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夜班一族
３
「嗯……舍妹承蒙照顧了。」
聽了加奈子的陳述，片山側頭不已。增池忠彥僱用了加奈子當女兒的談話對象兼女傭的事，不是不能理解，但怎會在不知對方名字的情形下做擔保呢？
那男子在增池家前面止步，彷彿在張望屋內情況似地佇立了一會兒。
「當時她穿著白睡袍。死者流了那麼多血，應該會噴回一些在她身上才是。但她的睡袍上沒有一絲污跡。」
當然，單是這樣不能證明增池彌江子半夜沒醒來。
「戶張？」
片山胃口不太好，僅僅吃了三碗飯而已。
「不是我。這點我可以發誓。」
「家父叫戶張裕吉。現在——因涉嫌殺人而正被通緝中。」
光是想到而已，怕血的片山已臉色發青了。
戶張和晴美都瞪大了眼。以片山來說，那是大膽的事——一年一度的。
「怎麼樣？」加奈子一直盯住片山。
「哪裡哪裡。加奈子非常勤勞，由美也很開心。她幫了大忙啦。」
「時鐘……時間？」片山沉思。在剛才戶張的談話中，有些甚麼令人介懷。
「福爾摩斯，你上哪兒去了？擅自在別人家裡走動——找到甚麼嗎？」
片山被傳呼，出到走廊，有個似曾見過的女孩站在那裡。
「怎麼啦？老公。」
「那還用說。」戶張說。「無論如何，對加奈子都是不公平的。」
「我怎知道？」
「好吧。不過——晚飯前要回來。」
「那麼，你是加奈子的兄長了？」增池江利子說。
「這樣毫無遺憾了。」戶張說。「請用繩子綁我。」
他鞠躬。
增池江利子出去以後，片山鬆了一口氣。
「其實我們希望他自首，這樣一來就能問得更詳細了。」
「今晚可以再潛進那一家去嗎？」
「我問了，但她甚麼也不說，然後叫我把事情說給認識的刑警聽，她說希望那宗案子重新查過。」
「慢著。」片山回頭去看剛才走過的走廊。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
「由美——增池家的小姐？」
然後慌忙走了出去。
「嘩！」
可是，他的立場是不便插手那件案子。
玄關那裡傳來聲響，然後，一名中年胖子出現在客廳。
「哦，是嗎？」
「請隨便。」江利子說。「我有事必須外出一下……加奈子，好好招呼吧。」
「想起啦。那麼，你本來是戶張加奈子吧。為何自稱片山？」
「我才噁心哪。」
「剛剛出去了。」和*圖*書
在哪兒聽過的名字，片山想。
「嗯……」穿毛衣配裙子的白皙少女站在那裡。「他們是誰？」
「原來如此。」
「你呢？」
「喵。」
「喂，晴美。」
「喝杯茶好嗎？」
「姑妄聽之。」片山笑了。「不過，事情變得很微妙哪。」
受到晴美激勵，加奈子有點淚光……
「哦！想起來啦。」片山堆起笑臉。「你竟知道我在這兒。」
「唔。不過，為何她會認為她祖母不是被小偷殺的？」
「為甚麼？」
「這個客廳曾是案發現場哦。」片山說。「我是來查案的。那邊一片血泊，受害人倒在地上……」
「不，先去廚房，不然拿不到菜刀的。」
「說不定，他是……」
「好吧。」晴美微笑。「那我介紹家兄給你。」
「而且裡頭有祖母的屍體……」片山點點頭。「那女孩說不定有夢遊病，不是嗎？」
「哎，太好吃了。」戶張放下筷子和飯碗。「我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食物。」
「你喜歡吃，我就高興啦。」晴美笑盈盈說。「是不是？哥哥。」
「我能幫得上忙麼？」
「不過，殺人和沒殺人的分別很大。應讓我知道你潛入時的情形。」片山說。
回到客廳，由美和片山他們在沙發坐下。
晴美從前面不遠處打量男人的側面。
是晴美！片山不由得嘆息。如此一來，加奈子的願望十之八九會實現了……
如果是知道而僱用加奈子的話，目的何在？
「嗯。換句話說——」
「聽說媽媽以前也很會燒菜，很愛下廚的。」由美說。「但我幾乎從未吃過。」
「對了，聽說你認為你祖母不是被小偷殺的。」片山說。
「不可能是叫我們來曬太陽的吧。」片山望望那個窗口。「我懂啦。小偷是從這窗口爬進來的。」
「不曉得。有一晚，我在由美小姐的房間和她聊天時，她突然提出說：『我想我祖母不是被小偷殺的』。我大吃一驚。我以為她知道我是誰了。但她沒這樣說。」
「謝謝。」由美微笑。「沒想到加奈子和我同年哪。我也想做點甚麼。」
「哦，說的也是。然後才去客廳的。」
晴美回頭一看，見到福爾摩斯坐在衣櫥上的座鐘旁邊，其中一隻前肢搭在鐘上。
「沒有的事。」
「怎麼回事？」
「是。」
「怎麼，由美，你起身不要緊嗎？」
前半還可以，後半有點www•ｈｅtubｏｏｋ.ｃoｍ•cｏm令人介意，但也不能否定，片山啼笑皆非，說：
「那個『老公』不要叫了好不好？」片山沉著臉說。「明白嗎？用作兇器的菜刀是廚房裡的東西。」
「這位是刑警先生哦。」
「對不起，是我任性。」出來送行的加奈子鞠躬。
福爾摩斯在其中一個窗口下面坐下，開始用後肢撓耳朵。
「喵。」
「幹嘛擅自答應人家？」他說。「說不定真的是她父親殺的。」
「去你的。好噁心！」
「我問了一個知道戶張的為人的老刑警，他說戶張從來不傷人，當然更不會殺人。」
他不願意干涉其他管區管轄的案件。至少不能公開地插手進去。
福爾摩斯又從客廳走了出去。
「時針不準？不是這個呀。」晴美說。「等等——牠想說甚麼哪。」
「原來如此。於是你來找我？」
「玻璃是新的。新換的吧？」
片山也在猶豫著可不可以相信他。不過，這種藉口，他不認為別的刑警會接受。
「那這位是——」
加奈子似乎擁有一種使身邊的人提起精神的力量。
「就是這樣。我沒撒謊。」
「我想不是她。」戶張說。
「你說甚麼？」戶張臉色轉白。「那麼——為了代父贖罪？」
「增池——那名字我也聽過。」
「不過——」片山接著說。「人在慌張時，有時會做出一些荒謬的事的。」
「不行呀。」晴美插嘴。「因為警方已不容分說地指定她父親是兇手了。最理想情形是我們先找出真相，然後才叫他自首。」
「你是當小偷的戶張裕吉先生？」
「是不是看太多時代（武俠）劇了？」晴美笑起來。「總之，我們想找到真正的兇手。你也覺得那樣做比較——」
「是的。毋寧說，膳食由我祖母全部負責。她真的好會煮，又好吃……」由美突然笑起來。「對不起，難得你們來了，我卻在講無關痛癢的話。」
「嗯……」戶張站起來。「為何不把我扭送警局？」
「片山？」
福爾摩斯好像在看那個男人。
增池江利子。她應該是這個家的主婦，很瘦，好像有氣無力似的。四十一歲吧，看起來很蒼老。通常別人以為她超過四十五吧。
「爸爸，好早哇。」由美有點冷淡地說。
「喂。我所認識的刑警先生，徐了片山先生外，全是一心以為家父是兇手而追蹤他的。不過，如果由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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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性是有的。」晴美駭然。「你是說，她在不知不覺之下刺死自己的祖母？」
「跟我一樣十七歲。她身體不好，雖然沒上學，但是個聰明、神經質的女孩。」
「我有事要調查一下。」
「原來如此。那片山的姓從何得來？」
「噢——」加奈子回過頭去。「由美小姐，你起來不要緊麼？」
「首先你要吃東西，養好身子。」加奈子笑臉回應。
「哥，你先回去。」晴美說。
「——片山先生吧？我呀，嚇了一跳。」加奈子邊喝忌廉蘇打邊說。「因為我叫片山加奈子。」
「她說不客氣。」晴美做「傳譯」。由美愉快地笑了。
片山想辭職乃是事實，但辭職和革職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哇！」由美的臉頓時發亮。「你真的帶來啦。」
「是不是？福爾摩斯。」
因為待太久也不太好，所以大約十分鐘後，片山他們便離開增池的家。
「我是片山太太。」晴美一本正經地說。
「你沒事吧？」晴美奔上前。男人坐起身來。
「唔，是時間吧。」片山點頭。「這麼一來……喂，福爾摩斯，你是不是還想說甚麼？」
「是。於是我才自稱片山的。」
「啊，是嗎？你好。我趕時間，失陪了。」
「那一定另有理由的。」晴美作出非常正確的推理……
「那要是在被殺之後的話呢？」
「嗨，你是……」
晴美回過頭來，福爾摩斯扭過頭去——剛才有個男人和晴美他們擦肩而過。
「家父所殺的人，名叫增池彌江子。」
福爾摩斯從衣櫥跳下，往廚房跑去，在洗碗槽下面坐著。
「哦……」
沒法子，片山只好這樣打招呼。
「嗯，我明白。」加奈子點點頭。「如果家父——不做小偷，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那個我也留意到了。」
「為何她會——」
「其實不是。」
「甚麼都好——加奈子的菜燒得好哇。」
「失敬失敬。那是怎麼一回事？」
「甚麼事？老公。」
「喵。」福爾摩斯叫。男人轉過臉來。
理所當然不用說，晴美因感興趣而雙眼發亮……
「好好玩的貓咪。」
走出來後，片山怨聲連連。
「我在工作哪和圖書。有客人？」
晴美跟在福爾摩斯後面去了。
「那麼說，那名小偷先生從這窗口潛入後，接著跑去客廳？」
「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言——」晴美說。「那少女就是由美了。幹嘛她半夜三更的一個人從客廳跑出來？」
若是突然多了兩個兄姐會引人思疑的，於是以夫妻身份前來……片山總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嗯。因為我祖母不是那種聽見聲音就爬起來看的人。她睡得很熟，即使發生了地震，大家都在騷動時，她還一個人睡大覺。」
「那到底是誰做的呢？」
片山十分了解加奈子的心情。
「但你祖母是在這個客廳被殺的，起碼表示她下到這裡來了，不是嗎？」
「可是，福爾摩斯，你怎知道是這個窗？」
出到走廊，他們跟在福爾摩斯後面走。
「呃——他是家兄。」加奈子急急地說。增池露出赫然的怪異表情。
「原來如此。」
「假如有人來了，他立刻逃跑就是了，不是嗎？」片山搖搖頭。「儘管可以這樣做，而他故意跑去客廳。為甚麼？」
「我現在……在某個家庭做工，打掃、洗衣之類……姓增池的家。一間很大的房子。」
「我會回去的！」
加奈子把點心端來了。
「由美小姐的託付。」
「若是那種事，我就不來商量了。」加奈子有點生氣。「那種事，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那麼——你到你父親闖入的房子做事去了？」
「呃——甚麼事？」
「對。他很吃驚地看住我們哦。」
「嗯。我問了警局的人。我說知不知道有個經常帶著貓、妹妹很神氣的刑警先生，他們就說一定是片山先生……」
「媽媽呢？」
「會那麼巧合嗎？」
「若是這樣……」
「不，因為我祖母愛燒菜嘛。祖母是個非常挑吃的人。」
「甚麼意思？」晴美無趣地說。
「因為被人割過嘛。」
「先到客廳休息一下再說——想吃甚麼？我去預備。」
「喵。」聲音叫。
片山大表欽佩，戶張不愧是老練小偷，那種情形下也觀察入微。
「你知道為甚麼嗎？因為他知道我們不是加奈子的兄妹呀。」
「喵。」
片山最怕這種「眼神」。他無法拒絕說「不行就是不行」，是他人好的關係。這次就以「我忙著辦別的案子」來推卻好了……
戶張把潛入增池家、在廚房兼飯廳拿到了現款，再轉去客廳，在那裡遇見少女，以及在廳裡發現屍體https://www.hetubook.com.com，其後被人用槍指住的事一一說出。
戶張的臉緊緊一抽搐，說：
福爾摩斯一副罔若不知的表情，在打哈欠。
「她父親？」
「我的確是戶張。你是女警？」
「我想不是。」
可能問法不太妥當。男人慌忙想跑，福爾摩斯颼地跑上前，向男人撲去。
「我們看過了現場，以後會想該怎麼做的。提起精神來吧。」
「唔……」
「但他為何特意僱用她呢？」
「我？不是。只是當警視廳的顧問。」晴美自說自話。「加奈子現在這幢房子裡做事哦。」
「她親自做飯？」
「嗯。我想一定有甚麼，雖然我不知道。」
「為甚麼？」晴美問。「是不是請傭人——」
「對不起。」加奈子在旁鞠躬致意。
片山吃了一驚。
「那天多謝了。」她鞠躬。「還有再去那間拉麵店麼？」
「牠想帶我們去甚麼地方哪？去看看！」
「那麼，你想商量甚麼？」片山說。「例如在那家中被虐待之類？」
「是。」
「咦？你是拉麵店那個女孩麼？為何跟家兄在一起？」
「那個不可思議——我聽說，戶張是老練的小偷，過去從未傷過人。憑此可知，他沒帶任何足以成為兇器的東西。但他為何故意拿菜刀進來呢？」
「我——姓戶張。」
「可以請教一件事嗎？」晴美說。「殺死這家祖母的是不是你？」
「怎麼啦？」
「喵。」福爾摩斯叫。
看樣子，這少女知道甚麼，片山想。她知道，所以希望找出真相的樣子……
「對！家父不會——」跟著來的加奈子說了一半，連忙住口。「糟了。我是片山加奈子哪。」
「他也知道加奈子是小偷的女兒啊。」
「很簡單。」片山心情大好。「戶張先生。」
男人向前跌倒。
當然福爾摩斯也在一起。
加奈子嚴肅地坐直身子。「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也許給你添麻煩，不過我想起那天在店裡你們待我很好的事。」
「你看到那個增池的表情吧？」晴美說。
當然了，刑警在家裡招待一名逃亡中的兇手，甚至請他吃飯。萬一洩漏出去時，首先革職。
「哥哥，跟女孩幽會？」傳來活潑的說話聲。
「恕我冒昧。」晴美走上前去。男人露出戒備的神色。
「我借用我學校朋友的名字……不過，刑警先生比較有型得多。」
「怎會呢？又不是江戶時代。事情有點複雜。要不要好好談一談？」
「是不是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