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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認為木頭是偷來的，就讓它去，帶著你的工具回營地去吧，」醫生說。他的臉紅了。

「別那麼說，迪克，」醫生說，「這是沖上岸來的木頭。」

「別急啊，醫生，」迪克說。他把煙草汁唾在木頭上，煙草汁一滑，滑在水裡沖淡了，「你我都清楚這是偷來的。跟我不相干。」

尼克的父親一直以為總會這個樣子，才雇了印第安人從營地來替他用橫鋸鋸斷木頭，再用楔子把木頭劈開做木材和敞口壁爐用的柴禾。迪克．博爾頓繞過小屋，向湖邊走去。有四大根山毛櫸木頭幾乎掩埋在沙灘裡。埃迪將鋸子一個把手掛在一棵樹的樹杈上。迪克在小小的碼頭上把三把斧子放下。迪克是個混血兒，湖邊一帶不少莊稼人都認為他其實是個白人。他很懶，不過一幹起活來，還是一把好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嚼煙來，嚼了一口，就用奧傑布華語對埃迪和比利泰布肖說話。

「亨利，」他太太喊道。停頓了片刻，「亨利！」

「洗一ｈtｔｐs://m.ｈｅｔuｂｏｏｋ•com.cｏm洗。把沙土洗掉才好鋸呢。我倒要看看這木頭是誰的，」迪克說。

「行啊。那就快走吧，」他父親說，「把書給我。我把它放在口袋裡。」

「喂喂，醫生……」

「嗯，」醫生說。

「你幹嘛這樣？」醫生問道。

「沒，」醫生說。

「是嗎？」醫生說。

他們用活動鐵鉤扎進一根木頭，使勁轉動，想把木頭從沙灘裡鬆開。他們把渾身力量都壓在鐵鉤桿上。木頭在沙灘裡鬆動了。迪克．博爾頓對尼克的父親回過頭來。

埃迪和比利泰布肖把木頭從濕沙裡搖出來，滾到水裡去。

醫生很不安。

「那你最好別鋸了，迪克，」他不耐煩地說。

「親愛的，你要是看見尼克，請你跟他說媽媽要找他，行嗎？」他太太說。

「不！」

「我跟迪克．博爾頓吵了一架。」

這些木頭原是「魔法」號輪船拖運到湖邊工廠裡來，從大筏堰口漂失的。木頭漂和_圖_書流到沙灘上來，要是沒碰上什麼事，「魔法」號上的水手遲早會乘一條划子，順著湖岸划來，找到木頭，用帶環的鐵釘釘住每根木頭的端頭，然後把木頭拖到湖面上，做一個新的筏堰。不過伐木工興許不會來找木頭，因為區區幾根木頭犯不著出動水手來撈取。要是沒人來撈，這些木頭就會泡足水，在沙灘裡爛掉。

「出什麼事了？」

他太太不作聲。醫生用一塊破布仔細擦著槍。他把子彈推回去，頂住彈夾的彈簧。他把槍擱在膝上坐著。他很喜歡這支槍。一會兒他聽到太太在暗洞洞的房裡的說話聲。

「是的。我真的不相信哪個人會存心做出那種事。」

「記住，克己的人勝過克城的人，」他太太說。她是個基督教科學派。她的《聖經》，她那本《科學與健康》和《季刊》就放在暗洞洞的房裡床邊桌上。

「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不起，」他在拉上百葉窗的和圖書窗戶時說。

迪克說了一句奧傑布華語，埃迪笑了，可是比利泰布肖神色非常嚴肅。他不懂英語，但吵架時他一直在賣力幹活。他身子肥胖，只有幾根鬍子，像個中國佬。他操起兩把活動鐵鉤。迪克撿起斧子，埃迪從樹上摘下鋸子。他們動身了，走過小屋，走出後門，進了樹林。迪克讓院門開著。比利泰布肖回身把門拴住。他們穿過樹林走掉了。

「跟我說說，亨利。請你別瞞住我什麼事。究竟煩什麼？」

「好吧，」他父親說，「咱們就到那兒去吧。」

「說起來，我治好迪克老婆的肺炎，他欠了我一大筆錢，我想他存心吵上一架，這樣就用不著幹活來抵債了。」

木頭就在湖水裡漂蕩。迪克和比利泰布肖身子靠著活動鐵鉤，在日頭底下直淌汗。迪克跪在沙地裡，瞧著木頭頂端上過秤人的錘印。

醫生出去，走到門廊上。順手砰的關上身後的紗門。關上門時他聽見太太倒抽一口氣。

醫生站起身，把獵槍放在鏡臺後面的牆角裡。

「啊，不，諒你不敢，醫生。」

「你要是再叫我一聲醫生，我就敲斷你的狗牙，叫你嚥下去。」

他轉身關上院門。那三個逕自走在他前頭，直奔湖岸hetubook.com.com而去，木頭就掩埋在岸邊沙灘裡。

他父親低頭看著他。

「我說啊，醫生，」他說，「你偷了好大一批木材啊。」

「拿著傢伙滾吧。」

「我要跟你一起去，」尼克說。

迪克．博爾頓瞧著醫生。迪克是個大個兒。他知道自己個兒多大。他樂意打架。他高興。埃迪和比利泰布肖身子靠在活動鐵鉤上面，瞧著醫生。醫生摸著下唇的鬍子，瞧著迪克．博爾頓。然後他轉身就朝山上小屋走去。他們看他背影就知道他有多生氣了。他們全都目送他上山，走進小屋裡去。

「把木頭放在水裡，」迪克．博爾頓大喝一聲道。

「哦，」太太說，「但願你沒動肝火，亨利。」

「得了。你要是認為木頭是偷來的，那就拿著傢伙滾吧。」

「沒事兒，親愛的，」她說。

醫生在小屋裡，坐在房裡床上，看見大書桌旁地板上有一堆醫學雜誌。這些雜誌還包著沒拆封。他一看就火了。

「別發火啊，醫生，」迪克說，「別發火。我可不管你偷誰的。這不關我的事。」

「你出去嗎，親愛的？」他太太說。

「我知道黑松鼠在哪兒了，爹，」尼克說。

「沒有，」醫生說。

「聽我說，醫生。」

「那有什麼ｍ•hｅtｕｂｏoｋ.com.cｏｍ煩心的事，親愛的？」

「親愛的，我倒認為，我真的認為，誰也不會真的做出那種事。」

「我想去走走，」醫生說。

迪克．博爾頓從印第安營地來替尼克的父親鋸木材。他隨帶兒子埃迪和另一個叫比利泰布肖的印第安人。他們走出林子，從後門進來，埃迪扛著長長的橫鋸。他走路時鋸子就在肩上啪嗒啪嗒發出樂聲。比利泰布肖帶著兩把活動大鐵鉤。迪克挾著三把斧子。

「你沒說過什麼惹博爾頓生氣的話吧？」

她丈夫不答腔。這會兒他正坐在床上，擦著獵槍。他推上裝滿沉甸甸、黃澄澄子彈的彈夾，再抽了出來，子彈都撒在床上。

「原來是懷特．麥克納利的，」他說著站起身，撣掉褲膝上的沙土。

他冒著暑熱，走出院門，沿著小徑，走進鐵杉樹林子裡。甚至在這麼個大熱天裡，林子裡也是蔭涼的。他看見尼克背靠一棵樹坐著在看書。

「你不是回來工作吧，親愛的？」醫生太太房裡拉上百葉窗，她正躺著，順口問道。

「你媽要你去看看她，」醫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