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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信玄1:風之卷

作者:新田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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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中的戀歌

陣中的戀歌

元直變色地說。他的表情似乎在說要他女兒出來陪酒是件無禮的要求。至少禰津家是自動求和,不應該向他提出這種要求。
基於上述理由,懇請閣下暫時收留家父,並附上甲州金一千兩,做為家父的療養費用。至於家父前往貴地的時間,擬定於出兵小縣的回程。不知閣下之意如何?並請看在同盟分上,懇請幫忙。武田家全體敬拜。
晴信說她是個重要人物,同時在心裏笑著。她的確是個重要的女人,可能會成為地位僅次於阿谷的女人。晴信口中吟誦著為里美而作的詩:
虎泰說了一半便停住了。
「不必驚訝。以你的功夫,即使要潛進防衛再森嚴的城館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你只要靜靜的觀察,千萬不可驚嚇到她,因為她是一個重要的人物。」
晴信繃著臉說。山本勘助離去之後,晴信在燭火下專心地作詩。大約半刻之後,他作好了一首詩,然後將它謄好,再召大月平左衛門進來。
他指著從腳底一直沿伸而去的麥田說。
「那麼我也該趕路了,以免落後賴重侯太多。」
「妳說甚麼女人……!阿谷是我正式的偏房,而且身家清白。」
適逢雨季,外面顯得十分陰暗。義元獨坐居室。房內如夜晚般黑暗。
晴信伸手觸摸麓梨花的樹幹,覺得十分的陰冷。這時,阿谷的味道即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条氏那冰冷的感覺。在出兵的前日,晴信曾到三条氏的居室。
「我要她留下就得留下,你知不知道禰津家和諏訪家有甚麼關係?」
「問題就在這裏。」勘助把身子向前挪移,報告這次隱密行動的成果:「在下探知天文五年背棄信虎公而逃到國外的政務官們,目前聚集在笛吹川上游的川浦鄉,因而我也潛進他們聚會的場所。」
「海野棟綱似乎不可能如此輕易地撤兵,是不是有甚麼企圖?」
根據大門峠所得到的情報,賴重正揮軍向蘆田城進攻。假如諏訪的軍隊擁進那裏,海野平原就等於被諏訪所平定。換句話說,他們已不需要遠道的甲斐軍隊來征討。
雖然兩軍約定將聯合起來,一道越過大門峠,但其實諏訪軍是表面假裝來迎接晴信,而自己早已向大門峠進軍。賴重這種奇怪的軍事行動,早有哨探向晴信一一報告過了。
「既然如此,你現在立刻前往諏訪,調查諏訪賴重的動向。不必將細節一一報告給我,只要嚴密地監視諏訪侯,等戰事告一段落後再回來報告。」
義元咬牙切齒地說。然後又陷入沉思。
「諏訪侯和今川侯都是我的好女婿。」
「迎接甚麼人?」
「山本勘助在外面恭候。」
「莫非法師是……?」
「信方支持晴信確實是值得重視的事。」
晴信走出賴重的陣營,仰望著蘆田城。不久以前,還聽到有人喊叫或箭羽的聲音,這會卻突然靜了下來。在城下走動的士兵身影依稀可見。
勘助以烱烱發亮的眼睛注視著義元的臉,而接受旨意。他支撐在地的手所以顫抖,是因為身負重大複雜的任務,因而感動的緣故。
三条氏的話就像利刃一般的刺向晴信。聽她這麼一說,好像也有幾分事實。
「無論甚麼事都可以派我執行。」
「蒙您過獎,二期耕作最近終於穩定下來,使我們能有穩定的收穫。」
(他的語氣非常的自負,完全沒有顧慮到別人的立場。)
信方口中喃喃自語,然後問虎泰信裏面寫些甚麼。
「晴信這傢伙……」
義元笑笑。他覺得晴信的企圖有些毒辣,心想晴信實在是個不孝的兒子,竟想放逐父親,奪取父親一手平定的甲斐。但他是否要將此事置之不理呢?而有關信虎的暴政也早已傳入他的耳中。
到了這時,才知道海野棟綱為了向上野的上杉憲政求援,早已逃逸。
「你向我辭行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我本當答應你。但這樣做是否能解決一切?」
信虎對身旁的甘利虎泰說。虎泰並不瞭解他的意思,只是點頭表示附和。但虎泰趁信虎心情正好的時候,離開他而前往板垣信方處,告知此事。
「這裏的二期耕作似乎已進入情況了?」
「甚麼!你說那些政務官聚集在笛吹川上游的川浦鄉?難道甲斐將發生內亂?」義元以驚訝的語氣說。
(放棄他的確可惜。)
天文十年五月十三日尾野山城;十四日海野城;十五日,禰津城的禰津元直前來求和。次日,矢澤城表示願意投降。
晴信的軍隊在五月十日午時左右來到上蔦木,諏訪賴重的弟弟賴高帶領五十名人馬在此迎接。由於晴信與賴重在前年禰禰公主嫁到hetubook•com•com諏訪時,曾有過一面之緣,因此這時也不需要一番拘束的問候,兩人便坐在寬板凳上,面對面地看著對方。
「晴信想放逐信虎?」
「妳說甚麼?」晴信抬高了嗓音。
「里美只是個小孩子。」元直顯得十分困惱。
「勘助,我命你帶著我的信去找晴信。我會在信尾把你推薦給晴信。」
晴信雖然這樣說,內心裏卻對諏訪賴重的作為深表戒心。
(我一向不喜歡他那種動輒以出身神氏為名門的高傲態度。他對諏訪周圍的領主們,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甚至鄙視別人為一時暴發的土豪,所以妹妹禰禰出嫁時,他才會要求那種過分的嫁妝。)
邇來小縣的海野棟綱仰賴上杉憲政之勢,頻頻活動,經常入侵佐久郡。倘若置之不理,將危及佐久街道。因小縣的動態與諏訪有直接關係,故希望閣下將它視為共同敵人,一起消滅。擔任先鋒的晴信軍馬將在十日早晨以前到達甲州與諏訪的國境,在那裏與諏訪軍聯合,越過大門峠,攻進小縣的領土。希望閣下能依此計劃進行準備。
然而,收留信虎,讓晴信來統治甲斐是否較為妥當,他卻沒有十分的把握。對他來說,晴信還只是個未知數。只不過在晴信的背後有板垣信方替他籌劃,這倒是個不可忽略的因素。
「勘助,雖然這是一項非常艱鉅的工作,但希望你能圓滿地達成。只要你留在武田的陣營中,我便可高枕無憂。不出五年,甲斐就將成為今川的領土,到時我一定會重重地賞你。」
這場並沒有遭到敵軍頑強抵抗的戰役持續下去。小縣中有許多小型的城堡或城池,但無論攻打那一座城,都沒有遭受到強烈的抵抗,就像空氣自然地洩掉一般,城裏的士兵不知在何時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海野軍如此退怯不但毫無意義;同時,海野棟綱不知人在何處也是十分不尋常的事。
長窪城本來是諏訪賴重攻佔的城池,因此即使賴重提前進攻實無不可。問題是:賴重以後將採取甚麼行動呢?
「晴信的行為的確令人費解,他並沒有勸你背叛或歸順於他?」
一個間諜不能達成任務,照理是應該自行了斷或予以處死的。當義元問找不出自殺理由而厚著臉皮歸來的勘助有何打算時,其實也就是問自己應該如何處置他。
「在下也有同感。但自從禰禰公主嫁到此處後,諏訪與武田已經結為親戚,似乎不便予以拒絕。不妨給信虎公回信將依指定出兵。由於他約定與晴信公子在國境會合的日期是十日,因此那天我們依照約定進兵那裏,但在晴信公子未到達之前,留下人傳話給他說:由於小縣的敵情有異,故只好早一步進軍。然後直接越過大門峠,進入長窪城,與長窪城的兵馬一起向蘆田城出擊。至於以後的事就交給在下來辦理。我將引入禰津元直,和小縣諸城聯絡。這次的戰役結果必然對諏訪最為有利。」
「他說諏訪侯和今川侯都是他的好女婿……」
「阿谷本來是個健全的女人,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義元點點頭,即刻走到臨庭的走廊上。山本勘助跪在泥地上,全身被雨淋得濕漉漉的。
「今晚我要派人把這封信送到里美小姐那兒,我命你潛伏在里美小姐的房內,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然後回來報告。」
即使未能完成間諜的任務,也沒有充分的理由處死對方。他心想,可能只好依他所說,把他逐出今川家,但心中覺得有幾分惋惜。自從當年義元被寄養在善德寺,從事僧侶的修行起,他便已結識山本勘助。天文五年四月,哥哥氏輝去世,由義元繼承家業以來,山本勘助即在諜報工作上屢建奇功,是個聰明絕頂的男人。除此之外,只要分派他的任務,皆能一一完成。而且,在戰國時代裏,像他這種身懷絕技的男人,是各國力爭的對象。
「你只要這樣說他就會明白。」
嫡子晴信生性懦弱,除女人外,諸事皆不熱衷,是個愚蠢之人。無論武技、詩歌皆不如其弟信繁,因而打算立信繁為武田家的世子。但由於武田家將對晴信頗具好感,故希望能在立嗣之事底定之前,代為看管。我打算在適當時機將領土分配給晴信。有關交送晴信之事,預定於此次出兵信州小縣結束之時,敬請諒察。
晴信一面與三条氏爭辯,一面意識到自己與三条氏的年齡差距。一個比他年長三歲的女人,在各方和-圖-書面都比他來得厲害。他心想如果繼續爭辯下去,也許會慘敗。
晴信非常贊同地點頭。
「你也這麼想嗎?我和你有同感。有跡象顯示老爺已經為放逐晴信公子的事和今川侯取得聯繫。假如今川侯已經答應,那麼事情就有麻煩了!問題是今川侯對晴信公子的委託又有何答覆呢?」
「無論晴信多大年紀也是個不識時務的呆子。」
「賴重侯的軍隊到那裏了呢?」
「他只說殺之可惜而把我赦免;並說我大概是駿河或相模一帶派來的間諜,要我回去後報告主人:晴信絕不會愚蠢到要謀叛父親。」
(賴重一向是不知禮節的男人,既然娶了我妹妹,就算年長,也是我的妹夫,但他卻只顧坐在上座,也不會禮讓。)
侍臣高間五郎兵衛跪在入口處向他通報:
山本勘助將義元回給晴信的信收在懷中,當天夜晚,冒雨向甲斐出發。
「略知一二。」
義元簡單地寫完願意收留信虎的事後,在信尾附帶地說:前些日子承蒙赦免在笛吹川上游捕獲的我方間諜山本勘助。即日起,我方將不再予以錄用,但如無困難,敬請任用。
「你的意思是要把里美留在此處?」
晴信的軍隊走下大門峠。下了漫長的山麓來到海野平原,眼前豁然開朗。這兒沒有一點血腥味,洋溢著和平的氣氛。鄉民們若無其事地在田裏耕種。
晴信回到營區之後,吩咐部屬要慎防海野軍展開全面反擊。在他的陣營裏,火堆一直燃燒到深夜。次晨稍早,晴信因為聽到士兵們的吶喊聲而醒過來。他原以為是敵軍前來偷襲,後來才知道那是諏訪軍所發出勝利的歡呼聲。海野軍乘著黑夜,棄城逃往後山。
由於兩位主賓離席而去,禰津元直慌忙地隨後趕到。因為這場風波,酒宴開席之後,氣氛仍顯得十分僵硬。
晴信深深點著頭,打開今川義元的信。雨聲中混雜著攤開卷紙的聲音。
當天夜晚,一名年輕的僧人來到晴信的陣營,自稱是京都三条家派來的使者。僧人坐在晴信的面前。
「你對諏訪是否瞭解?」
「有此可能。不過目前還看不出真正的情形來。最令人擔心的是諏訪侯的進攻過急。而且他只帶三千名兵馬,如果敵人從背後襲擊,後果將不堪設想。我們現在只有在他的後面趕去支援。」
千野伊豆入道似乎還意猶未盡,繼續把嘴湊到賴重的耳邊,低聲地透露自己的策略。
「山本勘助願效犬馬之勞。」
「妳說阿谷患有肺癆,要我不要和她接近。果真如此,為何不坦白說出來?妳剛才還說這兩個月對阿谷來說是十分的漫長,叫我到她那邊聚一聚;但這會兒妳又中傷她患有肺癆,簡直不像是有教養的女人所該說的話。」
今川義元把兩封信放在面前。略作思索之後,又將信虎的信和晴信的信放在雙手上,彷彿要稱出重量一般。
「在下是前來辭行的。」
晴信以宏亮的嗓音問他。
晴信的信原比另一封來得輕。義元露出疑惑的神情。並非想從二封信的重量來決定選擇那一封,這不過是他的習慣動作。然而,這兩封信看來似乎有顯著的差異,這使他感到十分費解。義元再度閱讀信虎的來信。
晴信的眼中帶著笑意。勘助覺得自己已經徹底的失敗,他心想晴信或許已經知道他是今川義元派來臥底的人。
「哦!沒想到晴信公子也會吟詩!我一向聽說甲斐的武士,除了騎馬玩槍外別無專長……。算了!里美小姐的事以後再說。」
勘助先把結論說出,然後把自己調查的證據一一向晴信稟告。
信上的內容雖然只有這些,但滿紙是對晴信的惡言,使人感到非常的不快。不僅是內容本身充滿不愉快的氣氛,更讓義元不高興的是信虎那種不問他的意見,強迫性的態度。信上彷彿在說武田信虎是甲斐的領主,故甲斐的事要如何決定是我信虎的權力,只不過在禮貌上通知一聲,並要依其方法收留晴信。
「您是說賴重侯已經急忙趕往大門峠去了,是嗎?在軍事上能夠隨機應變,確實令人敬佩。而且這是常有的事,我不會介意的。」
「對信虎公的反感已到了極點。」
山本勘助把他間諜的身分被晴信識破而被逮捕,但是又被釋放,同時,晴信也沒有加入這次的叛變的經過向義元報告了一番。
在晴信未行加冠禮之前,義元和他有過一面之緣。他印象中的晴信是白皙,宛如女子一般,看來像個體弱多病的孩子。義元長晴信三歲,但對晴信所抱持的印象至今依然不變。
「為了諏訪家的事,閣下必定非常的擔心。」
「果然不www.hetubook.com.com出我所料。在他們的密約中,可能包括割讓蘆田城作為條件。」晴信頻頻點頭後說:「辛苦你了,不過還有勞你即刻趕到駿河,把這次戰爭的經過詳細地向今川義元報告,並請他派約百名人馬前來迎接。」
大約在派往諏訪的使者回到在韮崎佈陣的信虎身邊的同時,今川義元所派的使者也來到信虎的陣營,傳遞義元的信。
這件事使義元感到不安。一旦甲斐滅亡,將會受到北条或信濃勢力的攻擊,繼而威脅到自己的領土。
這不能算是一首絕妙的情詩。當他出聲吟誦的時候,眼前浮現賴重的臉龐:鼻子高聳的賴重打量著里美與露出冷笑的自己。
賴重露出一臉的不高興。雖然詩會只是隨便捏造的藉口,但既然晴信為了里美而與他杯葛,這時把她強留在酒席上,似乎有待商榷。賴重憤然離席。接著,晴信也起身離去。
「恭喜侯爺屢建奇功。」
「賴重公,如把里美小姐強留在此,確實有些不妥。不妨另外設席舉行詩會,讓里美小姐也列席參加。」
元直頻頻低下頭來向他點頭,說:
義元又陷入沉思之中。
「禰禰好嗎?」
諏訪的要衝之地上原城築於能瞭望諏訪湖的山丘上。那是一座建築在小山頂上的城堡,背面倚山,在通往城堡的坡道門口設有柵門,有數名士兵戍守。
「山本勘助。」
義元把身子向前挪了一下。
晴信故意謙卑地說。其實這是他的外交辭令。
賴重說。禰津家本來是諏訪的旁支,而他的話帶著強迫性,言外之意表示賴重是本家,他所吩咐的話,豈可不從?
山本勘助從晴信的面前退下後,在為他所安排的倉庫一隅睡覺。經過一夜痛苦的噩夢之後,次晨,晴信召見了山本勘助。
「這也不急於一時,你暫時退下休息。如果有事,我會遣人宣你過來。」
勘助列舉了一些有關信虎的種種惡行,並述說甲斐百姓的怨嗟之聲。
晴信下令前進之後,囑咐諏訪賴高也把這件事告訴隨後來到的父親信虎。
最是難忘擊鼓人
「當然啦!一個將繼承武田家業的人,要和那一個女人睡,我根本無權過問。」
「想不到晴信……」
「本來我也是這麼想。當晴信公子突然出現在今井兵部、鎌田十郎左衛門、三枝半兵衛及倉科黨的倉科三郎左衛門父子聚集的會堂時,在下真的以為武田就要發生內亂了。」
(如不採取對策,甲斐將會滅亡。)
「諏訪侯就相當於我們的主人……」
他哽咽地說。這就是小豪族的悲哀。這天夜裏,山本勘助突然出現在晴信的陣營之中。
遠征小縣的戰役,原先預料在武田、諏訪和村上三氏的同盟軍下,將與海野和上杉的聯軍有一場大決戰;然而,奇怪的是海野和上杉都沒有做全力的抵抗就撤兵了。雖然這一直是晴信百思不解的問題,但總之小縣是被平定,而戰事也終於結束了。
「不錯。表面上是讓你變成武田的家將,但其實是要你透過第三者將有關武田的情形逐一報告予我。你的妻小就留在這邊,我會替你保護他們。這次千萬不要再犯錯,讓晴信看穿你的身分。」
三条氏問。晴信回答這次小縣的戰役很快就會結束,最久也不會超過兩個月。
晴信沉默地直視厚著臉皮說這話的賴重。他對這位自以為出身名門的貴公子,心中有著難以抑壓的憤怒。心想,不久他就會遭到海野軍的反擊,接受慘痛的教訓。
「些微小事實不足掛齒。只需再一日,便可攻下此城,請閣下好好的休養。」
天文十年五月十一日,晴信越過大門峠。道路兩旁的麓梨花盛開著白色的花朵。晴信在那兒做片刻的休息。他覺得那花兒散發出來的香味,雖然甜蜜,卻帶有一絲的寂寥。望著滿山遍野的白花,花兒的香味使晴信憶起了阿谷。他突然恍然大悟,阿谷的肌膚原來就像甜美的麓梨花。
「晴信也在那裏?」
「今後你有甚麼打算?」義元問。
這天雨已經停了。一刻之後,假扮樵夫模樣的山本勘助已經往諏訪和甲州的國境出發。
晴信的視線從賴高的眼中移開,望著附近的景物。沿著狹谷開闢出來的水田,稻田上反射著金色的光芒。當溫暖的和風拂過青葱的稻禾,夾帶著肥沃的黑土氣息。
勘助回答說。他心想這是他由衷的心意,他已經忘記自己是奉今川義元的命令,是從正門投帖進來的間諜。他之所以想出仕於晴信只是被晴信眼睛的威嚴及有如洪鐘般的聲音所鎮服。
「明天早晨要出征和-圖-書?」
義元從書信中抬起眼來。晴信的來信,內容有條不紊,簡明扼要。內容是說準備以信虎生病的名義,放逐信虎。有關這一點,已經取得武田家耆老們的諒解,甚至為了感謝義元肯收留這個累贅,願意支付甲州金一千兩。凡是他想獲知的事,晴信都在信上寫得一清二楚。他的來信原比信虎那冗長的文字更為實在。
義元讓勘助在庭院等候,自己回到房間,坐在案前回信。
晴信一眼便看出他是在笛吹川上游川浦鄉被釋放的奸細,但他並不感到驚訝,反而露出多年好友般的表情,問候對方遠渡而來的辛勞,然後摒退左右侍從。
晴信望著禰津元直那張和藹的臉,心想他絕不是一個愛好兵馬廝殺的男人。
義元走出走廊,坐在庭院的石椅上。
天文十年五月八日,有二人騎馬從古府中冒雨直奔而來,在柵門的前面停下。那是遞送信虎書信的使者。
當年義元之所以能繼承今川的事業,得力於信虎的援助乃是事實;而今,信虎的長女又嫁給了他,因此對義元而言,信虎是他的丈人,而晴信則是他的小舅子。
山本勘助以懷疑的眼光看著義元。
三条氏的大臉明顯地露出妒意。
「你是否有意出仕於我?」
在一個天氣晴朗的午後,禰津氏的城館中舉辦了一場慶功會。
大門峠和一般的山嶺不太一樣。它是沿著和緩的坡道上升,然後在山嶺又沿著平緩坡道下降。走下嶺頭之後,便到了長窪城。
鼓音深扣征夫心
義元自言自語地說。他彷彿已經聽到晴信的笑聲,那是一陣乾笑,似乎在嘲笑他智慧的淺短。義元把眼睛睜大,他的心意已決。
諏訪賴重讀完信虎的信後,嗤之以鼻。他的鼻梁高聳,鼻頭很尖。他的面貌細長,雙唇緊合,與他的鼻子非常相稱,是個英俊的男人。然而,他的相貌雖然高貴地足以繼承名族城主的地位,但在他那高聳的鼻子下所掛著的冷笑,卻顯得過分自信。
晴信的聲音有如雷霆萬鈞般地響起。
晴信說這些話時,三条氏的臉色顯得非常難看。因為她一向自以為是個有教養的女人,但這會兒對方卻提出了實際的證據,證明她並非如此。在她那歪曲的表情中,一雙眼睛充滿了憎恨。她的雙手抖顫地交叉在膝幹上。由於過分的顫抖,在她手中的布條已被扭成兩段。
「但結果卻讓人十分的意外。」
(原來這裏是屬於甲斐的。)
「她有病,而且是明顯的肺癆。她的臉色白得透明,過午就會泛紅,有時還會咳嗽。」
晴信突然問賴高有關妹妹的近況。雖然他早已知道妹妹的情況,但當他問這話時,心中充滿了一種憐恤。瞬時,晴信對這個背信忘義的賴重擅自領兵越過大門峠感到非常的氣憤;然而,他又想到將變成寡婦的禰禰。他彷彿看到那個沉默寡言、身體孱弱而又相貌平凡的妹妹,正佇立在賴重的墓碑之前,臉上不帶一絲淚痕的表情。
有關家父所作所為,想必已有所聞,尤以彌來諸多不合情理之事,實令舉國痛恨。家父為人原非如此,然自數年前後腦長瘡之後,一旦激怒,行為即會失控。吾等擔心設若置之不理,後果難測,故曾與板垣信方及其他耆老商議,鑑於甲斐地處僻壤窮鄉,缺乏良醫,最好將家父送往良醫較多的貴地療養。
「家臣們對信虎的反應呢?」
這天夜裏,義元又另外派了一名使者捎信給信虎。使者所帶的信中,寫著願意收留晴信公子,只要事前予以通知,一定會派人前往迎接。
當信虎用破鑼般的嗓音批評晴信時,酒席上已開始觥籌交錯,歡聲暢飲。
「在下已經調查清楚有關諏訪家的事了。」勘助說:「諏訪賴重的總管(首席家將)千野伊豆入道,最近和禰津元直在小縣的各豪族間走動。由此看來,這次海野一族所以不戰而退,可能是諏訪與海野間也訂有密約。諏訪賴重很可能是利用禰津元直來當爪牙。依我的猜測,海野一族這次雖然不戰而退,但等到村上、武田和諏訪的兵馬撤回之後,會再捲土重來。」
賴高看來是個膽小怯懦的人,與態度強硬的哥哥相比,顯得略遜一籌。他的話中還帶著幾分畏怯。
「要不要找阿谷是我的事,不用你來指揮。」
「嗯——」
義元思索了一下。雖然放棄他的確很可惜,但要他繼續留在今川家似乎也是件不太體面的事。因為晴信既已識破他是相模或駿河派出的間和_圖_書諜,如果繼續收留,等於是向晴信低頭。
根據所有情況來判斷,讓晴信繼承甲斐領主的地位似乎較為有利。雖然要收留信虎這個惹禍精,但甲州金一千兩的確是筆可觀的數目。當然,他也不能不對晴信加以提防,或許他放逐信虎之後,繼而會向駿河出兵。然而,這也不是馬上的事,而且假如晴信真要這麼做,屆時也會有因應的對策。
假如晴信果真識破他是駿河或相模的間諜,採取這種處置,可能是想表示自己有能力對付派出間諜的今川或北条。換句話說,晴信有把握自己會打勝這一場戰爭。同時,雖然口中聲稱自己不會愚蠢到反叛自己的父親,但在他的信上卻已很明白地表示準備放逐信虎。
「甲州的動靜如何?」
「兩個月已經夠長了。雖然我是無所謂,不過對阿谷來說可就十分的漫長嘍!我看,你不妨到阿谷那邊與她好好地相聚一番。」
哨馬四處探聽之後,發現海野的軍隊已為諏訪賴重所敗,現已向蘆田城撤退。
「原來是想迎接晴信公子一起越過大門峠的,但是今天早上接到長窪城派來使者的急報,說長窪城內有人做敵軍的內應。」
「諏訪公的信可能是答應出兵小縣;至於今川公的信,則無法猜測到底寫些甚麼?莫非領主要把晴信公子……」
晴信故意裝做一無所知似地問。
晴信從旁插嘴進來。因為他聽說禰津元直精通詩歌,因此想必他的女兒里美也會作詩,因而出此計策替對方解圍。
晴信從田陌瞭望森林,接著又從森林望到八岳山廣闊的山麓,心中想著送給妹妹禰禰的嫁妝,就是位於甲六川與立場川間的境方十八村。晴信現在坐的設有板凳的上蔦木,正是十八村的範圍之一。
信方以憂慮的眼神,將視線投向距離不遠的寺院,亦即晴信的臨時陣營。細雨依然不停地下著。
山本勘助將今川義元寫的信置於晴信的面前。晴信並未立即打開,而注視著信和勘助的臉。勘助的眼神並未露出絲毫的動搖。勘助極力忍受晴信那懾人的眼光,心想一旦自己無法忍受這種眼力時,就是己身破滅的時候了。晴信的眼睛圓而大,茶褐色,如果不眨動,就像妖魔一般,令人懼怕。當這股懼怕變成一股殺氣籠罩在山本勘助的身上時,勘助企圖以雙肩的力量用力地頂回去。晴信的眼睛眨動了一下,殺氣也從他的眼中消失,露出睿智的光輝。晴信的眼睛上下眨動時,勘助覺得就好似全身被撫摸過一般,並感到自己的心好似已經被晴信這輕輕一瞥所識穿。
「他要攻打小縣而命我出兵,簡直是豈有此理!本來我方就比他更早出兵小縣,去年即已越過大門峠,攻入小縣;另外,七月底的時候,也曾攻進長窪城。換句話說,小縣早就等於諏訪的領土,而他現在竟要和我方聯合出兵,分明是要奪取我方已得的土地。我從來沒有想到信虎是如此厚顏無恥的人,甚至於接近癡呆!」諏訪賴重回顧已經削髮皈依佛門的千野伊豆入道如此說。
「報出名來。」
雖然雨已經停了,但雲層似乎變得更厚,看來似乎將有一場傾盆大雨。
在這個聚會中,禰津元直三女兒里美表演的小鼓,吸引了所有武將們的注意。雖然她還是個帶有稚氣的小女孩,並有一股嬌憨的氣息,但在眾多的武將面前卻能落落大方,一點也不顯得拘束。她帶著春曉般清新美麗的微笑。她擊鼓的時候,讓人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當擊鼓表演結束,即將開宴的時候,諏訪賴重制止將要退下的里美,請她繼續留下。
義元放下信虎的信,又把晴信的信拿起來閱讀一遍。
當勘助回答願意在有生之年效犬馬之勞,俯伏在晴信面前而再度抬起眼時,他又回到了今川義元派來的間諜身分。在他的眼神中露出無法掩飾的混亂及苦悶。他以略帶蒼白的臉色說:
「到里美小姐的房內?」大月平左衛門露出驚訝的表情。
晴信把她的話頂回去。但這時他已無心和三条氏共榻而眠了。
諏訪賴重命使者下去休息,匆匆忙忙打開信。信的內容是慫恿他向小縣出兵。
追在賴重後面而來的禰津元直,向賴重連連道歉後,卻在走回城館時,與晴信不期而遇。晴信帶著開朗的微笑說:
當晴信的軍隊接近蘆田城時,諏訪軍與海野軍正展開激烈的戰鬥。背山環海的蘆田城和諏訪的上原城有幾分相似。地勢相當險要,看起來不會如此簡單地攻陷。晴信帶著數騎兵馬,前往諏訪賴重的陣營訪問。賴重在一棵巨木下紮營,坐在周圍設有帷幕的板凳上。
晴信問甘利虎泰的意見。
「把我推薦給晴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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