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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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就繼續說下去。既然血跡是偽裝的,那屍體呢?很可惜屍體是真的。英里子死了。可是為甚麼偽裝的血跡有其必要呢?我想那是為了讓殺害現場變成是在那個房間吧。當然是針對我,唯一用來欺騙我的偽裝手段。英里子是在別的地方被殺死的,然後經由你們的手搬運到那個房間裏。」
「當初是有兩個方案,一個單純一個複雜。我想選擇單純的那個,但是美菜子反對,她說這個一定會成功。沒有人能說得過她,所以一致通過選擇複雜的方案。」
只有藤間面無表情,他似乎若有所思地抬頭看著天花板,隨後發出了一聲長歎。
一枝盯著面紙,然後看著丈夫。藤間則是一直瞪著俊介。
俊介緊盯著津久見不放,但年輕的補習班老師就是沉默不語。
俊介搖頭否定坂崎的說詞,他說:「所以更加令人覺得奇怪。情緒那麼激動的坂崎先生,怎麼會那麼乾脆就答應幫忙了。不得不讓我想到這事件背後還有其他的真相!」
「津久見老師,英里子跟你說了些甚麼呢?」
「就算我問,她也不會老實說的,所以我才要在這裏問你們大家。因為看來你們所說的謊,彼此都有連帶責任嘛。」
俊介大步走到津久見的身旁。補習班老師似乎被他的氣勢所震懾,身體微微一縮。
沒有人答話,藤間重複問道:「我來說可以嗎?美菜子,應該可以說了吧?」
俊介環視著所有人。
關谷舉起手說:「我贊成。」
「你在那個晚上搬運過兩次屍體。」俊介伸出兩個手指頭。「和我一起將屍體運到湖邊,其實是第二次。之前你已經搬運過屍體。」
藤間拿出香菸,粗魯地將菸灰缸放在桌上,開始吸菸。其他人繼續保持沉默。
「是的,你說的沒錯。」藤間臉上浮現笑容,他平靜地宣佈,「兇手就是小孩。」
「沒錯。」
「既然如此,我們沒有退路了。」藤間將視線從俊介身上移向每個人。「看來是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我可以跟並木先生說出真相吧?」
俊介將手撐在關谷的面前,然後將臉湊近他。
「對不起,就是這樣。我只是想補充說明一下,包含我的幾個人其實一開始是主張跟你說明一切事實的。」
「哈哈哈。」藤間小聲地笑了起來。「甚麼真相呀、報警的,簡直就像是電視劇嘛。好呀,雖然我搞不清楚並木先生究竟在說些甚麼,和*圖*書那就好好說個清楚吧。只不過……」
「我認為……」俊介打斷藤間的話。「老師才是掌握整個事件的重要關鍵。」
「可是我們最後還是答應幫忙了……」
「那也沒關係。」藤間點頭說。
俊介注視著津久見的臉。
「知道這是甚麼嗎?」
「我懷疑的動機很單純。你們又不是有血緣關係的家人,為甚麼大家肯通力合作隱瞞這件事?就算是親生父母,肯定也不願意捲進案發之後的紛紛擾擾,所以我實在不能理解你們居然會幫忙棄屍、幫忙保護殺人犯。這一點坂崎先生一開始的反應才是合理的。」俊介回頭看著坐在吧台前的坂崎夫妻。「因為不想幫忙做蠢事而暴怒,那是很正常的。其他人的反應才是有問題。」
「因為是妳說打掃過房間的。清除英里子血跡的人是妳。老實說,這裏面也有疑點。通常地毯上的血跡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但是那個房間的地毯卻幾乎完全恢復原樣。由於最近坊間新推出許多方便的清潔劑,只要立刻清洗擦拭或許就能洗得一乾二淨。所以一開始我就相信了。然而昨天我正好移動了床鋪,發現還有些許的血跡,呈現出紅色。我用面紙擦了一下,就是你們眼前看到的這個。」
「不,我……」
「津久見老師被英里子威脅,為了保護自己而動手殺死了她……但是實際上的情形應該沒有這麼單純吧!但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殺死她的人不是美菜子。」
沒有人答話。於是俊介將面紙放在桌子上,推到了藤間一枝面前。
「這是心理準備的問題。不先知道並木先生做好怎樣程度的心理準備,就很難開口說明。總之情況十分微妙。」
一枝看著俊介,鼻孔有些膨脹。「為甚麼是我?」
關谷發出呻|吟,不安地扭動著,但還是努力裝出笑臉。
「既然能做出這樣的推理,表示並木先生很可能已經發現了真相。首先我想確認這一點。」
沉默超過了十秒鐘以上。這之間所有人都像是木偶般地停止了動作。遠方傳來施放煙火砰然作響的聲音。
「不說的話,你就要立刻報警嗎?」
「事到如今,請你不要再用這種拐彎抹角的說法了。」
俊介一邊看著大家的臉一邊繞著桌子走動。他慢慢地轉了一圈,回到原地後說:「各位有甚麼反駁可以提出來。還是有誰對我所提出來的疑點,能夠做出合理的m.hetubook.com.com說明,也請發言。總之依現在的狀況,我是無法再繼續幫忙的,我也不想幫忙各位。一如剛剛說的,我只會去報警。其結果,當然我也會被判罪;但是那也沒甚麼關係。與其被謊騙為共犯,我寧可選擇因為棄屍而被起訴。說得異想天開點,或許法官還會酌情判我輕一點的罪刑呢。」
津久見咬著嘴唇,看著地板。
說到這裏他面對著津久見。
「就算我說出來又能怎樣……」
「不對。」美菜子發言,「你誤會了。我能明白你不希望我是犯人的心情,但人是我殺的。那個紅色水彩……大概是其他時候沾到地毯上的吧。」
「我直接說吧。與其說是推理應該說是想像,我是有個想像。」
「你有甚麼證據那麼說?」關谷的半邊臉頰抽搐著。
俊介冷冷一笑。
「那你就去問美菜子呀!」說話的人是關谷靖子。但是她一樣也不敢看著俊介的眼睛。
「難怪藤間先生會緊張。你現在的這句話,表示你已經知道英里子死了的事實。但是照理說她被殺死這件事,你是完全不知道的。」
俊介看著藤間,不發一語地走向吧台。坂崎夫妻雖然坐在那裏,但他沒有看他們,而是拿起放在吧台上的小冊子。
看了照片,津久見抬起了下巴。在他還沒有說話之前,俊介繼續說道:「英里子以前在徵信社工作過,這種事對她而言輕而易舉。本來她一開始調查的人不是你,而是美菜子。因為我懷疑美菜子有外遇,想要查出對方是誰。英里子聽了我的指示,便開始追蹤美菜子的日常生活吧。結果她在監視跟美菜子比較親近的人時,也就是在你們的往來的過程中意外發現了不尋常的事。那就是這張照片。」俊介再一次將照片拿到津久見面前。津久見將眼光避開了。
「妳應該知道吧?」
藤間咳了一聲,重新將視線投向俊介。
「如果美菜子不是兇手的話,我就會想知道她在替誰頂罪。是她外遇的對象嗎?可是這麼一來就不可能成為所有人出面幫忙隱瞞事件的動機。能夠讓大家如此通力合作,津久見老師也一起努力保護的人會是誰呢?想到這裏,能夠滿足所有條件的答案只有一個。我這麼說你們就能知道我所想像的真相是甚麼了吧。只能說是天馬行空的妄想,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答案。殺死英里子的人就是參加這次旅行的成員,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不是現在在這裏的人。」
「不管我們是否覺悟了,你還是繼續說下去吧。」藤間吞雲吐霧地說。
關谷向後退說:「幹甚麼?」
「管道嗎?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還是請津久見老師說個明白吧。」
「妳閉嘴。」俊介的聲音提高了。「妳以為這種說法行得通嗎?妳仔細看看藤間先生他們。他們都已經抱著某種程度的覺悟在聽我說話。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不必再演戲了。」
俊介將手伸進褲子口袋裏,掏出揉成一團的面紙。攤開面紙,在中央部份有些淡淡的紅色痕跡。為了讓大家看得更清楚,他用雙手舉了起來。
「你說我被她恐嚇?太可笑了。何況我們才頭一次見面,怎麼會……」津久見搖著頭,露出苦笑和困惑交織的複雜表情。
「在暗地裏幫忙的人就是你,津久見老師。你先繞到小船出租的棧頭幫我們將船隻安排好;等我們棄完屍之後,又將船隻恢復原狀。」
「那件事跟老師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是嗎?我們自己家裏的事,連累老師就太說不過去了。我認為應該讓老師回到租來的別墅,只留孩子們在那邊,我也很擔心。」
圍著桌子坐的女眷們一個個垂頭喪氣,關谷和津久見也一臉痛苦的神情。美菜子文風不動,坂崎抱著頭,坂崎君子則是注視著半空中的某一處發呆。
「津久見老師!」藤間高聲大喝。
「你為甚麼說『還是』呢?」俊介問。
「這是甚麼你們應該知道吧。這是修文館中學的學校簡介,是各位不論用甚麼手段都想將自己兒子送進去就讀的學校。」他翻開其中一頁,拿起來讓大家看。「這裏有這所學校的職員大頭照,不是老師而是職員哦。其中我看過的人有兩位。說看過也不是親眼目睹。就是這兩位。」此時他用另一隻手舉起剛剛的照片。「這是津久見老師和修文館中學的職員見面的畫面。補習班老師跟報考學校的職員私下見面……這可是平常難以想像的畫面。怎麼樣呀,津久見老師?你可以說明是怎麼一回事嗎?」
「那張照片又能代表甚麼?」藤間厲聲質問。
「為甚麼你能說得那麼肯定?」藤間問。
「就這麼一點證據……那天晚上,這麼說來我用過好幾次那輛車呀,對吧?」他徵求妻子的同意。但是關谷靖子一時之間沒有反應,一副快哭出來的神情。
「還有一個疑點。就和*圖*書是湖畔的小船。」俊介說,「我們搬運屍體時,只有一艘小船能夠立刻拿來使用。當時我還以為是湊巧,甚至覺得很幸運。如果所有船隻都倒扣著,就必須先翻轉船身。還好有那艘小船,讓我們進行銷毀屍體身分的行動後,可以立刻划船而去。我和藤間先生將屍體丟進湖裏後,將用過的船隻停靠在湖邊便離開了。可是之後我送美菜子回飯店的路上,又繞到現場看了一下,我們用過的小船居然被翻過來,倒扣著了。那個時間不可能會有小船出租業者來整理的。我跟藤間先生提過這件事,但不知道為甚麼他好像不怎麼在意。關於棄屍安排考慮得那麼周詳的藤間先生有如此反應是很奇怪的。可是如果這麼一想便能前後連貫。」俊介向前跨一步,豎起了右手食指說,「當時還有一個人幫忙。為了讓棄屍計劃能夠順利進行,他在暗地裏提供支援。大概是他先到小船出租的棧頭,幫我們將船隻翻轉過來吧?只是我們看不見他。正確說來,只有我沒有發現吧。因為你們在對我的說明中,那個人是被設定為不知道整個事件的。也就是說……」
津久見在俊介的注視下,不停地眨著眼睛,然後一臉不安地看著藤間。藤間剛剛從容的笑容已轉為嚴肅的表情。
「慢點!」津久見睜大了眼睛說,「你是說我殺死了她嗎?」
「結果還是變成這樣的結局……嗎?」他一副放棄的語氣。
「如果大家都答應的話。」美菜子低著頭回答。
「請看章太的圖畫,畫的是這間別墅。停車場裏有車子停著,其中四方形的休旅車,不用說是關谷先生的。大家一看就很清楚,車子面對著別墅的方向停著。但是那天晚上……」俊介雙手插著腰。「在搬運英里子屍體時,關谷先生的車卻是面對道路的方向停著。換句話說,你曾經用過那車子不知去了哪裏?」
「很奇怪吧!」俊介說,「地毯上沾到的血跡通常經過一天以上的時間,應該會變成暗紅色;可是房間裏的卻還很鮮艷,而且用沾水的面紙擦拭,紅色很輕易地脫落了。我立刻想到這不是血。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對顏料很清楚,所以一眼便看穿是甚麼。」他指著桌上的面紙繼續說:「是水彩,是孩子們所使用的水彩顏料。這麼一來當然就能輕易地擦洗乾淨囉。」
無視於說話吞吞吐吐的津久見想要反駁,俊介接著說:「安排船隻、收拾船隻,和_圖_書並非甚麼大不了的工作。光是我們也能辦得到。但是必須要讓津久見老師以某種方式加入協助的行列。反過來說,就是得用某種形式讓津久見老師一起幫忙。這是因為讓所有知道真相的人確實加入犯罪的行動,更能增進彼此之間的團結吧。也是為了防堵老師事後因為害怕而跟警方透露的可能性。」
「還有其他照片。」俊介拿出別的照片。「這張除了修文館中學的職員外,美菜子也在裏面。補習班的老師、報考學校的職員和考生的母親偷偷會面。我想這種聚會的意義,很難讓人往健康的方向想吧?我覺得這應該不是我個人偏頗的見解。」
「或許你和英里子是第一次見面,但她可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了。而且不只是知道你還監視過你。」說完俊介從上衣口袋掏出照片拿到津久見的眼前。「怎麼樣,這是你吧?好像是在哪一家家庭餐廳嘛。」
最後他提高音量問:「怎麼樣呢?」
「你在說些甚麼?」
「可是老師他……」
俊介將手盤在胸前,沉吟了一聲。他看了周遭的人,除了藤間以外大家都低垂著眼光。
津久見的手指在桌子上交纏著,並沒有答話。於是藤間搶著發言:「那也不能一概而論。並木先生或許認為其中有甚麼不正當的交易,但我覺得補習班利用各種管道收集資訊是很正常的。」
「聽起來根本就是藉口。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想趁現在說清楚也是不錯的。」
「難得全員到齊,可不能讓老師先走。而且津久見老師不在這裏,我會很困擾的。」
「那我就說清楚吧。」俊介注視著關谷之後,又重新看著津久見。「英里子在調查美菜子外遇對象的過程中,發現了意外的事實。那就是你和修文館中學的職員之間牽上線了,而你利用這種關係幫家長們斡旋走後門入學。她用這個把柄恐嚇你,也許要的是錢,也可能是想知道美菜子的對象是誰。第一天吃完晚飯後,她跟我說再過兩個小時一切便能見分曉。我推測在那兩個小時裏,她打算跟你見面進行各種交易。可是你才不想跟她交易,你心裏所想的是,如何解決這個突然出現的危險與障礙……也就是高階英里子這女人。」
「她應該跟你說了甚麼話,不對,應該沒有那麼單純。你大概是被她恐嚇了吧?」
關谷沉吟般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拍了一下桌子說:「你究竟要說些甚麼,何不說清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