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替身
「他們有沒有道德我並不知道。看這些雄偉的建築和豪華的設備，想必賺了不少錢。」
說完，兩人旋即離開。
「妳這臭女人！」
「甚麼事？」
「總之，信徒是不是能夠由此獲得安心才是最重要的。」
剛才見過的水科尚子也進到房間來。
「這種女人才性感。」
「我的事情很簡單，新工作。換句話說，媽媽想開一家店，一間小小的店，這樣子才腳踏實地，不是嗎？」
中山回答的口吻帶著訝異。「妳的想像力真豐富！」
「跟妳說過幾遍，教祖不是妳的女兒！」
「又不是要照Ｘ光，放輕鬆點嘛！坐上去。」
「你呀！滿腦子享樂主義！」瑪莉數落布斯一句。
「妳這麼說怎麼能夠當人？」
「但是有錄影檔案啊！」
水科尚子對中山說。
「這麼年輕的女孩子！」
女人雙手叉著腰，「我呢，徹徹底底，完完全全了解妳的底細，隨時可以向新聞界揭發。妳懂嗎？」
瑪莉愣住。「我！要我做那種事？穿白色服飾？」
「可是說也奇怪，現代真是千奇百怪，無奇不有。只要某件事或某個地方能讓人快樂，大家便一窩蜂地盲目追求。」
「我說得沒錯吧？瑪莉，這位叫做水科尚子，是教團幹部之一。」
「宗教？」
女兒！那麼這個人是……
門突然被打開。
「你們都在這裡做甚麼？」
「哦。」
「沒人規定教祖一定要由直系血親繼承吧？這是他們的事，和我們無關。」
中山站起來，「這位就是剛才跟妳提到的瑪莉。」
「ＯＫ！」中山說，「接下來隨便找個話題說一段。」
「基督教還不是一樣，有好幾座教堂，其富麗堂皇比這裡有過之而無不及。」
「妳可以不必講道。教祖平日非常忙碌，經常做空中飛人來回日本境內各大小地方，有時也像現在。必須飛往國外訪問。在她外出的這段期間，特地來總部朝聖的信徒若是無法親沐教祖的和風，會極為失望——」
錄影機五十吋的大畫面上，出現一個白衣少女，對著萬頭鑽動的人群（雖然形容得有些過火），以非常流暢的態勢講道。
布斯建議道：「把這個女人趕出去！」
「是、是的！」
「加奈子可能是這裡的教祖也說不定，不過那個伯伯看來不像首任教祖。」
中山暫停錄影機。
中山的話打斷了瑪莉的思緒。重新注視影像，和_圖_書畫面上的自己睜大眼睛瞪著攝影機。
「這意味著甚麼？」
「可是……」
要求太多了吧？我又不是演員！
中山使著力氣開門，裡面是一處相當於三十個榻榻米大小的空間。天井挑高的設計，使得室內顯得很空曠，燈光以及麥克風幾乎三步一架五步一台，而攝影機也有三架之多。
「別聽片面之詞。她只是在威脅我們，妳不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那個人目的是要錢。」
臉上塗著濃妝，誇張地喘了口氣，「那個男人說甚麼也不讓我見妳。哪有親娘不准見自己女兒的道理！我對他吼了幾句——」
布斯有時滿冷靜的。
「對。就是這個姿勢。頭再高一點，不要用瞪的嘛！」
「請問……」
中山搖搖頭。「能分得出來妳和教祖的。僅限於極親近的熟人，我會要求他們保密。」
「那時候在電視上不是有看過。」布斯說。
「做替身根本是在騙人嘛！」
「不，很可愛呢。」
瑪莉終於明白對方笑臉下的虛偽。
「今天就到此為止，不過可先別高興，我不會這樣就善罷甘休的。我會告訴雜誌社，你教祖的父親是怎麼樣的男人，等著看熱鬧吧！」
「我不是加奈子。」
燈光這時咄地大亮，全投射到瑪莉身上。
瑪莉不知如何是好。天下竟然有母親認不出自己的女兒。
「說得也是。」
「這個女人不錯！」布斯說。
「我還是不懂……」
「妳身為教祖，地位顯耀，又住在這麼豪華的地方。兩千萬對妳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為了開店，需要兩千萬資金。」
「……可以了嗎？」十分疲乏地問。
「又沒有人受損受害，我看妳還是答應吧！」
「可是實在太大了呀！」
「說話呀！妳的成長經歷也可以。」
這時，房門打開，有一位比中山年輕許多的瘦高女人進來。
「耶？」瑪莉沒料到這一招，「說話……。說甚麼好？」
「我……？」
「果然在這裡！」
彎到岔路，走廊稍微變窄了些。路的盡頭是扇堅固的大門。
瑪莉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還頗有慧根嘛！」瑪莉笑著說。
「她果真是——」
「事到如今妳還是這麼說！」
「色鬼！」
「難怪妳會有疑問。」
瑪莉內心極為複雜，看了一下布斯：布斯似乎和*圖*書裝作沒看見，不知是睡眠不足，還是吃太飽，正張著血盆大口打了個大哈欠……
「那種東西不行。他們要的是『真正的教祖』就在眼前。」
「她正在美國巡迴訪問，太平洋對岸那邊也設有分部。」
沉默片刻——
「布斯……。請妳看清楚，我真的不是妳的女兒。」瑪莉說。
「話是不錯……。但是畢竟還是不光明正大——」
「真是的，這世上甚麼樣的人都有。」感慨地說。
「——我所說的天堂是和各位心目中所描繪的樂園差距頗大。很多人來了天堂之後都大失所望『甚麼，原來天堂是這種地方！』有些人誤認為天堂就像這裡擁有富麗堂皇的宮殿，可以永遠嬉戲，做自己喜歡的事。其實根本不是這樣。人類成天只想到玩樂尚且遭同儕輕視，換在天堂那更不消說。
「不，沒事。」
那個女人似乎大吃一驚。
中山說：「這裡是我們宗教的聖地也是基地。」
瑪莉竭盡所能想擠出可愛的笑容，然而勉強的結果看起來倒像是受顏面神經痛或牙疼折磨的苦惱表情。
對方喋喋不休地嘮叨。令瑪莉極為困窘……。在她做母親的喜悅中，摻雜著矯飾的成分。
「需要向全國信徒演說或是傳達迅息的時候，便會在此錄影，這些全都是貨真價實的設備喲！」
「這叫做現代人的孤燭。」
「是攝影棚，我們進去吧！」
「喲，一搭一唱，感情真好！」女人恨恨地瞪著中山，「加奈子，妳跟這個男人是不是有過一手？」
「太好！本來以為看不到妳的。」
那個女人打量瑪莉。張著圓呼呼的大眼，「嚇我一跳……！怎麼這麼像！」
「好。請妳在這裡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別再胡鬧了，」中山發出最後通牒。「妳若再不出去，我就要報警了！」
水科尚子帶領女人出去後，中山嘆了口氣。
「甚麼都行。挑妳感興趣的事講，不必有所顧忌。」
「對，妳聽過『追尋道德與平安的教團』嗎？」
「加奈子！」
「我希望妳能扮演教祖的『替身』。」
「這裡到底是甚麼地方？」
不過，稱讚的話果然發揮效用。透過指間的隙縫，瑪莉偷偷地窺探……
「咦！甚麼時候養這種狗的？哼。髒死了！」
加奈子。而且剛才穿得像餐廳小弟的年輕人也誤以為我是加奈子，他們口中的加奈子是否為同一個hetubook.com.com人？
「太厲害了！」瑪莉看得目瞪口呆。
「大概是吧。」
「哦。」
瑪莉連忙搖頭，「請問，這個人現在在哪裡？」
「真的？勢力太驚人了！」
「甚麼？」
「謝謝。」
姑且不論這是不是讚美，總之先道謝再說。
「開始就碰到難纏的客人，難為妳了。不過妳表現得不錯。」
「啊……」
瑪莉搞不懂話裡的含義。
「要是覺得兩千萬太多的話，一千五百萬也行……。加奈子，我也辛辛苦苦養育妳十七年了呢！」
「我能夠呼吸嗎？」
「妳跟教祖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中山說。
「請問——」
「騙人，我才不信？」
「這樣更好。警察來的話，不是對你們不利嗎？」
瑪莉呼呼地喘了口氣。
眼前是個四十上下，相當福態的女人。
「別裝蒜了。生妳養妳十七年，我會認錯嗎？我又不是傻瓜，知道妳心裡打的如意算盤，」
中山又哈哈大笑起來。
「嗯……啊……今天天氣真好……。不對，好像不對，外面下著雪呢。前進有希望，回程卻教人膽驚。咦呀！我在說甚麼啊？總而言之，幾乎就讓人以為身處於天堂一般，剛剛醒來的時候。
「這個人是？」瑪莉說。
「我已經和那個男人分手了，最近我想從頭做起，正視自己的人生。希望妳能了解，」女人說著握住瑪莉的手，「我無意打擾妳的生活，何況妳過得非常幸福……，看到妳快樂，媽媽就放心了。」
「沒關係。我們的宗教創立不過十年，還算是個新興勢力。現在全國約有五十萬信徒。」
可是。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這都是一項「欺騙」的行為。刻意瞞騙虔誠的信徒。——而自己尚未報答對方的救命之恩……
「盡量自然些。來，笑一下！」
雖然中山這麼說，但是現場除了自己以外沒半個人，說給誰聽？如果自己是演員那還能唱唱獨角戲，但偏偏沒表演細胞，更何況要面對冷冰冰的攝影機……
「哼，我找我女兒有甚麼不對！」女人回答中山說。
「把我丟在一邊，我等得不耐煩，所以才擅自進來找妳。果然母女連心。冥冥之中指引我到這裡，終於見到妳。妳變得好風光！太好了，還是跟以前一樣健康，媽媽非常擔心呢！」
「可以……非常驚人。」
「哇！丟臉死了！」瑪莉羞愧得雙手掩面，看不下去。
「和*圖*書舉行全國大會時有五萬信徒參加，如果沒有這麼大，容納不下所有的人。請走這邊！」
「啊，打擾了。」
門開了。瑪莉以為是中山，倏地站起來。
遵從中山的指示，瑪莉靠在有扶柄的摩登座椅上。
「五十萬？……」
中山頂著一張樸克臉，冷峻地說，「隨便擅闖別人家，妳不知道會給人帶來困擾嗎？」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但我還是覺得——」
「這樣可以嗎？」
「道德與平安……。不好意思，我孤陋寡聞。」
瑪莉十分猶豫。
「妳的工作，這正是請妳來的理由。」
「待遇優渥，沒有拒絕的理由嘛！我想暫時在這裡休息一陣。」
布斯喚起了瑪莉的煩惱。
加奈子……。在麵店那位看電視的中年男人對著我叫過。
中山感覺奇怪，「妳說甚麼？」
他一定是透過連線麥克風和瑪莉交談的。瑪莉聽到糾正馬上正襟危坐。
「奇怪甚麼？」
第三次被叫做加奈子。
「水科小姐，送客！」中山說。
「天堂也有所謂的任務或工作，我們天使被賦予職責，但從來未領過分毫薪水，因為在上面根本就沒有錢這種東西。我們深諳樂在工作的意義……，只要對人類有幫助，便可以讓我們滿心喜悅天使的喜悅。這成了我們的教條，每天清晨醒來全體天使必須齊誦三次。不過大家的聲音總是不搭調，惹得上級天使非常生氣。我們下級天使經常竊竊私語：天使生氣不是不太好嗎？可是卻無法阻止祂們發脾氣。儘管如此，天國仍是個好地方，如果各位嚮往天堂，歡迎來參觀，一次也好……。
女人頓時疲憊地癱在椅子上，「加奈子……。我能體會妳恨媽媽的心情。冷落妳，自己卻和小白險打得熱。可是……妳爸爸離家出走，我好寂寞……妳懂得這種痛苦嗎？」
事到如今，硬著頭皮上了！
「我也是這麼說，但……」瑪莉補上一句。
中山走出攝影棚。瑪莉被單獨留下，心情不再像剛才那麼緊張，正左顧右盼周圍的機器時，「別動。」突然，中山的聲音響徹整個棚內。
布斯醒來之後，也溜到緊鄰攝影棚的小房間來。
「很對不起，」瑪莉說。
「其中包括許多大企業的領袖以及大地主，承蒙大家慷慨捐獻，集資興建了這座基地。」
「的確。憑我的直覺，這也可能是詐騙得來。實在太有錢了！」
「哎呀！」www.hetubook.com.com
瑪莉很單純地受到感動。
恫嚇瑪莉。
「感覺充滿了睿智，看起來相當幹練。」
長廊彷彿沒有盡頭般伸向遠方，兩人並肩走著的時候瑪莉詢問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有點面熟。」
啊，想起來了。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為了創業，需要那麼一點小小的資金，我不貪心，只要……我想想，差不多兩千萬就足夠開張了。」
瑪莉告訴布斯，在麵館吃飯的中年男人，和剛剛那個侍者裝扮的年經人。兩人都叫自己「加奈子」。
錢。原來是要錢？
的確，正如中山所說，工作實在輕鬆而且簡單，也不是甚麼害人的勾當。
「注視正面那架攝影機。」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真的不是妳要找的人。」
「妳坐在這張椅子上，」
「嗯。因為不是雙胞胎，當然還是有些微的差異，比方說眉形、臉頰等。利用化妝技術，這些差異很容易克服。」
瑪莉行了個禮。
「妳到底在想甚麼勁兒？」
「妳代替教祖接見信徒，只要點個頭，微笑一下。信徒們便會覺得不虛此行，滿意地回去，懂了吧？」
「絕對不會。」
「不難是不難……萬一被識破該怎麼辦？會把事情搞得更糟！」
「哈哈，我忘了每個人頂多只一次機會，大概沒有人喜歡下地獄吧？人類究竟接觸愈多愈可愛呢？抑或愈可憐？……。看著人作奸犯科，即便心想他下地獄無疑，然而我就是無法憎恨他。當初每個人都是極其純真的嬰兒。為甚麼長大之後就變了……。對了，在天國，你絕少會看到嬰兒或小孩，高齡化問題不管在哪裡都同樣嚴重。如果天堂拍了一部名為『天使之約』的電影：片中的男女主角鐵定都超過七十歲。由於情形每下愈況。主管機關正在積極研究降低演員、音樂家等審核資格的可行性……」
「接下來是妳。」
「不，沒關係！」
「妳一句話也不用說。我和其他人會守在妳身旁，妳只管保持靜默走路就好，這工作不難吧？」
中山拍拍瑪莉的肩膀說，「這樣子我就放心了。妳一定能夠演好教祖替身的角色！」
「妳在說甚麼呀！是不是被人洗腦了，他教妳這麼說？還是妳認為有我這種母親感到丟臉？」
「很好。面向正前方的攝影機不要動。」
「妳好！」
「我們的教團第二代的教祖。」
「我本來就是天使，你是不是覺得奇怪？」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