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人的下午
２
「呀，真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煩你。」
「喂……呀？」晴美瞪大眼睛回頭望望片山。「……啊，對不起！」然後放下聽筒，喘一口氣。
每到下午兩點，前來收拾煙灰缸和垃圾桶的阿嬸就會準時出現。先是快手快腳地把垃圾倒進推車的大布袋裡，然後拿出塞在圍裙裡的布塊，使勁地搓抹煙灰架的四周。
牠是隻雌貓，芳齡不詳。從纖細的體型和毛色的光澤可以推測，應該未到中年。稱不上「美女」，臉型略為嚴肅。身上的三種顏色分配得異常獨特，背部是褐和黑，腹部全白，臉部則是白、黑、褐色三等分，前肢是右黑左白。這點是牠與其他族類不同之處，不容易認錯。
「誰叫你先走開！」
「原來這樣！」晴美突然把字條伸到片山面前。「我打到警視廳搜查一課去了！」
傳來片山不耐煩的聲音。
晴美接過以後，禁不住蹙眉。那副眼鏡，很像是剛才那位怪婦人戴的。
片山把條子一把搶過去。
「甚麼事？」片山問。
晚上八點。一幢極常見的民間公寓二樓。距離東中野車站徒步幾分鐘，十五和二十平方公尺的房間兩個，外加廚房、浴室和回所。家具和窗帘的色調都是晴美所喜愛的明亮色彩。這就是片山兄妹的寓所。
福爾摩斯緊閉一下眼睛——以人比喻，就是無言的聳聳肩膀，然後低頭繼續吃盤子裡的ｗｗｗ.ｈeｔｕbｏoｋ•coｍ.ｃｏm東西。
「不會的！你以為這麼容易抄錯？」
「可是，犯不著把臉和身體那樣子藏起來呀！」
「甚麼？要水嗎？」
「為甚麼？」
「它擺在洗臉臺上面。」
「不曉得那麼多，反正與我無關！」
晴美聳聳肩，把條子扔到一邊，發現吃飯之後正在用前肢舐嘴洗臉的福爾摩斯，好像很感興趣的注視那張條子。接著走向晴美，用腳在她的手腕上敲一下。
片山覺得也是的。當時怎麼想不出來？
「我想讓你們兩個在一起呀！多麼美麗的手足之情！」
幸子還沒回來，事務所裡只有曾根一個人。
晴美已經在一面看條子一面撥號碼了。
「喵！」坐在二人餐桌旁邊的福爾摩斯叫了一聲。
「有人不喜歡被人看到尊容吧！說不定是大明星哩！」
「當時你應該告訴她說：『下次讓我回請你吃一頓晚餐』才對！」
「哪裡。請吧！」
「等一下。這個地址是目黑的『Ｓ公寓』……」
「還說呢！幹嘛臉青青？」
「所長嗎？我不曉得咧！要不要請她來家裡一趟？」
「你知道？」
「可是……萬一對方答應了怎麼辦？」
「喝杯咖啡如何？」
「唷，你在看女性雜誌呢！好意思嗎？」晴美笑他。
「一開始就這樣說不是好嗎？」晴美得意地說，福爾摩斯也附和著應一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喵」。
這時電話響起，晴美立刻接聽。
「那麼，我就說是有些項目填漏了甚麼的敷衍過去！」
「電話！打個電話到那個婦人寫的家裡去！如果電話號碼是亂寫的，不是表示可疑了嗎？」
「你看！連福爾摩斯也說，不願意成為被利用的工具！」
「她還說她喜歡貓！」
「有何不可？你說咱家有隻特別的三色|貓，說不定她會來看看呀。」
「當然啦！」
晴美泡了一壺滿滿的即溶咖啡，盛了兩杯拿到櫃臺前，對正在歇息的阿嬸說：
「不行啦。明天吧，明天我去查查看。」
「不可能！假如不想被人看見，大可託人報名啊！只要肯出錢，任誰都願意代勞的。」
「對了，我在這一樓的女子廁所發現這個。是不是這裡學生的失物？」然後從口袋拿出一副黑色的太陽眼鏡。
「現在說這個……」
「說的也是。」
「唔，說的也是。的確很怪，目黑區不可能會有這個前頭的號碼的。」
「我是說今天那頓飯！」片山打斷妹妹的嚕囌，把中午沒付帳的因由講一遍。
「唔。的確很怪。不過，世界上怪人多的是啊！」
福爾摩斯不回答，突地越過房間，縱身躍上擺電話的架子上。
「那就拉倒！」晴美噘起嘴巴生氣。
「我打電話？」
「好像在哪兒聽過似的。跟甚麼案子有關…www.hetubook.com.com…」
片山從報紙抬起頭來。「怎麼樣啦？」
不過，福爾摩斯跟別的貓不一樣的還不單是毛的顏色……
「還用說！可是，為何？你是不是抄錯了？」
「這裡是新城市文教中心。哥哥，怎麼啦？」
「不會。我那死鬼老公是個漁夫啊！從早做到晚，他的對手是那些跟他一樣大的魚哪！同他一比，我就輕鬆多了！」
「好傢伙！」片山笑著瞪牠一眼。福爾摩斯張大嘴巴，打了個大呵欠，然後一骨碌躺下來，閉起雙眼。
晴美睨他一眼。「我怎麼知道！」
「奇怪……這個號碼好像在哪裡見過……」她一邊撥一邊自語。自己有朋友住在目黑嗎？
「我們的所長，很漂亮吧！」晴美改變話題。
「你一定要打啊，不要使我丟臉！」晴美嚇唬他，其實在心裡伸舌頭。所長大概會拒絕的！
「嘎？唔……大概是吧！」
「甚麼怎麼啦！我一直在樓下的電梯甬道等著。但你所說的怪客，根本沒有下來啊！」
「算了吧！我們這個破公寓！」
「我明白了！你是說叫我打那個電話看看？」
「我先收存起來。」
「午安，阿嬸。」
晴美在電話簿上查過「金崎」的姓氏，發現沒有澤子這個名字。
「我想，那個人一定是故意寫下那個號碼的！」
「現在還不太遲。明天打電話這樣說吧！」
「這樣說，就是老小姐囉！」
「她還獨身哩！」
片山一邊夾起肉片煮馬鈴薯一邊說：「也許她是大富婆，鈔票多到用不完吧！」
「好哇。這就不會打瞌睡了！」
晴美一進去，他就慌忙放下手中在讀著的女性週刊，然後吁一口氣。
片山張嘴吞下一口茶：「心領了！」然後舒一口氣。「對了，中午的吃飯錢……」
「哦？那可真是辛苦。」
「哎呀，那麼所長豈不是連我那份也一起付了？」
下午的課程從一點半開始，兩點左右正是晴美最空閒的時刻。從櫃臺裡頭的櫥櫃旁邊撩開遮簾進去，就是事務所了。說是事務所，不過是個只有四張桌子的小房間。一張是所長竹森幸子的，另外兩張是曾根和晴美的，還有一張是中年同事相良的，今天休假。相良是幸子的得力助手，無事不通，辦事機靈，唯一的短處是不會使喚人。
「不要胡來……」片山說到一半就住口。他深知晴美的性格，一旦決定了就絕不動搖。
「怎麼啦？」晴美覺得莫名其妙。福爾摩斯叫一聲，這回輕身跳到地面，銜起剛才那張字條，再度躍到電話機旁邊。
「這個號碼跟你的只差一個數，你應該見過吧！」
清潔工作相當辛苦，而她那將近五十的小身體，像是永遠不知疲勞似的精力旺盛。
「你別胡鬧好不好？今天浪費我的時間白等一場，害我去不到該去的兩個地方哪！」
「不要多管人家閒事了吧！」片山打開晚報。
「味道真好！舒服極了！」
「是你呀！我還以為是所長！」
「喂，萬一打通了呢？」
阿嬸來到櫃臺前，脫掉布手套，啜了一口咖啡。
啪、啪、啪。長膠靴的聲音，使晴美抬起頭來。
「你真落伍！現在叫做職業女性哪！」
曾根一個人打光棍的關係吧，晴美總覺得他髒兮兮的不修邊幅。做事也很認真，然而有點不負責任。幸子曾經開他玩笑，叫他「小老頭」，十分貼切的綽號。
「這是刑事主任的電話啊！」
「對了！這個電話號碼……」
片山扭頭深思，怎樣也想不起來。他連自己目前負責的案子關係者名單都差不多忘了。
晴美不由噗哧一笑。這位阿嬸，姓啥名誰都沒問過，從圍裙的口袋掏出一支弄皺了的香煙銜在嘴裡。晴美替她點了火，她很熟練的吸著，一邊說道：
「真可惜，我特地把地址抄回來的。」晴美望著寫上「金崎澤子」的地址和電話的條子。
「要不要喝點咖啡？我泡濃一點！」
「可不是嗎？他那麼忙，我們竟然還有時間製造五個小孩出來，現在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
「累了吧！」
「甚麼？剛才那個是你的刑事主任？拜託不要講出去！」
「哎，已經用光了？通常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