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３
不是嗎？難道不是偶然嗎？
「其實，我見過他。」
處方箋一回傳到藥局，藥劑師便以兩人一組的方式配藥。一個人實際配藥，另一個人確認是否有誤，再將藥裝袋。確認者要在藥袋上蓋章。
「我絕對沒有弄錯。別看我這樣，我對別人的長相可是過目不忘。他就是那時候的那個人。」藤井篤定地說。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的，等到她回過神來，已經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要是知道這個事實，你就沒有甚麼好不安了吧——她望著漆黑的房間喃喃地說。
「當然，我並沒有因為這樣就認定那個人是壞人。他也許只是跟我一樣，是基於愛慕妳才那麼做。只是，要怎麼形容呢，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時候的氣氛實在太不尋常了。一想到妳跟他在一起，我就坐立難安。話是這麼說，我又認為我不該干預，就這麼忍到今天。但是，前幾天，碰巧又看到妳，從那天起，我滿腦子都是妳，所以今天才下定決心告訴妳。」
一進店裏，坐在裏面座位的一名男子便舉起手招呼。像螳螂般細瘦的身影沒變，他穿著灰色西裝，但上衣看起來簡直像掛在衣架上。
正當她準備回家時，同事叫住了她，說有她的電話。
這一天，典子正與同事為這些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時，有個男人始終坐在藥局一角。他是醫學系的年輕副教授，眼睛一直盯著電腦螢幕不放。
她回想起那時候的事情。秋吉的臉因為腹痛而扭曲，在那之前ｗｗw•ｈetubｏｏk•ｃoｍ•coｍ，他一直在等典子回家嗎？那一切，都是他為了接近典子使出的演技嗎？
「不好意思，突然打電話給妳。」
假設秋吉接近典子是有目的的，那麼，為甚麼要選她呢？她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十分確定中選的原因不是美貌。
「你說的那個男人就是……」
「不是的，是棉花。」
是她符合了甚麼條件嗎？藥劑師？老小姐？獨居？帝都大學？
她心裏一驚，想起婚友社。在入會時，她提供了大量個人資料。只要調閱那裏的資料，要找到符合希望條件的對象並不難。或許秋吉能夠接觸到那些資料，他以前在一家叫Memorix 的軟體公司工作，婚友社的系統會不會就是那家公司設計的？
「不，是意外，噎死的。」
他的心情典子能夠理解。因為工作的關係，疲於看護的家屬她見多了。
「請問，等一下可以見個面嗎？一起喝個茶。」
不知不覺中，她已回到公寓。腳步有些蹣跚地爬上樓梯，走到門前，她開了鎖，把門打開。
「但是，」藤井似乎沒有察覺她的不快，繼續說，「那時候觀察妳的，不是只有我，還有一個男人也一直看著妳。他來過醫院，也去過妳公寓那邊。我覺得一定有問題，甚至想告訴妳。可是不久我就忙著工作和照顧母親，挪不出半點時間。那個男人的事我一直掛在心上，但後來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一想到妳跟他在一起m.hetubook.com.com，我就坐立難安——藤井的話聲在她耳邊響起。
但是，她心想，你可怨不了我。
可是，目的何在？
除了為門診病患服務之外，還有來自住院病房的工作，例如運送藥劑或配製緊急藥品等等。
「先點個飲料吧。」
「請等一下。那麼，請妳回答我的問題，妳還跟那個男人同居嗎？」
藤井後來說了甚麼，典子幾乎都沒有聽進去。他的主旨似乎是要她與同居男友分手，和他交往，但典子甚至無心應付他。並不是因為覺得太可笑，而是她的精神狀態不足以支撐。
「啊，是吃了年糕之類的東西嗎？」
「是嗎……」典子很驚訝，不知道他到底找她做甚麼。
「可是，那不是三言兩語講得完的。」藤井叫來服務生，點了皇家奶茶。然後看著典子微微一笑。「妳喜歡皇家奶茶沒錯吧。」
典子以手掌遮住聽筒，壓低聲音問：「甚麼事？」
「我又難過又自責，有一段時間我無心做任何事。可是啊，傷心歸傷心，心裏卻不免感到鬆了一口氣，想著：啊啊，以後再也不用擔心媽媽亂跑了。」藤井呼了一口氣。
聽到男子的話，典子感到不勝其煩，還以為他有甚麼正事。
她回答：「我就是。」
那是不可能的，典子是五月遇到秋吉的，而且他們的相遇應該是偶然。
典子故意大聲歎氣，讓對方聽見。「請別再這樣了。你光是打電話來，就已經造成我的困擾了，我要掛了。」
「如和-圖-書果妳還跟他住在一起的話，我一定得把這件事告訴妳。」
帝都大學於二年前開始透過電腦，積極與其他研究機構進行資訊交流。其中最具體的成果之一，便是與某製藥廠中央研究所進行線上合作。凡是該製藥廠生產販售的藥品，院方均可透過此系統即時取得必要資料。
「不會吧……」
坐在電腦前的年輕副教授，正與某藥廠合作，共同進行某項研究，這是眾所皆知的。典子認為，這樣的系統對他們而言一定很方便。但電腦似乎不是萬能的，就在前幾天，院外的技術人員跑來和醫師們討論，他們懷疑電腦被駭客入侵了。當然，典子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
「啊，這樣啊……，那你要節哀順變。是因病去世的嗎？」
「是真的。我不知道他叫甚麼名字，但他的長相我記得很清楚。」
「其實，我母親走了，我除了鬆了一口氣外，也有種不安分的想法。」藤井繼續說。「就是啊，如果是現在的話，她應該願意和我交往了吧。我說的她是指誰，妳應該知道吧？」
「只要一下子就好。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要告訴妳。三十分鐘就好，可以嗎？」
「她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吃了棉被裏的棉花。我實在不明白她為甚麼要這麼做。拿出來一看，塞在裏面的棉塊竟然比壘球還大。妳能相信嗎？」
「藤井先生……」這個名字一出口，典子便想起來了。藤井保是透過婚友社認識的男子，唯一約會過三次的那一個。她和_圖_書哦了一聲。「你好嗎？」
「你在哪裏見到他的？」
「已經那麼久了……」
「怎麼可能？」她搖搖頭，感覺到臉頰有點僵。「你一定是弄錯了。」
皇家奶茶送上來了，她喝了一口。藤井看著她喝茶，眯起眼睛。「好久沒看到妳這樣喝紅茶了。」
「那是去年四月的時候。我老實跟妳招了吧，那時候我只要一有時間，就到醫院或公寓那邊去看妳，我想妳一定沒有發現。」
「我要當面告訴妳。」可能是感覺到這句話已引起她的關切，男子堅定地說。
「妳還記得我嗎？我是藤井，藤井保。」
帝都大學附屬醫院的診療時間從早上九點開始。栗原典子的上班時間，則是診療時間開始前的八點五十分。這是因為醫生開始看診到處方箋實際傳回藥局，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差。
「喂。」她對著聽筒說，聲音有些沙啞。
基本上任何人都可以使用這套系統，但條件是必須取得ＩＤ與密碼。事實上典子兩者都有，但是，這架用途不明的機器搬進來後，典子從沒碰過。想瞭解藥品相關資訊時，她會採取以往的方式，即詢問製藥廠。其他藥劑師也都這麼做。
「很好，託福。栗原小姐也不錯吧？」
典子拿起茶杯，卻沒有心情喝茶，種種思緒像狂風暴雨般在她心中翻騰。
「好久不見。」典子在藤井對面坐下。
藤井的表情突然蒙上陰影，搖搖頭。「半年前去世了。」
她心裏一陣激動，也許是他。
藤井指定的是距離醫院幾分鐘和-圖-書腳程的一家咖啡館，就在荻漥站附近。
「還好……」
「咦？」
「棉花？」
「你母親還好嗎？」典子問，想藉此挖苦他。
「其實，我現在就在醫院附近。剛才我在裏面看到妳，妳好像比以前瘦了一點。」
「我不用了，聽你講完我就要走了。」
「啊……，栗原典子小姐？」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但一點都不像典子期待的那個聲音。對方的聲音細小得令人聯想到易得腺體疾病的體質，有點耳熟。
到了下午，她到病房指導住院病患服藥，和醫生護士討論各個患者的用藥，然後回到藥房配藥，這是一如往常的一天。她也一如往常地工作到五點。
的確，以前和他約會的時候，她常點皇家奶茶。看到他連這種事都記得，總覺得不太舒服。
「是甚麼事呢？」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
「咦……」
「我完全不知道。」典子搖搖頭。她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人偷看她，不禁反感得起了雞皮疙瘩。
「我一直忘不了妳，所以，我跑到妳公寓那裏去。那是我媽去世後一個月左右，我才知道妳和別的男人一起生活了。老實說，我很震驚，但是除此之外，看到他也讓我非常驚訝。」
他說是四月，去年的四月。
典子垂下眼睛，不知該如何作答。
典子看著藤井。「有甚麼好驚訝的？」
「對，就是跟妳住在一起的人。」
「就在妳身邊。」
典子搖搖頭，感到難以置信。
典子有些猶豫，但她無法置之不理。「好吧，要在哪裏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