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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孩子們終於又睜開眼睛。

侯爵將胖阿蘭遞給拉杜，拉杜又遞給身後下方的士兵，士兵又遞給另一位士兵。害怕地叫嚷的阿蘭就這樣被傳遞下來，一直傳到梯底，與此同時，侯爵又消失了一會兒，然後將勒內．讓抱到窗前，勒內．讓又哭又鬧，當他從侯爵手中轉到拉杜手中時，他還踢打拉杜。

「很熱。」勒內．讓說。他接著又說：

所有的頭都抬了起來，所有的目光都凝住了。一個男人站在樓上，站在圖書室裡，烈火之中。他的身影在火焰中發黑，但是滿頭白髮。人們認出這是德．朗特納克侯爵。

「發燙。」

「媽媽！」胖阿蘭喊道。

孩子們朝四周看看，想弄明白。有些事情使大人們驚嚇，卻使孩童感到好奇。凡事都感到驚奇的人是很少被嚇壞的。無知包含無畏。孩童與地獄無緣，因此看到地獄也會讚賞它。

他消失了，不久後又出現。

「呵！」母親喊道，「他們醒了！」

這孩子是侯爵隨手抱起的，他是胖阿蘭。

但誰也沒有想到他，他本人多半也沒有想到自己。

「我的孩子們！勒內！阿蘭！若爾熱特！」

「美！」若爾熱特說。

「我逮捕你。」西穆爾丹說。

梯子放好了。燃燒m.hetubook.com.com的大廳和地面建立了連繫。二十個人跑了過來，拉杜一馬當先，他們很快便從上到下站到了梯子上，背靠著梯級，像是上下傳遞石頭的泥瓦工。這是木梯上的人梯。拉杜站在梯頭，挨近窗口，面向大火。

他在窗前待了幾分鐘，若有所思，彷彿在給大火一點時間來決定去留。接著他便不慌不忙地、慢慢吞吞地、高傲地跨過窗欄，頭也不回地直立在梯子上，背靠梯級，面對深淵，背靠大火，像威嚴的幽靈一樣默默走下樓梯。梯上的人們趕緊下來，在場的人都不寒而慄，面對這個自天而降的人彷彿面對異象一樣，感到一種神聖的恐懼，紛紛後退。此時，侯爵正沉著地鑽入眼前的黑暗。他們在後退，而他卻在靠近。他那大理石一般蒼白的面容上沒有一絲皺痕，幽靈般的眼神裡沒有一絲閃光。人們在黑暗裡驚恐地盯著他。他每走近一步，就似乎又高大一分，梯子在他死亡的腳步下顫抖，發出響聲，彷彿是騎士的石像再次進入墳墓。m.hetubook.com.com

「媽媽！」

拉杜低聲說：

他用目光尋找母親：

「這是小姑娘！」士兵們說。若爾熱特便在一片歡呼聲中被一雙雙胳膊傳下來，直到地面。人們在鼓掌、跺腳，老兵們在抽泣。她對他們微笑。

「你叫什麼名字？」

勒內．讓伸伸胳膊，朝窗口走去，說道：

響起了高呼聲：

侯爵回答說：「國王萬歲！」

大火的噼啪聲中夾雜著低沉的爆裂聲。圖書室裡書櫥上的玻璃裂開了，嘩啦啦地掉了下來。顯然屋架要坍了。誰都無能為力。再過一會兒，一切都將倒坍。大難臨頭。只聽見孩子們在喊叫：「媽媽！媽媽！」人們恐慌萬狀。

確實，都得救了，但老人除外。

「你願意怎麼喊都行，胡說八道也可以，反正你就是仁慈的天主。」

「媽媽！」若爾熱特喊道。

他將她抱在懷中，她仍然微笑。當他把孩子交給拉杜時，他那如此高傲、如此隱祕的心靈竟被天真無邪的孩子迷住了，他親吻了她。

大火還沒有和圖書燒進圖書室，但已將橘紅色的光投到天花板上。孩子們沒有見過這種曙光，瞧著它。若爾熱特在凝視。

侯爵再次消失，然後再次出現，手裡抱著一個孩子。

胖阿蘭喊道：「我怕。」

侯爵又返回滿屋是火的圖書室。若爾熱特一個人待在那裡，他朝她走過去。她微笑。這個鐵石心腸的人感到眼睛濕潤，問道：

當侯爵走下最後一個梯級，踩上地面時，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衣領。他轉過身來。

「我同意。」朗特納克說。

母親呼喚他們：

他們三人都坐了起來。

「都得救了！」

母親在嚎叫：

「來，媽媽。」若爾熱特學著說。

母親已經攀著荊棘滾進溝裡。她披頭散髮，身上被刺傷，流著鮮血。西穆爾丹和蓋尚都在溝裡，像塔裡的戈萬一樣束手無策。士兵們無能為力，絕望地圍在他們身邊。炙熱難忍，但是誰也感覺不到。大家關注的是陡直的橋、高高的橋拱、高高的樓層和無法接近的窗戶，大家想的是必須立即行動。要爬三層樓是不可能的。滿頭大汗、渾身是血的拉杜跑了過來，他受了傷，肩上挨了一刀，一隻耳朵被打掉了。他一見米歇爾．弗萊夏便說：「噫，被槍殺的女人！你又復活了！」母親說：「我的孩ｍ•hetｕbｏok.ｃｏｍ•ｃoｍ子！」「對，」拉杜回答說，「現在沒時間管幽靈了。」接著，他便開始攀登那座橋，他用指甲摳住石頭往上爬了不一會，徒勞無功。石牆很光滑，沒有裂縫，沒有突出的地方，牆縫抹得很平，像新牆一樣，因此拉杜跌了下來。大火還在繼續，令人畏懼。人們看見在燒得通紅的窗口有三個金髮腦袋。拉杜對天揮揮拳頭，彷彿在用眼光尋找什麼人，說道：「這叫行善嗎，老天？」母親跪著親吻橋拱，一面呼喊道：「發發慈悲吧！」

「若爾熱特。」她說。

大火展示了全部絢麗的光彩。奇形怪狀的煙中出現了黑蛇和紅龍，其黑色和紅色都十分壯觀。長長的火星飛濺到遠處，劃破黑暗，像彗星在相互追逐搏鬥。火是慷慨無度的，它將大量的珠寶隨風播撒，看來人們把炭火比作鑽石不無道理。三層樓的牆上出現了裂縫，大火從裂縫中將一串串寶石灑向溝壑。頂樓上的那幾堆稻草和燕麥燃燒起來，開始像金色的雪崩一樣從窗口瀉下，燕麥成了紫晶，稻草成了紅寶石。

突然間，在與孩子們相鄰的另一扇窗口，在大火的朱紅色底幕前，出現了一個高高的人影。

母親站在梯子下面，氣喘吁吁、懵懵懂懂，面對意外的驚喜如癡如醉，因和*圖*書為她從地獄躍進了天堂。過度的快樂會損傷心靈。她伸開雙臂，先抱住胖阿蘭，再抱住勒內．讓，最後拖住若爾熱特，她狂熱地親吻他們，接著便大笑起來，暈倒在地。

勒內．讓轉過頭來，呼聲將他從漫不經心的狀態中喚醒。孩童記性不好，但回憶起來卻很迅速。全部往事在他們看來都是昨天。勒內．讓看到了母親，並不覺得有什麼異常。他周圍有這麼多奇怪的事，他模糊感到需要支持，便喊道：

分散在歐石南地和斜坡上的軍隊驚喜交加，湧向高原、溝壑和塔頂平臺。

母親又呼道：

掌聲雷動。

「我的孩子！」

「來呀，媽媽。」

她還伸出那雙小手臂。

「勒內！阿蘭！若爾熱特！」

這位可怕的老人在窗口擺弄一個很長的梯子，這就是放在圖書室裡的救火梯。他去牆邊找到梯子，將它一直拖到窗前。他抓住長梯的一端，像競技者一樣靈巧自如地將它搭在窗欄邊緣往外滑動，一直滑到溝底。拉杜站在下面，驚喜萬分，伸手接過梯子，緊緊抓住它，喊道：「共和國萬歲！」

「我熱。」若爾熱特也學著說。

三個孩子都來到窗口，幸好這邊沒有著火。

勒內．讓站了起來，接著胖阿蘭站了起來，接著若爾熱特也站了起來。

「我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