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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奇恥

作者:王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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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陰錯陽差

二十六、陰錯陽差

與秦檜不同的,是前任少宰唐恪,他參加了立張邦昌的議狀畫押,卻又陷入深深的痛苦,而服毒自殺。張邦昌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也被押往劉家寺金營。劉彥宗向他說明原由,張邦昌說:「如何叫我為此滅天理底事!」他大哭一場,只能以絕食相抗。金人加緊看守,由劉彥宗等人向他反覆勸說,張邦昌閉著眼睛,不再說話。
現在張邦昌聽這個女子說了自己的身世,就問道:「小娘子青春幾何?」李春燕說:「奴家二十一歲。」張邦昌按年齡推算,知道她決無可能是自己的女兒,又在燈光下仔細觀賞了她的容貌,也是膚色黝黑,身材嬌小,確實與當年的彭百哥十分相像。他又說:「屈指算來,你媽媽今年亦有四十五歲,不知安樂否?」李春燕說:「媽媽已辭世二年。他在世時,常與我說及張相公,說張相公只比他年長二歲,是個多情多義底人。」張邦昌望著李春燕,不免追念當年與她母親的風流事,嘆息不已。李春燕走上前去,畢恭畢敬地舉著那盞湯說:「張相公,飲此湯須趁熱,願相公憐奴是彭婆之女,與奴開一線生機。」到此地步,已不容張邦昌不喝。
張邦昌絕食到第二天晚上,只覺得又飢又渴,頭昏眼花。忽然進來一個美女,張邦昌感到面熟,卻一時叫不出名字。那個女子辮髮盤頭,完全是女真女人的裝束,卻用漢話嬌聲嗲氣地說:「張相公,你雖然不進飯食,也須用湯用茶。」她端上了一盞濃濃的綠豆蜜湯,一股香味,更刺|激了張邦昌食慾,但他還是強忍著不喝。那個女子立時滾下兩行淚珠,說:「張相公,奴便是彭婆底女兒,名叫李春燕。你若不飲此湯,奴便要被鞭笞責打,只求相公可憐。」
王時雍和徐秉哲按吳幵和莫儔的傳旨,將百官、太學生、僧道、耆老等驅逼到秘書省集議。莫儔首先說:「大金國元帥府有旨,限於今夜三鼓前,須將所議異姓交付大金軍前。若三鼓後仍未定議,尚敢逗遛,大金當行軍法,縱兵洗城。」宋齊愈首先用片紙寫了「張邦昌」三字,交同僚們傳看,王時雍出示寫就的議狀,說:「議狀尚未書填人名,須眾人熟議。」吳補充說:「大金國元帥府有旨,議狀須書填賢德底人,唯不許書填趙氏。」按古時的倫理規範,要突破與趙宋的君臣名分,說一個異姓名字,還是十分難於出口的事。宋齊愈所以用字條傳示眾人,也表明他並無為天下先的勇氣和膽量。在場者幾乎人人都看到了這張字條,卻緘默不語,空氣顯得異常沉悶。莫儔和吳幵兩人不斷向宋齊愈使眼色,示意由他開口。宋齊愈嘆了口氣,說:「你們既已傳大金國底旨意,『張邦昌』三字何必出我之口!」
王時雍聽後,就立即在議狀上填寫了「張邦昌」三字。剩下的問題自然是與會者簽名畫押。眾人又互相推諉,誰也不願搶頭名。王時雍說:「我既任留守,唯當身率百官。」他第一個在一張白紙的最後寫了官銜和姓,並且畫押。前面說過,按宋時的習慣,https://m.hetubook.com.com署名的次序是由低到高,所以他列名末尾。徐秉哲接著脅迫說:「今日眾人都須逐一畫押,不畫押,便不得出去。」最後,幾百人畫押的議狀,就通過吳幵和莫儔兩人上報金營。
正說話間,有開封府派吏卒突入廳堂,說金營要索取秦檜,立即起發,這對三人無異於晴天霹靂,秦檜一時嚇得渾身戰慄。鄭億年當即吩咐給吏卒們十貫錢,請他們在府外稍等。秦檜的心神稍定,他一面流淚,一面向妻舅囑託後事:「我家有一個女使,懷孕後便被淑人逐走。我多方打探,得知此婢另嫁一個福建姓林底商人,生下一子,取名林一飛,實乃我底親骨血。我若有三長兩短,請五舅千方百計,尋覓林一飛,立為後嗣,我亦當感恩於九泉。」王珪說:「當取何名?」秦檜想了一想,說:「便取名熹。」原來秦家秦檜一輩是「木」字旁,而下一輩是「火」字旁。王癸癸聽說丈夫要被抓走,也趕到廳堂。雖然不免有一番生離死別之痛,秦檜最終也只能被吏卒們押走。
秦檜回到家裡,有女使興兒說:「碩人在屋內等候中丞。」碩人是貴婦的一種封號。秦檜連忙進入臥室。秦檜妻子王癸癸,今年三十九歲,比秦檜大一歲,她是宋神宗朝宰相王珪的孫女,按秦檜的官位封碩人。王珪政績不佳,他上殿時口稱「取聖旨」,宋神宗可否後稱「領聖旨」,下殿後稱「已得聖旨」,被人們譏諷為「三旨相公」。但他的家族卻是一個名門望族。十三年前,秦檜中進士,王珪的四子王仲山看中了他,按當時所謂「榜下擇婿」的風尚,將一個遲遲未能出嫁的女兒許配給秦檜。秦檜的父親不過是個縣令,他當然樂於結這門親事。然而婚後的生活卻並不美滿,這主要是因為王癸癸與他之間很快形成了河東獅吼式的夫妻關係。王癸癸的家規是不許秦檜納妾,凡是就雇的女使須經她嚴格審查,不但容貌必須比她醜陋,而且不容有輕佻的模樣。每次秦檜出門,回家後的例行公事,是向妻子匯報當天的行止,特別是要保證沒有尋花問柳的行為。王癸癸斥罵丈夫的語言並不豐富,「你這廝窮酸餓醋,若無我王家處處護持,與你通關節,你豈有今日!」這句話前後重複了千萬次,即使秦檜位居御史中丞的高官,也不例外。
雖然立傀儡政權已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議立張邦昌,還是在城裡引起很大的震動。馬伸在憤慨之餘,當即起草了一個反對立張邦昌的議狀,找到了張所,要他聯名。張所卻表示反對,說:「我等既已立志興復宋室,自當避人耳目,自家們既未集議,何須與虜人計較筆墨文字。」馬伸說:「不然,若不另寫議狀,虜人更輕視我大宋無人。」兩個朋友彼此都不能說服對方,只能各行其是。
這回由完顏撻懶單獨審問,秦檜向金帥叩頭,說:「罪臣秦檜拜見大金國元帥左監軍。」完顏撻懶說:「秦檜,你可知罪?」秦檜已準備好了辯解之詞,和*圖*書他說:「秦檜自祖、父以來,為大宋臣民已有七世。蒙廢主不次拔擢,感荷厚恩,當國破之時,豈能不思報答,伏望監軍鑒諒。」完顏撻懶說:「你亦是個忠臣。若投拜大金,可免一死,與你一個孛堇。」秦檜說:「甚感監軍死生肉骨之恩,然而我既受大宋官封,亦須稍緩時日,容我拜見廢主,稍盡臣子之義。」秦檜沒有立即應允投降,卻又微露應允之意,反而得到完顏撻懶的好感。
秦檜以為,今天的事可以到此收場,不料上床以後,王癸癸又想起了這件懊惱的事,再次和丈夫吵鬧了大半夜。第二天,夫妻倆起床很晚,女使興兒在屋外通報,說:「王五舅、鄭十八大官人駕到。」秦檜急忙起床梳洗,到廳堂會見。
完顏撻懶又問道:「你家中更有老小幾人?」秦檜回答說:「家中唯有一個渾家。」完顏撻懶說:「你若有侍妾在大金軍中,我可下令搜訪,叫他與你團圓。」秦檜說:「罪臣家中並無侍妾。」這個回答進一步贏得了完顏撻懶的好感,認為秦檜不是好色之徒。自從攻宋以來,完顏撻懶愈來愈感到,手下需要有一個類似劉彥宗的人,現在算是尋覓到了。他說:「秦中丞,我可將你妻取來軍前,與你團圓。」在內心深處,秦檜並不希望在金朝做官,只求金人放他回城,他用懇求的口氣說:「切望監軍開恩,日後放我回城。從今以後,我更不敢與張邦昌立異。」完顏撻懶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說:「若放你回去,又豈能做張邦昌底臣僚,不如留在我大金軍中。」完顏撻懶下令開封府,將王癸癸和婢僕都送到金營。
自從金人正式下令廢宋以後,立異姓傀儡皇帝的工作一直在密鑼緊鼓地進行。王時雍滿面喜色,天天在都堂主持百官集議,他希望有人將自己提名。然而他的名聲卻愈來愈壞,開封百姓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做賣國牙郎。宋時稱商業交易的中間人為牙人。即使若干並無氣節的官員,也不敢貿然為賣國牙郎提名。二月十三日,吳幵和莫儔回城,在都堂外遇見尚書左司員外郎宋齊愈,先向他透露了金方的旨意。他們見到王時雍後,莫儔說:「王尚書畢竟有先見之明。原來金帥之意,須立張邦昌為帝。」吳幵解釋說:「自家們已自提名王尚書,二太子言道,王尚書可為宰相。」王時雍心中不免有十二分的懊惱,但也只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我早言道,此事萬不可魯莽。如今張邦昌便成招風底大樹,自家們卻可卸脫,在大樹之下避風納涼。」莫儔說:「王尚書亦自卸脫不得,你須是新朝底第一個開國功臣。」
原來宋徽宗在當端王時,府中有一個人稱黑牡丹的女使,姓彭,名百哥,一時頗得寵愛。彭百哥恃寵而驕,有一回,竟與當時的端王口角。端王一怒之下,將她逐出王府。張邦昌當時正在京城當監門官,看守南薰門,慕彭百哥的美色,將她納為妾。兩人相處不到一年,彭百哥又被張邦昌的正妻逐出。後來張邦昌聽說彭百哥又改嫁了一個姓李m.hetubook.com.com的富豪。宋徽宗即位後,不知怎麼,又舊情復萌,彭百哥居然可以經常自由出入大內,宮中稱她為彭婆。彭婆雖然不可能有名位,卻頗有權勢,丈夫因而蔭補為官,許多宦官以至士大夫都要向她獻媚納賄。張邦昌因為在外做了幾任知州,倒與彭百哥沒有往來。
張邦昌到底還是不敢明目張膽出入大內,他白天仍然在都堂辦公,只是夜晚偷偷地進李春燕的夫人閣。金人準備撤兵,三月三日,吳幵和莫儔入城,通知百官,金朝將在七日對張邦昌行冊命禮,國號為楚,以建康府為國都。王時雍等加緊籌備新帝登基。一群以知書達禮自命的士大夫,爭先恐後地趨奉新主。古時臣民有為帝王避名諱的習俗,工部侍郎何昌言和他的弟弟何昌辰說是要避新帝的御諱,預先更名善言和知言。如此之類,不一而足。
秦檜對王珪嘆息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與你十三妹結髮十三載,尚無一個子嗣,五舅,你可否勸解淑人,容我納一二個妾,我唯求子嗣,別無他意。」秦檜對妻子的凶悍,倒是習慣成自然,頗能容忍,最使他傷心的,是王癸癸已臨近終止生育的年齡,卻未能給秦家生一個兒子,使自己面臨斷子絕孫之憂,他對妻子的生育能力已經完全絕望。王珪搖搖頭,說:「你須知十三妹底秉性,他豈能聽從於我。即便是阿爹修書,他亦未必聽取。」原來王仲山還在外任地方官。
李春燕又說:「媽媽送奴入宮之前,曾請人相面,言道奴貴不可言,日後當母儀天下。入宮數年,卻自嘆命薄,今日方知,奴當隨相公而貴。更說與相公,二太子有言,若奴家能說動相公,便立奴家為后。」李春燕到此已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而張邦昌仍是沉吟不語。
狡黠的李春燕看出張邦昌的決心已經完全動搖,就使出最後的一招,說:「二太子言道,若相公不允,大金當發兵下城,殺全城生靈。相公飽讀詩書,熟知聖賢之道,難道不忍屈已,以救全城百姓。此乃是大仁大德底事,相公豈能不做?」張邦昌長吁一聲,說:「我不能稱帝,只可權攝國政,以待後命。」
當時反對立張邦昌的議狀達幾十份。當劉彥宗、蕭慶、高慶裔等向金帥們報告時,完顏粘罕等人懶於逐一聽取宣讀,完顏粘罕問道:「其中哪個官位最高?」高慶裔說:「御史中丞秦檜。」完顏撻懶說:「秦檜故意違令,可取來軍前懲斷。餘人令開封府重責。」於是,上狀語氣最為溫和的秦檜,反而被抓到了劉家寺。
李春燕得寸進尺,又轉身出去,端進來了一盤酒菜。在她嬌聲細語,撒嬌撒癡,百般勸誘下,十分飢餓的張邦昌開始進食。最後,李春燕又侍候張邦昌上床。原來張邦昌的弟弟張邦基任廬州通判,在京城風聲很緊的情勢下,不但張邦昌的母親,就是他的妻兒也轉移到了廬州。張邦昌家中僅留一個年齡大而只做粗活的女使,今天居然得到一個俏麗女子的侍奉,使張邦昌稍解憂愁。李春燕開始向他坦白,原來她在龍德宮已封https://m.hetubook.com.com為華國夫人,她傾訴衷腸,說:「那廝亡宋底老主,只是寵幸金貴儀、金淑儀等人,數年之中,難得親幸幾回。奴家獨守空閣,好不愁悶。大金國底二太子,全身騷臭,才與奴親幸數回,便欲將奴奉送與郎主。蒙相公厚愛,奴願終身侍奉巾櫛。」張邦昌不說話,只是嘆氣,李春燕在他的懷裡如泣如訴:「唯有相公相救,奴方能免去遙荒,脫得虜衣,重換漢裝。」
過了一會兒,王癸癸突然問道:「你腹中飢否?膝下痛否?」按照慣例,這是她得勝收兵的信號,秦檜忙說:「下官腹中雖飢,膝下雖痛,亦須靜候碩人息雷霆之怒。」王癸癸起身上前,將他扶起,說:「還不同去吃飯!」她的好處是在大發雌威以後,還會對丈夫略加溫存,可謂是恩威兼濟。
雖然在非常時期,但秦檜聽到婢女的話,就明白今天回家較晚,必須經受嚴格的審訊。王癸癸果然滿面怒色,等待著丈夫。秦檜連忙陪著笑臉,說:「下官參見碩人。」王癸癸依然保持怒容,說:「如今大宋已亡,你又有何勾當,而姍姍來遲?」秦檜就向妻子報告當天的事,王癸癸聽後,更加怒不可遏,說:「官家已廢,百官如鳥獸散。身家性命尚有可憂,你求甚名節?虜人喜怒叵測,你膽敢捋虎鬚?」秦檜辯解說:「我亦是被逼無奈。聞得官吏軍民上狀數十封,言語激烈,我底議狀,語言溫和謙恭,諒不妨事。」王癸癸上前兩記耳光,說:「還不與我跪下!」秦檜只得跪下,連說:「碩人息怒!碩人息怒!」王癸癸怒氣難消,她伸出右手,用長長的指爪在秦檜臉上抓出了五道血痕,又左右開弓,連打了丈夫十多個嘴巴,然後氣呼呼地坐下。秦檜熟諳妻子的脾性,他不敢再說,只是長跪不起。
來客是王癸癸的親兄王珪,排行第五,另一個是已故宰相鄭居中的次子鄭億年。鄭、王兩家互攀姻親,鄭億年的母親是秦檜岳父王仲山的姐姐,而王珪的妻子又是鄭億年的姐姐。王珪和鄭億年見到秦檜精神疲憊,臉部五道爪痕,已經料到必定是夫妻吵架。由於三人的關係很好,鄭億年就用調侃的口吻說:「秦十,想來必是昨夜受王十三姐底責罰。」秦檜對這兩人也無須隱瞞,就將昨天的事和盤托出。王珪感嘆說:「自家們亦已風聞,檜之行事,思慮欠周,然而十三妹亦煞是暴烈!」鄭億年瞧著兩人說:「你們真可謂是同病相憐。」原來王妻子的悍妒,也不在王癸癸之下。
張邦昌在宋徽宗時任執政,宋欽宗即位後升少宰和太宰。他在靖康元年春,曾和康王出使金營,與完顏斡離不有所接觸,如今罷相閒居。完顏斡離不所以提名張邦昌,還是出自劉彥宗的謀劃。完顏斡離不最初並不贊成,說:「張邦昌庸懦,如何可立?」劉彥宗說:「庸懦則易制。若立張邦昌,則恩德歸於二太子。」劉彥宗完全瞭解金朝的派系之爭,他的話終於打動了完顏斡離不。他所以提議張邦昌,正是為新立的傀儡政權完全聽命於自己,而排除完顏粘罕的影響。
秦檜原先並無和圖書向金人上狀之意,但經馬伸一說,似乎又無可推諉,他仔細推敲了馬伸的議狀,說:「此狀語言太峻,如何叫虜人接受?我當另寫。」於是他取來筆墨,參考了馬伸的文字,另寫了一份十分簡單的議狀。馬伸的原狀中說,「大金必欲滅宋,而立邦昌,則京師之民可服,而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師之宗子可滅,而天下之宗子不可滅」。「伏望元帥稽考古今,深鑒忠言,復嗣君之位,以安四方之民」。秦檜在自寫議狀改為「若蒙元帥推天地之心,以生靈為念,於趙氏中推擇其不預前日背盟之議者,俾為藩臣,則奸雄無因而起,元帥好生之德,通於天地」。御史們看後,又說秦檜議狀過於溫和,不強調保留宋欽宗的帝位,就不能代表眾人之意。最後,竟是馬伸和秦檜各自單獨上狀,而其他人都沒有聯名。
第二天,馬伸又來到御史臺,找到胡舜陟等眾臺官。現在是追述張所出城前的事,當時胡舜陟等人也尚未被金人杖責。馬伸取出議狀,向大家說明原委,胡舜陟看了以後說:「先覺意思甚好,然而虜人意在必行,徒費筆墨。」先覺是馬伸的字。大家七嘴八舌,議論歸議論,卻無一人敢與馬伸聯名上狀。秦檜身為御史中丞,今天最後一個前來御史臺。馬伸給秦檜看了議狀,說:「秦中丞,你蒙主上厚恩,屢次超擢。如今主上蒙塵,你焉能無動於衷。我等職事,本在諫諍,豈能坐視緘默,不發一言。你身為一臺之長,義當率先為趙氏請命?」眾人也說:「中丞若願率先,自家們自當追附驥尾。」
張邦昌感嘆說:「我自身尚且難保,如何救你?」李春燕說:「你若應允金人,便是救我。」張邦昌說:「我世受宋恩,世食宋祿,取而代之,豈非大虧臣節?」李春燕說:「國祚已盡,還有幾個守節底人?趙氏底帝姬、王妃,如今都成了大金將帥底侍妾,改換大金梳裝。龍子鳳孫又有誰人守節?宋亡之後,中原豈能無帝。他人見這個帝座,無不垂涎三尺。如此大賢大德底相公不稱帝,誰人稱帝?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在李春燕的反覆勸說下,張邦昌的決心漸漸有所動搖。
三月一日,金軍騎兵送張邦昌回城,王時雍率百官迎接,范瓊以軍隊護衛,將張邦昌迎到都堂。當夜,張邦昌遣散眾人,獨自在堂中喝悶酒。此時此刻,他也說不清自己的心境,是悲是喜是憂是愁,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李春燕率領金軍發送回城的十名宮女,來到都堂,他們連哄帶拉,最後還是將半醉的張邦昌拉進了空蕩蕩的大內,拉進了坤寧殿。天明酒醒以後,李春燕摟住張邦昌說:「官家,如今你已夜宿坤寧殿,尚有何說?」張邦昌驚慌失色,立即推開了李春燕起床,用訓斥的口吻說:「你煞是大膽,此處如何住得?且與我回你底閣分!」李春燕就是賴著不起床,說:「此殿便是我底。」她靈機一動,又飛快起床,摟住張邦昌大哭。但張邦昌還是不讓步,只是用好言反覆勸解,說:「你若隨從我,當暫回你底閣分,此事須從長計議,萬萬不可魯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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