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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奇恥

作者:王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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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在劫難逃

二十四、在劫難逃

目睹曹三保的下場,孫傅和眾女子都神色淒慘。完顏粘罕問道:「誰是廢帝底次妻?」朱慎妃下意識地用手抓住表姐,用驚恐的目光望著她,不敢說話。朱后只得代她說:「她便是朱璇。」完顏粘罕見到是也個麗人,頓時起了淫念,但他還用眼神向完顏谷神示意,不等他開口,完顏撻懶搶先說:「你不須驚恐,元帥府當叫你與趙桓團聚。」朱慎妃只是用感謝的目光望著元帥們,還是沒有勇氣開口。完顏粘罕卻因此有幾分不快,他用威嚴的目光掃視其他女子,說:「除次妻之外,其餘人須與趙栩底妻一同處分。」
開封市民得知這個消息,卻已為時頗晚。當天午後,燕王趙俁和越王趙偲作為宋徽宗的親弟,也徒步被驅上御街,有一群百姓攔阻他們,說:「大王家底親人都去,全城生靈豈能無人作主。不如留下,以存我大宋國祚。」燕王哭著說:「大金要我,叫我奈何?」一個百姓憤憤地說:「只要大王願留,自家們當與大王共抗虜人,誓同生死。」徐秉哲聽到此說,就吩咐范瓊說:「可將兩個亂民從速斬首,以儆傚尤!」范瓊立即命兵士將兩個百姓捆綁,將其餘的人驅散。燕王和越王向徐秉哲等下跪:說:「徐大尹,范太尉,且請饒恕他們性命。」徐秉哲說:「此為亂階,斷不可恕!」不管兩個親王如何哀求,兩個百姓還是人頭落地。徐秉哲吩咐將兩個親王押上兩頭驢,迅速送往南薰門。押送皇族的工作,一直持續到天黑。
族婦二千單七人,歌女一千三百十四人,人准銀二百錠,得銀六十六萬四千二百錠。
宋徽宗和皇族、后妃等三千多人,或者乘轎,或者乘牛車,或者徒步,在七日當天被陸續押送到金營。在宣德門前,由鄧珪逐一看驗,到南薰門前,又由梁平、王仍和李遘三人再次覆查,並且登記造冊。凡有躲避者,就勒令開封府搜捕。趙氏在開封的宗族絕大多數不能倖免。
邵成章跪在宣德門前,哭送太上皇等人。一輛牛車載著喬貴妃和韋賢妃出宮城,旁邊跟著宦官白鍔。白鍔與邵成章的關係素來頗好,他難過地說:「賢妃娘子恩德甚重,我須隨去金營伏侍。」邵成章悲慟地說:「我須護持聖人與太子,不知何日再能一見?」鄧珪卻怪聲怪氣地譏誚說:「邵九、白十四,難得你們兩人尚如此有情有義!」白鍔怒火中燒,他掄起拳頭,往鄧珪臉上一擊,竟打落鄧珪兩顆門牙。兩人扭成一團,被徐秉哲命吏胥拉開。鄧珪用手抹去嘴上的鮮血,說:「白十四!白十四!到得金營,你底性命便在我底掌中。」白鍔也咬牙切齒地說:「我死後,當作厲鬼,到陰曹地府,亦豈能與你甘休!」
當夜,戚玉等八人全被金朝將帥輪|奸,他們最後分給了完顏粘罕的兩個兒子,真珠大王完顏設野馬分得了劉月娥、何鳳齡、鄭月宮和蔣長金,寶山大王完顏斜保分得了盧順淑、戚玉、韓靜和鮑春蝶。
金營中每天都有大量的各種各樣的非正常死亡事件,特別是婦女和兒童。康王的三個小女兒就死在營中。天氣漸熱,死屍的掩埋也成了問題,就臨時改為火化。一天夜裡,完顏粘罕夢見大批渾身鮮血的女子,向他索命。半夜驚醒,這個征戰十多年,殺人如麻的人,竟汗毛直豎,渾身顛抖。他不好同旁人說,卻告訴了最相好的完顏谷神。於是,金營特別請來了開封高僧五十四人,為他們唸經消災。這些禪師受到了特等待遇,各營爭先恐後,為他們輪流供齋。
接著,孫傅和十三個女子、兩個孩子進入殿內。完顏撻懶首先以客氣的口吻說:「孫樞相,你緣何到此?」孫傅以沉痛的語調說:「此來只為面陳,乞存恤趙氏,保全社稷。我身為太子少傅,有負聖上重託,太子受難,我只得前來,侍奉太子,與他共患難。」完顏粘罕說:「我大金郎主已明詔廢立,豈容更改。然而念你尚是個忠臣,可去齋宮,與你老主、少主相會。」
宋徽宗與后妃們抵達青城大寨,只見在寨門前竟一邊掛著三個女人頭,一邊掛著三個赤條條的女屍,屍身猶且滴血不止,真令人慘不忍睹,后妃們為之戰慄不已。原來昨夜金人舉行宴會,完顏粘罕命令所有與宴女子一律改換歌妓服裝。有鄭、徐、呂三個女子不願受辱,完顏粘罕大怒,當即將三人斬首。另有張、陸、曹三個女子,拒絕被完顏斡離不淫辱,就被脫去衣裝,吊在寨門前,由金兵不斷用鐵竿刺血,使他們鮮血流盡而死。
完顏粘罕說:「蕭慶,廢趙氏之後,你便可在汴京稱帝。」蕭慶連忙推辭說:「我豈敢當此重任!」完顏斡離不說:「劉彥宗,自家們叫你稱帝,如何?」劉彥宗說:「我命運綿薄,蕭慶不敢,我更不敢。」完顏粘罕說:「你們既然不敢,不須另立新主,大河以南,便即刻歸我大金。」完顏斡離不說:「郎主已命另立賢主,如何變更?如今我大軍hetubook.com.com佔兩河之地,尚且兵力不足,如何再取他江南。」完顏撻懶說:「延至夏日,大金便須回軍避暑。不如叫其臣民另舉新主,亦可見我大金底恩德。」眾人對此再無異議。
完顏斡離不首先說:「阿爹遺言,既與宋有盟約,不得舉兵相攻。郎主遵阿爹之意,故令我們自便。如今宋主既已降服,以不廢立為便。」他所說的「阿爹」當然是指死去的金太祖。完顏粘罕說:「斡離不何必為區區幾個女子,便不顧大害。宋軍尚多,民心未去,如今放手,後患無窮。不如更立異姓,日後再取他江南,方是上策。你要美女,自可多取,何須與宋主和親。」完顏蒲魯虎說:「斜也底意思,與粘罕全同。」完顏斜也身為皇儲諳班孛堇、都元帥,地位僅次於金太宗,他的意見當然有很大份量。完顏谷神說:「二叔叔雖有遺言,然而攻宋之議,正是斡離不所發。」金太祖排行第二,故完顏谷神稱為「二叔叔」。完顏斡離不說:「攻宋既是我首謀,便當由我主張。」完顏粘罕說:「只恐眾人由不得你。」完顏斡離不大怒,與完顏粘罕爭吵起來。完顏蒲魯虎平時脾氣暴躁,今天卻充當和事佬,與完顏撻懶從中調解。最後,完顏斡離不拗不過眾人,就說:「廢立由你們廢立,然而老、少廢主底親屬,不得如亡遼主一般虐待。」
鄧珪當即吩咐在旁的徐秉哲說:「太子死因不明,須開棺驗屍!」張叔夜憤怒斥罵說:「你煞是狼心狗肺,狗彘不若!誰敢開棺?」鄧珪冷笑說:「張樞相,如今卻由不得你主張!徐府尹,與我開棺!」徐秉哲也不理會張叔夜,吩咐從吏撬開兩層棺槨頂蓋,鄧珪只見裡面確有一個兒童的屍身,他仔細地看了死者的面容,突然又伸手插入死屍的下身,然後哈哈大笑,說:「你們施金蟬脫殼之計,瞞過他人,卻如何瞞過我。」
族姬一千二百四十一人,人准金二百錠,得金二十四萬八千二百錠。
宋廷百官在都堂為另立異姓集議,不少官員卻拒絕赴會,孫傅和張叔夜還是千方設法,爭取眾人連名上狀,懇求仍立趙氏宗室為帝。十日,邵成章慌忙來到都堂,報告太子病死的消息。孫傅和張叔夜立即奔赴大內,只見棺槨已經停放在宣德門內,朱后、朱慎妃、柔嘉公主和鄭、狄才人都在哭泣。孫傅和張叔夜跪在靈柩前,痛哭流涕,孫傅哭了一回,站起身來說:「且將太子棺槨送至上清儲祥宮內埋殯。」上清儲祥宮是朝陽門內的一所宋廷出資興建的道觀。孫傅話音剛落,卻聽到有人尖聲尖氣地說:「且慢!」他回頭一看,正是鄧珪。鄧珪留在大內,督令徐秉哲搜捕殘餘的宗室,搜剔大內的財寶。
完顏粘罕不說話,只是用惡狠狠的眼光逼視著兩人,完顏兀朮忍不住了,他用女真話說:「這兩個女子須歸我。」狄玉輝十分害怕,她只是下意識地用手緊緊抱住鄭慶雲,完顏粘罕開始大聲吼道:「你們待如何?」鄭慶雲用最大的努力鎮靜自己,然後說:「啟稟元帥,和議只說,所欠金銀以王妃、帝姬抵准,而未說以妃嬪抵准。」完顏粘罕聽後,怒吼道:「所欠金銀尚未足數,你們亦與王妃、帝姬一同處分,每人折黃金一千錠!」鄭慶雲用沉靜的語調說:「烈女不更二夫,元帥既已決定,我唯求一死,以報官家!」狄玉輝立即補充說:「我亦願隨姐姐一死!」完顏粘罕向合扎親兵吼道:「將此二人窪勃辣駭!」完顏兀朮卻說:「且慢!我須先受此二人!」完顏谷神卻大聲對高慶裔說:「此事由我主張!將此兩個烈女付與廢帝,無論何人,斷不容侵犯!」高慶裔向兩個女子翻譯後,兩個女子卻並不開口謝恩。
總計被金軍將帥選取女子達一萬一千六百三十五人,另有宮女和女樂四千人還是作為無償貢品,也不包括未被選取而拘押金營的女子。如此龐大的女子數,仍不能湊足金一百萬錠和銀五百萬錠的犒軍費,所以金元帥府仍繼續下令開封府搜刮金銀。
貴戚,官、民女三千三百十九人,人准銀一百錠,得銀三十三萬一千九百錠。
完顏斡離不進入廳堂,完顏烏野首先上前,用雙手抓住他的手說:「斡離不,郎主特命我親執六個元帥底手,以示慰勞。你與粘罕一舉蕩平汴京,委是奇功!」完顏蒲魯虎也上前,與完顏斡離不互行女真禮。六個金朝元帥,連同兩名特使,先按女真禮俗飲甘草等湯,然後進入實質性商談。完顏蒲魯虎說:「郎主之意,軍前之事,不可遙度,你們可便宜行事。自家們雖已備有廢立詔,你們尚須見機行事。」完顏烏野雖是叔父輩,但女真人不論輩份,真正代表金廷說話的,還是完顏蒲魯虎。
吳幵說:「國相言道,明日上皇以下若申時不出城,便當縱兵屠城。須與太子入延福宮,稟報太上,早作處分。」呂好問說:「今計無所出,自家們當https://m•hetubook•com•com速往大金軍前懇告,如若不允,再行奏稟。」莫儔說:「主上在金帥足下再三跪告哀求,尚且不濟事。若再遲疑,只恐自家們底家眷屬,全成金人刀俎間底魚肉。」孫傅說:「太子已自安歇,豈有夜半驚動太上之理。」他命令一個小宦官通報邵成章。
宮女四百七十九人,采女六百單四人,宗婦二千單九十一人,人准銀五百錠,得銀一百五十八萬七千錠。
完顏兀朮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卻唯獨畏懼完顏谷神幾分,他曾三次與完顏谷神角力,每一次都敗給了身高力大的對方。完顏粘罕也不好更改完顏谷神的決定,他轉而用和緩的口吻對完顏兀朮說:「兀朮,其餘八人,全可付與你。」完顏兀朮委屈地說:「我一個不要!」但他開始與完顏谷神結下了仇恨,至於他對完顏谷神的報復,則是十多年後的事。
完顏斡離不的目光投向兩個孩子緊緊依偎的朱后,說:「哪個是趙桓正妻?」朱后輕輕推開一兒一女,前移數步,說:「奴家便是朱璉。」完顏斡離不說:「你夫失德,我大金深仁厚澤,當善待你們夫妻兒女。」高慶裔翻譯過後,還補充說一句:「還不謝過元帥們底恩德。」朱后卻說:「自古國破則家亡,奴已置生死於度外,所以忍辱含垢,並非乞求元帥們寬饒,只是不忍捨棄兩個親骨血,亦不忍與夫君便成永訣。我夫雖為亡國之君,卻是循規蹈矩底仁主,全無失德,只是失策。前古帝王,哪一個不是妃嬪成群。可憐我夫,在東宮時只是與奴廝守,互敬互愛,即位之後,亦只是在奴苦勸之下,方御幸了一妃、二才人。如此清心寡慾之君,前古少有,有何失德?」她一面敘述,一面竟泣不成聲。
完顏斡離不又轉向眾女子,問道:「哪個是趙栩底正妻?」曹三保今年只有十九歲,是濟王前妻死後,補為正妻,封息國夫人。她只得上前幾步,完顏斡離不見她姿色很美,就說:「你今夜便須隨我!」曹三保鼓足勇氣說:「久聞二太子仁慈,我既與趙栩結髮,如何與他生離,只望二太子寬饒,便是天地之恩。」完顏斡離不說:「你是我以黃金千錠買來,豈敢不從命!」曹三保聽完翻譯,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誰人賣我,又是誰人得黃金千錠?」完顏斡離不取出經宋徽宗和宋欽宗御押的和議條款,叫合扎親兵交付曹三保,說:「此是你阿家與大伯底畫押,須知非是我誆騙你。」曹三保與眾女子看了文字,氣得發昏,說:「他們犒軍,便須他們抵准,奴底身體豈能受辱?」完顏斡離不說:「你阿家宮女數千,取自民間,豈非亦是抵准。你如今便是民婦,入貢元帥府,亦是你底本分。」曹三保當場就昏厥過去。完顏斡離不再也忍耐不住,當即叫來四名女子,將曹三保抬出殿外,自己也跟著出去。
當夜,金營設宴招待特使,完顏蒲魯虎帶著酒意,忌妒地說:「趙皇底美女,都由你們瓜分,然亦須分我數人。」完顏粘罕笑著說:「趙氏底妃嬪、帝姬尚未出城。他們出城之後,可由你挑選。」完顏蒲魯虎說:「雖是如此,我一路辛苦,今晚卻無女子相陪。」完顏粘罕微微一笑,說:「你有傳旨廢立之功,今晚我便送你一個!」他吩咐合扎親兵:「將李巧奴取來,見蒲魯虎。」李巧奴此時已改換女真婦女的直領左衽黑綢袍,辮髮盤頭,來到完顏蒲魯虎面前,行女真跪禮,完顏蒲魯虎從未見過如此美女,頓時心蕩神迷,喜形於色。完顏谷神對完顏烏野說:「秀才,我也可送你一個美女。」完顏烏野卻說:「不須,我只須宋宮書籍數車。」原來他在落後的女真族中是公認的秀才,通漢、契丹和女真三種文字,平生不喜女色,只好讀書。
原來孫傅和梅執禮兼太子少傅和少保後,為了保護太子,也確是煞費苦心。五日球會,宋欽宗不回城,吳革和張所就找到梅執禮,同去見孫傅,提議率死士護衛太子,殺出京城,孫傅認為此事過於冒險,堅決不允。吳革和張所在宋徽宗出城的當天,又找梅執禮和孫傅,建議擁立太子,號召全城軍民,與敵人決一死戰,孫傅還是不同意,說:「如今國破家亡,人心離散,如何再戰?」他同朱后、梅執禮、邵成章四人密謀的結果,卻又很快被鄧珪識破,棺裡竟是一個病死的小宦官,他的面貌又與太子有幾分相像。
完顏谷神大怒,親自上前,用巨手一掌,打得李若水滿嘴是血。李若水仍不屈服,手指金帥,破口大罵說:「爾等所為,狗彘不如,人神共憤,安能長久!」完顏谷神命合扎親兵將李若水捆綁起來,親自用馬鞭在李若水身上亂抽。宋欽宗當即自脫冠服,下跪說:「萬方有難,罪止在趙桓一人,請監軍寬饒李侍郎一回。」何栗上前扶起宋欽宗說:「今日之事,皆臣與清卿請大駕出城之罪,臣與清卿愧對陛下https://m•hetubook•com.com,愧對天下!」他當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抽向李若水的馬鞭。完顏谷神收住馬鞭,大聲問道:「李侍郎,你如今伏我不伏?」李若水用更大的聲音回答:「你們要廢我聖主,我至死不伏!」完顏谷神又問何栗:「何丞相,你可伏我大金?」何栗只簡單說了兩字:「不伏!」完顏谷神又轉宋朝的親王和大臣:「還有哪個不伏?」當即有景王、濟王、陳過庭和司馬樸四人逐一站出來,口稱「不伏」。完顏谷神突然扔掉馬鞭,回嗔作喜說:「你們不伏,我今日卻服了你們。」他吩咐合扎親兵說:「將他們六人帶出去,好生侍候,不可虧負。」完顏粘罕又吩咐合扎親兵將宋欽宗和馮澥、曹輔臨時禁押在齋宮,其餘的親王和大臣都分別拘禁。單單留下了吳幵和莫儔兩人,完顏撻懶說:「你們入城宣諭,須將老主與妻妾、子婦等一併押來,與眾臣議立異姓。」吳與莫儔諾諾連聲,稟命而退,金人安排鄧珪、梁平、王仍和李遘四人同行。
吳幵和莫儔回城後,先不找監國太子、孫傅等人,而是逕自找王時雍和徐秉哲商量。莫儔首先提議說:「虜人既已明令廢舊立新,依我之見,新主非王尚書莫屬。」王時雍畢竟老奸巨猾,他說:「此事萬不可魯莽,事勢瞬息萬變,樹大則招風,須看群臣之議與虜人之意如何,見機行事,方為萬全上策。」徐秉哲說:「將太上與眾妃嬪、龍子鳳孫遣送出城,恐非易事。」吳幵說:「非是自家們不守臣規,大宋既亡,便不可拘守舊日底君臣名分。我思前想後,此事還須徐大尹出力。」王時雍說:「此事還須武將,京城四壁巡檢范瓊甚知事理,可助徐大尹一臂之力。」他說了自己的打算,其他三人都表示贊同。
嬪御九十八人,王妾二十八人,宗姬五十二人,御女七十八人,近支宗姬一百九十五人,人准金五百錠,得金二十二萬五千五百錠。
王時雍和徐秉哲連夜安排,串通范瓊,而吳幵和莫儔在二更時方到宣德門樓,宣佈金人廢立和要求另立異姓為帝的消息,他們帶來了金朝的廢立詔書和宋欽宗的親筆。當夜城樓上只有張叔夜和兵部尚書呂好問兩人,張叔夜和呂好問看了兩份文件,嚎啕慟哭,卻一籌莫展。他們命人召孫傅上城,孫傅更仔細地看了宋欽宗的親筆,親筆說:「自惟失信,固當如此。猶許舊地,別立賢人,其於萬姓,為幸非細。早請上皇以下,舉族出京,無拘舊分,妄為禍福,速招連累。」
都准金六十萬單七千七百錠,銀二百五十八萬三千一百錠。
金廷的特使從遙遠的東北會寧府出發,到達真定府後,由於宗澤軍破李固渡寨,只能繞道河東太原府,正好在舉行球會時,趕到開封南郊的青城。第一名特使是完顏蒲魯虎,漢名宗磐,乃是金太宗的長子,第二名是金太宗的族弟完顏烏野,漢名勗。他們率領了三猛安的滿員騎兵,不料進入宋境後,沿途不斷受到民間抗金武裝的襲擊,在抵達開封時,三千人馬竟損折近八百人。
高慶裔宣讀完畢,完顏斡離不首先說:「宋主,我既不能保全你,你底手書便成一紙廢文。」他說完,就取出宋欽宗御押的贈送女子名單,憤憤然地撕個粉碎。接著,完顏粘罕命令身邊的蕭慶和劉思說:「與我脫去廢主冠服。」蕭慶和劉思正待上前,不料李若水突然撲向宋欽宗,將他緊緊抱住,大聲喝道:「陛下不可脫!你們區區遠陋之夷,豈能亂做,廢我大朝真天子,殺狗輩不得無禮!」
完顏撻懶又問:「哪個是喬貴妃?」喬貴妃也走出隊列,說:「老婆便是。」完顏撻懶說:「聞你甚是賢德,自家們當善待你,不與老皇分離。」喬貴妃顯出欲語還休的模樣,完顏斡離不問道:「你尚有何說?」喬貴妃慢條斯理地說:「自古無不之國,我大宋雖亦是應天承運,以仁義傳國,然而累世失政之事,亦間或不免。今日遭此惡報,堪稱罪有應得。聞得二太子篤信浮圖之教,可知佛教尤忌殺生。國破家亡,女子何辜,而遭此凌|辱?大寨前橫陳六屍,有悖於我佛之道,我佛慈悲,報應不爽,敢請元帥們以我大宋為戒,多行仁德底事。」完顏谷神聽後,立即下令:「將寨前六個烈婦底屍身,用棺槨盛斂,送回城中,每家與黃金十兩。」
端誠殿上,坐著金朝六個元帥、完顏蒲魯虎,還有從開德府敗回的完顏兀朮、完顏阿魯補等人。鄧珪和梁平、王仍、李遘四人先進入殿內,畢恭畢敬地行女真跪禮,然後報告情況,說宋宮的珍寶,趙氏的宗族都已押送到大寨,鄧珪更是繪聲繪色地敘述自己如何識破宋宮奸計,搜捉到亡宋太子。
吳幵說:「事已危迫,豈可猶豫不決!」他代皇帝起草了向完顏斡離不送十名女子的手詔,遞到宋欽宗面前,莫儔又將毛筆遞到皇帝手心,說:「陛下,此時不畫御押,更待何時?」宋欽宗又抬頭掃視和圖書眾人,景王再一次投以否定的目光。然而在吳幵和莫儔的不斷催促下,宋欽宗還是用顛抖的手,畫了押。
完顏粘罕又問:「哪個是賢妃韋氏?」韋賢妃也應聲而出,完顏斡離不說:「我與康王曾有舊交,你可作書,請康王回來,我當善待,一如往時。」韋賢妃只得說:「老婆遵命。」金人將宋徽宗五個后妃,包括已廢的崔淑妃一併送到齋宮,而自金貴儀、金淑儀以下一百幾十名宮嬪和宮女,卻全部被金軍將帥瓜分。
鄧珪說:「廢后朱氏、徐府尹,大金國索取太子,還須問罪於你們。」朱后不願答話,她只是向鄧珪投以極端仇恨的一瞥,就轉身回坤寧殿。徐秉哲知道自己脫不了干係,就下令在全城搜索,以黃金一千兩獎勵告發。坤寧殿僅剩的幾名宮女被抓到開封府衙,雖然拷打逼供,卻仍說不出太子的下落。
高慶裔翻譯完後,殿上的氣氛又顯得十分緊張,突然,年齡最大的戚玉走出來,說:「奴家戚玉願侍奉大金底元帥與大王。」完顏粘罕面露微笑,用手一指,說:「你且站到此邊。」戚玉按他的命令站到了大殿的左側。完顏粘罕又再次用威嚴的目光逼視,問道:「其餘女子如何?」年齡次大的鮑春蝶用惶惑的、道歉的眼神望著朱后,朱后還報以諒解的目光,於是鮑春蝶又趑趄地走到了戚玉一邊。其他人也先後走到了左邊,最後只剩下鄭慶雲和狄玉輝兩人。
八日,吳幵和莫儔又回城傳旨,催逼孫傅和張叔夜另立異姓為帝。孫傅等上狀說:「趙氏德澤,在人至厚,若別立異姓,城中立生變亂,非所以稱大金皇帝與元帥府愛惜生靈之意。若自元帥府選立趙氏一人,不惟恩德有歸,城中及外方立便安帖。」另有士民郭鐸等上書說:「景王溫淳忠義,頗有賢德,國人共知,選擇賢者,以承嗣位,實天下蒼生之幸。」金朝元帥府根本不予理會,還是命吳幵和莫儔傳旨,堅持要另立他姓。
孫傅和其他五人來到延福宮,宋徽宗在五更時已得到邵成章的急報,坐等孫傅等人。孫傅首先跪在太上皇面前大哭,說:「臣雖至愚,尚知主辱臣死之理。張叔夜等尚愧見太上,臣信用郭京,誤國尤甚。然臣不勝犬馬依戀之情,今日得見太上陛下,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重睹天顏。」王時雍卻說:「如今金人鐵騎催逼,乞上皇早作處分。依臣等愚見,不如請太上陛下屈尊,前去大金軍前懇告。」宋徽宗說:「卿等可先去懇告。」徐秉哲說:「大宋累世仁德,太上終不忍全城生靈,玉石俱焚。」范瓊說:「臣已備下竹轎,如今太上已成亡國之君,勢在必行!」他當即到殿外大聲呼喝:「將竹轎抬到殿前,送太上去大金軍前!」宋徽宗和孫傅都氣得渾身發抖,卻再也說不出話。宋徽宗涕淚滿面,長嘆一聲,就急步出殿,坐上竹轎。
金朝將帥聽了高慶裔的翻譯,都不由大吃一驚,大家萬沒料想到,宋朝廢帝的十一個妾中,竟有八個還是處女。完顏谷神說:「你尚有何說?」朱后說:「自家們底生死禍福,全在元帥們底掌中,何須另有所求。」她突然指向了鄧珪等四名宦官,說:「所可恨者,他們本是宮奴,平時對上吮癰舐痔,在外無惡不作,如今欺凌孤兒弱母。大金若信用此等奸人,亦只恐社稷不永。」她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完顏斡離不,鄧珪向完顏粘罕報告自己準備和親的事,本已使他十分惱恨,上回他也是明白高慶裔的用意,暫且饒鄧珪一死。他感到現在正是殺鄧珪的時機,就對朱后說:「這四人本是趙氏家奴,如今可聽憑你發落。」本來準備請功受賞的鄧珪等四人,萬萬料想不到竟有如此處置,立時嚇得面無人色,只是到朱后面前不住地叩頭求饒。朱后只是冷冷地說:「罪婦無權發落此等奸人!」完顏斡離不下令說:「且與我押出殿去,窪勃辣駭!」在尖聲哀叫中,鄧珪等四人當即被合扎親兵們拖出去。
憤怒的開封百姓聚集在宣德門前,哭喊聲鼎沸。徐秉哲命范瓊彈壓,范瓊率領部兵列隊,親自對眾人說:「自家們只是少個主人,東也是吃飯,西也是吃飯。譬如營裡長行健兒,姓張底來管著,是張司空,姓李底來管著,是李司空。你們軍民各自歸業,照管老小去!」人們罵聲不絕,卻也只能散去。
翌日,完顏設野馬和完顏斜保兄弟率領金軍,將宋欽宗君臣押往青城的端誠殿。這是青城建築群的主殿,按照禮制,宋朝皇帝南郊大禮後,就在殿上接受百官祝賀。直到宋欽宗初次到金營出降時,金人為了誘降,尚未啟用青城殿宇,如今在大殿上卻坐著金朝六個元帥、完顏蒲魯虎等人。蕭慶大聲呼喝:「宋主與群臣下跪,恭聽大金皇帝聖詔。」宋欽宗和親王、大臣們下跪叩頭,宋欽宗口稱:「罪臣桓跪拜於此,恭聽大金皇帝聖詔。」高慶裔立即向眾人宣讀廢立詔。儘管事先已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宋欽宗和群臣還是渾身hetubook.com.com顛抖,泣不成聲。
二月七日,天色微熹,王時雍、徐秉哲和范瓊三人帶著兵卒和吏胥上城樓,徐秉哲說:「大金已大開南薰門,在門下擺佈鐵騎,揚言若不交出上皇,四壁大軍同時入城。」王時雍說:「自家們當速請太上出城,以救全城百姓。」孫傅說:「待我奏稟太子。」王時雍說:「自家們與你同去。」眾人也不再遵守平時的規矩,直入大內,卻在坤寧殿附近被邵成章攔阻,邵成章說:「太子已得急病,由御醫診治,你們可徑去延福宮。」張叔夜感嘆說:「身為大宋臣子,尚有何面目去見太上!」他和呂好問都拒絕前往。
趙氏皇族的女子被紛紛瓜分,光是完顏粘罕和完顏斡離不兩人,最後都擁有一百名侍女。但也有若干例外,康王的邢秉懿、田春羅和姜醉媚就與韋賢妃一起拘禁在佛寺壽聖院中。金朝元帥府下令,凡是隨從金將的漢族女子,一律改用女真梳裝,原先懷孕者全部由醫官下胎。最後按徐秉哲開封府衙給金營的上狀,統計和結算如下:
李若水的喊聲,使在場的人都為之震驚,宋欽宗用低沉的語調說:「清卿!國家興亡,自是天數,你何須代我受過。」李若水哭著說:「臣力勸陛下前來虜營,今日聖上受此奇恥大辱,臣萬誅何贖!」完顏粘罕說:「趙皇失信,使南北生靈塗炭,失德之主,不廢何待?」李若水指著完顏粘罕大罵說:「你們屢以和議許我,我大宋聖明之主只為愛惜生靈,親屈至尊,前來軍前。你們屢次失信,如今又如此悖逆,天理難容!」
朱后、太子、公主、朱慎妃和十位才人、夫人,當天就被徐秉哲和范瓊派兵嚴密防衛,用驢車押送南薰門。很多百姓,包括隱藏太子的那家人聞訊趕來,卻只能跪在御街哭送,人們也聽到車簾內傳出的哭喊聲,趙諶在車中不斷尖叫:「百姓救我!」卻已無濟於事。同行的還有濟王正妻曹三保,她逃出濟邸躲避,也被徐秉哲派人搜捉,一併押解。人與人的感情往往不能相通,鄧珪騎馬在後押隊,卻是面露喜色,他認為,自己上回險些被處死,這次至少也可將功補過了。主持留守事務的孫傅也騎著一頭蹇驢,滿面淚痕,跟在最後。
完顏粘罕又問:「哪個是廢太后。」鄭后走出女子隊列,說:「老婆便是。」她今年四十九歲,比宋徽宗大三歲,雖然在逆境之中,已無華貴裝束,卻仍維持太后的風度,也不向金帥行禮。完顏蒲魯虎不由讚歎說:「果然是個太后!雖然年老,容貌仍如此端麗!」完顏斡離不說:「我大金雖廢你們趙氏,當善待老主與少主,你為老主正妻,不須憂虞。」鄭太后說:「感荷元帥底恩德,然而臣妾得罪,卻與外家並無干涉,敢請元帥放臣妾家屬逐便。」完顏粘罕說:「此說有理。」當即就下令放鄭太后的父親鄭紳等回城。
選納妃嬪八十三人,王妃二十四人,帝姬、公主二十二人,人准金一千錠,得金一十三萬四千錠,內帝妃五人倍益。
十一日,一個市井無賴到府衙告發,徐秉哲立即親自帶人前去。原來趙諶被梅執禮隱藏在幾年前曾當女使的家中。女使本人與丈夫倒是十分可信,卻偶而被這個無賴發現。徐秉哲捕得太子,一時喜出望外,而那個無賴卻並未得到獎賞,怏怏歸家,又被女使的丈夫召集鄰人,將他打死。
在端誠殿上,坐著金朝六個元帥和完顏蒲魯虎。宋徽宗至此已怒不可遏,他站在堂中,也不行禮,厲聲責問說:「我大宋有大恩與你大金。若大遼攻我,亦所甘心,你們不思報答,去年興兵,我便傳位於兒子,割地犒軍。你們竟貪得無厭,再次舉兵,你們可曾記得兩國誓書否?我既已到此,豈畏一死!」金帥們聽任宋徽宗怒罵,倒並不還嘴,也不發怒,稍過片刻,完顏粘罕反而慢悠悠說:「自家們聽你罵了多時,你可至齋宮,父子團聚。」他回頭對身邊的劉思說:「可與這老漢卸脫御服!」劉思與幾名合扎親兵當即上前,將宋徽宗脫去衣冠,押出殿堂。
完顏斡離不離開球場,聽到特使到來的消息,就特地先陪宋欽宗回齋宮,並且叫劉彥宗翻譯,向宋朝君臣交待了廢立的問題。吳幵和莫儔兩人當即下跪叩頭說:「小國君臣倘蒙二太子再造,待國相回軍後,無論何人何物,唯二太子之命!」孫覿和汪藻也跟著下跪,叩頭不止。景王卻平淡地說:「你們不須如此,自家們既來軍前,生死禍福,便只得悉聽大金國底處分。」完顏斡離不叫劉彥宗翻譯,又向宋欽宗指名索取榮德帝姬趙金奴、貴儀金秋月、淑儀金弄玉等十名帝姬、王妃和宮嬪。榮德帝姬是宋欽宗唯一的同母親妹,早已出嫁駙馬曹晟,而金貴儀和金淑儀在前已有交待,乃是宋徽宗的新寵。宋欽宗聽到對方竟指名自己的親妹和父親的寵嬪,不由面露悲痛而惶惑的神色,掃視各位親王和大臣,人們大多低頭,迴避他的目光,唯有景王卻投以堅決的否定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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