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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荊軻

作者: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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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決計

第四節 決計

啟幕
(幕後高聲傳呼:太子殿下送熊掌四支,美酒一罈供眾俠士享用——)
太子(頓首不止):荊卿啊……
狗屠:偷一頭黃牛,那「丫」只是一個毛賊;劫持了王綱,那「丫」就是一條好漢。
高漸離:二兄所言,雖然略嫌粗俗,但確切中了時弊。被刺者的身分越高,刺客的名聲越大;行刺的環境越險惡,刺客的聲譽越隆。縱觀成名俠士歷史,曹沫所挾持之齊桓公,雖有霸主之名,但畢竟是優柔寡斷之輩。專諸刺殺之吳王僚,乃一偏遠小國昏暗之君。豫讓欲刺之趙襄子,乃趙國一破落貴族。聶政刺殺之俠累,乃區區韓國之相。此四人,無法與雄才大略、狼行虎步的秦王相提並論也。齊之盟台、吳之宴席、趙之茅廁、草橋、韓之相府,更無法與巍峨堂皇之秦宮同日而語也。荊卿如能將令諸侯畏之如虎、聞之色變的秦王刺死在甲兵如雲、謀士成群的秦國宮殿之上——那才是千古一刺,終結了俠士的歷史,令後代的刺客們,連摹仿都無法再摹仿了!
荊軻(長嘆一聲,對高漸離)hetubook.com.com:先生,刺客一道,到了聶政,已經登峰造極,我等無論怎樣努力,也難幹出超過他們的事情了。
荊軻:如此,差強也算萬事俱備。
秦舞陽(低聲):老上這些東西,我「丫」能不胖嗎?
秦舞陽(怒):你們合夥欺負我鄉下人!這是什麼世道?王親貴族瞧不起鄉下人倒也罷了,可他媽的連殺狗的、賣菜的、挖大糞的,只要說話嘴裡帶「丫」的,就敢拿鄉下人開涮。
秦舞陽:不是我不想坐下,是我坐下就喘不動氣兒。不行,該減肥了。
秦舞陽:我滿嘴是「雞」也不行。
狗屠:瞧「丫」那點出息!少吃點嗎!
三個月後。
太子:荊卿,不要讓我背上不仁不義的惡名,不要讓我這乾淨的雙手,染上朋友的血跡!(展示血手)
(燕姬上,獻一條白綢巾讓太子擦手。綢巾染紅。)
荊軻:既然如此,只好作罷。請殿下搜求一把匕首,做為刺殺秦王的利器。
秦舞陽:你竟敢罵我是驢駒子!
高漸離:殿下何出此不祥之言?
人物
同前景和-圖-書
荊軻:聽說秦國叛將樊於期,現在藏匿太子宮中。樊將軍係秦王深恨之人,若能取其首級者,賞黃金千兩,食邑萬戶。荊軻請殿下取樊將軍首級與我,以取悅秦王。秦王喜悅,必接見我,如此則有機可乘,大事可成矣。
秦舞陽:我吃得多嗎?我吃得不多,是這裡的食物太精美了。
荊軻:願先生教我。
舞台一側高臺上,燕姬與太子在一起,彷彿是在觀看台下幾個俠士的表演。
高漸離:荊卿,聶大俠義薄雲天,刺殺俠累,但如果不是有後邊的決目毀容及其姐的伏屍痛哭,他的事蹟,大概也早已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這是一個多麼精心的設計。
太子:如卿所言——
太子(誇張地):不可不可!想那樊將軍,係本宮在秦為質時舊友,吾窮困之時,曾受其饋贈羊酒。我能夠逃離秦國,也多得樊將軍助力。他遭秦王迫害,於窮途末路之時,前來投奔於我。我收留庇護他,正所謂「受人涓滴之恩,當湧泉相報也。」我怎能為一己之私利,而傷朋友之性命?荊卿萬勿再和*圖*書言,請另謀良策。
太子:此是一場假戲。督、亢地圖,不過幾尺黃絹,本宮焉有不准之理?馬上就辦。
高漸離:殿下宅心仁厚,不因危急而負舊友,雖齊之孟嘗、魏之信陵,難望殿下項背也。
時間
荊軻:請殿下修書一封,自甘示弱,願俯首稱臣,並將燕京東南督、亢之地,割讓與秦,並繪製地圖,獻給秦王,作為晉見之禮。
(幕後傳呼:太子殿下到——)
荊軻:秦國如破燕國,樊將軍也必死無疑,願殿下三思。
太子(咬牙切齒地):宮中即有徐夫人匕首一把,吹毛寸斷,鋒利無比,並且淬上了劇毒之藥,見血封喉,觸之即死!
高漸離:聶政刺殺的,乃區區韓國一相也,如果沒有後邊的故事,他的名聲,如何能列眾俠之首?從古至今,刺客的名聲,依賴於被刺者的身分地位和刺殺的環境,俗言曰:「水漲船高」,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荊軻:殿下不要多說了。俗言曰: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正是我們報效殿下的時候了。
高漸離(感動地):殿下如此痛苦,令https://m.hetubook.com.com我等也痛不欲生了。(號哭)
高漸離:如果連自己的飲食都不能控制,還算什麼俠士?
秦舞陽:調戲一個民女,那「丫」是一個痞子;勾引了國王的寵妃,那「丫」就是一個詩人!
荊軻(冷漠地):請殿下止住您悲慘的哭聲吧,荊軻已在洗耳恭聽。
(眾慌忙整衣歛容,膝行迎接。)
秦舞陽:如果我不吃,第一是造成了不必要的浪費;第二是對不起太子的一番美意。何況,即便我不吃,身體健壯,行動像豹子一樣敏捷,荊卿就能讓我跟隨他去刺秦嗎?再說啦,高先生,在這荊府裡住了三個月,我看您老那小長臉兒也變圓了,您那小肚腩也鼓起來了。只有我們荊卿,還保持著健美的體形,這大概是燕姬夫人之功——
荊軻(略帶同情、嘲諷地):最好的辦法是,您說話也滿嘴是「丫」。
狗屠:驢駒子多麼可愛啊,要我說,你「丫」還不如一頭驢駒子,你「丫」只能算做一隻狗崽子!
荊軻、高漸離對坐席上。——秦舞陽在一邊溜達,連連打著飽嗝。——狗屠在一邊裝模作樣地練習劍法。
(秦舞陽和狗屠也跟著號和圖書哭。)
荊軻(頓首):吾意已決,先生毋庸多言也!
荊軻:荊軻近日突患小恙,胳膊酸痛,大概還要將養幾日。
高漸離(無奈地):吾鄉有鄙諺曰:一歲長不成大毛驢,永遠是只驢駒子。此言不謬也!
太子:荊卿,高卿,諸位愛卿,本宮即將死無葬身之地了啊……
太子:諸位愛卿,秦將王翦,已經攻破趙國首都,俘虜了趙王,並將趙國國土,納入了秦國的版圖。現在,秦國的大軍,已經逼近了燕國的南部邊境。王翦率兵渡過易水,滅亡我燕國,已是早晚的事情。諸位愛卿啊,本宮很想永遠地將你們供養下去,讓你們食盡天下的美味,享盡人間的至福,但看來是不可能了……
高漸離(厭煩地):舞陽兄,你能不能坐下安生一點?晃來晃去,讓人心煩意亂。
太子:荊卿何時可以動身?本宮將設宴與君壯別。
(太子登台後,先撲到秦王偶像前,怒批其頰數十,以致手裂血出。然後舉著兩隻血手跪在眾人面前,痛哭不止。)
荊軻:但是,殿下,秦王虎狼之君,生性多疑。我等空手而去,別說登堂上殿晉見秦王,只怕一入秦境,就被當成了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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