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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大風歌(下)

作者:王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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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布衣天子的多重形象 市井之氣很糾結

第二十章 布衣天子的多重形象

劉邦是中國古代歷史上第一位布衣皇帝,正是由於他出身平民,後人對他的印象才多了一分親切。也正是由於這個出身,劉邦的形象在人們的心目中更加多姿多彩,印象最深的莫過於他的市井之氣了,這也是他飽受後人詬病的重要原因之一。劉邦身上的這股市井之氣有什麼表現?這股市井之氣是怎麼形成的?為什麼一身市井氣的劉邦最終竟然能夠成為秦末大起義的直接受益人呢?

市井之氣很糾結

劉邦這個人有三大特點:一是罵人,二是說謊,三是傲慢。
司馬遷在《史記.絳侯周勃世家》中評價周勃說:「絳侯周勃始為布衣時,鄙樸人也,才能不過凡庸。」周勃在大起義之前,不過是一個平庸的普通人,才能一般般。只是碰上了秦末大起義的時代風暴,才改變了他的人生,榮及後世。
劉邦的滿嘴謊話,也成就了劉邦的傳奇人生。試想,如果劉邦從不說謊,一說謊就臉紅心跳,鴻門宴前怎麼糊弄項伯?鴻門說詞中怎麼糊弄項羽?不僅劉邦需要說謊,跟他混的人還得配合他一塊兒跟著糊弄,樊噲闖帳糊弄項羽,弄得項羽竟無言以對。
罵人不分對象。劉邦手下最受器重的就是「三傑」了,但是,「三傑」之中唯一沒有被劉邦罵過的只有張良。韓信、蕭何都被劉邦痛罵過。劉邦因為韓信求封「假齊王」臭罵韓信,蕭何因為替關中百姓求開放上林苑遭到痛罵,最後還坐了大牢。韓信、蕭何都被罵了,還有www.hetubook.com.com誰能不挨罵?哭奠彭越的欒布,投奔他的酈食其,身為魏王的魏豹,無一不被劉邦痛罵。一句話,要想跟著劉邦混,首先就得學會挨罵。
罵人不分場合地點。劉邦當著韓信使者的面罵韓信,當著兩個洗腳的下人罵酈食其,當著張良的面罵酈食其分封六國後人是餿主意,當面罵陸賈張口閉口說《詩經》、《尚書》。這種當面指著鼻子的羞辱最使人難堪,但是劉邦毫不在乎,絲毫不顧及挨罵人的個人感受。
劉邦說謊成性。一句「賀錢萬」混了一頓飯,騙到了一個老婆。鴻門宴前,大戰一觸即發。驚慌失措的劉邦聽了張良一句「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立即就明白如何對付項伯了,下面再也不用張良教了。不就是騙騙項伯嗎?這可是劉邦的看家本領,不用人教的。而且,劉邦的臨場發揮好得出奇,大大超出了張良的想像。
劉邦身邊和他一起起事的人,多數和*圖*書出身於社會下層。灌嬰是賣布的,樊噲是賣肉的,周勃是編草席的,這些人市井之氣都很濃。劉邦好罵人,正好和這些人的生活習氣相近。從這個意義上講,劉邦的一口髒話恰是和這批出身社會低層的人打成一片的一種獨特方式,也是駕馭這幫人的最佳方式。如果換個文質彬彬的書生,也許反而駕馭不了這幫市井之人,說不定還會被這幫人視為異類。
當然,「出身」不好不要緊,人的脾氣秉性是可以在成長過程中改造好的。但是劉邦呢?他改造了嗎?劉邦這個人從小不像四弟劉交酷愛讀書,也不像二哥劉仲勤勞致富,遊手好閒的劉邦整日交往三教九流,經常觸犯秦律,需要有人不斷從獄中向外撈人,甚至令他的妻子為他入獄。這種生活過了整整四十八年,他身上能夠沒有市井之氣嗎?
劉邦的家庭是一個典型的市井之家,他的父親太公市井之氣非常濃烈:太公一生喜愛酤酒賣餅、鬥雞蹴踘一類的遊戲,住hetubook.com.com進劉邦專門為其修建的宮殿以後他都感到不快活,非要和家鄉的那幫市井之徒混在一起才開心。
在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中,能全講實話嗎?劉邦要是承認自己封堵函谷關是不想讓項羽入關,項羽能放過劉邦嗎?劉邦恐怕早在鴻門宴前就被項羽做掉了。「十罪項王」儘管不全是事實,但是,在政治上卻非常成功,劉邦得以繼續高舉著正義的大旗,討伐「罪惡滔天」的項羽。
在劉邦數落項羽罪狀時,憤怒的項羽用埋伏的機弩一箭射中劉邦胸部,劉邦疼痛鑽心,但是,他卻立即用手握著腳大喊:「射中我的腳啦!」本來是一箭中胸,楚漢將士全看見了;但是,劉邦一個動作、一句謊話就將這件事掩蓋下去了。事後,劉邦忍著巨痛,坐著車視察了各個軍營,顯得十分淡定。巡視結束,劉邦立即轉回後方養傷。如果不是反應快,不是張嘴整一句謊話,劉邦能夠穩定軍心嗎?謊話有時候也是一種特殊的鬥爭手段。https://www.hetubook.com.com
劉邦最讓人受不了的就是他的傲慢無禮,「商山四皓」因為這死活不見劉邦,魏豹叛漢講出來的理由就是劉邦待人太無禮。劉邦確實有才,常常因此傲視他人,但是,有才並不是劉邦可以對人傲慢無禮的理由。
不過話說回來,劉邦罵人也並不能全怪他。怎麼說呢?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劉邦愛罵人是出了名的,他罵人一不分對象,二不論關係遠近,三不分地點場合,四不管有無理由。嬉笑怒罵,變幻無常。
和周勃這樣的粗鄙之人相處,正好用上了劉邦的市井之氣。這股市井之氣讓劉邦和周勃、樊噲相處得非常好。
罵人不分有無理由。劉邦病重,呂后出於善意請御醫為他看病,劉邦毫無道理地把看病的醫生痛罵了一頓。酈食其提出分封六國國君後人,本意是想分散項羽打擊劉邦的力量,結果張良一個「八不可」就讓劉邦把酈食其罵個狗血淋頭。所以,「商山四皓」死活不見劉邦,其最大的理由就是不受辱。部下m.hetubook.com.com犯了錯,劉邦罵兩句,可以理解;但是沒有錯也要挨罵,誰受得了?
罵人不論關係遠近親疏。趙王張敖是劉邦的女婿,他的親女婿只有這一個。結果張敖被劉邦罵慘了,最後罵得張敖的國相貫高都看不下去了,非要殺劉邦。如果不是罵得慘了,貫高身為趙王國相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去殺自己君上的老丈人。這可是於國不忠、於家不義的大逆之罪!
周勃是劉邦最信任的大臣之一。劉邦對周勃從不猜疑,臨終遺言提到周勃時說:「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這是多大的信任啊!在大分封中,周勃得到的食邑是八千一百戶,比蕭何還多一百戶。周勃平日裡就粗野得很,找文人來商議戰事時,他總是坐在面東的尊位上,頤指氣使地對文人們說,有話快講(趣為我語)!你是向別人求救的,找別人問計的,竟然以這種態度待人,太不盡情理了。但是,劉邦身邊一幫人就是這種市井之氣十足的人,劉邦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四十八年,能不這樣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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