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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眼

作者:威廉.高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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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蘇菲 第十一章

第二部 蘇菲

第十一章

「走開,蘇菲,滾遠一點。」
「我得再回去一次。」
「如果妳要打電話妳就打,我要走了。我想妳要打的電話很私密吧!我不想談起妳媽,懂嗎?」
凱瑞對著蘇菲搖搖頭:
費多的反應卻是詳細地說明他受傷的地方。蘇菲插話進來,以防止自己忍不住笑出來:
「一次做一件事情。」
「如果有必要我會再回去。我們已經開始了,所以不要……」
「純粹是為了樂趣。大家不是都這樣嗎?」
「這倒提醒了我。」
「為什麼?」
「什麼!都什麼時代了?老天,費多,他們會想……看看這個戒指!我們訂婚了!現在是七〇年代了!」
「請求駁回。」
「妳就是不放棄。」
「妳有男朋友了,對不對?」
「費多是一個天生的運動員,」凱瑞說著,但聽在蘇菲爾裡卻覺得像諷刺:「妳一定不相信他的抓舉到什麼程度。」
「啥,菲莉絲?」
「更何況什麼……」
蘇菲嚥了一口氣,看看窗外,然後總算回復原來那冷漠的態度:
「小心一點!妳們這些女孩子就一定得這麼粗魯嗎?妳應該……另一個呢?安東妮亞呢?」
「你也可以說你是去上廁所呀!」
在一旁被冷落的凱瑞這時尖酸地說:
這是蘇菲意志上的勝利。就像有一隻手拍了拍那兩個人之後,這兩個人便會開始討論他們原本不相信的事情。他們開始拆解一個接一個的問題,並將不能拆解的先放到一邊。蘇菲認為自己夠了解那個學校和那裡的人,所以當兩個男生互問一些她覺得沒有意義的問題時,她便顯得不在乎。她只是聽到他們講話的音調,知道他們正在刨著一道包圍著無上價值與特權的鋼牆。最後他們終於停下來了,比爾總算走了。凱瑞從抽屜裡拿出他珍藏的威士忌喝了一點,然後兩個人褪去衣衫,做|愛,但蘇菲做得漫不經心的。
這個衝鋒陷陣的人,意志比我還薄弱。
「當然,親愛的。」
「不,我不會。」
「那就告訴他是我幫他的。」
「如果我說不就不,我發號施令。」
「傻瓜,他們以為我在旅行社上班!」
後來不知道是蘇菲、還是雜役工在一棵垂死的榆樹下找到了那枚戒指,讓她大大地鬆了口氣。應該是那個雜役工找到的,因為她記得自己一直對他表示謝意、一直對他笑,不在乎他的臉有多可怕。當蘇菲告訴費多應該酬謝那個雜役工時,費多顯然從不認識他。整件事唯一不圓滿之處就是菲莉絲堅持他們應該開她的車子去兜兜風。別管孩子們的閱讀課了,她會去代課的,今天學童們要學寫「包容」這個詞。你們兩個年輕人單獨出去走一走!費多別再生氣了,別像個野獸一樣!你要知道女孩子可不像士兵,她們需要……蘇菲,把他帶出去跟他講。去西邊的修道院走走,那裡美極了。
「玩具?什麼玩具?為什麼妳說它們是玩具?」
「我的未婚夫可不會這樣,他還在訓練階段。凱瑞,你至少可以假裝你很嫉妒!」
「你、媽咪、東妮和我就是和別人的家庭不一樣。這點又很像一家人。」
蘇菲從後面追上他,拉住他:
凱瑞大聲地傻笑出來:
「我還有問題,那個學校……」
「妳不是在電視上看到了嗎?」
「說不定他有利用價值,說不定可以拉他入夥。」
「兩個人在一張床上真是再親密也不過了。」
「你還看不出來嗎,親愛的,就是巧合!在一堆紊亂中、一片黯淡中出現一個巧合,讓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巧合。就像這四個七,你可以看到它們出現,然後向它們揮手道別。這是一種機關、一種巧合,不,不只是一種巧合……」
「我只同意先了解情況。妳也聽到他說的,他們有的是嚴密的措施。搞不好我們都已經被監視了。」
「喔,拜託妳!難道比爾是膽小的人嗎?他只是要很小心罷了。」
「為什麼不能?」
「有專門寫這些的書呢!」站在那個混凝土柱子旁的凱瑞,頭髮和手中的地圖都在風中飄動著。他開始唱著:「給我我要的生活,讓殘渣都走開……」
「妳不需要盯著我,我和凱瑞不一樣。」
「妳沒跟他在一起了吧!」
「我喜歡你,你和我就像雙胞胎一樣。你是唯一可以……」
「而且他們就在那裡!」
「你的腳比較長。」
蘇菲給了凱瑞一個格外美麗的微笑,而凱瑞則態度保留地吻了她一下。他牽著她的手無言地沿著鐵網走下山,像一對散步的情侶一樣。
「別忘了也要看費多的枕頭底下。」
「她怎麼了?」
「我懷疑你會作夢,凱瑞。我確定你是不會作夢的人,就算有也是白日夢,夢見你有一大堆錢。」
蘇菲不想讓費多知道太多實情,但就在這時候電話那邊咆哮般的費多似乎想到了什麼好點子。他邀請蘇菲到倫敦南區去看他的舉重比賽,有什麼事到時候再討論。
「繼續運動,我們再一下就可以走了。」費多對孩子們叫道。
電話那一頭的人開始解釋關於三角肌的事,蘇菲把話筒移開,表情嫌惡地看著它。那頭的人繼續解釋著,蘇菲等著,一面無聊地看著眼前一個臉變成兩半的人走過去。真可怕。電話裡的微小聲音喚著她:
「有的人覺得健行很有趣呢!」
費多露出一個奸詐的表情:
目前。
「那可是個貓眼石。」
「老弟你說得太好了。這是在玩火。想想看當妳在某處被『砰!』一下,一切都沒了。妳找錯人了。」
「但是……」
凱瑞嗤之以鼻:
凱瑞拍拍費多的肩:
蘇菲搭上公車一路巔簸過老橋,沿著奇威克,繞過山坡到望蒂寇旁的村子——她和費多預定要碰面的地方。不論辦不辦得到,蘇菲都得把心中的火氣消化掉。她得作戲,卻又受不了這種處境。還好就算這五天會很難熬,但只要想到她有一堆事情要去調查清楚,蘇菲還是感到雀躍。只要她找到答案,就可以把這些事丟到一邊去了,但她現在得很小心,就像鳥巢裡的小鳥一樣。只要費多機伶一點點,或對自己身體的注意少一點點,他就會懷疑為什麼蘇菲打聽來打聽去的。小孩子們也很配合,他們很可愛,簡直可以吃掉他們。他們不是叫蘇菲「老師」或「蘇菲」,而是從年紀最小的到最大的都莊重地叫她「史坦霍普小姐」。他們替她開門,還替她提東西;當她問他們問題時,他們不是回答:「我不知道。」而是回答:「我會幫妳找到答案的,史坦霍普小姐。」然後便真的去找答案了。當費多在工作時,蘇菲便會看著這些看起來很好吃的小孩子們,他們真是漂亮極了。看著這些身價不凡的小孩,蘇菲對自己說:多可愛的小寵物!我可以把你們吃了!
「他說的沒錯,蘇菲小姐。」
「我們正在考慮,觀察環境。」
她無感無覺地躺在床上,唯一的知覺就只剩「我是」或「那是」,接著她體內那種無以名狀的東西又回來了,那個永遠都在的東西又開始向外張望。它在隧道那一邊張望,並逐漸體察事物背後的黑暗面正不斷地擴大,而且會擴大到它的極致。那東西審視著被憤怒擊倒的失敗事例並記錄下來;它知道這種情況還會再發生,所以只輕輕地說了一個字:
「費多!我們剛巧在電視上看到你!」
「我可不覺得。」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親愛的,可別太享受了。」
他們肩並肩繼續走著,如同一對造訪鄉村的情侶。這時凱瑞指著頂端一個混凝土柱子。
「喔喔,我的天呀!就算他把我弄上床也會變成一件窮極無聊的事。對他而言這可是婚前性行為呢!」
「蘇菲!」
「偶一為之對整個身體系統是有益的。更何況……」
「你真是……」
「艾波比太太,校長夫人。」
「你同意的。」
「我們可是在幹活!你能不能專心點?」
「我的媽呀!」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大英帝國有區別鄉鎮的傳統,不過不必在意啦!有沒有注意到空中有什麼?」
「別忘了妳是誰的寵物狗。」
是的。是一個黑的,開始行動。完畢。
「我想是因為菲莉絲。」
「同意先勘查地形。」
「你真的可以替我找到房間嗎?你問過女舍舍監嗎?我相信她愛慕你。」
「沒什麼不好的。」當她說完這幾個字,他們發現自己很可笑,便相視而笑起來了:「根本沒什麼不好的!」
「妳可還算不上婦女解放運動者。」
「剛才真是擔心妳。」
「抓舉?」
「哇,太好了,蘇菲,太棒了!」
蘇菲倒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笑,凱瑞也跟著笑;咖啡和藥丸似乎有效。
「說老實話,蘇www.hetubook.com.com菲,我真的不知道妳在講什麼。」
「億萬富翁。好了,別因為講太多而壞事了。蘇菲,你們兩個,我在四點以後會有一些休息的時間,一起去鎮上喝杯茶、吃些點心怎麼樣?」
「我可是個軍人。如果我真想躲,妳就別想找到我。」
他停下來,然後回復原來那種冷漠的聲音:
「一定很多吧!」蘇菲靠向費多說:「能舉這麼重的東西真是了不起!」
「不可以。」
在凱瑞來沒來得及回答以前,蘇菲就已接受了:
「我在那裡得穿裙子,菲莉絲不喜歡人家穿長褲。」
男學童們從灰色屋頂裡冒出來,並且往上爬,就像一隊跳動的紅點一樣——穿著紅色運動衣的小男孩們和後面一個跳著追逐他們的大紅點。當這隊紅點快速接進時,凱瑞和蘇菲看清楚後面那個大紅點的年輕人正誇張地做抬腿運動,一面還向孩童們發號施令。凱瑞和蘇菲停下腳步,等孩童們從他們身邊經過,有些孩子還對他們笑。後面那個年輕人停下腳步盯著他們兩人:
「我們不會知道。我們不知道什麼會燒起來,不知道小孩子們會往哪兒跑。即使妳告訴我們那裡的一切,我們也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性,性,沒有一件事情會像性!性是永恆的!」
凱瑞插|進來:
「但是你在忙你的玩具。」
「我說的重點是彼此了解。」
「當然!艾波比太太一直問我妳的事情。妳知道嗎?我會幫妳在學校裡找一個房間。」
這時蘇菲突然體會了一件事:通往簡單的路是經由憤怒的。蘇菲也知道凱瑞是不會懂的:
「妳不是要打電話?」
「至少我們很相似。」
「這藉口還是不能讓我衝回費多身邊……」
「我們得做能讓我們全身而退的事!」
「做好人只是成為另一個結罷了,何必呢?不論你走哪條路、身在何種情況,都得解開結。為什麼不任由事情自然發展,只要稍微加把勁……」
「我相信他已經買了。」凱瑞毫無感情地說。
「那現在要幹什麼?地圖員。」
「妳這個騙子。」
「我臭嗎?」
「是又怎樣?」
「旅行社?喔,對了。」
「有的,我們更親密了。」
「你說『怪』。」
「真是荒謬,百分之九十九都很荒謬。」
「船到橋頭自然直?」
「我們有嗎?」
凱瑞轉身背對她,伸了懶腰又打了個呵欠:
「妳不需要知道,這是妓|女的直覺。」
「親愛的,妳還沒進入現代社會。」
他讓蘇菲輕吻他一下,但當她的手攪亂書桌時他還是忍不住叫出來:
「當我在旅行社工作時,我看了很多圖表,還有日期和數字之類的事情,我了解這種事情。我真的了解,你知道嗎?就像我爸爸了解他的棋子一樣。我不會形容這種事情,也許那就是無法形容的。聽我說,那些數字。我剛開始上班時那裡有一個女孩子,一個很無趣的金髮女孩,什麼也做不好;我們經理可真會挑人。這些人一點都不會做生意,可是反正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妳看到她做事的樣子眼睛都會掉出來,她是真的很笨。你知道嗎?我還發現她居然得用圖表去算一筆錢的百分之十是多少!」
「我沒辦法戴假髮時化妝,或戴隱形眼鏡。妳剪頭髮了嗎?」
「我又不是家長。」
在沒有收音機的情況下,蘇菲卻聽到收音機裡傳來她自己或某人的嘶叫或狂喊,就像在無光的空間中,不和諧的交響樂一樣:
「哦!蘇菲,妳在扯我的後腿!」
「我希望這不影響你和你的玩具。」
「請叫我費多,我隨時恭候指教。」
這是誰說過的話?其中一個阿姨?東妮?媽咪?爸?
墜下。黑暗。
「怕被強|暴?」
「它可以思考嗎?」
「小心點,他可是個皇室成員。」
「蘇菲、蘇菲!妳聽得到我說話嗎?」
一個遙遠的聲音從化了妝的臉上傳來:
蘇菲和費多吻別,他又用那種像咆哮般的聲音告別,當然也聞到蘇菲刻意傳送給他的香味。當蘇菲和凱瑞終於上了他們自己的車子後,凱瑞看著蘇菲,半是生氣、半是羨慕:
(我的嗎呀!)
所以三個人又在那個陰暗的小房間裡碰頭,兩個男人討論著。蘇菲沒有主動提出建議,只有當他們問那裡的情況時才回答。她愈來愈認清這兩個人的想法是在幻想裡的,與實際情形無關,所以她自己也開始幻想一些不可能的畫面:他們用一架直升機垂下一個勾子,勾起一個黃皮膚、黑皮膚或白皮膚的小王子;他們挖了一個秘密通道;他們有刀槍不入的身體,子彈會被皮膚彈回去,手臂還可以伸縮自如;蘇菲自己可以把東西變成她想要的,所以他們抓到的小男孩在那個無聲的地方……什麼地方?在一陣驚嚇中蘇菲醒過來,彷彿這個地方自己會思想。
「為什麼不會?」
費多靠向蘇菲,一面伸出一隻手去抓她,但立刻覺得不妥所以又收回:
「你說什麼來著?」
「天呀!」
蘇菲讓費多在格林菲爾德的高街放她下車。和費多在一起的緊張讓蘇菲下車後益顯得神清氣爽,她高興地揮舞著手中的購物袋,輕快地走向史普勞森宅。蘇菲經過洗衣店、外帶中國式餐店、克理希納宅、波特威葬儀社和蘇巴達裁縫店。當蘇菲經過古柴德太太門前時,她愉快地向她打招呼,就像她們一直維持的十八世紀禮儀一樣。當蘇菲走上律師辦公室那頭的走道時,原本以為她是客戶的辦公人員看清楚她正要轉向房子的另一面。而正要上樓的艾德溫.貝爾看到蘇菲時心想:這種輕盈的走路方法除了蘇菲莫屬:蘇菲回來了!
「我有說嗎?這些小孩可不知道。但這工作真是吃重,就拿那個黃皮膚的小孩來說,他可是石油大王的孩子,稱他一聲王子都不為過。當然這種王子和我們知道的不一樣。他老爸是酋長之類的,在獵鹿的時候發現了油;他的財富足以買下這整個城鎮。」
「你是說有跟定哪個傢伙嗎?」
「我們為什麼不搬出這個髒亂的地方?找個好一點的地方住。我們不需要住在這種落後地區!」
「妳連講話都像那些小孩子了。」
「你?」
「妳出手可真刻薄。」
「那就約在銅壺茶館,半小時後見。」
當凱瑞上完廁所時,即溶咖啡已經好了。他站在火爐前對著靠著櫃子的鏡子用手撥整著頭髮:
「媽咪之後那麼多的阿姨們。東妮和管家跑掉也是為了找媽咪的,不是嗎?」
「你想呢?」
蘇菲繞過柱子過去拉著他的手:
蘇菲對自己笑:
「哇,費多!真是不可思議!」
凱瑞還是從飄動的頭髮中盯著蘇菲:
「何必?」
「你盡量說呀!」
「對不起,親愛的,我在找零錢。你會高興看到我吧?」
「我何必。」
「這些無恥的背叛就像黏蜜一樣,絆住妳、侵蝕妳、淹沒妳……這些……」他對著滿桌的紙張和垃圾揮舞了一下:「這就是人生。有時還會被尿布、奶瓶和哭聲中斷……」
凱瑞在蘇菲身旁像一個獲勝的小男孩一樣開心地笑著:
「拜,費多,好好發展三頭肌。」
「不只是躲。這三天來我發現,我們是隱形的。不是因為什麼神奇魔力,也許是因為……不,不是因為魔力,是因為,他在這裡,你又認識他。我可以……我可以對付他……有時候這是一種巧合,但有時事情的發生是一種……一種刻意的安排。我知道是這樣沒錯。」
「妳有男人又有錢,一定是的。」
「但是,爸,你總不能一直自己一個人住吧!你會愈來愈老,你也會需要……也許性不是那麼重要,但是……」
她也慢慢在床緣坐下,一面盯著東妮戴著隱形眼鏡的眼睛:
蘇菲笑出來:
「可以嗎?」
「妳這個該死的東西!妳懂什麼?妳以為這些風花雪月……這些……」
「死路一條。」
他們兩個人倒在床上打滾著、大笑著,最後自然演變成激烈的、貪婪的、情慾滿溢、與眾不同、緩慢進行並持續許久的做|愛。當他們各自達到高潮後,兩個人又躺回那張在晦暗窗戶光線中的破敗床舖。蘇菲甚至懶得補妝,只是失神地躺著。
「那就說妳開除了他們。」
「當然。」
「我該趁這時候痛扁你一頓。」
凱瑞驚訝地看著蘇菲,一面展開地圖:
凱瑞將自己手中的杯子放在地上,也幫蘇菲的拿開,然候半躺在蘇菲身上並盯著她的眼睛:
黛西的男人出獄了,所以比爾得趕快跑路。他到凱瑞那個髒亂的不能稱之為家的家來,三個人開了個會商議下一步要怎麼辦。他們上一次的行動很失敗,冒著莫大的風https://www.hetubook.com.com險卻只弄到一點點錢,然而兩個男人視蘇菲的提議為她的幻想;當她形容那個學校的情況時,凱瑞只當她是個小孩拍拍她:
這時比爾突然站了起來:
蘇菲開始恢復知覺,她感到自己的床、四周的空間、自己的身體和自己的平凡。她也感覺到臉頰被枕頭套壓出的痕,因為憤怒、怨恨和羞恥讓她的血脈賁張、臉部發脹,所以那樣的壓痕感覺格外明顯。蘇菲坐起身,兩腳懸空在床邊搖晃。又一會兒蘇菲跑去照鏡子,在紅腫眼眶附近的壓痕比其他地方更紅腫。就像——縫在紅色的布裡。
凱瑞突然坐起來:
蘇菲想回答他,卻發現難以啟動自己的唇:
「既然這樣,那就等妳達成任務回來再說!」
「這個嘛!我們已經訂婚啦!」
「這會破壞我的形象。」
蘇菲照著他的方法看過去。那些小孩子就只是小孩子,只不過其中三個是黑皮膚的,兩個是黃皮膚的,其他都像大多數的人一樣白。
蘇菲不再說話。但她想不通為什麼凱瑞那麼容易放棄,她一定要再推他一把:
至於費多,蘇菲很高興他在訓練階段。他們還是上床過一次。那天蘇菲坐在一棵垂死的榆樹下,當時學童們正在玩蟋蟀,所以費多便跑過來:
「喔,是的,當然!我指的不是你說的那種代表一切的性,身體經歷那種長長的顫動、開展、那種心臟的跳動,還有時間和空間的解開,通往,通往未知……」
當凱瑞身體抽動、狂亂、騷動和呻|吟時,蘇菲就只是等著。她友善地拍著他的背,撥弄著他的頭髮。
「我知道,親愛的,我認為你太棒了。你什麼?對不起,我聽不見,電話線好像……你什麼?你在發展什麼?你在發展你的三角肌?喔,真是太好了,那在哪裡?我可以幫得上忙嗎?」
父親仍然低頭看著他的下棋機器沒有反應。他拿起右手邊的原子筆,但也沒有要寫什麼,倒是握著原子筆的手輕微地顫抖著。蘇菲感到勝利,卻又有一種意想不到的痛苦和困惑。這個房間裡的風暴似乎具體存在著,所以應該被四周的牆壁緊緊包裹住,而不是被化解。父親的這一擊落在他們之間,然而他們之間除了相互擺脫的慾望和彼此輕視之外,並不存在任何關係。
蘇菲忍住怒氣,盡量表現出一個孝順女兒的態度說道:
「妳會搭和上次一樣的公車?」
「你那時是不是撞壞腦袋了?」
沉默之後還是沉默。最後凱瑞終於盡量控制自己,說道:
蘇菲拎起東西正準備離去時,看到她爸爸像書中的父親一樣往後靠向椅背,她覺得好笑。父親問:
他們相對而笑,一對勢均力敵的情人。凱瑞趴下來,頭靠著蘇菲的頭,一面用鼻子蹭著蘇菲的頭髮,他的呼吸搔弄著她的耳朵:
費多跳著、對空中出了幾拳,又放縱地笑了幾聲,然後告訴蘇菲如果她有需要他將隨時候教,這是他的榮幸。
「我都不記得費多是這樣一個粗人了,天呀!」
尊敬?愛慕?恐懼?需要?
「你應該知道,費多老師,聖經上說一個女人的價值超過紅寶石。」
「那會像我侵犯了妳。」
「你指學校老師的工作嗎?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對這些事情還算行。當然這和一般工作是不一樣的,你不能任由小孩子們為所欲為,所以大部分時間我都在舉重。更何況……」費多小心翼翼地瞥了一下四周,又觀望了一下前方,確認只有學童們和羊群,然後才說:「你們知道嗎?我連這些小孩子們都要小心。」
「我們在這裡想找到什麼?」
「不是為了錢,爸,我只是回來看你而已。你忘了我是你的女兒了嗎?」
蘇菲站在書房前聽了一下,什麼聲音都沒有,便逕自走進去用電話。
「妳說過『我們需要妳』,不是嗎?」
「誰不呢?」
費多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深沉:
「凱瑞,親愛的,我們沒有一定要做什麼,但我們已經勘查地形三天了。我們知道他會走這條路,我們會跟他不期而遇,然後和他打招呼,如此而已。有什麼我們以後再爭論。」
「爸!」
「是呀!是呀!」
「我的天,凱瑞!難道你看不出來……」她快步跟上他:「拜託,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已經很不耐煩了嗎?」
聽到這話蘇菲非常生氣:
「鍛鍊!鍛鍊!親愛的。」
「蘇菲,妳就是不相信他們放了機關在那裡。比如說當妳走到那裡去半小時以後,就會有載著儀器的直升機靠追蹤妳的體溫知道妳在哪裡。就算妳藏在林子裡他們也可以靠妳的體溫找到妳。在那種設備的螢幕下,妳整個人就像一團火球一樣。」
「對了,親愛的小辣椒,睡覺的時間到了!」
「算了。我說過會再回去的,我可以說我把戒指掉在那裡了。親愛的,重要的不是錢而是它的情感價值……喔,親愛的費多,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你能原諒我嗎?不,和凱瑞無關,而是我弄丟了我們的戒指!當然我哭了,我親愛的,那戒指一定值兩鎊五以上吧……哪裡去攢回這麼多的錢呢?你知道,凱瑞這個人最刻薄的地方就是……你哪裡最刻薄來著?」
銅壺茶館裡除了仿十八世紀的家具和銅馬之外,幾乎可以說是空蕩的。他們坐下來等費多,店裡一個看來笨笨的女孩盯著他們。費多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來,凱瑞則表現得有些好玩又有些嫉妒,且在蘇菲眼裡,凱瑞還有些作假。費多又開始炫耀起來了,他從胸前的口袋拿出照片來給他們看,其中一張是他在台上領獎牌的,蘇菲對他只得到第三名表現出不相信的樣子。蘇菲表現出來的興趣鼓舞了費多,他又從口袋裡掏出更多的照片給她看。照片中正在舉重的費多展示著發亮的肌肉,攀岩中的費多正從令人起雞皮疙瘩的險峻海灣中露齒而笑,或正在跳彈簧床的費多倒懸在空中。當蘇菲迂迴地問費多究竟這些運動的重要性是什麼時,費多顯然聽不懂她的問題。她是說這些運動重要嗎?通常女孩子會覺得……
凱瑞仔細端詳蘇菲的臉。
「喔,這樣不公平!為什麼我們不能……」
「那就說他讓妳有了。」
一種幸福的感覺貫穿蘇菲全身:
「我想找點別的事做。」
「你可以替我保管這個戒指嗎?等一下,我最好是在學校某個地方找到這枚戒指,不是嗎?這樣更有說服力。」
「就像性行為中的崩潰。」
隧道那一邊的嘴雖然有感覺,卻以一種完全不屬於蘇菲的聲音輕描淡寫地說道:
「比爾也宿醉嗎?」
「廁所不在這個方向妳是知道的。」
他看著蘇菲,感到全身都不自在:
蘇菲頓時覺得怒火中燒:
「哦,費多!你被困在這裡了……」
「和上次一樣的公車。」
「我們就是不像一家人,對吧?」
「我有一個計畫,值得試試看。」
所以蘇菲還是參加了那場家長會。她穿著棉質洋裝和草帽,不特出卻仍引人注意。然而並沒有皇室成員到場,這讓費多非常沮喪,好在茅斯特芬伯爵和佛丁布里吉侯爵的一、兩句問候讓他高興了一下。蘇菲還觀察到了費多的寢室簡直和體育館的邊間沒兩樣,只多了幾排照片。蘇菲知道想拉費多入夥完全是沒有意義的想法。不是因為費多會覺得這樣做不對,而是他會覺得這樣做很危險。費多會覺得這種危險和攀岩的危險是不同的,這種危險不是他會去冒的。至於他的女朋友或妻子,也是不會有任何前途的。費多對友誼和性的需要,是他在參加比賽之餘免不了會想到的事;性是一個選手在休息的階段利用自己身體的方法,既方便又健康。至於女人對費多的另一個用途便是:當他練身體時的觀眾。他的身體是男人中最陽剛的,狹窄的臀部和堅硬又堅挺的肌肉、寬闊的肩膀和發亮的皮膚。費多自戀的程度就像女人和美麗的少年一樣,蘇菲相信費多對自己美麗的喜愛比起蘇菲對自己的還多。當學校的鼓樂團在窗外奏樂、滿足的家長們參觀著各種活動時,費多摟住蘇菲,但蘇菲知道,他還是愛自己多一點。但不論如何,蘇菲還是讓費多把她帶進他窄小的單人寢室。蘇菲知道在這種時候如果抗拒,只會讓結果更無聊。費多還有另外一件讓人覺得驚訝的事:他竟然在他們辦完事以後宣稱兩人已經互訂終身了。在回倫敦的路上,蘇菲想通如果她加入某一個特定的團體,就更容易接觸到這些身價不凡的小孩。蘇菲告訴自己,這很容易,因為她已經進入那個團體了!
「菲莉絲.艾波比,校長夫人。母牛一條。」
「天呀,沒錯!時間恰好。他就在那和*圖*書裡,一哩外就看得出來了。他離我們差不多一哩遠。注意到他在做抬腿運動了嗎?來吧!」
蘇菲開始忙著對自己講話:
蘇菲覺得自己的腳黏在地上。她奮力而顛簸地拔起一隻腳,轉身,然後搖搖擺擺地騰出一隻手來將門打開,再拖著後腳走出去。在顫抖的手將門無聲地帶上後,蘇菲衝向大廳、蹣跚地打開玻璃門並跌跌撞撞地走到庭院裡去。蘇菲匆忙走過醉魚草下的柏油路,穿過放縱的迷迭香和薄荷,以及枝椏零亂的玫瑰。她爬上通往自己房間的狹窄階梯,最後一古腦兒地倒在天窗下的床上。蘇菲在憤怒中哭泣,在憤怒中她聽到自己體內有一個聲音說著:一切的秘密都源自於憤怒。在淚眼朦朧中蘇菲看著自己的怒與怨,她知道這一切最後都會解開。蘇菲看到一個女孩(不再是拿著臭鴨蛋的女孩了)帶著自己女孩的身體——她的體香和她的乳|房——走上花園的小徑,她邊走邊笑地回到大廳,走到書房打開房門以笑回敬父親。這時一個真正的女孩子踉蹌地跟著剛才那幽魂般的女孩走上階梯、打開玻璃門,走進書房。她聽到電動打字機的聲音一直響著,還聽到有人在聊著紙牌,但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就是沒辦法。頓時間她熱淚盈眶,便轉身回到自己沉悶的房間中躺下;憤怒和怨恨翻攪著她,她覺得胃和嘴中都發出苦味,不,比苦還糟,是一種燒灼般的酸蝕。
東妮沒移動腳步,她慢慢地在床緣坐下,等著。蘇菲則盯著房間裡的天窗和百葉窗。
「我們缺錢,妳又不是不知道。」
「嘿,蘇菲,聽我說,這是行不通的。」
「別傻了,凱瑞,一切事情都再好也不過了。」
「就說妳被開除了。」
「他的父母親是很好的人。雖然他們無法常常來這裡,但當他們來時總會和我說話。他媽媽會說:『把他練壯一點,費多。』她很會記人的名字,她和他先生都是。她先生對舉重也很有興趣,他還問:『你曾想過你舉重的極限在哪裡嗎?』我告訴你們,只要他們在……」
似乎為了證明她在觀察環境,東妮檢查房間裡原來掛著照片的牆面。一時間蘇菲突然感到一種埋藏在深處的興奮竄起。
蘇菲帶著訂婚戒指回去後,她嚇了一跳。因為當費多聽到蘇菲把戒指弄丟時,大為震怒,他告訴蘇菲那個戒指價值多少,結果遠高於兩鎊半,而且他還有分期付款還沒繳完。另一件事則是史坦霍普小姐將她訂婚戒指弄丟的新聞傳遍了整個校園,所有人都停下手邊的事去替她找。整個學校重新編隊,連蘇菲都還不認識的老師們擔任小組領隊,更別說學童們是如何認真地幫忙了!這雖然符合蘇菲的計畫,但多少也有點令人握尬。校長艾波比博士宣布,首要事項就是重建史坦霍普小姐當天的行蹤,雖然艾波比太太覺得這主意有些愚笨,校長還是著手執行了。所以當天史坦霍普小姐曾經到費多的房間去看照片的新聞在校園裡傳開時,大家雖然以莊重的態度接受了,卻又不免有些聯想。蘇菲還裝哭了一下,結果這招獲得空前的成功:菲莉絲溫柔地告訴費多他是一個多幸運的男人,一個戒指不過就是一個戒指,一個女孩子需要她的未婚夫向她保證她的價值遠超過一個戒指的千百倍。然而校長的加入,卻反而讓費多更煩惱。
「唉,我只是嫉妒,親愛的。這是我為什麼要早點來,我得盯著你。」
凱瑞轉過身去,沿著鐵網走下去:
「老魯斯佛?」
「我一直重複作一個噩夢,醫生……我可以稱呼妳佛洛伊德大夫嗎?我一直夢到一個討人厭的鄉下女孩……」
「哎呀!老天!」
「妳的線。」
「什麼有了?」
「妳這樣說很貼切。」
「我攀岩的時候就跌倒過一次。」
「喔,喔,我想我應該揍妳一頓,揍到連鄰居都聽見,但現在我有別的事要做。」
「還有槌球,別忘了槌球。」凱瑞說。
凱瑞跌坐在床上,埋首手中的咖啡。過了一會兒,他一隻手撐著頭,一隻手將馬克杯遞給蘇菲要求更多咖啡:
「就是那裡。」
凱瑞轉向她並咧齒笑著。現在他的臉上充滿了色彩,一撮頭髮掉落在額前,讓蘇菲感到昏眩。當她的呼吸較平順後,她認為凱瑞從來沒像現在這麼好看過。
「我們會繼續,你等著瞧好了。」
費多說他沒忘,然後以他張大的眼睛投給蘇菲一個征服的表情。喝完茶以後費多送他們到公車站好讓他們搭公車到他們停車子的地方,且在費多的堅持下,他們答應讓他回敬他們的邀請。在這場會面和互邀之中,凱瑞成了唯一和氣氛對不上的因素。
「它們是……」
「我不懂歷史。」
「太好了,那我們來開個會!」
「他從來不宿醉的,比爾有天賦異稟。」
蘇菲的心跳加速、血液快速流動,以至於聽不清楚自己在問什麼,只看見他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臉上,而他自己的臉頰也泛紅著。他靠向椅背、雙手放在辦公椅的扶手上,一邊肩膀拱起來,同時盯著蘇菲看。為了表現他有膽、也有自由說不該說的話,他毫不遮掩地搖晃著椅子,並衝著蘇菲的臉講話。父親的話有如雷擊,將蘇菲從這個安逸的書房中轟走。
「我知道校長夫人是什麼意思。」
「我們又不是靈媒。少來了,讓妳在這裡對我有什麼好處?」
「我當然懂。」
「如果我有個女孩子……哇!」
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間是一件多麼令人愉快的事。性行為沒有讓他們更親密,反而讓他們更想暫別對方。第二天他們假情假意地親吻告別:
「我得評估這東西。看它能做什麼,怎麼做。這東西讓我想到解碼的時代。」
「巴基斯坦、古巴,還有……我知道妳是從哪兒回來的。」
「他是我們的線。」
「費多?天啊!他那麼無聊的人!我們三個人見面後我見過他一次而已,我得找到足夠的資料。」
凱瑞笑笑:
「連小男孩們都叫我費多。」費多得意地說。
這讓他忍不住吼道:
「湧上、湧上,一波接著一波,展開、急退、急退……」
「他們說是電腦,但不是真的電腦。我覺得它不過是一部加法機器,它以幾個變數運算……」
「但是我的想法是新的!誰在乎那些機關?只要我們找到它……費多給了我學校的藍圖,我們可以為所欲為。為所欲為呢!這是何等的力量。費多還介紹我認識校長夫人。這就像我爸爸說的棋略,最後一個摩希根族人,我的意思是說……算了,比爾。我是說這就像下棋一樣!」
看著父親,蘇菲的眼神無法離開他的臉:陽剛的嘴、鷹鉤鼻和任何人都會認為正直的眼神。這時雙手提著袋子的蘇菲感到自己身體在父親面前接管了她的腦袋;她未穿胸衣的乳|房挺起,不聽使喚的雙峰變得堅硬,清楚地在她的上衣上做出記號。父親的視線也從她通紅的臉上往下移,經過她的頸部滑向那兩個清楚的記號。蘇菲的嘴張開又閉上、閉上又張開:
「還要,還有藥丸。在妳左手邊縐縐的紙裡面。」
「你不能等一下嗎?我正在說……我是另一個人……」
「真噁!」
一個聲音從雜訊的邊緣傳來:我找不到數字。我說過是一個黑的。
舉重比賽非常有趣,費多也贏了他的那場比賽,多少彌補了比賽場地裡那股濃重的汗臭味。比賽完之後,還在喘息的費多就向蘇菲表達了他的愛慕之意,蘇菲也並不感到意外。蘇菲拿到她的入場券時發現那其實是一張家長會的邀請卡,蘇菲覺得這和舉重一樣,都像漫畫一樣可笑:
那個叫費多的年輕人對男童們吼了一聲要他們先暫停一下,然後和凱瑞互拍擁抱、打拳,並互相戲謔了一下。接著凱瑞向蘇菲介紹費多:費多曾是麥斯特曼少尉,但他通常被稱為費多、包哇、狗子,但最常用的稱呼還是費多。
「沒有人能告訴妳每一件事,小姐,因為有些事他自己是絕不會知道的。」
「高興一點嘛,凱瑞,幻想一下有了錢多好!」
「如果我騙你,那我不在時你背著我搞了幾次?」
「我很喜歡做這件事,讓我覺得回到那個衝鋒陷陣的時代。」
「我會看事情能進展到什麼地步,發展到不可能時我們就住手,了解嗎?」
那兩個男人無聲地看著她,她不記得是否講了什麼話,只是睏倦地對他們微笑著。蘇菲知道他們獲得的結論是這計畫不可行,並因此鬆一口氣。蘇菲溫和地說:
凱瑞不經意地靠過來,並用一隻手揉著蘇菲的乳|房。
「但我不能保證什麼。只有在被許可的情況下我才能將妳介紹給大家。」
費多沉思www.hetubook•com•com了一下:
蘇菲居住的身體正被前後搖晃著,原來這個女孩正被一個男人抓著肩膀搖動著:
「我可不知道。」
但費多已經表達了他認為女性可以參與那些運動。
就這樣,父親陷在椅子上,而蘇菲則陷在書房門口,兩個人都動談不得。過了一會兒,父親將身體向前挪,兩隻手分別放回桌上,並低下頭繼續看著桌上的機器;就像一個原來躺著的傀儡被刻意地移動過一樣。他又成為剛才那專心一志於自己事情的男人。
凱瑞兇悍地轉動引擎:
「我現在開始了解妳是個怪胎了。我不確定我們應該繼續下去。有些事我就是不……」
「個人衛生。校長夫人在乎的是這個。」
「凱瑞!」
「妳讓我頭痛。不能安靜一下嗎?朋友。」
「太好了,費多!」
「這是三角測量的基地。」
「那個在打拳的黑人小孩?」
因為事情過於複雜而無法理解;因為彼此心知肚明的謊言但從未被承認;也因為關於複雜性和悖德的種種臆測,他們兩個人再度跌進彼此的懷抱中,笑得不可遏抑。
「他真的一天到晚在舉重?」
蘇菲故意拉高聲調說:
「咖啡嗎?」
但他並沒有,他只是輕輕地呼吸著,比費多輕的呼吸。蘇菲將她被凱瑞壓到的頭髮拉出來,然後小聲地告訴他:
「我告訴你了,長官,我跟他什麼都沒發生!」
「真是太好了,不過妳知道我得工作和鍛鍊。」
「我們打開地圖研究一下。」
「菲莉絲?」
「我們會到的。」
「我們去銀行做一票,老兄,雖然危險但不是沒有機會。」
「我晚一點再打。這是什麼?」
「妳以為妳是什麼歷史上空前絕後的奇葩?」
所以他們開車出去。起初費多還很不高興,但逐漸地他軟化下來,再度變得熱情洋溢。蘇菲很高興這是她最後一次跟費多在一起;她告訴費多今天是不順利的一天,再怎麼樣都彌補不了了。其實他是懂女孩子的,不是嗎?顯然費多是的,只是除此之外他懂的就實在不多了。費多的心情又不好了。
蘇菲也替自己弄了一些咖啡,然後坐在凱瑞身邊:
「你怎麼辦……」
「不,蘇菲,這裡的情況不同。」
費多的瞳孔又放大了一下,然後便跳著下去了。他追著那些小男孩們,就像狗在虐待牛一樣,逗得他們大笑、尖叫、喧鬧著。看著他們,蘇菲心裡想,費多必然很受歡迎。
他兩手手指接觸,雙腿在桌下伸展,眼睛轉向蘇菲。當他的臉揚起時,臉上露出狡猾的微笑。從這張臉上蘇菲了解為什麼爸爸總是能吸引一個接著一個的阿姨到他的臥房裡。
右邊的路通往下面一道鐵網柵欄,這道鐵網似乎一直綿延到谷底的樹叢裡去,沒有中斷。蘇菲指著一堆灰色的屋頂:
「別讓貝林漢知道。」
「我的意思是說……有穩定交往的嗎?」
「你同意過的。」
「我可一點都不贊同。告訴妳,我很怪。」
之後凱瑞都一直保持沉默,而蘇菲則試圖想清楚他是什麼意思。凱瑞一定是認為蘇菲同時利用他和那個愚笨的費多。想到這裡,蘇菲相信這是男人才會有的反應,是男人根生柢固的脾氣。費多可不是生張熟魏,費多是凱瑞的朋友。
「我也從電話線裡回妳一個。」
「那我們向右,來。」
「那就下午見。我現在從電話線給你一個大大的吻。」
「我們總得有所犧牲,不是嗎?妳告訴他如果他可以幫我們弄一個小孩,他要上我都可以。他的抓舉有進步嗎?」
「反正照我說的,熄燈以後再來。」
「不是我。真不知道這有什麼趣味可言。」
「蘇菲!蘇菲?妳還在嗎?」
「妳並不常健行吧?親愛的。」
凱瑞的手停下來卻仍握著她的肩:
「妳和他見過面了嗎?」
「所以你除了當老師,還有其他的任務,對吧?」
「舉重。妳知道他可以舉多少嗎?」
「他說的是真的。妳得小心點。」
「我想當初媽咪也不喜歡這些東西。」
「每件事都在浮現了,一點也不含糊,我們只是在糾纏的結之間罷了。每件事都是一個結,但它們會自己一點一點地鬆開,事情會愈來愈簡單,而且我們可以使上力的。」
「我可不想被他撞見,讓他認為我是個壞女人。」
「的確不一樣。」
蘇菲取來她的收音機。它早已不是維妮的東西了,蘇菲可以將它握在手中操作自如。蘇菲打開收音機,一陣聲響充滿房間:
「妳總不會天真地以為警察會用妳截取得到的頻道吧?」
「凱瑞,有一天你會變成一個糟老頭。」
「喔!太好了。那我們就可以……」
站在門口的蘇菲立刻提著她的購物袋離去。當她轉身看父親深鎖的眉頭、老式的旁分髮型、灰白的兩鬢以及襯衫與領帶,蘇菲立刻明白了當父親帶著她在矩形花園中散步並討好她不成之後,她便永遠失去他了。父親那不到半小時的討好是如此重要,相形之下凱瑞或費多或比爾的愛慕都變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像一個笑話……
「但你還在訓練中,親愛的。」
「沒錯。」
「話是這樣沒錯,但如果他們在夜裡聽到一聲爆炸或看到火光的話會有什麼反應?」
「是嗎?」
蘇菲站在那裡,第一次覺得隧道那一頭的她不聽使喚。這對一個可以凡事不在乎的女孩來說還是太過分了,她覺得自己的臉發脹,眼睛裡充水。
「蘇菲,妳該不會是和他有什麼吧?」
「妳嚇不到我的。我們也經歷過那種階段,只是我們不會說得那麼大聲而已。」
「這是她讓男人高興的方法。」
「妳在學校到底學了什麼?難道妳看不出來這是個很低能的機械嗎?我和它下過棋,結果才走了八步就將它將軍了。這種機器居然還值幾百鎊!」
「從這裡下去的正確路徑,看到那條鋪著圓點的路了嗎?從這下去就是我們昨天看到山谷的另一端。他會帶著小孩子們走上這條路,往我們這方向,然後從左邊繞回去。非常有益健康的活動。」
「我們得喝一杯。就像……天啊!我不知道這像什麼……」
「那值班老師呢?」
「沒有。」
「你對我們根本不在乎,所以連討厭我們都談不上,對不對?」
「蘇菲,親愛的,我得掛電話了……」
「旅行社的工作實在太無聊了。」
「她把我訓練成這個樣子的。我已經圓滿地通過第一關的測試了。校長夫人那一關。現在她要……你一定不會相信的;這些女人,特別是當她們身邊有小男生的時候,她們會小心地不得了。」
「你是說他爸爸真的很有錢,費多?」
「喔!親愛的。」
「晚上熄燈後到我的寢室來,蘇菲。我會讓門半開。」
「我親愛的東妮,事情又重演了!我們又成了彼此的一切。」
「要不這樣嘛!費多,你來我的房間呢?」
「妳要知道我怎麼辦?」說著他發出一種嫌惡的嘶聲:「妳真的要知道?真的?我自|慰。」
「不是啦!你這差勁的傢伙!」
「是很巧。」
「他會怎樣?」
「我現在已經箭在弦上了,隨時可以發射到妳的奶|子間,讓妳咬牙切齒。」
「這個嘛?我更了解你了。」
「妳要不是有了新的宗教信仰,就是腦袋有問題了。」
蘇菲知道凱瑞對於她和費多的眼神交換感到非常不愉快,而這卻讓她覺得很得意。
他們隔著柱子對看,蘇菲心想,也許是空中的什麼東西讓凱瑞想起了什麼地方、什麼人,所以現在他決定要縮手了,他準備逃走。
「我得找個藉口再回去。」
蘇菲扭著凱瑞的手臂:
一切都匯集在一起,她感到充滿力量。
「你剛說這裡會有警衛或監視器,但我們來的時間很特別。你看,不是他們看不到我們,而是他們不會看我們。我小時候……就像打開糾纏的結一樣……它會自己找到答案然後鬆開溜走。你一定要想得簡單點,這是實際情形。」
「正是這樣。看到那些小鬼了嗎?不,別讓他們發現你們在看他們。像我一樣小心地用眼角餘光就好了。」
等比爾離去後,蘇菲說:
父親變得不安起來。他以一種高亢卻緊繃的聲調說:
「是喔!是喔!」
「等一下。」
費多也認為自己的確很了不起。蘇菲刻意讓費多可以聞得到她身上的香水,並讓舉重變成主題。她感覺到他們彼此的瞳孔都因為興奮而放大,這讓費多原本很小的眼睛看來大些。他讓男孩子們在原地跳躍,凱瑞則趁此機會告訴費多他們在地圖上看到這個學校,又適巧在電視上看到費多,所以想也許該來拜訪他一下,結果他竟然就在眼前了!
「你不知道我的計畫。校長夫人覺得一旦我們結婚和_圖_書就會立刻建立一個家庭,這是她對家庭的看法。我需要一點錢。」
「我們可以辨認出六個鄉鎮。」
「我想的。」
「當然。妳們兩個都別想讓我再匯錢給妳們。如果是關於錢的事,妳們就別想了……」
凱瑞在蘇菲耳邊唸著:
「扒手一定會喜歡和妳一起工作的。妳真的很投入呢!」
雖然費多的身高只是一般人的高度,卻練就了相當好的體格。他的頭和臉都很小,他的皮膚因為長久暴露在外而顯得風霜。現在蘇菲知道為什麼凱瑞說費多的胸肌是靠舉重練出來的、腿的肌肉是靠跳彈簣床練出來的、平衡感是靠令人毛骨悚然的攀岩活動練出來的。費多的頭髮鬈曲且黝黑,他的額頭很低,而他整體的模樣則讓人覺得他有些遲鈍。
東妮搖搖頭,順手拿起了一張還在牆上的照片。蘇菲的興奮不斷竄升:
「嗯,一切都還好吧!蘇菲?」
沉默。
「應該有什麼嗎?」
「妳心不在焉。」
「你對孩子們一定是很好的激勵,麥斯特曼先生。」
「那你何必買?」
「我說的是香水。她喜歡用香水,然後說:『我只用了一點點,親愛的蘇菲。』」
「可是,凱瑞,這是新點子,所以一定行得通。我們……我和東妮,我的姊姊,我們做過他們的測驗。他們的智商沒有你想的那麼高,他們大多數人不是根本沒通過測驗,就是只得到一百分左右而已。我們連練習都沒練習就通過考試了,我知道自己的能耐。我們會需要更多的人、更多資訊,我會去弄。我們會需要武器,甚至炸彈,我們會需要自己藏身和藏小孩的地方。也許就在這裡?也許在我家的馬廄或附近的廢船塢,那裡有一個櫃子,還有茅坑……」
蘇菲掛上話筒。她回想了一下費多的樣子;如果你喜歡人像雕塑的話,他倒是個好對。她對自己說了聲:
這可不是個笨問題。蘇菲也問自己:我憑什麼認為自己就一定是對的?她手中的收音機繼續傳來間斷的聲音:是,你可以這麼說。不,我說過,是一個黑的。也許他們根本不是警察。也許……也許在收音機裡的無盡空間中,還有一個充滿神秘和困惑的世界,無盡的困惑。蘇菲移動著收音機開關,音樂、談話、雜音、一陣笑聲、一些外語,一下大聲一下小聲。蘇菲再將開關轉回去,找到剛才那個在所有電台之間的聲音。一時間在這個臭得像水溝一樣的髒亂房間裡,破爛的床和窗外照進來的暗濁光線,卻讓整個世界都像這個房間的附屬品一樣。一個聲音從星辰間、星系間傳來;一個無調的聲音軟趴趴地傳來。蘇菲知道一切都會水到渠成,這是小事一樁。
費多解釋這是讓家長們看到他把他們的小孩子訓練得多敏捷靈活的場合。蘇菲決定接受這種理論,但她也開始覺得,費多對她的愛意和傾吐必然也會充滿道德感。想想看,嫁給一個舉重選手!蘇菲耐心地聽著自我又天真的費多講述他的一生:他祖母的錢;他將在皇室成員面前表演舉重;如果她願意,他將向大家介紹她。費多一定是以為凱瑞不在場就等於是不存在。
「是沒錯啦!」
「凱瑞,現在不是時候。」
「費多嗎?喔!太好了,親愛的,聽到你的聲音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本來還擔心你會和小孩子們出去了。對呀,我知道我們禮拜六會見面,但是我有好消息!旅行社有新的工作安排,所以我多了三天假期,對,薪水照付。我現在就可以去你那裡了!」
「我不是不歡迎妳回家,但是……」
「這次輪到英國了?來對付這些高高在上的混帳?」
這時有個人輕輕地走上木樓梯。除了重力壓在樓梯上發出一點聲音之外,這人的腳步幾乎是無聲的。接著一顆頭出現了,然後是一張臉、一雙肩膀。那人有一頭深色的頭髮,且和蘇菲的一樣鬈曲,精緻的臉上有一雙深色的眼睛。一條圍巾、一件沒扣釦子的外套和在格林菲爾德顯得太時髦的牛仔褲,褲子下方是一雙高跟的長靴。那人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四周,蘇菲也打量著她,兩個人都沒說話。
「我的重點是,有一次她在填表格的日期時,恰好是一九七七年的七月七日,結果就成了七、一撇、七、一撇、七七。當艾莉絲填上那個日期以後,她一雙藍色的大眼睛盯著那數字瞧,還像白癡一樣笑出來。我們經理說她的笑聲像鳥鳴一樣,他很色,他的手就是不能不到處佔女孩子便宜。她大叫說:『真是好巧喔,不是嗎?』」
「你以為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那就放輕鬆。好一點了嗎?」
兩天後他們接到費多的信,他再次邀請他們。凱瑞完全忽視這件事,好像什麼也不記得了。當蘇菲表示她要考慮考慮時,凱瑞表達了他沒興趣,他拍拍蘇菲,然後便吞了藥丸和比爾幹活去了。蘇菲只好用公用電話打給費多,告訴他她和凱瑞大概去不成了。在費多不屈不撓的詢問下,蘇菲才說凱瑞覺得他們在一起讓他不舒服,不,凱瑞不是難相處,只是想得太多了點。事實上……
接著蘇菲從自己的背包中找出口紅和鏡子,竟補妝了起來,還花了不少時間。當她終於對自己滿意了以後,她把口紅和鏡子放回背包,拍拍手中的灰塵,才開口說話:
「喔,天呀,凱瑞,你看起來真慘!」
「拜!」
「老天,當然沒有!一個女孩子如果有了你……」
「這樣不行!我們必須修復,不是嗎?一個女孩子既要像棒棒糖一樣甜,也要像盪|婦一樣嬌嗔。我們親愛的未婚夫或男朋友會怎麼說呢?或我們……」
「可以怎樣?」
「工作順利嗎?費多。」
灰色的光線如潮水般洗刷著蘇菲。
學校的鉛屋頂又進入視野又離開,這時她看到凱瑞擔憂的臉。
這裡有清爽的天氣、陽光、微風和山坡,是情人約會的好地方。
「一次也沒有,我可以對天發誓。」
「那邊有樹的地方就是我們昨天去的地方。」
「一次也沒有。」
「被費多操得沒力了?他弄了妳幾次?」
「可別想入非非,親愛的,妳也許傾國傾城,但還不能創造奇蹟。」
蘇菲理解現在她該怎麼反應:
「我知道。」
「誰說的?」
「她覺得妳有狐臭。」
一時間蘇菲對費多的不耐滿溢了出來,覺得凱瑞、比爾、羅藍或全世界的男人都令她無聊。蘇菲對自己說我今天晚上不回凱瑞那裡了,我會打個電話到酒館去請他們轉告,今天我要回家去。我需要更大的東西,我……需要……
「妳簡直已經要上他的床了!」
「你是多聰明的人呀,親愛的!」
「拜拜,蘇菲。」
蘇菲回到凱瑞的公寓,凱瑞剛好在家。他前一晚才在酒館裡喝得爛醉,看到蘇菲回來,他從床上坐起來,雙眼矇矓地看著她把手上的塑膠購物袋甩到床上去:
「好了嗎?」
「我得去上廁所,幫我弄一點……」
「我怎麼會知道?沒人知道。」
父親無聲地對著天花板笑。
蘇菲感到懊惱,但隨即想到為了獲得寶貴的資訊,這也是應付的代價。蘇菲答應去費多房間,所以當天晚上她也真的去了。那是蘇菲最沒有感覺、最事不關己的一次性經驗;她像一根木頭一樣地躺在那裡,但這對費多來說已算是充分配合了。當他做完了,自己也爽到了以後,蘇菲就再也裝不出一點點熱情,在這個聲音容易傳到外面的房間裡,她小聲地問他:
「不必問我,反正妳不會懂的。」
「幹!對不起,小姐。」
他們將車子停在通往山坡頂端被樹蔭遮蓋的小徑上。步行上去時他們發現山頂上的風很大,而那條舊路也已經荒廢了。在綠地遠端的靛青地平線上,亮燦的陽光和雲層交替出現,就像電影中的背景一樣。除了雲以外沒有東西在移動,就連羊群都好像寧願固定在那裡。一哩外的坡地突然變得陡峭,通往坡頂的路上有一隴一隴的突起,銜接到這個城鎮遙遠的中心。蘇菲停住:
「就說妳對他熱切思念。」
「告訴我,我是什麼樣的人?醫生。」
沉默。
「他會以為妳是去上廁所。」
他看著被打散的東西,試著再把它們組合回那部小機器上去。
「是呀!這一定是很危險的運動!」
「哇!哇!」
「我才不信呢!」蘇菲靠近他:「你不相信人是可以隱形的,對不對?」
「都是一樣的。我們並不迷信,對嗎?」
「大自然的美麗。妳也是美麗大自然的一部分,所以……」
「懷孕了。」
「你可注意到了,凱瑞。我們因為這樣而更了解彼此,不是嗎?」
「我已經找到所有的資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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