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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架遊戲

作者: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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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我刷完牙回到房間,樹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好像是新聞節目。
後進搖搖頭說:
「這樣的話,若是遊戲玩家因錯誤的選擇而無法得到所期望的臉,最後就只能得到挫折感而已嗎?」
「肚子會餓耶!」
小塚神情疲憊地揮揮手說:
「妳是說贖金的事,是吧?那還早呢。要和警方談過以後吧。況且,這可是雄霸一方的葛城勝俊呢,要如何張羅三億圓這種小數目,他早就心裏有數了,光靠他的面子就會拿錢出來的銀行多得是!」
葛城勝俊頻頻看著我的臉之後,將視線轉向小塚說:
「嗯。」
比昨晚看到時多了兩則留言,但好像都不是葛城勝俊的信息。
當然,我現在一點也沒有要回頭的意思。到今天為止,任何一項挑戰我都沒有失敗過,這個遊戲也是一樣,一定要過關斬將才行。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葛城勝俊還沒有看到威脅信。只以為這個不受教的女兒沒說要連續在外不回家罷了。
「抱歉,打斷你的工作。」他壓低聲調:「可不可以一起來?我想你也聽說了,葛城先生要來。他希望你也能夠出席。」
「是啊。」
「這麼說我看起來還像個上班族囉?」
不,很難這樣解釋。樹理不見了是事實,而且本人一直沒跟他聯絡,很自然會認為是被綁架了。
「這期間我要做甚麼才好?」
「妳可不可以想一想我們在做甚麼啊?!又不是單純的躲貓貓遊戲!」說到這我豎起食指說:「更正,不是我們在做些甚麼,而是我們正在進行甚麼。遊戲已經開始了,已經無法回頭了。」
「有冷凍炒飯,在食品櫃裏有加熱調理食品及罐頭。對不住啦,今天先這樣忍耐一下。妳要喝紅酒或啤酒也可以,但不要過量,不要喝醉了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惹麻煩。」
葛城勝俊翹著腳坐在單人沙發上,聽著由賽博企劃員工們所做的說明。他的面前擺著一台液晶螢幕電腦,畫面上呈現著各個電玩的說明和市場上的目標。這些當然都不是急就章的東西,而是開發提案時所用的說明資料。在電腦的旁邊則放著一台接遊戲機的小電視,實際地顯示出已經商品化的遊戲種類。電玩機的控制器也放在葛城勝俊的面前,但看不出他有伸手要去碰的意思。
我中午離開公司,在附近的咖啡店吃中飯。飯後喝咖啡時,一邊重新想著如何取得贖金的方法。
「社長……」
希望購買(Julie)
「不和*圖*書會吧,特地把傳真機放在書房的用意就是預料可能有緊急的事情要聯絡。早上一起來,通常一定會先看看有沒有東西進來。我想他現在應該在看威脅信,思考著要怎樣應付這件事才是。」我看了一下時間,早上剛過八點。
「等一下吧,我現在做。」我起身走向廚房。
「葛城先生?」
「發現甚麼有趣的網站了?」他又問了一次。
就在那一瞬間,我差點啊的一聲叫出來。因為看到這樣的回覆文章:
「但是在重要場合戴上面具會是如何的呢?對苦於人際關係的年輕人來說,或許是個方便的道具。只要是人,任誰都會有挫折的時候,說是必要也是可以的啦。」
總算輪到我上場了。我所要介紹的名為〈青春面具〉的電玩遊戲。
「你要去公司上班?」
「我們現在先推敲一下妳父親會做些甚麼事。首先他會跟警方聯絡,以他的地位來說,一定會有一兩個關係良好的警察朋友吧。警局綁架專案的偵查員會在大約一小時以後到你們家,在這期間,妳父親會打電話進公司,說因為有些私事要處理,所以先不回公司。其餘的時間除非是有甚麼緊急的事,否則一定是緊盯著家裏的電話。然後也會打電話告訴幫傭的太太說今天不用來了,並且禁止太太和另外一個女兒今天外出。嗯,差不多是這樣吧。」
我感覺背後有一道視線,回過頭去,只見樹理正看著電腦螢幕。甚麼事?我問她。
我邊等著上場邊窺視他的表情。他一副不太有興趣地看著電玩,但提出的問題卻很實質而且尖銳:是甚麼意圖做出這個遊戲、為甚麼認為會有市場、會不會對自己的感覺產生質疑——提出很多這類的問題。其中也有回答得不知所云的人。光看這個樣子,實在無法想像葛城勝俊是要藉此認出綁架他女兒的人。
「喔……」
她應該懂得這些道理的,但她還是用著想要分辯的尖銳眼神回看我。其實她越是這樣的表情,反而令人安心。
「葛城先生?來這裏?為甚麼?」
大概還在跟警方商量吧,我有點後悔沒寫上期限,這樣對方就有足夠的時間考慮如何應付了。
「今天不是應該要跟日星開會的嗎?」我問他。
「沒,只是消磨時間而已。」要是讓他知道是甚麼網站的話就麻煩了。「我打算蒐集一些偶像電影的資料。」
我有點呆掉了,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是小塚。
我的食指敲著桌面。就算是葛城勝俊,收到了犯人的威脅信也會感到狼狽的吧。他現在在家裏應該也是臉青一陣紅一陣的吧!
半睡半醒地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小時,我從沙發上爬起來。和平常一樣,做柔軟操、伏地挺身、仰臥起坐,做完後我躺在地毯上調和圖書整呼吸。正上方出現樹理的臉,「早安!」
「真實的人生不也是如此嗎?但這是個遊戲,在這種時候,有個秘密武器,那就是面具!玩遊戲的人在緊要關頭,可以用預備好的面具給主角戴上。這個面具是在那個時間點的一個複製,玩家可以將這複製的臉做某種程度的變化,不愛笑的臉,可以把它變成愛笑的臉。只是使用這個面具的次數會受到限制,不是可以一直戴上面具的。結果是玩家必須為主角的臉不斷地努力。這個遊戲的終極目的是要抓住幸福!為了得到幸福,需要甚麼樣的面具,玩遊戲的人必須持續不斷地摸索下去。」
「那跟銀行的聯絡呢?」
我邊咬著吐司邊打開電腦,檢查一下電子信箱,才只有兩封,而且都是可回可不回的信。汽車公園的這一挫,讓我變成了黑五類,但我絕不會認輸,我一定會再回來的!
我的話或許說得有些長,但還是無法知道葛城勝俊到底聽進了多少,這讓我有些不安。或者說現在這種狀況,不管我說甚麼他都沒有用心聽也不一定。
我也有點混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雖說是小妾的孩子,但畢竟也是自己的女兒被綁架,如此還有心情出來辦公的嗎?
雖然跟樹理說已經不能回頭了,但我心裏並不這麼想。要是一覺得危險,只要速速撤退就好了。要樹理封口也不是甚麼難事,她也想要隱瞞這是個惡作劇的綁架吧。萬一被識破了也沒甚麼可怕的,她只要說是被騙才搭上這個惡作劇就可以啦。她會主張說這是我的主意吧,但又沒有甚麼證據。其實這整件事最重要的是,被害者葛城勝俊會害怕整個真相會在社會上曝光吧。
「你對你自己的臉負責嗎?」
綁架犯之所以被逮到,常常是由於沒有深謀遠慮該如何取得贖金。然而對警方來說交贖金正是抓人的好時機。警方會預先設想許多狀況,佈好天羅地網。
「啊,栗原優美主演電玩主角的電影的案子吧!」
「爸爸不知道看到那封信了沒?」她用著猶豫的語調說。
「不太清楚,剛剛突然聯絡的。害得負責新車活動的人慌慌張張的。」
出了公寓,跟平常一樣搭地鐵上班。看著映照在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像覺得很滿意,怎麼看都是個上班族,完全看不出來是個企圖綁架、威脅他人的人。這世界上哪會有穿著亞曼尼西裝去上班的綁架犯呢?
「雖然我不知道會不會大賣。」葛城勝俊發言了。「不過,這倒是個發人深省的主意。經驗造就面相,然後這個面相決定命運,在某個意義上來說,說不定還是真實的呢。」
「請說。」
「不敢、不敢。」
離開電腦前面,把剩下的吐司還有水煮蛋和蔬果汁吃完。
Juli和-圖-書e這個化名與樹理不會是偶然相同的吧!而且內容是希望交易,這應該不會錯。換句話說,這應該是葛城勝俊的留言。
「電玩遊戲?」
「是日星說要取消的啊?」
「謝謝,請下一位!」
我頓時無法回答,因為我不知道他問這個問題的用意何在。
在我來說,犯罪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尤其是以金錢為目的的犯罪就跟上班工作一樣。不同的只是,上班工作是想辦法鑽法律的漏洞,而犯罪則是必須挖空心思鑽警方的漏洞。至於脅迫和交易其實是同一碼子事。只不過和死腦筋的客戶交手要輕鬆得多了。
「但這只是個遊戲。」
大家好,我叫Julie。這次有人問說要不要買CPT,我想買。不過價錢很高,籌錢需要花一點時間,我想也必須先知道契約的詳細內容。
說不定這是警方的指示。警方的代表這樣跟葛城勝俊說:葛城先生,目前先冷靜下來吧,犯人也不會就這麼輕易對樹理小姐動手,再怎麼說也是個重要的人質。一旦慌張被媒體發現了的話反而糟糕。所以,葛城先生,您還是跟平常的作息一樣,跟平常一樣上班,跟平常一樣工作,要是有甚麼動靜馬上聯絡。夫人在家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給我們就行了,反正犯人也不使用電話——應該是這種狀況吧。

「誠如您所說的,所以才做了之前的說明,這只是其中有趣的點之一。人並不是為了一張臉而活——正是如此。但是對於人生來說臉卻是很重要的。在各個階段裏,臉會影響這個人的命運。譬如面試的時候,或是相親的時候。想要進入演藝圈的女孩子裏,在十幾歲時接受整形的人不在少數。在這個遊戲裏,在人生經驗累積的過程中所形成的臉,就必須接受幾個階段的挑戰。不與人交際,只知道讀書過一生的人的臉會顯得神情異常,而這樣的臉給人的第一印象並不好,所以在面試或相親的場合就不會有好的結果。自己要對自己的面相負責——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說法。」
「他選的電玩裏有一個是你企劃的,要是要求說明的話,要有所回應啊。」
「就是我們公司企劃的電玩遊戲。他要我們選出十種代表作品,就內容和開發的理由,聽取我們的說明。不知道他的目的是甚麼,會不會想從這裏找到一些新車發表企劃的靈感?」
我喝完咖啡回到辦公室,公司內部的氣氛有些變化,特別是一些同事的動作特別急迫,我抓了身旁的後進來問,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沒辦法,我再次打開電腦上線,進入CPT車迷俱樂部網站,看一下公佈欄。
「他怎麼會做這種奇怪的事?」
「是啊,好像是和_圖_書說葛城先生有事吧。」
我回到座位上後,再度上線,查看CPT的網頁,看看葛城勝俊是不是有回覆。
「唉喲,這可是件大事呢,日星汽車的副社長好像要來呢。」
算了算了,我歎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
「不確定是甚麼,好像想要看電玩遊戲。」
他究竟是沒收到威脅信還是收到了還沒看?要是後者的話,那沒甚麼問題;要是前者,可就頭痛了,因為還要去找為甚麼沒收到的原因。
「就算是個遊戲好了,但是讓玩家承認自己能力不足也是很重要的事。」葛城勝俊說這話時,整個人坐進沙發,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然後向上看著我說:「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是這樣喔。」
「有一種叫面相學的東西,」我向葛城勝俊解釋。「這個想法是:面相是人所處的環境,還有其經歷的一種表現。譬如說,將某種特定職業人物的臉蒐集在電腦中平均化後,就會得到那種職業才會有的面相。政治家的臉、銀行員的臉、色情行業的人的臉等,這些都確實存在的。但是並不會依面相來決定命運,而是依所走的人生路來決定面相。這個遊戲有趣的地方之一,就是累積人生各式各樣的經驗之後,會得到怎樣的一張臉。」
這就是葛城勝俊,不知道他要做甚麼。網站公佈欄上的留言,可以確定他讀了威脅信。那有這種女兒被綁架還能以平常心出來辦公的父親?還是說,對於威脅信他根本不當一回事。雖然是依照指示回應了,但也只認為是惡作劇?還是他認為,這樣的事就可以讓他驚惶失措的話就太可笑了!
「肚子餓了。」
「很奇怪的事?這次又是甚麼?」
「很早起嘛,還是沒睡著?」
我走進浴室快快沖個澡,邊刮鬍子邊盤算今後的事。反正葛城勝俊一定會在網頁上回信,而且是回覆交易,這絕不會錯。但是這件事不會就這樣結束,他一定會先開出條件,想確認女兒的安全等等。那麼這邊該怎樣回應呢。
「那很辛苦啦!」
「嗯……您覺得呢?」我露出應酬的笑臉。
「我也這麼想呀。不過他說想要看啊,總不能不給他看吧?!」
「便利商店也不能去吧。」
三億圓的數目,體積相當可觀,就算塞到袋子裏,一個也裝不下吧。假設裝得進去,搬運也是個大問題。
公司就只有一些無聊的雜務等著我。那是當紅少女歌手主演的電影和同名的電玩聯合宣傳的工作,我不認為像這樣無聊的企劃案有必要動用到一個大男人來做。我在開會時想著要如何拿取贖金的方式,這個還比較有趣得多了。
「要確認看看嗎?」
其實這說來是個人生遊戲。玩遊戲的人和某個人物的誕生相關,但是由甚麼樣的雙親所生,則是由電腦https://www•hetubook•com.com決定,玩遊戲的人最初可以選擇的是從父母親那裏得到甚麼樣的遺傳因子,決定生為男生還是生為女生。出生以後雖然從幼稚園、小學、中學一直往上升學,但在這期間要讀甚麼書、和哪些朋友玩、多少時間等等都必須做選擇。如果因為考慮到將來的出路只一味地讀書的話,可能就會落入某個陷阱。這個遊戲最大的賣點就是,所選擇的角色面貌,會依照人生經驗而有微妙變化的這一點。
在思索是誰的聲音之前,我先把電腦上的視窗關掉,回頭一看,杉本已經半彎著腰了,也就是說,在這之前他就已經在看我的電腦畫面了嗎?
「你在看些甚麼啊?」背後有個聲音傳來。
「我想我是負責的。」
「那為甚麼也叫我?」
「還沒有回音呢。」我邊說邊下線。
杉本臉上的表情是既同情我同時又有一種優越感。他應該是心裏想著,兩個人的立場現在是完全地逆轉了。
「他還沒看到吧。」
「這樣的話,對你來說,為了得到幸福的面具,正是你現在這張臉?」
「到今天這種地步了,為甚麼要我出席?我是個沒啥用處的人了,或者說是一個過去式的人了?」
我在電腦瀏覽器的ICON按了兩下,然後進入CPT車迷俱樂部的網址,看看公佈欄裏的東西。
我拿起桌上的電話打回自己的公寓,想確認一下葛城家的傳真機是不是有甚麼問題。但是響了三聲之後,我忽然想起來,我不准樹理接電話的。
「問題不在於臉吧?」葛城勝俊開口了。「聽你所說的,結果就是一張臉。我想人並不是為了一張臉而活的吧?!」
「不要說話那麼酸。事實上是,葛城先生說了個很奇怪的事。」

只是,我在意的是他要來公司聽取電玩企劃的這件事,這是為了甚麼?會不會是察覺到犯人是公司裏的人?這是不太可能的事。
「嗯,原本是應該有會要開的。但是剛剛緊急聯絡說取消了。」
「我雖然想說妳喜歡怎樣隨便都可以,但要是真的太隨便了,怕會有麻煩的。首先妳不能走出這個房子,這是大原則。不管是誰按對講機都不用理,也嚴禁打電話和接電話。只要守住這些約定,在這裏隨便妳高興做甚麼都可以。」
早餐吃吐司、水煮蛋和蔬果汁。煮咖啡的話有點麻煩。
還好,他好像不知道我在看的這個網站。
在來賓接待室等待邊東想西想的時候,隨著敲門的聲音,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接待小姐,在她身後隨即出現了葛城勝俊的身影。
「我想副社長不出席也沒甚麼關係,只是這次的企劃沒有他也無法順利進行就是了。」他大概發覺自己在我面前多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那我先走了。」杉本說完就離開了。
我噘著嘴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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