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早晨
「哥哥,你先下去。反正你也不能幫忙搬行李的了。」
希江彎向小船。
「別開心得太早——我一定會去接你的。」
由香這臭丫頭……
突然失去平衡,差點跌倒。
女人是全身赤條條的。
在晴美冷冷的囑咐下,片山拄著枴杖,下到月台。
「總之,先用毛毯裹住她,把她抱回酒店去吧。如果再不處理一下,她會凍死!」
「當然已經預備好了。」
列車駛進月台時,臥鋪火車上突然熱鬧起來。
「曲子?」
她失去知覺,蒼白的肌膚暴露在冷空氣中,完全不動。
「嘿,避重就輕。」
對——這女孩怎麼辦?
「去哪兒?」
「今早也有霧。」希江說。「這就知道何以這裡的名稱是〈霧〉了。」
片山最怕這種眼神。
「每隔一天輪流吃吐司和薄餅嘛。」
「上午就到了。」飯沢說。「他們是搭夜間列車來的。」
「嗯。拜託了。」希江微笑。
「是?他最怕可愛的女孩。」
「沒人在船上呀。」
希江歪歪脖子說:
「我是每天都要變化才安心。」
「遵命。咖啡和……小姐是奶茶吧?」
田所望著那一班人下了火車後,把行李堆上一部中型旅行車,然後坐上去。
「早!哎,跟我一起來吧。」
「去哪兒?」
——二人在用早餐。遲了十五分鐘左右,伸代才走進飯廳。
「明白了——大家想想辦法好了。暫時你跟著我們。」
聽見那句話,須田和希江對望一眼。
「不過,聽說今天會有許多客人報到。」希江說。
站在月臺上和圖書眺望得很清楚,但從對面也看得見——田所找到月台的柵欄損壞的地方,從那裡出去外面。
可是田所不想放棄。
「評論家神林浩樹先生會來,聽說有個講座。」
「她做事一絲不苟,若不做同樣的事就坐臥不安。」
那是由香的聲音。以前她也用那種聲音歡笑過……
目送河合奔走時,希江嘆息。
然而知悉她是活著的。因為可以聽見她有點辛苦的呼吸聲。
曾經被車長發現一次,他出去車站後,便繞到月台後端,很順利地乘上後面的車廂。每當車長經過時,他就躲進洗手間,或者裝扮是在走廊上抽煙的乘客瞞騙過去。
大概是去同一間旅館的吧。由香也跟著坐上去了。
「希江,不准嘲笑大人。」須田苦笑。
田所向已經開走的旅行車揚起拳頭。當然,那只是虛空的抗議……
——希江最先吃完早餐,隔著玻璃窗眺望銀色的湖面。
侍者把飲品端上來。
那裡所見的,超乎希江的想像。
「小船?在哪兒?」
「小姐。」河合喊她。
——希江衝出飯廳,穿過酒店大廳,對正在擦著玄關玻璃門的侍者說:
「快點!」
況且,由香除了那個拄枴杖的男人以外,還跟好幾個人在一起。現在要把她帶回去是不可能的。
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開朗的笑聲,使田所禁不住回頭。
「不知道……」伸代完全不當一回事地繼續用餐。
有個年輕女人倒在船底。
「謝
和_圖_書
謝。」「是嗎——謝謝。」伸代對為她倒咖啡的飯沢說。「今早好安靜呢。」
「毛毯?」
片山的抗議,被魚貫著下來的乘客們掩蓋下去……
「對不起,跟我來一下!」
「謝謝!」
「這個行嗎?」
他想找個空的臥舖鑽進去睡個覺,剛巧全都客滿——結果,他坐在通道的紙箱上過了一夜。
「有小船。」希江說。
「看到甚麼?」
「危險!」
跟在她後面邊走邊看早報的須田康廣,險些撞向女兒的背。
「怎麼回事?」
田所茂哉從後面的三等車廂下到月台,遠遠地望著孫女由香在前面的月臺上親吻那名拄著枴杖的高個子青年。
河合抱著毛毯回來了。
「怎麼可能……」
看到船裡的女人,河合瞠目結舌。
田所覺得心抽痛。
「是?半夜時我醒了一下,感覺好像電話在響的樣子。」
片山嘆息。
侍者率先帶路。
「哦,是這樣啊。」
「人多一點比較好玩。」希江說。她在紅茶裡加入大量奶精。
「沒出息……」
「她怎麼了?」
「不要突然站住好不好!」
說著,希江促狹地笑了。
「這首曲子……」
河合依她所言,抱她起來……
「在本人面前不要說這個。」須田笑了。「他會受傷的。」
「有甚麼東西。」希江說。
希江奔向湖邊。早晨的冷空氣包圍全身。
希江一直盯著那艘小船。
「人的手。」
「須田先生,早安。」
「別這麼說。老花眼嘛。」
河合追上來問:
不過,假如下去月台的和_圖_書話,被車站員懷疑自己坐「霸王車」也很不妙。
「跟平常一樣,內子稍微遲一點。」
須田和伸代沒聽見希江說話,正在談著甚麼。
二人坐在面向湖水的大玻璃窗前的桌子。
「是〈晨光曲〉。格里格的。」
「我在中學的管樂隊用笛子吹奏過。我好拚命練習這曲子呢——記不記得?」
「是!」
「是!」由香急忙飛過去,從晴美的手拿過手提袋。「片山哥哥說,我可以跟你們一起走。」
由香一直凝視片山的眼睛。
「你們倆的女兒我,到底像誰呢?」
「看不見?喏,隱隱約約的……」
「霧裡面……可以看到吧?」
「小船。」
「拜託了。看來今晚會很熱鬧吧。」
「怎麼了?希江!」
「現在才看到?」
「心理作用吧。」須田說。
「你的腳濕了。」河合說。
「片山哥哥,求求你,帶我走。」
——它似乎逐漸往這邊的岸邊靠近了,終於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來,是一艘在波間飄搖的小船。
他因憤怒而全身顫抖。
「沒發現?不行呀,你是她老公哦。」
由香,你竟然在沒有我在地方那樣子歡笑……不可饒恕!我不饒恕你!
十六歲的「離家少女」,其實應該聯絡她的家人才對。
「不知道……如果我回去就會被殺掉!」
「啊,謝謝!」片山說。
在晨光射進來的飯廳裡,飄揚著用低音量播放的旋律。
侍者走開後,須田說:
「哎,飯沢先生。我像爸爸還是媽媽?」希江問。
可是,希江已從飯廳跑了出去。
「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呀。」
你以為你能逃得了嗎?!
大概跳湖了吧?可她為何一|絲|不|掛地躺在船上?
「沒人在船上吧。」伸代開始吃早餐。
穩重爾雅的侍者走過來。
希江的話叫河合瞪大了眼。
「早。哪張桌子呢?」
「起初我也這樣想,但我剛才看到了。」
「我在電視上見過他。」希江說。「有沒有藝人來?帶著戀人,微服出巡之類。」
「兩個都像。額頭一帶像父親,嘴型則跟母親一模一樣。」
「早安。」那名侍者飯沢跟她打招呼。「須田先生和小姐在平時的桌子……」
「走著瞧吧!……」
悄悄伸手碰一下,皮膚是濕的。頭髮也濕了,黏在皮膚上。
須田苦笑。
河合慌忙奔向酒店。
希江往小船走近。
小船擱淺似地停在湖岸。
「拿毛毯來!」
「早。今天我要薄餅。」
「假如不能跟你一起走的話,我就一個人去流浪。」
伸代呆了一下。
「是!」
由香歡喜雀躍地說,吻了一下片山的臉。
「那個人?因為他的胸前有〈飯沢〉的名牌嘛。」
希江不管這些,走到小船邊,窺看裡面。
及時扶住他的是田所由香。
「請等一等!」
「好寧靜的早晨。」伸代就座。「昨晚是不是有電話?」
走進酒店的飯廳時,須田希江停下腳步。
「啊?」
名叫河合的侍者見到希江奔出外面去,他呆了一下,慌忙追上去。
「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可能。」希江喃語。
「今天會有許多客人報到。」侍者說。「晚餐的桌和_圖_書子,是否依照平時的時間預備?」
見到希江站起來跑出去,須田喊住她。
「哦?我從來不看那種東西的。」
須田停止塗奶油在吐司上的動作。
希江用毛毯蓋住女人的身體。
霧一定在清晨包圍著湖面,近中午時就煙消雲散。
「為甚麼?」
「是?那是下午吧。」
「是嗎?」
「唔。地形上,大概也容易有霧吧。」須田點點頭。「——股票一直沒上漲啊。」
「啊,看到了。」
「有聽過。」
「你說甚麼?」
「喂,沒有那回事吧?」
「他是誰?」
「啊?」年輕的侍者抬起臉來,他和希江已經相熟。「噢,早安。」
可是如果相信她本人的說話,她肯定又要被攆到祖父的暴力之下殘喘過日子。
「媽媽今早吃薄餅吧。」
「所以我才聽過的吧。」
「有空接吻的話,就幫忙搬行李吧!」晴美雙手提著手提袋站在那裡。
那聲音不像十四歲少女的,很有魄力。
隔了一會兒空檔,須田才問。
由香,你給我走著瞧!
腰骨和背部痠痛,卻因證實了由香坐這班車的直覺沒錯而心滿意足。
「怎麼回事?」
「沒有。為甚麼?」
他看著報紙搖頭。
「那種客人是不可能『微服出巡』的。」伸代說。
「我只知道她每晚一定要泡澡。」
須田欽佩地注視自己的女兒。
昨晚,他想到由香肯定是躲在這班火車的某處,於是他也偷偷地溜上去。
「啊……好重……我去叫人來幫忙!」
「喵。」
「久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