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粉
「算了。不是你的錯。錯的是你姊姊。」
好像吞下了某種硬物的感覺。外面已微暗下來。
「過獎了……」珠美有點難為情。
倒在地毯上的母親。然後，拿著沾血的刀站在旁邊的……是綾子姊姊！
「殺死姊姊——殺死姊姊。」
「算啦——小心點。可別讓碎片弄傷了。」女侍應蹲下身去，撿拾玻璃碎片。
珠美閉目，輕飄飄的感覺，彷彿被引進輕度睡眠中。
被這麼一讚，珠美有點臉紅，卻很高興。
「手指沾到奶油啦……我去洗洗手。」
「哇，這麼小，容易吃。」老人注視著蛋糕，「你只吃一個，大概不夠吧？」
「預防發胖嘛——不過，想吃的東西還是會吃的。」
珠美從化妝室回來時，老人在默默地吃著蛋糕。
珠美很快就把蛋糕吃完。
「想起來了？」
「你即使不節食也夠瘦啦，不是嗎？」
「甜品？那樣的話……前面拐彎處有個店，甜品很好吃。」
珠美看不過眼，於是跨越護欄走到車道，高舉雙手，發出停車的訊號。然後捉住那名站在路中央進退維谷的老人的手，說：「我陪你一起過去！」
珠美之所以停下腳步，是因為當她來到車多的馬路邊時，見到一名拄著手杖，步伐有點不穩的老人家，正要從人行天橋的下面橫過馬路的關係。
「嗯……我好愛她。」
「謝謝！你真好！」
「好好回想一下，母親死時有誰在她身邊？」
「可是……」
「你……趕不趕時heｔｕbｏｏk.ｃom•cｏｍ間？」老人說，「我想休息一下，這附近有沒有好吃的甜品，可以介紹嗎？」
「怎樣死的？」
「對呀。她要你隱瞞你所見的事實。恐嚇你，使你忘記一切——不過，你已不是小孩子了，你要做你自己認為對的事。」
兩人在靠裡邊的桌子就座後，叫了蛋糕和飲品。
車輛中不乏大聲按響喇叭的，也有緊擦著老人的身體開過去的，叫人懷疑他能否平安無事地抵達對面……
「好像……有人……拿著刀……站在那裡。」
不要死！母親！不要死！
「想起了嗎？」
「那可熱鬧嘍。」
「媽媽！」
「那麼，伯伯小心啦。」
正要走開的時候。
她在幹什麼？她手裡拿著的是……
原來如此，聽他這麼說也不無道理。
「不過，我是最吵的。中間的姊姊最懂事，她是媽媽的替身。」
「什麼？」
「姊姊……」
媽媽！不要死！媽媽！
老人把空了的藥袋用力捏成一團，塞回外套的口袋。
「看不清楚……」
媽媽，媽媽，你怎麼啦？
視界搖晃著——空間像漩渦般扭曲了，有個人影站在那裡。
這種情報，念中學的珠美是最清楚的。
「對了。好孩子——來，閉上眼睛。對了。當你張開眼睛時，你已不記得我是誰。」
「你怕甜的？」珠美邊坐邊問。
「你知道你該怎麼做嗎？」
「被殺的……母親……」
「我在節食，一個就好。」珠美說。wｗｗ.ｈetubook•coｍ•ｃｏm
對。即使對方停下來了，這樣子以微笑道謝的話，可以避開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
「啊……謝謝。」
「那麼說，當時你——」
珠美用右手牽住老人的手，舉起拿書包的左手，截停跑動著的車輛。
給人笑臉並不是損失。這是珠美的哲學。
「那就太好了，你也可以隨便吃點東西。」
可是……是嗎？
「那是誰呢？」
「哦。你有兄弟姊妹嗎？」
珠美把臉埋在母親柔軟的胸懷裡。想起媽媽那飽滿與溫暖以及甘香的味道。被母親環抱著酣睡……
「不太……清楚。」
「我不怎麼趕時間。」
突然，珠美清楚地看到了——看到母親倒在那裡。
珠美突然沉入某種奇異的感覺——彷彿玩得渾然忘我時，發現只有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謝謝……」上到人行道時，老人嘆息，「幸好有你幫忙。」
她很少一個人走進這種地方。儘管如此，為何……
「不，你是知道的。」老人說，「你母親是被殺的。對不對？」
「可是……」
「是不是很想見到母親？」
「危險啊！」珠美停步自語。
「懲罰綾子姊姊……」
那個聲音使珠美赫然張開眼睛。
「珠美，我心愛的珠美……」
「對對對。你母親是被殺的，明白嗎？」
「哪裡哪裡。現在的老人家呀，最愛埋怨說現在的年輕女孩怎樣怎樣，其實像你這樣好心腸的女孩也是有的，我想告訴大家哪。」
幹嘛m.hetubook.com.com走進這間店？想不起來。好怪呀，她歪歪脖子。
她站起來。
老人用力握住珠美的手，探前身子，一字一字地說：
珠美點點頭。
白色的粉末，一瞬間溶進珠美的紅茶中。
「倘若你母親知道你忘記了一切，她會非常傷心的。」
「不，不是那個意思。只不過，如此精緻的東西，若不慢慢吃的話，怕會嚇壞自己的胃。」老人說著，笑了。
對，那時我才九歲——只記得綾子姊姊哭了，夕里子姊姊兩眼通紅，緊緊咬著嘴脣……
「殺死姊姊……」
珠美拿起茶杯，一口氣喝了半杯。
她向停在眼前的貨車司機又微笑又揮手，對方也啼笑皆非。
那是誰？站在母親身邊俯視著母親的屍體。
母親的呼喚……
「像你這麼善良的孩子多幾個就叫人開心了。」
「不，沒什麼。」珠美掏出錢包，「多少錢？」
「當然……不過她死了——」
「有點涼啦。」她放下茶杯，「對不起，要您破費。」
「那可真是辛苦了。」
「想起來了嗎？」
「蛋糕和紅茶套餐，七百元。」
——母親。母親。
「是嗎？那麼，對不起，可以順便帶我去嗎？」
「不要緊吧？」
「母親嗎？——她已經死了。」珠美垂下眼睛。
不早不晚的時間，店內空蕩蕩的。
怎會呢？……不可能有這種事！
「嗯……應該是吧。」
「回想一下。用你的心眼去看！好好想一想。」
珠美用力點點頭。
心的深處有什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說不出的疙瘩盤踞在那裡。珠美帶著從未有過的沉重步伐踏上回家的路。
「跟我來！」
珠美付了賬，走出店外。
「對。不過，已經沒關係了。你永遠不會再忘記了。你已知道殺你母親的兇手是誰。明白嗎？」
「你看到了。可是，你想忘掉你所見的事實，不久就真的忘掉了。」
「是嗎？抱歉。我不問就好了。」
「剛才您說什麼？」
「九歲的時候。我……記不太清楚了。」
不管小氣的珠美如何懂得精打細算，她有時也會幫幫有困難的老年人。
媽媽媽媽。
「不用啦。真的，這是常有的事。」
「罪要償還……」
「啊……抱歉。」珠美說。
當然是免費的。
「我……做了一個夢。對不起。我會賠償的。」
血？流血了。血逐漸蔓延，將母親吞噬了。
「那不是你的姊姊嗎？」
「忘掉了……我……」
「正是。你母親好可憐。是不是？你必須向殺人兇手報復。你喜歡你母親。對不對？」
他拿起珠美的茶杯碟上的茶匙，輕輕攪勻紅茶。
店裡的女侍應走過來。
水杯掉在地上，碎了。
「我……一個人？」珠美說。
「替母親報復……」
地毯上，母親仰面倒在那裡。那紅紅的東西是什麼？
「嗯。」
「一定是你母親管教得很好。對不對？」
「嗯……母親死了。被殺的。」
縱使早歸，珠美也絕不浪費金錢在電子遊戲機中心。她會早點回家去研究股票買賣。
老人溫柔地說：「你和_圖_書是個非常善良的孩子，所以你忘掉姊姊所做過的事。可是，罪要償還啊！」
珠美聳聳肩，邁步往前。
珠美點點頭——為何忘記了呢？
「在這種地方過馬路，很危險哦。」珠美說。
「你大聲喊媽媽呢！」
白髮、下巴留著白鬚——外表看似年過七旬，實際年齡不詳。
「沒關係。六年前的事了。」珠美開朗地搖搖頭。
「你的母親，怎樣死的？」
媽媽在向我微笑。
珠美彷彿覺得自己的周圍暗了下來，為什麼呢？
珠美望望對面的位子。那裡誰也不在——沒有水杯，也沒有飲品的杯。
「對了。你所要做的，就是懲罰殺死你母親的姊姊。」
她已做好計劃，將來靠股票的收益吃飯。
有人行天橋，當然底下就沒有斑馬線。而那老人家左看看右望望地顧盼著，不理會馬路上飛馳的車輛，徑自走過馬路去。
「嗯！」
珠美從中領會到「請你吃東西表示感謝」的含意，不由佩服老人的高明說法。
放學回家的路上，因為今天沒上社團活動，時間尚早。
「錯的是姊姊……」
「兩個姊姊——我家三個都是女的。」
當珠美的影子消失在店裡邊的化妝室時，老人臉上的慈祥笑容突然不見了，他從外套的口袋掏出一個小藥包，開了封口。
遺忘多年的母親的笑顏。
「我知道。不過嘛，用這雙腳上人行天橋更辛苦啦。」
突然，那個情景清清楚楚地浮現在眼前。
「媽媽的替身……可是，姊姊是姊姊，她不能取代你母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