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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漁夫

作者:皮埃爾.洛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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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十一

第二部

十一

「和我嗎,歌特小姐……」他拿著帽子,低聲說。
他們全都快快活活,只有他不答話,也不笑,顯得嚴肅而憂悶。他不和別人一道進去喝酒,既不注意這些人,也沒注意已經開始落下的雨,卻像那種沉入夢幻的人一般,在瓢潑大雨中慢慢走著,穿過廣場,朝普魯巴拉內的方向走去……
然後他們大聲地拿貞妮.加洛芙開玩笑,拿別的一些女人開玩笑;但誰也沒有朝她的窗子扭過頭來。
她試著繼續說下去:
她起初像被釘住似的待在原地,頭暈目眩,只覺得周圍的東西都在搖晃……
她坐下來,雙手捧著腦袋,現在怎麼辦呢?
整個冬天他們都沒有碰面,似乎有種宿命的力量使他們彼此總是遠遠分開。
明天,他們全都要動身去冰島了!
但是她又停住了,猶疑不定,惶恐不安,她想起明天就是啟航去冰島的日子,這是看見他的唯一機會了。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她就得重新忍受幾個月的孤寂和期待,等他回來她已枯萎憔悴,而且又得虛度她生命中的整整一個夏天……
「楊恩先生,我想跟你說幾句話,可以嗎?」
她愛他已經到了敢於當面表白的程度。她會對他說:「當我對你無所需求的時候,你來親近我;現在,只要你願意,我整個靈魂都屬於你;瞧著吧,我不怕hetubook•com•com變成一個漁夫的妻子,雖說在班保爾的小夥子中間,我若想找一個丈夫,只要隨我挑選就行;但是我愛你,因為不管怎樣,我相信你比其他那些年輕人都好;我的確有點錢,我也知道我生得漂亮;雖然我在城市裡住過,我向你發誓我是個規矩的女孩子,從來沒有幹過壞事;那麼,既然我這麼愛你,為什麼你就不要我呢?」
啊!要是他能聽她說哪怕一小會兒,或者,要是他能來這兒,單獨和她在這房間裡,平心靜氣地談一談,可能一切都會談清楚的。
樓下,門開了,楊恩走了出來!她突然拿定主意,跑下樓梯,顫抖著奔去站在他面前。
他呢,轉過眼睛瞧著外面,雙頰變得通紅,血湧上來燒灼著臉部,他的鼻孔扇動著,像公牛的鼻孔一樣,隨著胸部的起伏,每呼吸一次便擴張一下。
這一來,一切都完了,永遠完了。她想說的話甚至一句也沒有說,這次會見的結果只是讓她在他眼裡成為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這楊恩,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蔑視女人,蔑視金錢,蔑視一切!……
在房子前面,她果然看見這麼一群人。但他們僅僅在觀察變得越來越陰沉的天氣,對即將降臨的大雨作著種種猜測:
而且,楊恩來訪和_圖_書的時間也再湊巧不過了——她拿得準父親這時正坐著吸煙,絕不會站起來送他;這樣,過道上就不會有別人,她到底可以和他一起談個明白了。
於是她原諒了他的一切,一種無望的柔情代替了原已湧上心頭的刺心的氣惱。
班保爾,——二月份的最後一天,漁夫們動身去冰島的前夕。
「不,歌特小姐,」他回答,終於以一種粗魯的灑脫態度來使自己脫身,「我已經聽見地方上的人在議論我們了,……不行,歌特小姐……你有錢,我們不是同一等級的人。你們家我高攀不上,我……」
好幾天以來,她就預料到楊恩的來訪,為了那樁來了的賣船事務,她猜準了加沃老爹不樂意親自來班保爾,而會派他的兒子來。她打定主意自己去找他,而姑娘們一般是不會這麼幹的。她要和他談談,好把事情弄清楚。她要責備他不該一開始擾亂了她,隨後又撇開她,像那些不名譽的男人的行徑一樣。執拗,粗魯,對海上職業的熱愛,或者害怕受到拒絕……如果僅僅是由於西爾維斯特所指出的這些障礙,誰知道呢?那麼,經過他們之間一番坦率的談話,這是完全可能消除的。於是,他可能重新露出那漂亮的、足以使一切問題都順利解決的微笑,——這微笑在去年冬天,在那倚在他手https://m.hetubook.com.com臂上跳華爾滋的整個舞會之夜,曾經使她那樣驚異和陶醉。這點希望鼓起了她的勇氣,使她心中充滿了一種幾乎是甜蜜的迫不及待的情緒。
歌特的心都涼了,原來準備好對他說的話,此刻一句也想不起來,她沒想到他會這樣羞辱她,竟不聽她說話就要跑出去……
他滿臉無禮的神情,目光銳利地瞧著她,他頭向後仰,表情冷酷,簡直像是在考慮要不要停下來。他一隻腳朝前,像是準備要逃走,他的寬肩緊貼牆壁,像是為了在這被她逮住的狹窄過道上,盡可能不要和她離得太近。
但是所有這些都永遠沒機會表白,永遠只能在夢中訴說了;太遲了,楊恩不會聽她的。試試再和他談一次呢……啊!不!這一來他會把她當成怎樣一種女人呢!……那她還不如死了的好。
她獨自待在她的漂亮房間,二月發白的光線照進了屋內,她覺得有點冷,便隨意坐在一張靠牆放的椅子上。她似乎看見世界在崩潰,帶著現在和未來的事物,一起墮入剛才在她周圍的陰暗嚇人的空虛。
歌特緊挨著她的房門站著一動不動,面色變得蒼白。
「我們在一起度過的那個晚會上,你曾經用並非是對一個無所謂的人的態度,對我說再見……楊恩先生,看來你很健忘嘍……我究竟有什麼事對不和-圖-書住你呢?……」
……
「這不過是一場暴雨;進去喝酒吧,喝酒的當兒雨就過去了。」
因為楊恩就在樓下,在和她父親談話。她看見他來了,還模模糊糊聽見他的聲音。
外面,風在呼呼地吼,天空一片漆黑。一道青灰色的、淒慘慘的亮光從那扇開著的門射進來,照在他們的臉上。鄰家的女人正從對面瞧著他們:這兩個人,神色這樣慌亂,在這過道裡有什麼話要說呢?梅維爾家裡出了什麼事呢?
可惡的西風從街上灌了進來,掀動了楊恩的頭髮、歌特的頭巾的翼翅,使一扇門在他們背後猛烈地搖撞著。在這走道裡談嚴肅的事原是極不適宜的。歌特說完這哽在喉頭的頭幾句話,便不再作聲,只覺得頭腦發暈,什麼主意都沒有了。他們朝通街的大門走去,他一直是在逃。
自從去波爾.愛旺村走過一遭以後,她就把希望寄託在「冰島人的朝聖節」上。這一天,在廣場上,在晚間,在人群裡,總會有許多機會見面和說話的。但是,節日這一天,街上雖已張掛著飾有綠色花環的白幔,可惡的雨卻從一大早就被嗚咽的風從西邊吹來,嘩嘩地傾盆而下;在班保爾,從來沒見過這樣陰暗的天空。「得啦,普魯巴拉內的人來不了啦,」戀人住在那邊的姑娘們傷心地說。他們果然沒有來,或者一來就趕緊關進酒https://www.hetubook•com•com店喝酒。沒有行列,沒有人散步,比平時心中更難受的歌特,整天待在她的玻璃窗後面,聽著屋頂上的雨水像小河般流淌,聽著小酒店裡響起漁夫們喧鬧的歌聲。
可是現在,這個時機已經到來,她卻感到這樣做實在太魯莽。只要想到遇見他,在樓梯底下面對面地看著他,她就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的心都快跳出來了……想想吧,樓下的門隨時都會打開——帶著她所熟悉的輕輕的吱嘎聲——,讓他走過!
接著一個念頭,比一切都難於忍受的念頭,像閃電般在她腦中閃過:楊恩的夥伴們——一些冰島漁夫,正在廣場上蹓躂,等候著他!要是他去把這事告訴他們,拿她取笑,這將是怎樣一種更加可恥的羞辱!她趕快回到房間,好從窗簾後面觀察他。
不,絕對不,她永遠不敢這麼做;寧可在期待中憔悴,在憂傷中死亡,也不能去幹這種事。她已經回頭走了幾步,想回到房間裡坐下,做她的活計。
離得遠的時候,不論說什麼做什麼,總是顯得那麼容易,那麼簡單。
「我們家讓你害怕嗎,楊恩先生?」她以一種本不願有的生硬、古怪的聲調問。
他走了……
她真想擺脫生命的重負,靜靜地躺在墓石之下,從此不再受苦……但是,說真的,她諒解他,在她對他的絕望的愛情中,沒有摻雜絲毫怨恨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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