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４
凝視著桐原認真的眼神，友彥感到絕望。當他出現這種眼神的時候，自己終究無法說服他。
「嗯，聊了很久了。」
一到隔壁，桐原正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友彥馬上明白他這麼做的理由，因為房裏瀰漫著菸味。就友彥所知，這是桐原第一次准許訪客抽菸。便利商店買來的鍋燒烏龍麵的鋁箔製容器，被拿來充當菸灰缸。
友彥託弘惠看店，她訝異地偏著頭，友彥只能對她搖頭。他和桐原雖然認識多年，對桐原的瞭解卻極為有限。
「桐原，」友彥稍微伸出右手。「你說你不幹的。我們上次說好這實在太危險，不是嗎？」
「假的超級瑪琍歐也要在那家店賣嗎？」
「嗯，沒錯。」
「我也來……幫忙。」
「不能。」
聽了桐原的話，友彥不知如何回答。從桐原平常的樣子，實在很難想像他會講這種三流小說裏的話。友彥想，大概是見到往日的恩人，情緒很激動吧。
「我送一下松浦先生。」
「那你們家的大恩人現在跑來找你做甚麼wｗw.ｈeｔｕｂoｏｋ•com.ｃom？不，先等一下，他怎麼知道你在這裏的？是你聯絡他的嗎？」
桐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然後上身微微靠向友彥。「這件事我一個人來，你完全不要碰，也不要管我做些甚麼。弘惠那邊也一樣，不要讓她發現我在做甚麼。」
「妳聽到了松浦找他幹嘛嗎？」
「上次我跟你說過，即使做得出盜版的超級瑪琍歐，也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賣。現在找到答案了。」
友彥雙手把頭髮往後攏。「怎麼說呢，我覺得很沒意思。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他對我有恩，因為沒甚麼好招待的，我想至少讓他抽個菸。」桐原說，似乎是想解開友彥的疑惑。聽起來很像藉口，友彥反而覺得這不像桐原會做的事。
「他從哪裏進瑪琍歐？他在任天堂有甚麼特別的門路嗎？」
弘惠回來了，她剛才端日本茶去隔壁。
「哦……，好。」友彥回答時，門已經關上了。
「這個啊，」桐原一邊臉頰微微扭曲。「好像是聽金城說m.hetubook.com.com的。」
「我第一次看到桐原那樣。」弘惠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他怎麼知道的？」
「是有甚麼玄機嗎？」
「但那是事實，我還懷疑我的耳朵呢。」弘惠做了掏耳朵的動作。
人在桐原身後的松浦，說聲「打擾了」，揮揮手。
「可是，很危險啊……」友彥在嘴裏咕噥。
「我拒絕。」
「咦？」
「不是。是他知道我在這裏做生意，才來找我的。」
聽到友彥的話，桐原露出苦笑。友彥想解讀這個笑容的意義，卻無法明白其中真正的涵義。
「要是弘惠等一下問你我們談了甚麼，」桐原說著往沙發上坐，「就說，松浦先生要我用進價賣兩台電腦給他。我想她現在一定在猜我們講了些甚麼。」
「跟那個松浦有關？」
友彥感到疑惑。從桐原露出的笑臉看來，那個人應該不是他不想見到的人。這麼一來，友彥先前認為不應該讓他們見面的直覺就錯了。
「這麼說，其實不是這樣？」友彥說。「是不能讓她知道的m.heｔubｏｏｋ.coｍ•cｏm事？」
弘惠先歪著頭想了想，才說：「看起來好像蠻開心的。我一進去，他們正說著冷笑話，在那裏笑。桐原竟然會說冷笑話耶，你能相信嗎？」
門再度關上，友彥看看弘惠，她也正看著友彥。
「松浦先生有他的銷售網，他說還有好幾個跟他差不多的仲介商。交給這些人，超級瑪琍歐賣個五、六千圓，保證一下子就賣光。」
「意思是，松浦先生專門經手一些來路有問題的商品。他甚麼商品都碰，只要是能賺錢的，就進貨再轉手賣掉。這陣子努力經營的，聽說是小孩子的電玩。超級瑪琍歐在正規商店裏很難買得到，價格不必比實際定價低多少，照樣賣得嚇嚇叫。」
「在當舖工作……，這樣啊。」這是超乎友彥想像的答案。
「哪來那種門路啊，不過他倒是有特別的進貨管道。」桐原別有涵義地一笑。「就是一般的小孩，小孩會把東西帶到松浦先生那裏去賣。那，那些小孩的東西是從哪裏來的呢？很好笑，他們有的是去偷來的，和圖書有的是去跟有瑪琍歐的小孩幹來的。松浦先生手上有超過三百個這種壞小孩的名單，這些小孩會定期把自己的收穫拿去賣。松浦先生就用市價的一到三成買來，再以七成的價錢賣給別的小孩。」
「哦。」友彥內心有種不安的預感，他們究竟在隔壁談甚麼呢？
「松浦先生，」桐原說，「從金城那裏聽說我的事，發現我是他以前雇主的兒子，所以才來說服我。」
讓空氣流通，等室內的溫度降到和外面十二月的氣溫一樣時，桐原關上窗戶。
「你該不會因為這樣就被說動了吧？」友彥再三追問。
然而，比起桐原的笑容，在笑容之前的表情更讓友彥放心不下。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剎那，但桐原全身射出一種由負面能量凝聚而成的暴戾之氣。那種樣子和他之後的笑容，實在無法連貫。雖然友彥懷疑是不是自己太多慮，但他委實不相信那種異樣的氛圍出自於他的誤會。
「甚麼意思？」
不久之後，桐原回來了，一開門便說：「園村，來隔壁一下。」
松浦，就是那個男人的hetubook.com.com姓氏，他們確實從以前就認識。桐原告訴友彥的只有這麼多，交代了這句，兩人便到隔壁倉庫去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友彥說。
「金城？」友彥內心興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我爸死了以後，一直到當舖收起來，他都一直在我家工作。也就是說，我跟我媽其實是靠他養的。如果沒有松浦先生，我爸一死，我們就流落街頭了吧。」
「對。」桐原點點頭。
「桐原……」友彥搖頭。「太危險了，這件事做不得啊！」
聽到友彥這麼問，她歉然搖頭。「我在的時候，他們淨說些閒話，好像不想讓別人聽到的樣子。」
「沒那麼誇張，」桐原的身體晃了晃，「簡單得很。就是說，小孩有小孩的黑市。」
「那男的是我家以前雇用的人。我不是說過，我家以前開舖嗎？那時候他在我家工作。」
「怎麼樣？」友彥問。
「是我家雇用的人。」桐原說。
又過了三十分鐘左右，他感覺隔壁的門開了。又過了十秒，店門打開了，桐原探頭進來。
「啊，他要走了？」
「這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