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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翔萬里

作者:田中芳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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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河南殘夢 Ⅴ

第七章 河南殘夢

宇文述的一生結束了,他的一生可以說是幸福的。他與生前戰功赫赫的薛世雄和張須陀不同,薛世雄、張須陀的功勞被抹煞無餘;而宇文述得到了「恭公」這個諡號。同時煬帝還賜與他一些地位和稱號。他穿上了名譽和光榮的壽衣。然而,他最大的幸福,應該是沒有看到被赦免無罪的兒子們殺害既是恩人又是天子的煬帝的情景。
隋朝要亡了。
「看!黃河的水倒流了……!」
「我去救他!」
煬帝待在江都。黃河浩浪濤天大施淫|威之時,長江仍平緩地東流,煬帝的鼻子嗅不到千里外的血腥味,仍在欣賞萬紫千紅,爭芳鬥艷的秋花。
木蘭和賀廷玉對望了一眼,刻不容緩,立刻令士兵們上馬,向高地奔去。在這種情況下,樹木茂密的高地是最安全的地方。農民們排著隊向高地上走去,到達高地的木蘭向北方眺望,雨宛如從天上垂下的一張銀灰色的大畫布。木蘭看到了畫布上的奇異景觀……
如果木蘭被浩浪翻滾的河水吞噬,岸上只要有賀廷玉在,全體人馬就能脫險。木蘭回想起從高麗撤退時的激戰情景。這次面對的是洪水,至少沒有敵人進攻。木蘭鼓勵馬避開逆流,在河中轉了個大弧形,朝河中的房子走去。她和房子的直線距離不過五十步左右,但現在要用走五百步山地的時間。當她歷盡艱難,終於抱住屋頂上的孩子時,在岸邊一直注視著她的農民爆發出歡呼聲,人們激動的呼喊聲壓倒了翻滾的洪流巨響。在僅差五步就回到岸邊時,馬突然被河底的什麼東西絆倒,木蘭和孩子險些被摔在河裡。
木蘭大叫著,她覺得如果現在見死不救,就對不起張須陀www•hetubook.com.com的亡靈。說著,她已跳上馬,衝下山崗。馬濺起左右兩邊的泥水,她拚命駕馭著馬衝入水中。馬立刻被水流推著走。鼓勵馬前進的木蘭聽到後面有人喊她的名字,跟著她跑下山的賀廷玉在提醒她小心。
「公子要多自我保重,因為將來你的官位會是人臣中的極品。」
「子英,小心點兒!岩石漂流過來了!」
木蘭對賀廷玉的話,反應相當激烈。
「搞不好黃河會氾濫成災……」
大業七年以後,黃河五年一次洪水氾濫,從中游到下游,河龍為所欲為,波濤洶湧澎湃,千里長堤被掩埋在泥沙之下,五萬戶農民房屋被沖走,失去耕地而背井離鄉的農民多達幾十萬人。木蘭他們心有餘力不足,無法救他們,只好沿著泥路南下。
他不像高熲那樣清高無私。他為排除政敵,玩弄陰謀詭計,不主持正義,千方百計地迎合煬帝;利用權力地位中飽私囊;大有值得批判之處。儘管如此,他仍是煬帝治理天下的得力重臣。他在臨終前向煬帝哀求:「請皇上開恩,恕小兒之罪。雖然他們作惡多端,仍請皇上赦免,賜與改過之機。這是臣下最後的懇求。」
「大家快逃啊!天柱山崩塌,泥石流向黃河沖過去了!」
「別過來!伯陽!」
一年輕的女子把孩子接了過去,她說她不是孩子的母親,而是孩子的嬸母。孩子的父親三年前去從軍,未能生還,母親於這年春天病死。那女子向木蘭表示謝意後,神情由喜悅轉為不安,向木蘭問道:
木蘭用右手抓住賀廷玉伸過來的矛柄,左手抱著孩子,兩條腿夾著馬肚子。賀廷玉在岸邊竭盡全和圖書力和馬保持平衡,如果重心稍一偏離,已鬆軟的黃土就會崩落,賀廷玉和馬都將會一齊被捲入水中。賀廷玉用力拉住伸出去的長矛,同時向士兵和農民發出指示。士兵們紛紛跳下馬,把腰帶和繩子繫成環狀向木蘭投去,雖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但終於把木蘭、孩子和馬拖上岸。
從上游來的波濤和從下流來的巨浪發生衝撞。騰躍而起的兩頭龍糾纏在一起,衝向天際。巨龍興風作浪,把水和泥土噴射在木蘭他們的身上,百姓發出恐懼和哀歎的呼聲,雖然他們生在黃河畔,但這種景象,還是第一次見到。現在,黃河的河道已不存在了,河水無限地擴大範圍,似乎想吞掉整個中原。木蘭他們避難的山丘已被濁流包圍,成為汪洋中的孤島,泥和水爭先恐後地向人們的腳下逼近。
說「無人會驚訝」其實還算保守,或許應該說是「眾望所歸」才對。
「大隋帝國的滅亡漸漸會得到民眾的理解和認可,這種『認可』事實上比亡國本身更糟。」
「你我從軍已是第六個年頭。當時隋朝正是繁華的巔峰,但僅僅六年,居然已經到了隋朝滅亡無人會感到驚訝的地步。」
宇文述死於大業十二年十月,比煬帝早一年五個月。花木蘭和賀廷玉終於到達江都,受到沈光的迎接,時間是宇文述這位隋朝第一重臣剛剛逝世不久。他們被調任為折衝郎將,和過去一樣,相當於沈光的副將。他們不但在戰爭中倖存下來,而且還受到器重,得以晉陞,但當時他們心中積鬱的苦澀,遠遠超過喜悅。
當被孔子視為接班人的顏回因病早逝時,孔子曾這樣慨歎。連孔子那樣的大聖人都會www.hetubook.com.com怨天,木蘭對天道的殘酷無情發怒也是理所當然的。說話間,雨越下越大,宛如灰色的濕淋淋的大布幕把人馬包裹起來。
木蘭站在雨中注視這一切。低處的房屋一間一間地被沖走,成為河中的村莊,從她的眼前駛過。在河中再和被濁流連來的其他房屋撞擊,瞬間四分五裂,再次還原為土石木材。木蘭突然摒住呼吸,她發現被沖走的屋頂上有個藍色的東西。那是個身穿藍色衣服的孩子。那孩子拚命抓住屋頂的一角。張著嘴,看得出是在呼救。
「子英!抓住!」
本來,沉重的岩石不可能浮在水面,但由於水勢洶湧,岩石在水中劇烈旋轉而被推出來。如果岩石撞上木蘭,人馬都勢必被急流吞噬。木蘭全身濕透,分不清楚雨水河水還是汗水。她轉過臉對賀廷玉大聲說:
這時,煬帝的行動完全是富有人情味的慈善家。宇文述的不肖之子們不但被赦免,還分別賜與官職。長子宇文化及任右屯衛將軍,其弟宇文智及為將作少監。他們不僅貪婪、品行惡劣,而且還收受賄賂、和突厥人進行秘密交易,這些天下皆知的犯罪事實也被一筆勾消。他們對父親和天子一定是感激不盡。
面對追隨自己三十多年的心腹的哀求,煬帝的感情受到強烈的震動。他淚如泉湧,久已不用的淚腺又恢復了功能。煬帝大聲說:
一時之間,好像靜止了似的濁黃色的河面,咆哮著開始從東向西倒流。翻滾的黃河水像一條「河龍」閃動著宛如鱗狀的波峰騰空而起。「河龍」沿著河道前進,四隻腳伸向河岸,扯碎了樹木和房屋,並且以驚人的速度由下游向上游逆流。
但是,雨變本加厲地和_圖_書下個沒完。木蘭等一行人宛如在瀑布中行走。地面泥濘,踩一腳陷一腳,步履艱難。雨點不停地拍打著人馬,渾身又濕又冷,戰場上的勇士們也退縮了。終於決定不再趕路。透過雨窗,他們發現在稀疏的樹林中有二、三十戶人家,便騎馬過去和一戶農家打招呼,農民起初有些驚恐不安,但當他得知是河南討捕軍時,表情立刻變得溫和平靜。再加上木蘭給了他們很多銀兩,農民同意他們在屋簷下休息。賀廷玉又追加一些銀兩,買來雞和酒,供大家驅寒暖身。但是,街上忽然傳來叫居民避難的喊聲,剛剛鬆緩的精神又立刻再度緊張起來。
滎陽郡,即現在的開封,位於黃河流域以南,從木蘭從軍的時代起,到三百五十年後的宋朝都在這裡建都。木蘭他們沿著黃河向東走,從黃河畔到大運河沿岸這條路是與賊軍相遇的可能性最小的路線。他們踏上旅途的當天,氣候劇變,濃雲從西面的天空飛奔而來,轉眼間佈滿天空,巨大的雨點從雲中傾瀉下來。
可能是宇文述聽到這句話便安了心,不一會兒他就斷了氣。
「你說得是不錯,不過,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啊……子英。」
一個士兵這樣說,聲調充滿不安。黃河對漢族來說是一種信仰的對象,它既是豐收神也是破壞神,故治理黃河是歷代執政者的最大課題之一,古代叫禹的這個聖王,就是因成功地治理黃河而被神格化。木蘭和賀廷玉的神情都顯得有些不安,和賊軍交戰多達二百餘次,屢屢獲勝的大將,面對奔騰咆哮、怒濤翻滾的黃河也束手無策。他們一邊快馬揚鞭,一邊祈禱雨盡快停下來。
「噢……」
「天好像也哭了,也是悼念張大使吧https://www•hetubook•com•com…」
「現在哭有什麼用,當初要是把張大使救出來就好了。」
賀廷玉也不禁感嘆:
十月,宇文述病逝。年齡不詳,他大概比煬帝年長十歲左右。
「好,赦免!赦免!」
賀廷玉指著河面說:
宇文述是煬帝的心腹,特別在軍事方面功勞不小。據《隋書.宇文述傳》記述,少年時占卜者曾告訴他:
「老天爺到底講不講道理?」
木蘭發出了這句感嘆聲後就沒再說話。她從未見過如此排山倒海般的場面:聳立在河畔的高山,崩塌為巨大的黃土塊,極目所見,土塊擴展為泥石流,滾滾湧向黃河。伴隨著泥石流的滾動,令大氣都發生震動,巨響如同狂風般咆哮襲來。天柱山的泥石流到達黃河岸邊,泥和水混為一體,濁浪濤天。大小岩石騰空而起,然後又回落到泥石流中,互相衝擊碰撞,從岸邊被帶到黃河中央。天柱山的形狀急速變化,高度幾乎是一分一秒地不斷減低,眼看著一座巍然屹立的高山變成小丘,漸漸又變成平地,淹沒在河中。大量的泥沙終於到達黃河的彼岸,堆積成泥土的長城,截斷河面,黃河的水流完全被擋住了。
這一想法如同閃電一般,在木蘭的心頭一掠而過。天子對忠臣知恩不報,官吏放棄統治的責任,有骨氣者投靠賊軍,而且,現在連黃河都倒流。崩裂的山名叫天柱山,連撐天之柱也消失了……這些事情對七世紀初期的人們來說,確實是個強烈的暗示。木蘭把這種感覺對賀廷玉講了:
「聽說張大使離開人世,鄰近的人們都感到恐慌不安,今後怎麼辦呢?朝廷會救我們嗎?」
木蘭無言以對。朝廷本身已自顧不暇,對這麼大的洪水和猖狂的賊軍,恐怕是束手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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