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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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原先生沒回家的事,你是今天早上聽說的嗎?」
彌生子把手放在臉上,說:「是他。」
笹垣轉身朝向一旁的彌生子,正式自我介紹。彌生子只是微微點頭,看來並不想費力去記刑警的姓名。
「聽說是登喜路的高級貨。」
「昨天妳有出門嗎?」
「咦?」在他身邊的古賀刑警反問。
「唔,已經是第五年了。」
「好的。」古賀回答。
「哭法跟化妝一樣,太誇張了,是嗎?」
「有時候,都是直接去喝酒。昨天我也以為是那樣,沒怎麼放在心上。」
「是的。我和老闆娘都覺得很奇怪,也很擔心。結果就接到警察的電話……」
男孩沒有回答,反而是松浦回頭說:「哦,是的。」
「笹仔,」中塚說,「你覺得呢?是甚麼樣的兇手?」
雖然不清楚他們的遊戲規則,但其中一人似乎在半途走上另一條路徑。男孩與同伴走失,焦急地在通風管裏四處爬行,最後來到這個房間。據說,男孩一開始並沒有想到躺在長椅上的男人已經死了,還怕自己爬出通風管跳下來時會吵醒他。然而,男子卻一動也不動。男孩感到納悶,躡手躡腳地接近男子,才赫然發現他胸口的血跡。
經妻子彌生子確認身分後,屍體便被迅速移出現場。笹垣幫忙鑑識課人員把屍體移上擔架。這時,有個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豈有此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男子遮住嘴。視線下垂,像是在整理思緒,不斷眨眼。
正當笹垣往前探看時,眼角掃到樓梯的門靜靜地打開,他往那邊看,心頭一震。
「這個嘛,我也不太會說。」松浦從文件櫃裏取出一本文件夾,放在笹垣面前。「這是最近的客戶名冊。」
雖然松浦出聲詢問,男孩還是不加理會便出門了。
桐原洋介——這是被害人的名字,他是「桐原當舖」的老闆,店舖兼自宅距現場約一公里。
「說是沒甚麼不對勁的地方。」
「哪來的頭緒呢?」
笹垣不由得苦笑。「從頭到尾都是否定句啊。」
「可是,既然你們是做這一行的,上門的客人也是千百種吧。有沒有客人為了錢的事,和老闆發生爭執呢?」
「她應該做過那一行。」笹垣小聲地回應。
「松浦先生,你家裏有些甚麼人?」
笹垣的視線停留在黑色長椅旁牆上的某一點。通風管的四方形洞穴就在天花板下方,本來應該覆蓋著金屬www•hetubook.com.com網的,現在上面當然空空如也。
「這個嘛,」松浦看著牆上的圓形時鐘,「平常六點打烊,不過,昨天拖拖拉拉的,一直開到快七點。」
門後站著一個男孩,十歲左右,穿著長袖運動衫、牛仔褲,身材細瘦。
「哦。那,她先生甚麼時候失去聯絡的?」
「他好像看了好幾次手錶。不過,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那好,我在這裏等,可以麻煩你去徵求老闆娘同意嗎?」
「有的,有人在看店,我兒子也從學校回來了。」她頭也不抬地回答。
「她知道這棟大樓嗎?有沒有甚麼線索,問過了嗎?」
「好的。」笹垣低頭行禮,轉身走向門口。
「我是大阪府警笹垣。這次的事,真的很遺憾。」笹垣出示警察手冊,自我介紹。「您是這裏的……?」
彌生子呼的歎了一口氣,在一把應該是供客人坐的椅子上坐下來。
「打烊之後呢?」
她上樓的腳步聲從關上的門扉後傳來,當聲音消失後,笹垣來到松浦跟前。
「很少。」
「嗯。」她點頭。然後,一臉疲憊地站起來。
笹垣坐上車,吩咐古賀駛向桐原家。
「一步都沒有出門嗎?也沒有去買東西?」
笹垣以食指摳摳臉頰,問到的話裏完全沒有線索。
「當然,不好意思。妳請休息吧。」
「啊,真的耶。」
她輕輕地點頭,「嗯。」
「確認過了。果然,錢包不見了,還有打火機。」
「你是桐原先生的兒子?」笹垣問。
「啊,回來了。」待在櫃檯的男子出聲招呼。男子年約四十歲,細瘦的身形,尖尖的下巴,烏黑的頭髮是毫釐不差的三、七分。
「大致問過了,剛問完。不過,說實在的,情緒還是有點不太穩定。」小林以手掩住嘴說。
「是的。我們老闆有些獨斷獨行,很少跟我討論工作的事。」
「的確。」笹垣點頭,摸了摸下巴,手心裏有鬍碴的觸感。今天趕著出門,連刮鬍子的時間都沒有。
「沒有。我六年前離婚,現在一個人住公寓。」
「喔。」松浦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最後點頭了。「好吧。既然這樣,東西可以借給你們,但是,請千萬要好好保管。」
笹垣之所以心頭一震,並不是因為沒有聽到男孩下樓的聲音,而是在眼神交會的那一剎那,為男孩眼裏蘊含的陰沉黑暗所衝擊。
「話說回來,他https://m.hetubook.com.com老婆的打扮好誇張啊。」中塚提起另一個話題,說起了桐原洋介的妻子彌生子。「差不多是三十出頭吧,被害人的年齡是五十二歲,感覺有點差太多了。」
「這個啊。」笹垣指的是被害人繫的皮帶。「你看,皮帶繫的孔比平常鬆了兩格。」
笹垣若無其事地環視店內。松浦背後有一扇緊閉的日式拉門,後面多半是和室客廳,櫃檯左邊有個脫鞋處,從那邊上去是住家。上去之後左邊有一道門,但是就置物間來說,位置很奇特。
據西布施分局調查,發現屍體的是附近國小三年級的學生。今天是星期六,學校的課只上到中午。下午,男孩和五個同學在這棟大樓裏玩。他們玩的並不是躲避球或捉迷藏,而是把大樓裏四通八達的通風管當作迷宮。在複雜蜿蜒的通風管裏爬行,對男孩子而言,或許的確是一種能夠激發冒險精神的遊戲。
「也許吧。不過,那孩子有點特別。」
「看店的只有松浦先生一個人嗎?」
「是的,我記得應該是兩點半左右。」
「這又不是你的錯。」笹垣拍了拍後進的胸口。「我來送她,讓古賀開車,可以嗎?」
「真可憐,他一定受到不小的打擊吧。」笹垣說。
「大概是不希望被別人看到,或是被看到了不太妥當的人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笹垣收下,開始翻閱,裏面一大排男男女女的名字。眼裏看著資料,他心裏回想起男孩陰鬱的眼神。
「就算是這樣好了,也不必特地選這種地方吧,可以避人耳目私下密談的地點多的是。而且如果真的怕被看見,應該會選離家遠一點的地方,不是嗎?」
「他出門的時候,有沒有跟平常不同的地方?例如服裝的感覺不太一樣,或者帶著沒見過的東西之類的。」
「應該可以出借吧,回頭我再知會一聲。仔細一想,老闆已經不在了。」
「她先生出門時的樣子呢?」
「謝謝,不用先徵求老闆娘同意嗎?」
「這種情況,他不會打電話回家嗎?」
「這樣啊,在意時間。」
「被害人是吃飽後遇害的?」他喃喃地說。
笹垣點頭致意,接過名片。這時,他看到男子右手小指戴著一枚白金戒指。一個大男人,這麼愛漂亮啊,笹垣心想。
「情況怎麼樣?」笹垣問。
「稍微繞一下再去,媒體那些人還沒察覺被害人家就在附近。」和_圖_書
桐原洋介繫的是咖啡色的范倫鐵諾皮帶。皮帶上留下的扣環痕跡,以及已經拉長變形的孔,顯示他平常用的是尾端數來第五個孔。然而,屍體上所扣的卻是尾端數來第三個孔。
「你在這裏待很久了嗎?」笹垣問。
「當舖啊……」中塚冒出這句。「當舖的老闆,有甚麼事得和人約在這種地方碰面呢?」
「會到天亮才回家嗎?」
「小亮,你要去哪裏?今天最好還是待在家裏哦。」
「怎麼說?」
「她確認過隨身物品了嗎?」
「他很少打。我拜託他晚歸的時候要打電話,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他總是嘴上答應,也不打,我就習慣了。可是,萬萬沒想到他會被殺……」彌生子伸手按住嘴巴。
松浦坐在椅子上轉了九十度,打開他身邊的文件櫃。裏面排放著好幾份厚厚的文件夾。
「他沒有提起要去辦甚麼事嗎?」
「一定有吧,不然就不知道錢借給了誰,也沒辦法管理典當品了。」
這麼說,就是十或十一歲了。笹垣在心裏計算,再次看了看彌生子的臉。雖然她以化妝來掩飾,但是肌膚狀況不太好,細紋也頗明顯。就算有這麼大的孩子,也不足為奇。
「是啊。」小林皺著眉點頭。
衣著、頭髮整齊,沒有打鬥跡象,正面遇刺,這幾點便是證據。
「寺田町?是開車上班嗎?」
「府上在哪裏?」
「當然,我們是有些特別的客人。明明是借錢給對方反而被怨恨,這種事也不是沒有。但是,再怎麼樣也不至於要殺老闆……」松浦回視笹垣的臉,搖搖頭。「我實在很難想像。」
「不是,我搭電車。」
笹垣一行人坐的車隨處繞了一陣子後,停在標示了大江三丁目的電線杆旁。獨棟住宅沿著狹窄的道路兩旁林立。
中塚站在房屋中央,再次環顧室內。左手扠腰,右手撫著臉頰,這是他站著思考時的習慣。
「在那邊。」古賀隔著擋風玻璃指著前方。約二十公尺遠處,出現了「桐原當舖」的招牌。媒體似乎還沒有掌握被害人的身分,店門口不見人影。
「問題是,被害人與兇手在這裏做甚麼。」組長說。
「不好意思,我可以去休息了嗎?我累得連坐著都不舒服。」
「怎麼會……」男子一臉沉鬱,眉心出現一道深色的線條。「果然是被……,被殺的嗎?」
「她說不曉得,她不記得先生出門前有沒有接到電話。」
「照這個樣子,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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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誰可能行凶了。」「她說昨天兩、三點出門的,去哪裏不知道。到今天早上還沒回來,她很擔心。本想再不回來就要報警,結果就接到發現屍體的通知。」
「不好意思,跟你借一下。」笹垣伸出攤平的手掌。「我把正本帶回去,影印之後馬上奉還。當然,我們會非常小心,不讓其他人看到。」
「當然,名冊是有的。」
「小五了。」
「也難怪,你們是做生意的,不能說哪位客人的不是吧,不過,這樣我們就無從調查起了。如果能借看最近的客戶名冊,對我們會很有幫助。」
「我可沒有這麼說哦。」中塚賊笑了一下,立刻回復正經的表情。「應該差不多問完他老婆的話了吧,笹仔,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送她回家嗎?」
「我就回家了。」
「那麼,你完全沒有頭緒了。」
「她先生是被人叫出去的嗎?」
「名冊啊。」松浦為難地皺眉。
「打火機?」
來到大樓外,看熱鬧的人少多了。但是相對的,開始出現新聞記者的身影,電視台的人好像也來了。
「我姓松浦,在這裏工作。」男子打開抽屜,取出名片。
笹垣望向停在大樓前的警車,桐原彌生子就在近前數來第二輛警車的後座。她身旁坐著小林刑警,前座是古賀刑警。笹垣靠近他們,敲了敲後座的玻璃窗,小林打開車門出來。
「我送桐原太太回家,你先回去吧。」笹垣吩咐古賀。
「桐原太太,妳平常都不會出來看店嗎?」笹垣問坐在椅子上、手按額頭的彌生子。
「女人真是可怕啊!現場離家裏根本沒有幾步路,卻還是化了妝才來。不過她看到丈夫屍體時哭的那個樣子,真是有夠看。」
「完全看不出來。」笹垣的視線也掃了一圈。「現在頂多知道是被害人認識的人。」
「當然啊!」松浦說。「怎麼會呢?我還是不敢相信,老闆竟然會遭人殺害,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是的,老闆不在的時候,大多是這樣。」
笹垣想,五年不算長。之前在哪裏工作、是在甚麼因緣之下來這裏工作?笹垣很想請教他這些問題,但決定先忍下來,因為還會再來這裏好幾次。
「好的,請。」
「沒有,我一整天都在家。」
彌生子打開門走進去,笹垣跟在後面。
「寺田町。」
彌生子腳步踉蹌地脫了鞋,伸手扶著左側拉門的把手。打開門,裏面是樓梯。原來如此,笹垣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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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瞭解那扇門的用處。「這個嘛,我沒有注意。」松浦歪著頭,左手搔了搔後腦勺。「不過,好像蠻在意時間的。」
搭電車的話,包括換車時間,到寺田町差不多要三十分鐘。如果七點多離開,再晚八點應該也到家了。
「問過了。她以前就知道這棟大樓,但這是甚麼樣的建築,她完全不知道。她今天才第一次踏進去,也從來沒聽她先生提過這棟大樓。」
笹垣再次一一檢視房內所有物品。大樓進行建築工程時,這個房間似乎被當作臨時辦公室。屍體橫躺的那張黑色長椅,也是那時候留下來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張鐵製辦公桌和兩張鐵椅,再加上一張摺疊式的會議桌,全都靠牆放著。每件東西都生了鏽,上面積了一層灰,活像撒了粉似的。工程早在兩年半前便中止了。
屍體運走後,參與現場勘驗的調查人員陸續離開,以進行偵訊工作。留下來的人除了鑑識人員外,只剩笹垣與中塚。
「是啊。」
「因為店裏的事我都不懂。」她以虛弱的聲音回答。
如果沒有通風管,或許屍體會更晚才被發現。因為發現屍體的人,是從通風管來到房內的。
「聽說桐原先生是昨天白天出門的。」
「桐原當舖」的鐵門拉下一半,高度大約在笹垣面前。笹垣跟在彌生子身後鑽進門去。鐵門之後,是商品陳列櫃和入口。入口大門裝了毛玻璃,也以金色的書法字體寫著「桐原當舖」。
「想必很吃驚吧。」
換句話說,就是沒有不在場證明了,笹垣在內心確認。不過,他臉上不動聲色。
男子名叫松浦勇,頭銜是「桐原當舖店長」。
中塚點點頭,臉上的表情表示同意。
「妳有兒子啊,幾歲了?」
男孩甚麼都沒說,開始穿運動鞋,臉上完全沒有表情。
「昨天店裏營業到幾點?」
「這麼說,昨晚你回去之後,也都是一個人嗎?」
笹垣交代附近一個年輕的鑑識人員對這個部份拍照。
「怎麼樣?」男子問,視線在她的臉和笹垣之間來回。
「對不起。」
「聽說妳先生昨天甚麼都沒交代就出門了,這種情況常有嗎?」
「府上現在有人在嗎?」
「嗯……」中塚縮了縮他的雙下巴。
「這不是我可以決定的……」
男孩將近一點時回到家,把狀況告訴家人。但是,他的母親花了二十分鐘左右,才把兒子的話當真。根據紀錄,向西布施分局報案的時間是下午一點三十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