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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条氏的語氣似乎在說，不僅話題本身很無聊，同時把話告訴丈夫的人也很無聊，說完就把臉側了過去。

「最好不說。說了會令人感到噁心。」

「禰禰？禰禰才十二歲……」

「阿谷，妳是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感到害怕？」

信虎有一雙紅濁的眼睛。他那昏濁的眼睛充滿了對長男晴信的憎恨，卻對次男信繁十分溺愛。這是由於晴信十六歲初上戰場時，雖然用奇計斬了海之口的城主平賀源心，卻原封不動地留下城池撤兵，致使信虎非常氣憤，每以此事做為譴責他的藉口。每當他看到晴信，就罵他是膽小鬼，或者說他貪生怕死，不如去當和尚！不僅在口頭上如此說；同時，儘管晴信在三年前已行過加冠禮，卻一直不讓他參加軍事會議。當老臣們對他的這些作為實在看不過去而加以勸解時，他那紅濁的眼睛就會散發異常的光芒，使老臣們噤若寒蟬。因為假如再多說幾句，信虎便會目露凶光，手按大刀怒聲斥責：「爾等無禮！」而在信虎狂刀下飲恨而死的家將，已不止四、五人。

「為難！真令人為難！」

「妳對那件事感到害怕嗎？」

「今川呢？」

「真無聊！」

「我要納阿谷為妾。」

晴信把視線放在三条氏的膝上而開始敘述。

「晴信為甚麼不來？我特地從京都請來了北川基房師傅來主持這個詩會，他為甚麼只露了一次面，以後就不來參加？」信虎對板垣信方問道。

想到這裏，晴信的心情更加的低落。

當老人跪地叩首時，其他百姓也跟著他叩頭。

「晴信公子，你終於明白了。」

晴信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無法應允替他們驅逐魔鬼，同時卻對父親像厲鬼一般的行為感到羞愧。如果這是事實，與鬼魅或禽獸何異？只能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狂人、瘋子。

（那麼，我應該如何因應呢？離開父親，亡命他國？或者，把父親……）

晴信簡短地說。

「只是這樣而已？」三条氏催促他繼續往下說。

「只有三個嗎？不過，老爺的做法也夠奇特的了！」

翌日清晨，晴信對三条氏說：

晴信並未作答。

石和甚三郎和塩津與兵衛二人跟隨在晴信之後。石和甚三郎和塩津與兵衛原來都是板垣信方的家將，但自從晴信在海之口城攻略戰初立戰勳以來，一直如影隨形地跟在晴信身邊。這是板垣信方的意思。信方的意向透過他們二人傳達給晴信；晴信的一舉一動也由二人向信方通報。因此，晴信表面看起來似乎和他的父親信虎，或者以信虎為中心的政權所隔絕，事實上卻對實情瞭如指掌。

晴信紅著臉，再三地表明自己誠心誠意的愛著阿谷。信方從未看過他如此的激動，同時十分同情自己的主人。他想起晴信十三歲被強迫迎娶年長一歲的夫人；當她去世之後，十六歲時又強把他匹配給年長三歲的女人。如今他開始擁有男人的情慾，當然是件可喜的事。

「最棘手的就是諏訪了。諏訪出身神氏，地位崇高，並擁有肥沃的土地。除非平定諏訪，否則無法進攻信濃。不過這些還有待將來的努力；目前最重要的是設法和諏訪結盟，以免受到信濃的侵略。但是，老爺似乎還不知道目前的危險局勢。」信方歎息著說。

「真無禮，有沒有將他們給殺了？」

「但這事要由誰來告訴父親呢？」

三条氏的細眼中，發出了一道犀利的光和*圖*書芒。

說完，晴信真的留下信方，像與情人幽會一般，興奮地進入阿谷房間，許久未見他出來。

「這是甚麼話？現在是大白天！」信方訝異萬分。

「明知故犯，這會使屬下受累。公子當真不喜歡詩會？」

（她怎麼這麼像一個人。）

「胡說！我昨天還聽說他騎著粟色馬出去。或者你說的疾病，是指迷戀女色！」

「是有一計，那就是將令妹禰禰公主嫁給諏訪賴重。」

（晴信公子，請暫時忍耐，稍安勿躁。）

晴信望著這些面如土色的百姓在戰慄著，心想他們必定是冒死前來，有事請求。這時，他立即聯想到父親信虎的所作所為。

晴信一面調勻急促的呼吸，而在數年前為他而建的新城館前面下馬，再度想起老人所說令人駭異的事。

說完，晴信進入城館。他想到這話將會由二人傳到信方的耳邊。

三条氏轉眼望著陪侍在旁的阿谷。自從晴信開始敘述這件殘酷的事情以來，她便因為恐懼而不住地發抖。三条氏嘴邊露出淺笑，向正在顫抖的阿谷說：

晴信表情平淡地說。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竟能說出如此驚人的言論，這使板垣信方不得不對晴信敏銳而清晰的洞察力感到欽佩。

晴信頻頻點頭後，又說：

晴信一面敷衍，一面試圖找出更適當的話題。

「阿谷，有我在，妳不必害怕。」

「一定是因為我沒有參加詩會，父親正在大發雷霆。」

「你的表情真絕！你就以這種表情去向父親報告：晴信在大白天和阿谷同寢！」

晴信想起十四歲嫁給他而每晚飲泣的上杉朝興的女兒於滿津。

「真可怕！」

「鄉民們是為了父親的事而來請願的。」

晴信以略帶命令的語氣說。這是他從未有過的事。

晴信說著便伸出手拉住阿谷的手。那是一雙熾熱的手。阿谷一面掙扎，卻又不敢發出聲音，最後躺入晴信的懷中，低聲地說：「少爺，饒了我吧！」

「在石水寺的途中，遇到鄉民們訴願。」

他在心中思索著，忽然想起了十三歲時，父親強迫他接受的另一樁政策性婚姻。上杉朝興的女兒於滿津，長他一歲，當時十四歲。在他們生長的時代，所有的婚姻都帶有政治意味，而他們的婚姻更是悲涼悽慘。於滿津是個愛哭的女人。雖然由上杉家陪侍過來的侍女教她一些有關結婚的事情，但每當她和晴信同床時，必定會低聲哭泣。這種哭泣大約持續了三個月之久，於滿津才漸漸轉憂為喜，將自己的臉頰依偎在晴信的懷裏。然而，好景不常，於滿津不久即因難產而死。

這時，馬兒像是受了驚嚇似的，突然亂了步伐，後腳頓時直立起來。

「這事不妙！」晴信說。

「您在想些甚麼？晴信公子！」

「不愉快的事？假如是這樣，那麼賤妾每天都遇著。住在這兒，沒有一件事是令人開心的。」

「不！不能饒妳！我要把妳留在身邊服侍我。」

信虎依然不停地咒罵晴信：

晴信下馬：

「晴信最近的行為，簡直非呆即癡！」

一股寒意掠過晴信的心靈。這是不應有的念頭。儘管所有的家臣都勸他討伐父親，但援助父親本來是人子應盡的義務啊。

「晴信這個膽小鬼，他懂甚麼！」

馬前有三十幾位男女跪在地上。大部份赤著腳，穿著素白的衣服，骨瘦如柴，只有眼睛發出烱烱的火光。馬兒發出嘶鳴而停住www.hetubook.com.com。

「好暗。」

晴信覺得陰暗的庭院，就象徵著自己心靈的黑暗。石水寺途中遇見的鄉民們的面容及言語，至今仍縈繞在他的腦海，歷歷如繪。

「仍然沒有放棄侵略甲斐的野心。」

「祝你有個美夢。」

晴信佇立在元配三条氏的居室前面，望著暮色蒼茫的庭園。櫻花剛剛凋謝，卻沒有其他的花能取代櫻花來裝飾庭院，景象顯得十分寂寥和蕭瑟。雖然百草尚未萌生，但十天後將變淺綠色的庭院樹叢，籠罩著一團團的黑影，看起來彷彿有東西潛伏其間。

「奉老爺之命，前來傳旨！」

晴信一直對於滿津有種特殊的情懷。如今，於滿津已經去世五年，但他發現自己所要找尋的女人，正和於滿津相似。這使他突然驚慌起來。

「能不能把事情告訴我？」

「那麼，信方也必定已經知情了？」

有個老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由於信虎在詩會中沒有看到晴信，因此顯得極為不悅。

晴信站起身來，不由自主地想離開三条氏；否則，他可能會因寒冷陰沉的氣氛而窒息。

由後面追來的石和甚三郎和塩津與兵衛，在馬上怒罵著。但坐在道中的鄉民們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在前次詩會上做的詩，簡直不能看。他應該向信繁多多學習，卻一點也不知上進。因為一次不理想的成績就不再出席，真是沒出息！而且，年紀輕輕便沉醉溫柔鄉！」

「算了！今天饒他一次。但是你現在馬上去告訴晴信，如果他明天還不來參加詩會，我絕對不會寬恕他。」

晴信離開几案，一面伸著懶腰說。

「把晴信這膽小鬼給我殺了！」

晴信回答沒有；同時，他對三条氏那若無其事的問話感到驚訝而抬眼望她。三条氏神色自若，晴信眨眨訝異的眼神，心想這位公卿之女可能不知道殺人是何等悲慘的事，所以才這麼說吧。

「但是，如果您不參加明日的詩會，將會使屬下為難。」

晴信背著身聽著三条氏的話走出走廊。手裏拿著燭火，跟隨在後的阿谷，以急促的腳步從後面趕來。當晴信走入起居室，阿谷將帶來的火燭移到房間的燭台上，她的手依然不停地顫抖著。

他這樣做了開場白，敘述有關父親的作為。當他說到父親剖開孕婦的肚子，察看胎兒時，想到手段之殘酷，不禁為之唏噓。

「老爺的惡行已經遠近皆知。逢此亂世，從他國前來甲斐的人，都可視為他國派來的間諜，諸如身披僧衣的和尚，喬裝貨郎的商人，這些間諜會將國內發生的事報告回去，因此，甲斐國可說是岌岌可危。」

「今天碰到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甚麼叫做迷戀女色？如果你說的是阿谷，我絕不饒你。我是衷心的喜歡阿谷，而且比過去所認識的女人都喜愛。她比父親從京都叫來的傲慢女人好上百倍，因此我才疼愛她。」

他彷彿看到了信方說這話，並挨近他身旁的樣子。

三条氏以蒼白而緊張的神情說。在她那一雙細眼中，燃燒著紅色的火燄。當晴信由上而下地俯視三条氏的臉龐時，從三条氏冰冷的肌膚，和阿谷熾熱如火的體溫中，深深體會她們實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女性。

晴信自言自語地說。望著緊跟在他後頭追來的石和甚三郎和塩津與兵衛，他們的臉色也顯得非常蒼白。兩和*圖*書人彷彿犯了過錯一般，併膝跪在晴信的腳下，低著頭等待主人的發落。

晴信已不記得自己究竟跑過那些路徑？當他恢復神智時，已經來到躑躅崎館的前面。

信方故意大聲地說，有意讓更多的人聽到。晴信這時正在讀書。

「為何不告訴我？」

甲斐國的地方豪族，世代為武田家將的前島繁勝，因為包庇今川義元的反叛派，讓這些人逃進甲斐國，因而全族被判切腹賜死，這是四年前，亦即天文五年的事。武田家的政務官們對信虎的所作所為感到非常失望，因而棄職潛逃國外則是不久以前的事。

雖然看到他臉上的愁容，三条氏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憂慮的樣子。她像平常一樣，正襟危坐著，並直視著晴信。

雖然如此，晴信卻不希望就此命喪父親之手。

晴信在胳臂上用力。當年他擁抱於滿津時，只有十三歲；而今，他已是十九歲的盛年。至於隨三条氏陪嫁過來的阿谷，這時也已十七歲。

「原來你們兩個早已知情。」

只要父親一聲令下，部屬就會奉命行事。這是戰國時代的實情；否則，違抗命令的人就會被判處死刑。

「就這樣而已。」

三条氏冷冷地說，並沒有挽留他的意思。她彷彿在說，既然不喜歡我，大可隨便找個女人陪宿，並像事不關己般地附上一句：

「那也無妨，請務必告知此事。」

「妳說這件事很無聊？——」

二人以無奈的語氣，齊聲低語：

（總有一天，他會叫我背叛父親。）

「的確不妙。雖然目前還能勉強應付，但如果他國入侵，一定會有人做內應，因此我們必須事先防備。」

信方想說也該和三条氏走動走動，卻又開不了口。兩人沉默片刻之後，晴信率先打破僵局，說：

他對自己繼承這鬼魅或禽獸般的血統感到恥辱。

「那我就說了。」

阿谷雪白的頸項，和那似乎一隻手就可以輕舉的嬌小身軀，吸引了晴信的注意。

晴信（武田信玄，名晴信，信玄為其法名）一向喜歡騎著馬朝石水寺奔馳。這兒是他出生的地方，同時，從設有武田城館的躑躅崎到石水寺，也是策馬馳騁的適當距離。

晴信似乎已從三条氏的淺笑，看出她個性的冷酷。不論她是生性冷酷，或者感情凍結，三条氏的渾身上下，絲毫沒有一點女人的溫馨。

「這我也明白。但參加詩會，只有徒增父親的怒罵而已。父親會說：同樣是兄弟，信繁作的詩好，而我作的詩簡直不堪入目。被挨罵還不打緊，最令人難受的是還得裝瘋賣傻，所以我不參加詩會。」

晴信對倨傲的三条氏，一向是懼讓三分。自從她以三条左大臣公賴的閨女——這高貴的身分下嫁給他，便一直如此。三年前，亦即晴信十六歲時，由今川氏做媒，將三条氏從京都迎娶回來。三条氏年長晴信三歲，時為十九。晴信原以為一個出生京都公卿的閨女，應該是膚色皙白、細臉、身材嬌小而面容皎美的女性；然而，她除了膚色皙白外，與他的想像完全不同：一副大臉龐、粗大的身軀、嚴厲的細眼及平平的姿色，更加重晴信對這樁政策性婚姻的空虛感。

「這事非信繁公子不行；而要讓信繁公子說服老爺，非得您親自出馬不可，因為信繁公子對您非常敬愛，只要您去懇求，他必定會向老爺提出建議的。」和-圖-書

晴信終於明白，一旦父親如同鬼魅禽獸的作為傳遍國內，將使人心背離。父親信虎靠著弓馬，歷盡艱辛，好不容易才征服甲斐的豪族，統一全國；然而，就在這顛峰狀態又將分裂成原先的局勢，不禁使他感到惋惜。當晴信說這事令他為難時，心中所想的是他將來必將繼承甲斐國領主的地位。

「這種小事不必一一徵求我的同意。」

「晴信公子，您已經從京都迎娶妻子回來，並育有子嗣，相信您能夠諒解。假如世間出現鬼，企圖將夫人腹中的胎兒剖腹取出，公子將如何處理呢？想必一定會把那鬼斬除罷。如今，這鬼就依附在我國領主信虎公的身上，因此信虎公曾把孕婦的肚子剖開，察驗胎兒。而且，這並不是一、二人而已，已經有三個人因為這鬼魂，連胎兒一起命喪黃泉了。」

「然而，專寵阿谷似乎不妥。」

「聽說是三個。」

信虎毫無顧忌地在京都請來的北川基房和主要家臣們的面前這樣說。信方有如自己被罵一般，惶恐地低著頭，心想信虎所說的迷戀女色，可能是對晴信和阿谷的事已有耳聞。但是，晴信納妾的事，只有晴信城館內的人和信方知道而已。城館中的侍女，口風一向很緊，不會把主人的閨房之事向外洩露；那麼，阿谷的事，必定是透過三条氏傳入信虎的耳中。因為迎娶三条氏做正房是信虎的意思，而三条氏一向又把公公當作比晴信權力更大的庇護者，故晴信收阿谷為側室的事，必定早已通報信虎了。

信方無動於衷的說。

「你們是甚麼人？竟敢無禮！」

「他國對父親的作為有何反應？」晴信放低聲音說。

「您不妨說說。」

晴信籠著馬轡，撥轉馬頭，一躍上馬，揮鞭向前而去。鄉民們的嗟怨聲，就像遮天蔽地的詛咒一般，從晴信的背後追擊過來。

當晴信俯伏在粟色馬背，策馬前進時，彷彿在背後聽到父親所說的話。

當晴信一面急馳，一面思量父親的行徑時，不免感覺父親派出的刺客就緊追在後。

三条氏是京都公卿之女。她從來不說在這個窮鄉僻壤生活，比起多采多姿的京都，是如何地單調而令人窒息。她將所有的不平和怨憤，隱藏在冷淡的表情之後，只用一些抽象的辭藻表達出來。當晴信恢復輕鬆的表情挨近她時，她說：

晴信原想說應該可以點燈，但三条氏卻裝做沒有發覺一般地說：

「請您暫且忍耐，目前應極力避免他人的注意……。至於公子的才情，那是家臣們有目共睹的。老爺也明知這點，因此才想盡辦法要把您貶廢，想讓信繁公子成為世子。換句話說，現在對方正覬覦公子的空隙，伺機而動。因此，目前應該收斂一些，以悠閒的心情來生活。至於裝瘋賣傻，或者故意標新立異，反而引人注目，容易露出破綻，應小心防患。同時，您也不該太過迷戀女色……」

當信方挨近他時，晴信說：

老人凝視著晴信的臉，目不轉睛地說下去：

晴信說這句話並非徵求二人的回答。他心想：這件事不僅板垣信方已經知曉，同時，武田家的諸將必定也已耳聞，並使甲斐國的百姓議論紛紛。

晴信向馬揮鞭。當馬兒急馳前進，寒風掠過耳邊，他不禁喟歎自己不幸生為信虎的長男。同時，再次想起了板垣信方曾對他說過的話。

「北条氏綱那邊如何？」

晴信笑著說。當他展露笑容時，臉上洋溢著青和圖書春的氣息，並帶著幾分的稚氣。

房間裏靜靜地傳出拉開門扇的聲音，晴信的視線從庭院轉移到三条氏的居室。房間比庭院更昏暗，端坐在房裏的三条氏的臉龐卻顯露出白色朦朧的輪廓。

「由於公子的姊姊嫁到駿河，因此，與其說他在靜觀，不如說是感到憂慮，我想不久今川家就會和我們聯絡。以今川義元公的立場而言，當然希望甲斐國能保持平靜。如果甲斐勢力減弱；相對地，北条就會壯大起來，而威脅到駿河。而且，今川志在京都，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因此無論付出甚麼代價，都必得謀求甲斐的安定。」

「不！我並不討厭詩。我現在正在讀的也是詩。我喜歡詩，卻不喜歡那些從京都來的人。父親似乎以為只要是京都人士，身分就比較高貴，所以每年都要請一些京都人士，像去年請來的冷泉為和師傅就是。其實，這是很荒謬的想法，人都是平等的。今天到家裏來的北川基房，在詩歌方面的確有點造詣，但這也是他們作客於各諸侯間的招牌。表面上，他們是在舉辦詩會；事實上，卻以詩會為掩飾，刺探各國的政情，把情報賣予他國，這是我們不可不防的。」

二人凝視著晴信的嘴角，保持沉默。

「相公的臉色更陰暗，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使你如此憂心忡忡。」

當信方說到這兒時，晴信以嚴厲的態度打斷他：

「草民等一直向領主繳納地租，勤服勞役，並曾效命沙場。但是，既然領主如此殘殺百姓，我們也不願再聽命領主，懇請公子務必把鬼魂驅逐出境。當然，這並非要驅逐信虎公，而是驅逐依附在信虎公身上的魔鬼。」

這求饒聲和於滿津的喁喁私語很相似。於滿津在做|愛時也常說這話。然而，於滿津雖一聲聲的求饒，閻羅王卻不肯就此罷休，讓她懷了孕，卻不幸因難產而死。即使她有快樂的時候，但她在那種情況下，依然會繃緊身子，向晴信求饒。她實在是個含蓄的女人。

「你這就要回去了嗎？我叫阿谷送你。」

「是的。」

「信濃那邊，尤其是諏訪如何？」

然而，晴信依然一言不發。

所謂事先防備，其實便是如何解除信虎的政權。

「他到底剖過幾個女人的肚子？」然而，三条氏卻毫不為所動，冷冷地問道。

阿谷點燃燭台上的燈火，便要從晴信的面前退下。

「這件事如果不早點告知信繁公子，情勢將益形不利。」

「我聽石和甚三郎說過。」

「真令人為難。」

「我們看見晴信公子路過此地，因此有事請願。」

信方接了命令，從信虎的面前退下，直接前往晴信的新城館。

當晴信問她時，她率直地回答是的，然後端正姿勢，像被斥責般地低下頭來。

（父親的眼睛已經昏濁，而他的心智更是早已失常。然而，目前父親仍然是甲斐國的統治者。）

「你有沒有甚麼妙策？」

他們沒有回答。但臉上露出：即使那是事實，也不便告知少主人的表情。

「晴信公子的身體欠安……」信方無從掩飾，只好託言是病了。

「今天我去騎馬，突然出現一群鄉民跪在地上，攔住我的去路。」

「我在想阿谷，我現在就要去找她。」

侍女阿谷適時地點燃了燭台，房間頓時明亮起來。

信虎說到此處，看到板垣信方以眼示意，想起有客人在場，這才很不甘心地說：

「明年她就十三歲了。為了國家，遲早必須這麼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