如果一個共和派首領放跑了一個保皇派首領，你拿他怎麼辦？」
「我看這年輕人不錯，有才幹。」西穆爾丹說。
「與朗特納克作戰的遠征隊指揮官。不過我要提醒你，他是貴族。」
「而是付黃金。」
「四點鐘。」西穆爾丹說。
「幾乎永遠是。」馬拉說。
「我會像萊謝爾一樣，下令槍斃他。」
「前貴族德．朗特納克侯爵，自稱布列塔尼王公。」
「什麼缺點？」西穆爾丹問。
「當軍人以前，他曾是女人圈中的男人。」
「唐彼埃爾也是貴族，不久前為了共和國戰死在孔代城下，博佩爾也是貴族，他寧可自殺而不肯向普魯士打開凡爾登的城門。」
「那是當然。」羅伯斯比爾說。
「這可是嚴重的威脅。如果革命會死，就一定死於旺代。一個旺代比十個和-圖-書德意志還可怕。法蘭西要活下去，就一定要消滅旺代。」
「是這樣：它有了首領。它會變得十分可怕。」
馬拉與國民公會對抗，他領導公社，懼怕主教府。
「當然，我們要向西穆爾丹公民說明形勢。他來得正好。我代表山嶽派，羅伯斯比爾代表救國委員會，馬拉代表公社，西穆爾丹代表主教府，讓他來裁決吧。」
簽名
西穆爾丹朝桌子走去。
羅伯斯比爾說：
「你錯了，馬拉。」
「一分鐘也不能耽誤了。明天你將收到救國委員會全體委員簽署的正式委任狀。這張紙是對委任狀的確認，主要是使菲利波、馬恩省的普利爾、勒庫安迪、阿爾吉埃等執行代表們信任你。我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你的權力是無限的。你可以使戈萬成為將軍，也可以送他上斷頭臺。明天三點鐘你就能拿到委任狀。你什麼時候動身？」
西穆爾丹眉宇間所特有的憤怒表情更為明顯，但是他大概認為丹東的話不無道理，沒有轉頭看丹東，而是用嚴厲的聲調大聲說：
「但他有一個缺點。」這是馬拉的插話。
「你是有用的人，但羅伯斯比爾和丹東是不可缺少的人。為什麼威脅他們呢？聯合！聯合！公民們！人民需要我們聯合。」
「常常是。」羅伯斯比爾說。
獅子因水蛇而不安。羅伯斯比爾面色蒼白，丹東卻滿臉通紅，兩人都激動得顫抖。馬拉的淺黃褐色瞳孔暗淡了；冷靜，一種急劇的冷靜出現在這個人——這個能使令人畏懼者畏懼的人——臉上。
「是罪行。」馬拉說。
的確是西穆爾丹。
「這兩者我都喜歡。」
「還是談談旺代吧。」羅伯斯比爾說。
「這是將要做的。」
丹東感到自己輸了，但不願認輸，說道：
羅伯斯比爾收回那張紙，寫上日期，遞給西穆爾丹。紙上寫的是：
「我？」
「或者送他上斷頭臺。」馬拉說。
「定了。」西穆爾丹回答。
羅伯斯比爾眼睛看著文件說：
「你。」
「有多久了？」
「你還忘了革命陪審團團長……」羅伯斯比爾說。
丹東看到馬拉軟下來了，便說：
「戈萬子爵！」西穆爾丹又說。
「做過了。」
他朝門口後退一步，準備出去，並且陰沉地向他們告別：
「說得很好，西穆爾丹公民。你要和一位年輕人打交道。你的年齡有他的兩倍。你將影響他。你要引導他，但要愛惜他。看來他具有軍事才幹，所有的報告在這httｐs://ｍ•hｅtuｂoｏk.cｏm•cｏｍ一點上都完全一致。他的部隊是從萊茵河軍團抽調去旺代的。他從邊境上下來，在邊境上他表現得既英勇又善謀略。他出色地指揮遠征隊，兩星期以來，使那位老德．朗特納克侯爵一敗塗地。他鎮壓叛軍，驅逐他們，最後會把他們趕到海邊，趕到大海裡去。朗特納克具有老將的狡詐，而他具有年輕統帥的無畏氣概。已經有人嫉妒他，與他為敵了。萊謝爾將軍就嫉妒他……」
「我給你一個忠告，丹東。你在戀愛，你想再結婚，別再過問政治了，聰明一點。」
大家都轉過頭來。在馬拉大發雷霆時，他們沒有注意從裡面的門裡進來了一個人。
「無惡不作。」羅伯斯比爾說，「他燒村莊，殺傷員，屠殺俘虜，槍斃婦女。」
馬拉又繼續說：
「是的，他從前尋歡作樂，現在一定很可怕。」
「這件事應該用國民公會的法令或救國委員會的特別決議加以明確。還有事要做。」
「西穆爾丹公民，按照你本人提出的條件，你同意成為派駐戈萬指揮部的特派員嗎？這事算定了嗎？」
「永別了，先生們。」
羅伯斯比爾用人一向極為果斷，這是政治家的優點。他從面前的文件中抽出一張白紙，上面印有箋頭：統一和不可分割的法蘭西共和國救國委員會。
羅伯斯比爾張開緊閉的薄嘴唇，接著說：
「由笑劇演員科洛．戴爾布瓦附議。」馬拉冷笑說，「他們兩人完成了這件大事。教士推翻王座，演員把國王拉下來。」
片刻的沉默。馬拉又說：
「萊謝爾不願意別人打敗朗特納克。旺代戰爭之所以糟糕，就糟糕在這種你爭我奪。我們的士兵是英雄，但缺乏指揮。一位普通的輕型機車兵上尉謝蘭用軍號吹著『會好起來』的曲子，居然走進了索米爾城，占領了它，其實他還可以繼續前進，去占領肖萊，但是他沒有接到命令，只好停下。必須對旺代的所有指揮部進行整頓。警戒部隊太分散，兵力太分散，分散的軍隊是癱瘓的軍隊，這就是把整體化為細屑。帕拉梅營地只剩下帳篷了。在特雷吉埃和迪南之間有上百個毫無用處的小哨所，完全可以把它們合成一個師來守衛整個海岸線。萊謝爾在帕蘭的支持下，藉口守衛南部海岸而撤離了北部海岸，因此向英國人敞開了法國的大門。朗特納克的計劃是鼓動五十萬農民暴動，讓英國人在法國登陸。遠征隊的年輕指揮官步步緊逼朗特納克，擊敗了他，但沒有得到萊謝爾的允許，而萊謝爾是他上司，因此告發了m.heｔｕbｏok.ｃom.ｃoｍ這個年輕人。上面對此事意見分歧。萊謝爾想槍斃他，但是馬恩省的普利爾想提升他為將軍。」
「公民，你是怎樣進來的？」
「這樣說來，西穆爾丹公民，如果一位共和派首領動搖，你會砍下他的腦袋？」
羅伯斯比爾-丹東-馬拉
羅伯斯比爾又說：
「應該宣布他不受法律的保護。」
共和二年
他的目光又從丹東轉到西穆爾丹身上：
「是的。」羅伯斯比爾說。
他又接著說：
「婦女？」
「應該懸賞他的頭。」
馬拉朝西穆爾丹轉過身：
「不過，」馬拉咕噥說，「當孔多塞說：『格拉克兄弟是貴族。』時，丹東卻喊道：『所有的貴族都是叛徒，從米拉博開始，連你孔多塞也在內。』」
米拉博感到羅伯斯比爾在心靈深處顫動，羅伯斯比爾感到馬拉在顫動，馬拉感到埃貝爾在顫動，埃貝爾感到巴布夫在顫動。當地層穩定時，政治家就可以在上面行走，但是最偉大的革命家腳下也有一個地下層，即使最大膽的人，一旦感到他們在頭上製造的運動波及腳下時，便會不安地停下來。
「那麼出了什麼事？」西穆爾丹說，「這個旺代地區到底發生了什麼？」
西穆爾丹又問：
「這是嚴重的錯誤。」西穆爾丹低聲說。
他越來越蒼白。
西穆爾丹若有所思，又說：
「做過了。」
頓時，西穆爾丹臉色蒼白，驚呼道：
「他是主教府的人。」馬拉說，聲音裡有某種恭順的語調。
羅伯斯比爾沉思片刻，又和西穆爾丹談了起來：
「三個星期。」
羅伯斯比爾回答：
「我是教士，不管怎樣，我相信天主。」
羅伯斯比爾陰沉地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認識他。我在他家當過教士。」
善於將出自貪欲的運動與出自原則的運動加以區別，克服前者，促進後者，這便是大革命家的才能與德行。
這是一條規律。
「由我負責的共和派指揮官稍有閃失就會被處死。」
於是他向西穆爾丹伸出手，並接著說：
西穆爾丹動了一下，說：
「呵！西穆爾丹公民可不是多餘的人。」
羅伯斯比爾接著說：
「而且毫不留情。」西穆爾丹又加了一句。
「關於旺代。」羅伯斯比爾回答。
「兩者必居其一。」西穆爾丹說。
m.hetubook.com.com「我們讓教士去看管貴族。」丹東說，「我不信任單獨行動的教士，也不信任單獨行動的貴族，但是當他們在一起時，我就放心了。他們相互監視，事情就好辦了。」
「昂托內爾侯爵。」羅伯斯比爾說。
他思索片刻又說：
馬拉注意到西穆爾丹的臉色。
「是你，西穆爾丹公民？」馬拉說，「你好。」
於是他們分了手。
「我呢，」馬拉說，「我說：不要丹東，也不要羅伯斯比爾。」
「是的，公民。」
「的確，」西穆爾丹說，「他參加過漢諾威戰役，士兵們當時說：上有黎胥留，下有朗特納克。這個朗特納克是真正的將軍。你可以和你的同事迪索爾談談。」
「西穆爾丹公民，你住在哪裡？」羅伯斯比爾問道。
「你當過教士吧？」
他死死盯住他們倆，又說：
「有時是。」丹東說。
「你肯定能遇上其中之一。」馬拉低聲說。
「二十四小時以內。」
「那好，」馬拉說，「我同意羅伯斯比爾的意見，將西穆爾丹公民派到海岸部隊遠征隊指揮部去，他將是救國委員會的特派員。那位指揮官叫什麼名字？」
任命西穆爾丹公民為救國委員會全權特派員，前往海岸部隊遠征隊戈萬公民的指揮部。
「做過了。」
「是的，其中有一位三個孩子的母親。不知道這些孩子現在怎樣了。再說，他是統帥，他善於作戰。」
「好的，」西穆爾丹嚴肅而簡單地說，「是怎麼回事？」
馬拉輕聲說，彷彿在自言自語：
正在這時，從廳室深處傳來一個聲音：
「是一位前貴族。」
談話暫停。三個巨人各想各的心事。
馬拉臉色鐵青，他蒼白時就是這樣。
「這個萊謝爾，」丹東打斷說，「他還想當大將哩！人們拿他做文字遊戲：要上夏雷特必須用萊謝爾；可是他被夏雷特打敗了。」
「噫，我也住在那裡。」丹東說，「我們是鄰居了。」
西穆爾丹的教士氣質沒有逃過羅伯斯比爾的眼睛，他從西穆爾丹的外表看出了他的內心。
接著他便翻閱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