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６
「老師怎麼會來這裏？」平介問道。
他先翻到目錄，想找「人格移轉」或是「靈魂交換」等字眼，但是這本書並沒有提到。不過，他卻找到了「附身」這個字眼。翻開那一頁，文章中的前言如下：
平介想起以前曾經看過一部電影「大法師」。啊，對了，應該就像那樣吧！但是，平介難以想像那個停留在藻奈|美的身體裏，一直聲稱是直子的靈魂會是惡靈。那明明是平介最親近的妻子，絕對不會錯。
「嗯，託您的福，她現在慢慢康復了。讓您費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平介低著頭說道。
平介睜大眼睛，重複閱讀這個部份。這個故事簡直就和藻奈|美的情況如出一轍呢！
「不好意思！」他搔著頭問道：「請問有沒有關於靈異方面的書？」
他搔著頭，很想大叫一聲。一開始愛妻身亡，接著還要承受痛失愛女的痛苦。現在，情勢有可能大逆轉，他真的很想說，讓我選擇一個明確的結果吧！因為現在這種曖昧不明的狀態，只會讓他繼續深陷在悲痛與空虛的泥沼中，而且永遠侵蝕著他。
他又走回櫃台，剛才那名女職員訝異地看著他。
「嗯！平常白天還可以看到一些上班族來這裏打瞌睡呢！」橋本多惠子說道。
「人腦未具有特異機能的廣大皮質部份，稱之為連合性皮質。根據傳統的腦類科學指出，具有特異機能的皮質部份卻在這裏形成連結，並且在這裏統合所接收到的訊息。人類利用腦部的連合性皮質，把接收到的情報統合成情緒或是記憶，所以懂得思考、下決定、做計劃。例如頂葉的連合部份，是主宰體性感覺皮質所傳送的情報，也就是與身體的位置或是動作有關的皮膚、肌肉、膝、關節等傳送的訊息……」
她的語氣誠懇、眼神真摯。平介從她的談話中，感受到年輕老師特有的純真與活力。她一定以為他不小心說出直子的名字，是因為還沒有脫離喪妻之痛。
這麼說來……。
「那裏的椅子是專為閱讀者設的。」橋本多惠子苦笑了一下，小聲地說道：「我看我們還是到外面去好了。」
「聽說下個禮拜就可以出院了！」
這一區好像都是醫學叢書。分類牌上註明消化器官、皮膚、泌尿器官hetubook.com.com等，以器官類別來區分這些書籍。女職員所指的「這一區」，就是陳列著許多腦部醫學書籍的書架。
「腦部？」
「咦？」
「是啊，不過我已經看完了，現在想找一些關於靈異方面的書。」
「休閒娛樂區？」
「咦……」那名女職員一臉狐疑地望著他。「這種書應該歸類在休閒娛樂區吧！」
但是，在古代的以色列有一種頗具權威性的說法。「那是一種被惡靈附身的狀態」。雖然早期的基督徒也主張「聖靈附身現象是每個人極為期盼的神蹟」，但是大部份的人都認為，附身其實是惡靈搞的鬼，所以必須舉行驅逐惡靈的法事。
平介快速地瀏覽了這本書。結果，他發現在「附身」這個單元之後，便是「多重人格」了。他仔細閱讀了一下，其中提到幾個實例，都是說明當這種現象無法用心理學的角度來解釋時，就稱為附身。
平介隨手拿起了一本書。這本書的書名是「超異常現象事典」。作者是林．皮克奈特，一個連聽都沒聽過的名字。
目前的情況持續了一陣子，搞不好直子的人格突然消失，藻奈|美便會甦醒。若真是如此，直子就會真的死去了，而藻奈|美便會復活。
寫得太籠統了，平介這麼想。但是文中所提到的與藻奈|美的情況非常相似，根據之前的對話，他覺得直子的靈魂的確進入了藻奈|美的身體。
「好的，那就真的要麻煩您了。」平介雙膝併攏，鞠了一個躬。但是，他同時正想著另一件殘酷的事實，那就是現在的藻奈|美，其實比妳大了十幾歲呢！
「喔，這樣啊！原來她是這麼想的啊！」
平介抬起了頭沉思。雙重人格嗎……？
藏書室相當寬敞，有許多書架並列，每座書架上整齊排列著許多厚重書籍。令人訝異的是，站在書架前看書的人很少。平介心想，現在喜歡看書的人越來越少了。
「但是，更深一層的附身是一種非常深奧的現象，所以無法解釋或說明清楚。這是一種靈媒行為。（中間省略）當靈媒處於一種出神狀態時，就可以提供一般人一些鮮為人知的情報……」
「咦？真的嗎？業務員就有這種好處。」
他一進門，https://www.hetubook.com.com立刻走向諮詢台。那裏有兩名工作人員；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輕女孩。那名男子正在講電話。
平介闔上書本，心中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藻奈|美若醒了，恢復原狀，這當然是他最期盼的事，但是到時候他就會失去直子，與直子永遠地分離……。
但是「一時之間」這個字眼卻與事實不符。藻奈|美，不，在直子的衝擊性告白之後，已經過了兩天，她卻沒有發生任何奇妙的變化，仍然堅持自己是直子。
藻奈|美恢復意識並開口說話的時候，平介也曾打電話通知橋本多惠子。但是，關於性格轉變這一點，他還是保持緘默。
「你不是要找腦科醫學的書嗎？」
「啊！不是，不是直子，是藻奈|美。我想藻奈|美一定會很高興。」
「是啊！」平介應道，還看了她一眼。「奇怪，老師怎麼知道？」
「藻奈|美在作文裏提過，爸爸在工廠裏工作，每三個星期之中，就有一個星期必須上夜班，當大家都在睡覺的時候，他還要工作，好可憐喔！我記得她是這麼寫的。」
多惠子聽了，站起來面對著他，挺直了背。她的表情看起來比剛才更困惑。
「這樣啊！」她瞄了一眼架上的書，看到「超異常現象事典」這一類令人毛骨悚然的書名，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甚麼。
「喔！」那名女職員聽懂了之後，便從櫃台走出來。「在這邊，請跟我來。」
她——橋本多惠子，是藻奈|美的導師，年約二十來歲吧！平介第一次見到這位身材姣好的美女老師，是在直子的喪禮當天。
「啊……」
看來，這次她不會再帶路了。「這樣啊，謝謝妳！」平介說完，便獨自往那個方向走去。果真看到了很多相關書籍；神秘集團、奇異現象、靈異學……許多經常在電視上耳熟能詳的字眼都出現在書架上。
「在人類演化的最初階段，部落社會剛剛形成的時期，有極少數人能夠進入一種忘我的境界，進而取得一些頗具價值的訊息。處於這種狀態的人，會用一種異於平常的聲調說話，周遭人可以感覺到當事者的靈魂一時之間出竅了。這也就是『附身』的起源。」
「啊，是啊！學校老師來圖書館是理所當然的嘛！和_圖_書」哈哈哈！平介發出了笑聲。這時，四周有幾個人紛紛轉頭過來瞪他。
「我是……來找資料的。」
即將邁入青春期的藻奈|美，這一陣子已經很少主動跟父親說話了，對於父親的工作也不是那麼感興趣。只要好好工作，按時給她零用錢就好了，在不在家都無所謂。從她的言行中，他一直以為她是這麼想的。當然，這不可能是她裝出來的吧！不過，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父親。一想到這裏，平介的心中便感到一股暖流。但是，藻奈|美現在已經不在了。
「我總覺得你很面熟，所以才走過來確認。你好像很專心在查甚麼資料。」
圖書館是一個只有在求學時代才會光顧的地方。而且，當時並不是為了找書，只是想在有冷氣的閱覽室裏和朋友一同準備升學考試罷了。換言之，這是平介第一次為了找書才進入圖書館。
「啊……這個，我們去那邊聊好了，那邊有椅子可以坐。」平介指著入口處說道。
才走出圖書館，平介就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來到這種地方，不知不覺就會變得很緊張，連肩膀都好酸痛呢！」平介一邊扭扭脖子說道：「不過也有人在裏面打瞌睡喔！」
她好像要帶路啊！沒想到這麼親切，平介很放心地跟著她。
女職員停下了腳步，對他說：「這一區就是了。」
「橋本老師……」平介認得她，趕緊趨前問道：「呃……您甚麼時候來的？」
原來是這樣啊！從藻奈|美口中說出許多連她自己都不可能知道的事，像是平介與直子的第一次約會……。
歷史上記載最有名的附身實例便是一六三〇年代，發生在法國的「尼僧集體附身事件」。被附身的尼僧，曾說出以下的話，「口中說出粗話或是褻瀆神的言語，另一個自己正在一旁側耳傾聽，卻無法阻止自己口出穢言。這是一個奇妙的體驗。」
「杉田先生，對於府上發生這麼重大的變故，我深深感到抱歉。我想，夫人的去世對您的打擊一定很大。我雖然幫不上甚麼忙，但是我願意開導藻奈|美，包括您在內，只要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跟我說，請不要客氣。」
「腦，頭部。」他指指自己的頭。
果真如此，科學上的觀點是成立的。他開始審視藻奈|美的hetubook.com.com狀態；也就是說，其實那不是直子在說話，而是藻奈|美的另一種人格。
「這樣子，她就趕得上開學了。」
從此以後，「附身」便被一般人認為是一種雙重人格或是多重人格的表現了。
「請問……」平介問那名女職員：「腦部的相關書籍放在甚麼地方？」
「杉田先生在工廠裏上班吧！」
「啊，好啊！隨時都歡迎，我想直子一定也會很高興。」平介此話才一說出口，多惠子的臉上就出現一種困惑的表情。為甚麼會有這種表情呢？猛然一想，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
平介逐字唸著，看來直子和藻奈|美的情況和這個例子幾乎完全一樣。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這個世界上仍然有許多前例發生。
「呃……很常見啊！像是不可思議的靈異事件之類的，不知道有沒有那種書？」
平介站在書架前，仔細閱讀每本書的書背。「關於大腦邊緣系與學習」、「腦部荷爾蒙」、「腦與行動學」……對平介來說，光是看這些書名就搞不懂內容在說甚麼了。即使如此，他還是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這本書的書名是「從腦部所見的精神與行動」。
「那一區就是。」女職員指指遠處說道：「後面有一區是超異常現象叢書，像是ＵＦＯ這種書也應該擺在那裏。」
這棟建築物比想像中還雄偉，而且非常嶄新。原來市井小民繳的稅金就是這種用途啊？平介有了新的體認，不過也認為似乎沒有必要將這種建築物弄得如此金碧輝煌吧！至少那個不起眼的中庭和毫無價值感的藝術裝飾品都是多餘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有一個極為戲劇化的例子，稱為『不可思議的瓦西卡』。一八七七年，在美國伊利諾州一個名為瓦西卡的地方，有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名叫露蘭西．威納姆。有一天，她的癲癇症發作，使她進入一種無意識狀態。她的靈魂出竅，並且被其他靈魂附身。這個頗具『控制力』的靈魂名叫瑪麗亞．蘿弗。她是一個死於十二年前的少女。在往後大約一年內，瑪麗亞便取代了露蘭西。她（據瑪麗亞家人的描述）的言行舉止像極了生前的瑪麗亞，一切關於蘿弗家族的生活習慣等，她都瞭若指掌。過了一年，『瑪麗亞』表示必須回到天國，才一說
https://www.hetubook.com.com完，露蘭西就恢復了意識。」
「是啊！還需要再做一次精密檢查，要是結果都正常，應該就可以出院了。」
圖書館的前面有一座小公園，裏面有一處小噴水池，在噴水池旁邊有幾張長椅。平介與多惠子並肩坐了下來，在坐下之前，平介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要不要在椅子上鋪條手帕比較好。但最後他並沒有這麼做。
「啊，是啊，是啊！」
這本書還提到另一個故事，也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在一九五四年，一個名叫比爾．萊魯．嘉多的少年所發生的事。比爾罹患了天花，所有人都認為他沒救了，但是他卻奇蹟似地生還了。只是劫後餘生的他，個性完全變了。事實上，他是被一個幾乎在同一時間死亡的印度少年神官附身。比爾對於這名死去的少年瞭若指掌，這種狀態持續了兩年左右，他自己的人格才又恢復正常。
平介將書闔上，光是讀到這裏，他的頭就開始痛了。
「啊，沒有，其實算不上查資料啦！」他露出親切的笑容，並且揮揮手說道：「只是剛好看到這邊有一些奇怪的書，就順手翻翻罷了。」
「藻奈|美的情況怎麼樣了？」多惠子一坐下來便問道。
平介又繼續讀下去。「附身」會因地域或文化出現不同的情況，並被賦予不同的意義。在文明初期，「附身」被認為是「神的介入」；但是到了紀元前五世紀，希波克拉提斯卻提出了「與肉體上的其他疾病相同，與神的行為無關」這種論調。
「是啊！可以和同學們一起升上六年級，她也很高興呢！」
「那我可以再去看看她嗎？小朋友們也很擔心呢！我會帶幾個小朋友一起去。」
與其說藻奈|美的性格變得與「直子完全相同」，還不如說是直子的人格附在藻奈|美身上，比較能讓人接受呢！
在其他區域看書的人不多。奇怪的是，在這一區找書的人倒是不少，而且都是男性。雖然風格不盡相同，不過每張臉孔看起來都一副很聰明的樣子。
但是，平介馬上又有疑問。就算知道原因，也沒有解決方法啊！繼續讀下去，這本書也寫出了平介所質疑的事。
平介將書放回原位，用拳頭狠狠敲了一下書架。這時，他感覺旁邊有人歎了一口氣，轉頭一看，一名女子怯生生地站在那裏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