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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史話

作者:汪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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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篇 蝦夷前九年之戰

上古篇

蝦夷前九年之戰

賴義乘安倍軍退兵的時候,便追蹤夜襲,進占了幾處據點。翌日貞任據「衣川」而守,也被賴義派兵偷進柵內放起火來,貞任不得已祇好沿著「衣川」往北後撤,賴義和清原武則的大軍緊緊追殺,在攻破衣川柵時,貞任單騎落荒而走,後面賴義的兒子神箭手義家趕上,他彎弓搭箭,準備將貞任射死時,看到旁邊滾滾流不盡的衣川水,把貞任喝住,以衣為題,叫道:
對上了義家的上句。英雄惜英雄,義家聽到窮途末路的敵人,在逃命之餘,還能不忘酬答,心中大為不忍,把箭收起,放貞任走了。但是貞任還是多活不了幾天,到了九月十七日,他最後的據點廚川柵也被攻破了,貞任在亂軍之中被人砍死。他的妹夫藤原經清被擒。貞任幾個弟弟雖然逃脫了,但看看大勢已去,祇好紛紛自縛請降,安倍氏的蝦夷就這樣亡了。史上所謂的前九年之戰,算是結束了。
日本皇族原本無姓,但是降入臣籍之後的子孫,不能不有個稱呼,於是桓武天皇的後代便賜姓平,而嵯峨天皇的後代便賜姓源。以後歷代的天皇又不能隨便亂賜姓,大都祇以平源二姓作為皇室之後的標誌,幾百年後源平二氏的勢力,幾乎滿布了日本全國。他們大都不務正業,變成了世襲的半官半地主的地方豪梁了。他們的子弟閒來無事,祇有去弄刀舞劍,個個成為精壯的武士,同時為了保護自己的家產和擴張自己的聲勢,也豢養了一些兵丁,儼然稱霸一方。何況朝廷上早有廣置莊園的榜樣,他們就越發驕橫起來,連官糧都抗不繳納了。
頭二三四陣都是清原的部隊,第五陣才是賴義,而在這第五陣之中還夾雜著清原武則的親兵,所以這一仗賴義著力的地方不多,而是蝦夷的兩大部落的爭霸戰。康平五年的九月五日,安倍貞任率領了精兵八千餘人,對新來的大軍施以突擊,但是並沒有得手,反而敗陣下來,形勢從此逆轉了。
日本自從八世紀桓武天皇以降,歷代天皇的後裔日益眾多,京城裡安插不下,於是想出一個辦法,將幾位不得寵的庶出皇胤降為臣籍,讓他們到地方上去自謀生計。不過這批皇子皇孫生長富貴之家,一向好吃懶做,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是一些不知稼穡、不懂貿易、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他們怎麼懂得自活呢!祇有去弄得一官半職到鄉間去耀武和-圖-書揚威,仗著是皇室的子孫,狐假虎威地去魚肉老百姓了。
敗報到了京都,滿朝京官都嚇得面無人色。有過戰爭經驗的人祇有賴信的兒子源賴義了,他這時已官任相模的太守,愛才好施,因此坂東一帶的弓馬之士,都爭為門客,真是遠近知名。攝政關白賴通一時想不出更適當的人選,即刻命他轉任陸奧太守,兼陸奧鎮守府的將軍,負責討伐叛亂的蝦夷。賴義到了陸奧,正想摩拳擦掌大顯身手的時候,忽然朝廷為了太皇太后彰子生病,特頒大赦為她祈福。蝦夷當然在被赦之列,賴義也祇能按兵不動了。而安倍也很乖巧,他早已聽到賴義的勇名,和他慷慨好義的性格,所以表現得十分恭順。他們相安無事,一晃過了三年,安倍為了崇敬賴義,並且特地將自己的名字改了個字。他原來叫安倍賴良,賴良日文讀法為「要利要喜」,和賴義的讀法完全相同,他故意留下「賴」字,以表示對太守友好之意,而改「良」為「時」,「要喜」變為「托基」,以示不敢和太守同名,似乎也夠巴結的了,但是仍然有意外事情發生。
賴義受到了打擊,知道硬拚沒有什麼希望了,他便派了密使,偷過安倍的領區去遊說北部的蝦夷,引誘他們來夾擊安倍。安倍偵知之後,便也親自出馬阻止,不幸走到半路上被伏兵一箭射中,趕到鳥海柵時瘡發而死。蝦夷雖然失去了領袖,但是並未喪失鬥志,他們擁戴了貞任繼續再戰。到了天喜五年的十一月,陸奧已是冰天雪地,賴義久不得援,糧又不足,貞任探聽得真切,知道敵人疲敝已極,他便率領了精兵四千,為老父報仇。他氣勢如虹衝殺過去,把賴義殺得大敗,幸而仗著義家的神威,才開出一條血路,把賴義由重圍之中救了出來。
蝦夷酋長清原武則滅了安倍之後,不但奪得了安倍原有的六郡之地,並且也占有了他們的子女玉帛。
襤褸衣衫破綻多。
賴義和他的長子義家領兵攻打安倍,這是後冷泉天皇的天喜四年。義家這時才十六歲,已經練得一身好武藝。他生時賴義夢見八幡大菩薩賜給他一把神劍。成人禮是在石清水的八幡宮裡舉行的,因此小時便有外號,稱為八幡太郎。他和他父親一樣,精於騎射,也是個英武絕倫的小傢伙,總喜歡衝m.hetubook•com.com鋒陷陣一馬當先。他們父子兩人之外,坂東一帶的豪傑很多都來投效,最怪的是,安倍有兩個女婿平永衡和藤原經清雖然娶了蝦夷做老婆,但都投到賴義的麾下,想來報效國家。不過安倍方面也不弱。蝦夷是哀兵,為了求生而鬥,抱著必死之心奮勇向前,所以銳不可當。尤其受了冤枉的貞任,本來就是一員虎腰猿臂的猛將,他此時等於撿回來一條性命,更是誓不兩立要拚個你死我活。
在賴義任滿之前,照例要到各處去巡視一番,走到蝦夷區時,安倍挑選了幾匹駿馬和金銀寶貝送到賴義的帳下,除了賴義本人外,所有的兵將幾乎每人都有餽贈,竭盡款待之能事。賴義巡到了阿久利川附近紮營休息的時候,忽然有人夜襲,混戰了一頓,幸而沒有很多人傷亡。但是賴義卻不能不追究,他麾下副將之子光貞報告道:「在黑暗中,有個高高大大的人好像是安倍的兒子貞任。貞任看中我妹妹,去年曾經來向我家提親,因為他們是蝦夷,所以我家回絕了他們。可能因此懷恨,而要來殺我們!」這一番莫須有的陳辭,賴義居然信了。他盛怒之下,就要把貞任抓來斬首。安倍聽到消息,把他的族人聚集了來說道:「我們忍辱負重想同他們相安,結果討不到他們的歡心,現在為了毫無證據的事還要怪在貞任的頭上。貞任雖然愚癡,但他是我的兒子,人生在世是為了天倫,我若不能保我妻兒,何以為人。現在唯有一戰,不戰是死,戰或還有一線生路。」大家齊聲吶喊願效死戰,就這樣蝦夷是反定了!
賴信押解了平忠常得勝還朝,在路途上平忠常突然患起重病,在解到美濃地方的鄉間時死了。他算運氣,沒有在活著的時候受那一刀之苦。賴信請美濃的太守驗明了正身,把死人梟了首,帶到京都交了差。朝廷寬大為懷,平忠常已死,他的子姪從犯都從輕發落了。
賴信奉命之後,一方面進軍,一方面去找出了家而且已經在廟裡當了法師的平忠常的兒子。賴信把他請了來曉以大義。這位法師很通人情,情願去勸說他父親來歸降,但是平忠常哪裡肯聽。那時正巧又是漲水的時期,他隔河而守,以為是天嶄。賴信於是便命他兒子賴義,率領少數精兵乘夜渡河,平忠常原以為有險可恃,等到發現官兵已臨城下,知道大勢已去https://m.hetubook•com•com,忙把頭髮剃了換上僧服,率領子姪兵丁不戰而降了。
賴信死後剛剛兩年,日本又發生叛亂了!
堪悲線老皆寸斷。
一生享盡了榮華富貴的福人藤原道長,在後一條天皇的萬壽四年十二月病死了。享年六十有二。西曆是一〇二八年。他逝世之後的第二年,日本後一條天皇的長元元年,京中忽報下總太守平忠常據兵叛了。這是個震撼日本朝廷的大新聞,從此日本的政治中心漸漸轉移到武人集團上去了。
酋長本來就有威望,再加上朝廷的誥命,聲勢更盛了。蝦夷團結在一個領袖之下,儼然成為獨霸一方的諸侯。陸奧的邊緣上有六郡,都是蝦夷的部落,酋長安倍賴良已是三世世襲,他支配的範圍除了六郡之外,北面擴張到幾個河流之上,分別設置了關柵。南面越過了他們原規定的駐屯地,侵入到腹土,他不但不納賦稅,不輸徭役,反而收往來船隻的規費,要人家的買路錢。是可忍孰不可忍。陸奧太守藤原登任實在看不下去,便點起了幾千兵馬,殺奔前去,打算給這些夷人小小的教訓,誰知行軍到了一個地方名叫鬼切部,突然遇到了伏兵,名副其實遭到了鬼切,全軍覆沒了。
貞任在馬上順口答道:
北部的蝦夷,一向是日本心腹之患,自從桓武天皇起用了華裔坂上田村麿為征夷大將軍,替日本東征北討,總算將夷窟蕩平,把降俘一部安置在出羽,另一部安置在陸奧。但是降俘受不了地方官的壓搾,常常叛亂。蝦夷本來就蠻悍,再加上被逼無路可走時,就更是凶猛,難以敉平,幾百年來始終不得安靜。也有人曾經提議使用大兵去遠征,一鼓徹底消滅。但是這麼做就非得勞師動眾不可,並且也不見得必有把握,何況單是水陸兩路輸運輜重的費用,算了算,朝廷就已經不勝負荷了。於是祇有用以夷制夷的辦法,由蝦夷之中挑選一兩個較有名望又能聽命的,立為酋長,封以官位,讓他們去自治。果然這樣獲得了一時的安定,但是日久弊生,更嚴重的問題便發生了。
平氏在東國一帶盤踞了多年。朱雀天皇的天慶年間(西曆九三〇年左右),平將門發動了日本空前的叛亂,攻陷了關東八州,自稱受了菩薩之命,號稱新皇,鬧得天翻地覆。雖然後來被他堂房兄弟平貞盛一箭射死,算是和圖書平定了下來;但是平家在這一地區的根基並沒有被剷除。恰好九十年後,將門的胞姪平忠常又步起他伯父的後塵來,舉兵反了。平忠常本來出身上總,是上總的土豪,他官運亨通,又當上了下總的太守,兼武藏的押領使,東國一帶都受他管轄。於是他仗勢既不納稅,也不供徭役,到了長元元年,索性舉兵先解決了上總的地方官,然後又侵入到安房,把安房的太守也殺了。這正是道長逝世的第二年。道長的兒子賴通,雖然已經當了關白攝政十餘年,但他一向是太平宰相,在他父親在世時,什麼要政都輪不到他管,自有他老爺子一手承當。這時,他計無所出,祇有去抄老文章了。過去平將門之亂時,是藉了平將門的堂房兄弟平貞盛的力量平定的。現在平忠常恰巧也有位堂房哥哥,名叫平直方,又是現任的檢非違使,任務便是平亂的。於是賴通便下詔,命平直方率領兵馬前去討伐,誰知這次的神符不靈,兩軍對峙,三年無功,反而東國一帶遭了兵災,更加荒亂不堪了。賴通這才想起他身邊一位老將,也是皇室之後,姓源名賴信,久在賴通的伯父道兼手下任事多年,不但勇武並且深通韜略,和他長兄賴光齊名,極受道兼的倚重。為了報效道兼,他曾經計劃去刺殺當時的關白道隆,幸而在緊急關頭,被老兄賴光發覺,加以勸阻,沒有釀成大錯。道兼死後,他兄弟二人都投在道長帳下,也頗受寵任。這時賴信雖然已經年逾花甲,但是依然矍鑠,並且他還有一個沉毅勇武的兒子,可做臂助。賴通果然想通,便命令源賴信以甲斐太守的身分,率領坂東諸郡的軍兵,進討叛賊平忠常。這便是平源二氏在疆場上你死我活鬥爭的開始。
藤原經清被他們所俘,不屈而死。他那房如花美眷安倍貞任的妹妹被虜了去之後,武則將她配給了他的長子武貞,這樣卻救活了一個七歲的孩子,藤原經清所遺下來的獨子。照那時代的常例,敗軍之將的男孩,也一樣要處死,因為媽媽嫁給了清原家,拖油瓶也帶了過去算清原家的人,因此留得一命,這便是清原清衡了。後三年之役,便以此人為主角。
賴信和他的兒子賴義都受了封賞。賴信因為他母親遺骨葬在美濃,要求任美濃的太守,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後一條天皇允其所請正式任命了,他便走馬上任到了美濃。但是賴義卻沒有去www.hetubook.com.com,留在京裡伺候敦明親王,做他的隨從,平時陪伴著親王走馬打獵。他因為善於騎射,尤其對付飛禽走獸無須使用勁弩穿甲,祇要一把弱弓,已經夠用,所以更是百發百中,博得京中的顯貴們讚美。檢非違使平直方,那位奉命討賊而三年無功的老頭兒,特別看中了他,把女兒嫁給他,以後接連生了三個男孩,取義字做排行,名叫義家、義綱、義光,一個個都武藝超群,奠下了源家武將的傳統。賴信活到八十一歲才死,他留下的並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一篇文章。他為了感謝八幡大菩薩使他兵不血刃,就平定了頑寇平忠常,特撰頌辭,自稱他是「八幡大菩薩之後,承蒙遠祖神靈的呵護,得建奇功,尚望菩薩永遠保佑,使一家長享榮華」。以後日本的武將出征,一直以八幡大菩薩為他們的護身符。
經過這次的大挫敗之後,賴義方面的士氣頓然低落了下來。他雖然屢次飛報請援,但是朝廷都置之不理,偶爾派了鄰郡的太守來助陣,一晃看過之後,便又悄悄溜走了。賴義祇能反攻為守,他唯一的希望是北部的蝦夷能來助他一臂之力。就這樣僵持了幾年,安倍貞任的聲勢更大了。他甚至派人到他領域之外徵集糧餉,賴義都奈何他不得。到了康平五年的春天,賴義的任期又滿了。朝廷派了一位新任太守來瓜代,但是他來到之後知道事情棘手,馬上掉頭回京了。這時賴義好不容易說動了出羽地方的蝦夷降俘的酋長清原武則。他答應率領子弟兵一萬多人來助戰。到了夏天,果然浩浩蕩蕩地集中到了陸奧。這時賴義手下僅僅不到三千人了。在名義上雖然他還是統帥,但是事實上的調度都要聽清原武則了。
兩軍對陣,互相死傷,成了對峙的局面。持久戰卻對賴義不利,他雖然是陸奧的太守,但是人民未附,並且土地貧瘠糧食不夠,供應不起大軍團的消耗,本來聞風慕名而來的壯士又都慢慢離散了。偏偏賴義又做了件大錯事,安倍女婿之一的平永衡,是平家的後人,一個有血性的好漢,可是總得不到賴義的信任,免不了便有怨懟之色,於是更起了賴義的猜疑,以為是受了安倍的指使來詐降的。大凡疑念一生便會疑上加疑,怕他真的會做內應,賴義竟冤枉地把他殺了。另外一個女婿藤原經清看到連襟無故被殺,知道也快輪到頭上來了,立刻帶了親兵八百多人投奔到丈人那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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