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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美呀，做得怎樣？」

「是，新城市文教中心。甚麼事？」

「對不起！」年輕少女的聲音。

「手帕或是手巾吧！」

「沒有比這更新的啦！很好！放來看看怎樣？」

「是我！」相良聲音。「坐這裡還可以嗎？」

「好！」少女帶著彷如做夢的表情，飄飄然離去。

「是的，已經放在教室裡頭。」

小走廊很快就是盡頭，旁邊是對開的摺門。撩開門簾進去，乃是寬闊的大堂所在，摺椅整齊地並排著。

晴美抬起頭來，見到一名十七八歲的高佻少女站在櫃臺前面。「甚麼事？」

「請問，戶村貞夫老師的課是不是在這裡……」

「其實很想佈置得更有氣派些……」相良惶恐地說。

「好哇。有簽字筆嗎？那麼簽在這裡……」

「是真的。他本人沒有留意，又把它放回口袋去了。」

晴美聳聳肩。難道自己搞錯，把內褲放進手帕的抽屜裡去了？「不知道。他用甚麼？」

影評家山室老師，今天又穿著紅襯衫白呢絨褲出現在電梯口，令人不禁眩目。

「託福啦。姑媽呢？氣色不錯嘛！」

「《瑪拉／沙德》的最後一幕。正式名稱是《由沙德導演、沙靈頓精神病院患者演出的保羅瑪拉之受迫和暗殺》！」

「嗯。放映機預備好啦？」

放下聽筒後，晴美吁一口氣。

「不要緊，不會來那麼多的。」山室笑道：「那邊就是講臺了吧！」

光枝姑媽的人生意義就是替人做媒。

「啊！那麼令尊大概恨死我啦！」戶村大笑。「你會不會彈吉他？」

他們下到四十七樓，打開一道寫上「Ｍ地產公司通路」的門進去。

「你的手指夠長，多練習就生巧了。如果來報名，恐怕要輪很久，不如你回家把所彈的曲子錄下來，然後寄給我，我評分後寄回給你如何？」

「下面的海報做得很好。是不是請專家設計的？」

眼看光枝英勇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裡，晴美不由嘆息。「姑媽大概不會死吧！」可是，哥哥究竟怎麼回事？

「演講到五點結束。影片上映時間從四點半開始，在這之間我反正有空，留在這裡，如果還有人和-圖-書來，我會說明一番的。」

「他用女人內衣啊！」

「快結束了吧！」相良自語著，回到放映機旁。

「是的。今天上一點半的，我想他快來了。」

「可以的！四點半以前你進來吧！不妨喝杯茶再來！」

「你聽我說。剛剛我們在咖啡室談話，天氣熱，阿義就抹汗囉。你說，擦汗時通常用甚麼？」

「嗨，午安！今天天氣真好！」儼然電視解說的語氣。

晴美過去關了燈。黑板前面的銀幕上出現四方形的白光，接著是黑白畫面。對好焦點，出現林蔭大道、倚在車旁的男人、走著的女人。那是名片《第三個男人》。同時傳來音樂聲。由於放映機裡內藏擴音器。

山室喜悅地注視相良和晴美在昨天買的八米厘放映機，開了電源。「雙卡式立體聲……真是一流貨！」

後來晴美聽聞，出資經營中心的百貨公司社長，跟戶村的父親是世交，也許礙於情面才來開課的吧！

「晴美呀，為你哥哥著想，你要幫我一下。不管怎樣，不替阿義找到老婆的話，我死不瞑目啊！」光枝發出如此悲壯的宣言。

今天舉辦山室成弘的特別講座：「最後一幕的美學」，不同平日的講座，今次是公開性質，免費聽講。

在少女的吉他上簽過名後，戶村說：

「這是大家熟悉的名片《第三個男人》。像這麼花時間攝影的最後一幕很少見，留下透視的構圖和深切的音樂餘韻。多事的美國人、失去一切之後毅然離去的歐洲人。這一幕象徵了戰後不久歐洲人的心態！」

「來了，在裡面等著。」

「那沒關係。我倒不以為會有太多聽眾哩！」語氣半帶玩笑。當然，他肯定聽眾很多才會這麼說。

「也好。放映機是……啊，好東西！比我的還新呢！是新產品吧！」

免費的關係，反應異常熱烈。三點半開講，十五分鐘以前就滿座了。對於後來陸續出現的客人，晴美唯有不住說抱歉。

四點二十分，晴美對曾根說：「麻煩你看看櫃臺。」然後下去禮堂，開門溜進去。坐在放映機旁的相良對她招招手。

十分鐘後，晴美向和*圖*書曾根交代一聲，下到禮堂去。望望靜悄悄的禮堂內部，已熄燈放著片子，山室正在排演解說的樣子。晴美不打擾他，靜靜關上門，把借來的桌椅放在入口處，佈置臨時接待處。她還在招貼紙上寫著「山室成弘先生特別講座會場入口」時，已有兩三名聽講者來到。晴美請他們在來賓名冊上記名。三點多，走廊已擠滿人，山室和相良走出來。

「這個放映機的擴音器音響不太好……」晴美說。

畫面變成彩色，一雙穿著怪衣服的男女正在逃跑。

「請等一下。」晴美把電話撥去會客室。山室應該在那裡跟竹森幸子談著話。

「最後要介紹的是《二零零一年太空之旅》的最後一幕。胎兒在太空裡飄浮的印象，象徵了全新的科幻電影世界。可惜其後的科幻片，都像《星球大戰》、《第三類接觸》那般偏重於感性的一面……」

「我想找山室先生，他來了沒有？」含混的男聲。

起初見到戶村時，晴美覺得他裝腔作勢的頗不順眼，接觸之後才曉得他為人謙遜。也許喝過洋水吧，處事手腕老練隨和，予人好感。最令晴美佩服的是他採取一對一的授課方式，每人二十分鐘，時間不長，但是絕不集體上課，所以學生人數也只限制十名左右，教學可謂十分認真。

少女的臉已熱成暖爐模樣，忸忸怩怩的開始用顫抖的手撥弦。手太抖，根本不成曲子，可是戶村認真的傾聽，並且凝視她的指尖。

「老師午安。」晴美起身敬禮，並且伸手指示旁邊那位態度忸怩的少女說：「這位小姐……」

阿義就是片山義太郎。

「不是的。我如往常一樣給他看了好幾張相親照片，可是……」光枝遲疑片刻，最後下定決心似的板起臉孔，斷然說道：「阿義必須趕快結婚！」

山室的特別講座從三點半開始，現在剛過兩點。

「真的，我親眼看見！」光枝緩緩搖頭興嘆。「想想，阿義已經二十九啦，欲求不滿也不是沒道理的。趁著還沒闖出大禍之前，必須給他娶個老婆了。我從那時起就下定決心啦！」看來，她把片山當作變態了m.hetubook.com.com。

「辛苦了！老師！」

「假如是叫我相親的話，對不起姑媽……」

晴美莫名其妙。「到底怎麼啦？哥哥他……」

晴美不知他是出乎真心抑或開玩笑。「老師真夠親切！」

「免費入場，當然啦。你先上去休息吧！」

習慣黑暗之後，隱約可見相良依牆而立。晴美的視線回到銀幕。接著是那部片名很長的最後一幕，然後是《旅情》、《大鑣客》、《教父》、《離愁》等等有名的最後一幕，配上山室充滿「哲理」的解說。

「不過，姑媽，我不相信有那回事！」

她是晴美的姑媽兒島光枝。片山兄妹的父母雙亡後，她以監護人身份自居，喜歡多管閒事……

「哥哥怎麼啦？是不是亂講話開罪了姑媽？」

「甚麼？」晴美怪叫。光枝語意深長的點點頭。

「所以，可否請您在我的吉他上面簽名留念？」

「彈給我聽聽！」

「這個全是戲名？」晴美大吃一驚。「恐怕題目還未講完，戲就放完了！」

「我來帶路。」晴美帶頭先走。「我想今天人會很多，不用平常的教室，改在下面一樓的公司禮堂。」

「我曉得老師用這個牌子的吉他，所以要求父親買一個同樣的給我！」

相良用手指示後面角落的椅子，晴美急忙過去坐下。山室的聲音已有點嘶啞。

「所長是嗎？山室老師的朋友電話找他。拜託！」

「那麼，試試轉上膠片吧！」

「好吉他！荷西拉米勒斯的……跟我的一樣！」

「已經來了。你是哪一位？」

「今天有甚麼事嗎？」

「可以的。機身附有接頭，很容易就接上去了。」

「怎麼？是哥哥的事？」

「那隻吉他價值五十萬以上哪！」戶村對晴美說。「不好好練習未免太浪費啦！」

「這種可以嗎？我們不曉得怎樣選機的。」

「大家應該留意到這裡出現的完結標識吧！見不到完結字眼，怪寂寞的，好像戲還未演完的感覺。一部電影不打出完結標識，看了心裡不爽哩！現在先放片子來看！」

「啊！水準真高，若是她做美術設計家也一定成功！」

「那是所長親手製作的！」

和_圖_書「不，不是這回事。」光枝居然吞吞吐吐起來。

「我把五十位客人打發回去了！」晴美苦笑。

作為實力派的吉他樂手，又曾在西班牙逗留過一年半載，戶村貞夫頗受歡迎和忙碌。百忙之中，依然每週抽一個下午到文教中心親自授課。

戶村轉向少女：「你找我？」

戶村走向教室。由於採取一對一的教學法，教室太大反而難教。所以使用會客室改成的小房間。門前的走廊上有長椅，次位的學生依序等候。

「山室老師，辛苦了！你要使用八米厘吧！」

「一點點……」少女羞紅了臉。

「來得正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坐那邊吧！」

「嗯。其實，我剛剛見到阿義了。」

「那就麻煩你了。這樣效果就很夠啦！」

「我……我是老師的擁護者，收藏老師所有的唱片和出席每一場表演……」

說是講臺，不過在正面的黑板前面擺上桌子和麥克風而已。黑板上面掛著白色的銀幕。

「音響方面如何？」相良的聲音問道。

「是嗎？可否銜接外面的擴音器？」山室問。

「是！」少女高興地點點頭。

「哦。那麼請你坐在那張椅子上等吧！他一定肯替你簽名的。」

「不。坐久了屁股會痛，我想站一會。」

「啊，姑媽！好久不見了！」

「大概是吧！」山室笑道。「可以啦。其他開講時再放！」

「可以讓他們進來了！」相良說。晴美大開禮堂的門扉。

對於這樣的提議，晴美沒有反對的理由。

山室拿起麥克風離開講台，移到旁邊角落的椅子上。相良開了放影機的掣，跑去關燈。禮堂暗下來，銀幕上映出《第三個男人》的最後一幕。音樂響起，山室的解說透過擴音器傳出來。

「可不是嗎？但是，你曉得阿義他用甚麼擦汗？」

「沒關係。八米厘就放映在那個銀幕上吧！那麼，放映時……」

「可是……」

「真的？我是老師的擁護者，一直希望他能在我的吉他上面簽名。」

「他的朋友。」

「若是阿婆或男人，我可不睬她呢！」戶村笑笑。「對啦，最先的學生來了沒？」

三點半，見到山室笑容滿臉的登上和*圖*書講台，晴美才疲倦地在臨時接待處坐下。相良從裡邊出來。

「那真榮幸。」

這時，相良從事務所探頭出來。

晴美楞住了。電話響起，她反射地拿起話筒。

「那就拜託了。我也想看影片呢，可以嗎？」

「嗯，有一點。」這個姑媽的來意不說也知道。

十五分鐘後，相良抱著擴音器回來。山室也從會客室走出來說：「聽聽看效果怎樣。」然後跟著下去禮堂。

畫面上的映像消失、剩下白色的四方框。相良關掉機掣，會場更暗了。觀眾發出鬆弛下來的嘈雜聲。相良的鞋音往門邊走，花三四秒時間摸索開關。燈亮了，晴美眩目的一直眨眼。

這是山室派的象徵主義。晴美暗笑。旁邊有人走近。

晴美先把山室帶到會客室，然後回去櫃臺。相良上前說：「片山小姐。我要去買一個銜接的擴音器，十分鐘左右就回來。」

「現在是結婚季節，我忙著做媒人啊，每星期都要出席一次結婚典禮。上星期還參加了三次婚宴哪！」

「可惜擺滿了只能容納二百人多一點。」相良有點遺憾地表示。「本來想找個可容納三百人的場地……」

就在那時，手提吉他箱的戶村貞夫從後面的電梯走出來。擁有「吉他王子」稱譽的戶村貞夫，現年三十四歲。雖稱不上風流瀟灑，然而長髮及肩，愛穿牛仔褲，製造了青春浪漫的形象。

「這是甚麼電影？」

山室從公事包取出八米厘膠卷。相良把它掛上放映機，開了掣，吩咐晴美：「片山小姐！熄了燈吧！燈掣就在進來的門扉旁邊。」

「好。你去吧！距離接待還有時間。」

「剛才所舉的幾個實例，不妨觀賞片子看看，我想大家會有所領悟。最近的作品大多不出完結標識了，為甚麼？英文是Ｔｈｅ　Ｅｎｄ，法國電影是Ｆｉｎ，義大利文是Ｆｉｎｅ，俄文是……」會場爆出笑聲。

「開演之前三十分鐘，這道門一直開啟，我在這裡當接待。禮堂就在那邊！」晴美向山室解釋。

「由我負責放映，老師只要坐在講臺旁邊用麥克風解說就行了。」

相良離開不久，有人從電梯咯咯聲走過來。

「嗯。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