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贛第德經過了這麼多的災難，還是跟勾妮宮德成了婚，和他的朋友哲學家潘葛洛斯、哲學家馬丁、謹慎的卡坎波，還有那久歷滄桑的老女人，又從厄爾多拉多的黃金鄉帶回了這麼多的鑽石，我們料想他一定會快活了吧。但是他叫那些猶太鬼子纏上了，不多時他什麼都沒了，就剩了那小田莊；他的夫人一天醜似一天，脾氣也越來越怪僻，越不好伺候；那老女人累成了病，脾氣更比勾妮宮德還壞。卡坎波在菜園裡做工，帶了菜蔬到君士坦丁堡去賣，也累壞了，成天咒他的命運。潘葛洛斯也是滿肚子的牢騷，因為他不能在一個德國大學裡出風頭。就是馬丁，他認定了就是到別處去也不能見好，所以耐心的待著。贛第德、馬丁、潘葛洛斯三人有時繼續討論他們的道學與玄學。他們常在田莊的窗戶外望見河裡的船，滿載著發判到遠處去的大官、總督們、法官們都有。他們也見著新來補他們遺缺的總督們、法官們，不久他們自己又叫發判了出去。他們也常見割下的腦袋綁在木條上，送去陳列在城門口示眾的。這一類的景致，隨時供給他們談話的資料；他們一不辯論，就覺得時光重重的掛在他們手上，無聊極了，有一天那老女人對他們發一個疑問——

「我不知道，」那位先生說，「我從不曾知道過隨便那一法m.hetubook.com.com官，或是大臣的名字。你問的什麼事我根本不明白；我敢說參預官家行政的人，有時死得可憐，也是他們合該；可是我從來不過問君士坦丁堡有什麼事情；我唯一的事情，就只把我自己管著的園裡的果子送了去賣。」

「干你什麼事了？」那老修道士說，「你管得著嗎？」

「我也知道，」贛第德說，「我們該得栽培我們的園子。」

這一件事更使他們推詳了好久。

說心窩裡話，贛第德其實不想娶勾妮宮德。但是那男爵的不近情理的態度，倒反逼得他非結成這門親事不可，一邊勾妮宮德也成天逼著，不讓他猶豫。他問潘葛洛斯、馬丁以及那忠心的卡坎波的主意。潘葛洛斯議了一長篇的文章，證明那男爵沒有權利干預他妹妹的親事，按照所有的國法，她盡可以自由和贛第德成婚。馬丁贊成主張把那男爵丟進海裡去；卡坎波的意思是還將他交還給那划船的老板，然後有船就把他送回到羅馬他上司那裡去。這主意大家都說好，那老女人也贊成；他們沒有對他妹妹提這回事；只花了一點小錢，事情就弄妥當了，他們感到雙層的快活，一來套上了一個教士，讓他吃些苦；二來懲戒了一個德國男爵的傲慢。

潘葛洛斯有時對贛第德說：

「富貴，」潘葛洛斯說，「按哲m.hetubook.com.com學家的說法，是絕對危險的。因為，簡單說，愛格朗．馬勃國王，是叫烏德殺死的，阿剎羅是叫他兒子給絞死了，身上還帶了三枝箭傷；內達布王，傑路波阿的兒子，是巴沙殺死的；伊拉王死於薩勃利之手；奧谷席阿斯死於奚于；阿塔理亞傑死於伊阿達約金；乾霍格、乾貢尼、賽臺西都淪為奴隸；你知道克魯沙、阿斯梯阿其、大流士、雪臘古司的提昂尼素士、伯魯斯、潘蘇士、漢尼拔、朱古塔、阿理費斯德斯、凱撒、龐培、尼羅、屋梭、維椎立斯、多密喜安、英國的理查第二、瑪麗王后、愛德華第二、亨利第二、理查第三、查理第一、法國的三個王，還有亨利第四大帝！你知道……」

「那麼，這樣說來，我們該怎麼做呢？」潘葛洛斯說。

這小團體人就來合作這健全的計畫，各人按各人的能耐做。他們那塊小地果然出產了豐厚的收成。勾妮宮德果然是醜得不堪，但是她學會了一手好點心；巴圭德做綉花；那老婆子看管衣服等等。他們各人都做點兒事，傑洛弗理都在內；他學會了做木工，人也老實了。

聽了這些話，那修道士把他們趕了出去，關上了門。

「我只有二十畝地，」老頭說，「我同我的孩子自己做工；我們的勞工保全我們不發生三件壞事——倦、作惡、窮和_圖_書。」

不久，他們又見到一件事，更使馬丁皈依他的厭世的原則，更使樂觀的贛第德心傷，更使潘葛洛斯迷糊：一天，他們發見巴圭德和傑洛弗理在他們田莊登岸，狼狽得不能比。他們倆早就花完了贛第德給他們的錢，鬧翻了，又合在一起，又鬧，下監牢，脫逃，末了傑洛弗理修道士入了土耳其籍完事。巴圭德還是幹她的老買賣，可是什麼好處也沒有。

「你說得對，」潘葛洛斯說，「因為當初上帝把人放在伊甸園裡，他是要他動手做工的；這可見上帝造人不是叫他怠惰的。」

「但是，神聖的師父，」贛第德說，「這世上有奇醜的惡哪。」

「關住你的嘴。」修道士說。

「這位忠厚的土耳其人，」他對潘葛洛斯和馬丁說，「他的地位，看來比我們那回同吃飯的六個國王強得多。」

「我早見到了，」馬丁對贛第德說，「你的送錢幫不到他們的忙，只是加添他們的苦惱，你是曾經在幾百萬的錢堆裡混過來的，你和你的卡坎波，可是你們也不見得比巴圭德和傑洛弗理快活多少。」

「在這所有可能的世界裡最好的一個上面，確是有一種事理的關聯；你想，要是你不為了愛勾妮宮德，從那爵府裡給踢了出來；要是你沒有被人當作異端審判；要是你沒有去過南美洲；要是你沒有殺死那男爵；要是你沒有丟掉你從和圖書厄爾多拉多得來的一百隻紅羊；你就不會住在這兒，吃蜜餞、花生跟榧子仁兒。」

「老師父，」他說，「我們來請求你告訴我們，為什麼天會造出人這樣子一種怪東西來？」

「我倒要請問你們，看來究竟是那一邊更壞些，願意叫黑鬼海盜強|奸到幾百次，坐臀割掉一半；願意在保加利亞兵營裡挨打；願意吃鞭子、上絞、剖肚子、小船上當苦工——換句話說，願意受我們各人受過的苦惱呢，還是願意待在這裡，什麼事都不用做？」

「你話都對，」贛第德回說，「但是我們還是收拾我們的園子吧！」

他們談天的時候，外邊傳著一個消息說，君士坦丁堡有兩個大臣和解釋經典的法官都給勒死了，他們的好多朋友也刺死了。這變故，哪兒都傳到了。贛第德、潘葛洛斯、馬丁他們回他們小莊子的時候，見一個好老頭兒在他們前一座橘子棚底下呼吸新鮮空氣。潘葛洛斯——他那好管閒事的脾氣正同他愛訃論是非，過去問那老頭新絞死那法官的名字是什麼。

「你們的地產一定是很寬、很美。」贛第德對那土耳其人說。

「我來是希望，」潘葛洛斯說，「和你討論點兒因果關係，談談可能的世界裡最好的一個、惡的起源、靈魂的性質，以及先天的大調和。ｈtｔps://ｍ•ｈｅtｕｂｏoｋ•ｃom.cｏm」

「哈！」潘葛洛斯對巴圭德說，「老天居然把你也給送回來了，可憐的孩子！你知道你害得我少了一個鼻尖、一隻眼、一隻耳朵，你瞧這不是？這世界真是怎麼回事！」

在他們鄰近住著一個有名的回教徒，他在全土耳其尊為無上的大哲學家，他們就去請教他。潘葛洛斯先開口。

說了這些話，他請客人進他屋子去；他的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獻上各種水果釀來敬客，都是他們自己做的，還有麥酒、橘子、檸檬、波蘿蜜、榧子仁、真莫加咖啡，不攙雜南洋島產的次種。吃過了，他那個女兒過來替他們的鬍子噴上花露水。

贛第德一路回去，從老人的談話得到了深刻的見地。

「有惡或是有善，有什麼關係？」那修道士說，「比如國王，他派一隻船到埃及去，用得著他去管船上的耗子舒服不舒服？」

這一談又開闢了不少的新思想，馬丁特別下一個結論，說人生在世上要不是在種種分心的煩惱中討生活，他就懶成這厭煩的樣子。贛第德不十分同意，可是他沒有肯定什麼。潘葛洛斯承認，他一輩子苦惱也受夠了，可是因為他曾經主張過什麼事情都是十二分的合式，他現在還是這麼主張，雖即他自己早已不信了。

「這是一個大問題。」贛第德說。

「我們來做工吧，」馬丁說，「再不要瞎辯了；這是唯一的辦法，使得日子還可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