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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典禮舉行的日子，天已破曉，溫暖而明亮，通常我們這兒的六月天氣並不熱，而今天則是涼爽、十分清明。一大早喬治．波文便開著一輛有摺棚的破舊而沾滿塵土的小轎車到達大門口，我是第一次和他見面，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擁有與瑪麗一樣的丰采。他跨過車門，踱著方步走進房內，他手裡拿著一個縐摺四起的皮革袋子，他的神情輕鬆、愉快，就好像他以前曾經來過這裡的樣子。我打第一眼開始，便喜歡他，他親切地用手指著雷尼，摯愛地拉了一下他妹妹的耳朵，然後對我說話，彷彿他愛我似的。

「我會的，」他說，然後，他不帶一點感情，彷彿在宣布一項事實般地對我說：「我也要叫妳『媽媽』嗎？因現在妳是瑪麗的媽媽了。」

儘管如此，在每一個人都離開之後，有布魯斯與我度過那晚，是令人感到欣慰的，我躺在那條長椅上，他坐在我附近，我們中間只隔了一張小桌子；他抽他那支舊石南煙管，沒有說話或說得很少，這種沉默也是令人感到舒適的。我差點兒就把有關傑洛德、北京的那幢房子和所有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告訴他，當晚風在松間發出輕柔的樂聲時，我想著這些事情；我也想著雷尼，和他出生時的情況，而這使我想到美蘭，或許，今天，她的孩子正準備出世吧！但最後，我什麼都沒有說，沉默持續得比交和-圖-書談還要甜蜜。當布魯斯站起來向我道別時，我的生活和愛情依然隱藏在我的內心之中。

「好，媽媽。」她說。

「嗯，你的工作在這兒，」雷尼坦白地說：「你必須做我母親的朋友。」

「你怎麼說？」我問，我半希望雷尼沒有說。

預備婚禮的當天，喬治讓自己以一種實際的方式而表現成一位有用的人，他使那個真空吸塵器再度動起來，他搬椅子和清洗停車門，而受到馬特的稱讚，但最令人歡欣的是他對雷尼和瑪麗的那分溫柔體貼之情。這兩位新人不想盛大地舉行婚禮，於是，在下午四時左右，他們從森林散步回來，然後各自回房去洗澡，換他們的結婚禮服。馬特太太和兩位鄰居婦女在廚房裡幫忙做簡單的點心，她推了我一下。

「我會的，而且不論她將以什麼樣的態度接受我。」布魯斯道。

他朝我眨著他的左眼。「但是妳太年輕，不能做這三個大笨瓜的母親。」

雷尼是在幾天前告訴我這些話的，他緊盯著我瞧。「媽媽，如果妳決定嫁給布魯斯，那我會相當高興的。」

「再見啦！」他說。

「那麼，去看看新娘是不是是需要一、兩根別針，」她說：「我記得很清楚，以前我就需要一根別針來別緊身衣的前端，那時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謝謝你，親愛的布魯斯，」我說：「你現在是我最要好的朋www.hetubook.com.com友。」

「謝謝，請煎一面就好了。」他說，他將他的腿交叉在廚房凹室的那張桌子下面，我試著不去扮演一位敏感、婆婆媽媽的女性——我們女人被認為應該扮演這樣的角色——，但當我看見喬治．波文多麼地喜歡吃他的食物時，我心裡著實非常高興。

「把袋子放下，然後坐下來和我們一塊兒吃早餐，喬治。」我說。

「我說，我父親在北京去世，現在，我母親和我永遠都不回北京去了，她將住在這個峽谷裡，但瑪麗和我不能住這裡，這裡沒有實驗室。」

「再見，親愛的喬治，」我說：「時常回來！」

「我並不是在要求妳，」他說：「我只是說如果妳那麼決定，那我會很快樂。」對這，我沒再說什麼，或許，我將不再說任何話了，我不知道。那仍然來得太倉卒了，也許，那將永遠是來得太卒促了。

「好啊！」我愉快地說。

現在，只剩下布魯斯，他留下來陪我度過晚上的時間，他知道雷尼的父親已死，雷尼告訴他，又把他接著所做的事情告訴我。

就在他準備離去時，他彎下腰來，吻我的臉。

「我去水槽那邊洗一下手。」他說。

然後，這兩位新人在宴席進行之中，靜靜地到樓上去換他們的旅行裝，再度下樓，揮著他們的手而跑過房間，在轎車那兒等候我。在那兒，我兒子擁住我，吻我的臉頰，ｈtｔｐs://ｗww.ｈeｔubｏok•cｏｍ•ｃｏｍ瑪麗則將手臂放在我們兩人的身上，之後，我便讓他們離開了。客人們等到確定了我並不寂寞之後，便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喬治．波文是最後一個，他留下來把椅子搬走，以及將盤子拿給廚房裡的馬特太太。

我立刻走開，因為我聽到雷尼從他房間走出來的聲音。當我拿著玫瑰花再度回到瑪麗的房間時，他正站在她前面，用手握她的雙手，我的悲傷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永遠不再回來了，這點我很確定，因為我非常了解我兒子站著看他新娘的那種眼神；許久以前，我也在他父親看我的目光中看到這種眼神。

「到樓上去穿你自己的衣服吧！」她吩咐我道。

他笑著慢步跑向屋前的階梯，走進他那輛灰色破車，但他沒有把車門打開，然後便揚起一陣黑煙和碎石而離去。

然後我上樓；當我穿上我的淡灰的長袍之後，我到瑪麗的房間去敲門，她喊著要我進去，於是我進入她的房裡。她已穿好衣服、做好一切準備，而站在窗戶旁邊，觀賞外面的山色。她的結婚禮服是一般的白棉織品，邊緣和頸部有一些精緻的手工刺繡，那是她自己做的，非常合身。她的脖子上戴著一條小小的金項鍊，和一個裡面放有雷尼相片的小盒子。

「嗯，雷尼，不，」我低聲說：「不要，不要這麼要求我。」

「蛋？喬治。」我問。

客人們正從車道上來臨，牧和_圖_書師則在客廳裡面。早上，我們到野外去採花，而將它們和羊齒繫成幾束，不過，我在瑪麗的那束花裡放了幾朵珍貴的玫瑰花；我們這個寒冷的峽谷不能種玫瑰花，但我在秋天把我的玫瑰掘起來，將它們放進地窖——涼爽、乾燥和陰暗——裡去「睡覺」：春天來時，我便把它們拿出來。今年，我強迫六株玫瑰為瑪麗開花，它們是淡粉紅和淡黃色的；今天早上，我剪下六朵半開的花|蕾，綁成一束，而將它們的莖浸入冰水裡面，以免它們開得太大。

婚禮簡單隆重地舉行，峽谷裡的人們聚集在我的客廳裡，總共只有二十個左右，因我們沒有邀請那些避暑的人。當他們全部在場時，雷尼和瑪麗倆在客人之間穿梭，他們一直把微笑掛在臉上，話說得很少，他們交換著目光，閃爍而親暱。他們握著手，走到牧師的面前站著，之後，牧師輕鬆自如地從他的椅子上站起來，自口袋內取出他的小書，然後朗讀一些使他們結為夫妻的字句。我們沒有音樂，因為，我們之中只有瑪麗有一副好歌喉。典禮結束之後，客人們都圍繞在這對年輕新娘和新郎身邊，而我則在一旁低泣，因他們是那麼地美，直到布魯斯．斯伯爾敦發現我，而遞給我一杯果汁為止。

「人必須到他工作的地方去。」布魯斯同意道。

「妳的花在樓下，」我說：「我現在要把它拿上來嗎？」

我喜歡他洗手的姿態，小心而和圖書乾淨地洗著，就像外科醫師動手術前所做的那樣。喬治是一位科學家——核子方面——，一位新時代的年輕人。以前雷尼談到他的時候，我有點兒怕他，我所看到的是一個聰明、勤勉但或許沒有愛的年輕人，就像我心裡所想現在的科學家們必然會有的那種模樣。不過，我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卻是和善的、親切的，而對任何一個寂|寞|女人的兒子來說，則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朋友；在這兩個人——妻子和哥哥之間，雷尼有他自己所要成長的世界。

「我很了解妳，」他說：「自從我第一次見到雷尼，便一直想來見見妳。」

「無聊！」我說。

他握著我的手好一會兒。「既然這樣，我將盡情地發洩一下，但只有現在。」他說，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面頰上，我感覺到他那刮得很平坦以及稍冷的肌肉，那動作我並不討厭，而這也著實令我大為驚訝，但他沒有再說什麼話，他走了。之後，我突然覺得很累，但卻也覺得很甜蜜而沒有痛苦；我上樓去睡覺。

「專心地喝這杯吧！我親愛的。」他說，他並未離開我。

「那花不了十五分鐘。」我說。

馬特太太這時把她一手烘製的結婚蛋糕端出來，一種高貴的三層甜點，每一層都各有不同的風味。瑪麗藉由雷尼的幫忙而把它切成小片，他們交換高腳酒杯，每一杯都倒了一半我每年夏天用野生的黑草莓釀造的甜酒，而客人們則盡情地欣賞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