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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甚麼盯不盯的。我把設計圖拿出來，交代完細節，接下來就交給他們了。他們只要能照訂單把東西做出來就好，其他的我不管。」

福田又從鼻子哼了一聲。

「是啊，內行人都知道。這跟雅也有甚麼關係？」

「福田太太。」加藤開口了。她身體震了一下，抬起頭來。

「是甚麼案子啊？那小子到底幹了甚麼？」

加藤點點頭。水原雅也極有可能盡力避免與其他人有所交流，因為和別人一旦熟稔，難保不被看穿他的另一面。

「是可以，不過燈不會亮哦！機器也不會動了。」

「很多，因為我這裏做過很多零件。水原為了找下一個工作，說想要一些可以宣傳自己技巧的東西。你問完了吧？水原就只有那時候來過而已，我後來再也沒見過他，他連電話都沒打來過，我也沒問要怎麼跟他聯絡。我不曉得他幹了甚麼事，不過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福田似乎抽得津津有味，吐了一口煙。

「甚麼來龍去脈，沒那麼誇張，就是他突然跑來叫我雇用他啊。」

「哦，雅仔啊……」她露出安心的表情，視線在加藤與自己先生身上來回，「說到他，兩個月前才來過嘛。」她說，神情好像在徵求福田的同意。

「可以請妳過來一下嗎？」加藤只說了這句話，不等她回答便率先走出工廠，一路穿越辦公室，打開了入口大門。

「我要問的不是福田先生的事，而是關於之前在這裏工作的人。」加藤走上前去，「你還記得水原雅也吧？」

「我是想知道有沒有這個可能性。」加藤回視對方的眼睛。

「水原在你這兒是甚麼模樣？」

「那麼，有沒有哪個同事和他比較熟的？」

福田臉上又恢復警戒的神情，一臉狐疑地抬眼瞅著加藤。

「像首飾啊、獎杯啊，很多啦。那個是很需要技術的，一個獎杯是從一塊圓形板全憑敲工敲出來的。只不過我們廠裏最優秀的技工受傷以後就沒在做了。」

福田搓了搓長滿鬍碴的下巴，別過了臉。

「沒有電嗎？」

「水原來這裏是有甚麼事嗎？」

福田眉頭一皺，偏起了頭。

福田用鼻子哼了一聲。

「剛才你說除了水原以外的技工你都辭退了吧，這麼說，那之後就是水原的天下了，他在這裏可以為所欲為。」

福田從辦公https://m.hetubook.com.com室走了出來，加藤把菸丟在腳邊踩熄。

「妳不在現場嗎？」

還有另一件事讓他覺得可疑。

「最近他曾經跟你聯絡嗎？」

「你決定雇用他當時的整個來龍去脈是？」

加藤找到福田工業時，已經是當天晚間八時許了。他無論如何都想在他休假的這一天結束之前拜訪完福田工業。

「可以告訴我怎麼聯絡他嗎？」

福田的眉頭皺了起來。

設計圖……是嗎——

「沒有啊……，他說他只是來打個招呼。——對不對？」她喊丈夫。

「啊？你在說甚麼啊？」

被妓|女刺傷了手，手指不會動……

「嗯，是啊。」

「哦，做銀飾啊。」

「我是警方的人，有些事想請教。」

「那小子也捅了漏子？」

「設計圖？賣給水原嗎？」

加藤的視線回到福田老婆身上，她一臉擔心自己是否多嘴說錯話的表情。

「然後你就雇用他了？」

「水原走了之後，妳沒問妳先生嗎？沒問他都過這麼久了水原還跑來做甚麼？」

「你剛才說的是安浦先生吧？在水原之前的技工。」

「你的意思是？」

「還用得著特地指誰嗎！這麼不景氣，找不到工作的人會幹的事只有兩種，不是為非作歹，就是去死。」福田拖拉著腳步走到佈滿灰塵的椅子坐下，「好了，他幹了甚麼好事？」

「可以參觀一下工廠嗎？」

等了好一會兒沒回應，加藤心想是不是沒人在家，一轉門把，門竟然就開了。

「他甚麼都會，不管是車床也好、研磨也好、焊接也好，甚麼都難不倒他。他好像是從關西來的，一定是累積了不少經驗。因為有他在，我把其他人都辭掉了。雖然被怨恨，但是這年頭，我還能怎樣呢。」

「那麼，做其他的事也沒關係了？」

加藤步出福田工業，腦中一邊思考著。那位技工被路上隨便找的妓|女刺傷，於是水原雅也頂替了他的位置，而這個地方對水原與美冬而言是條件絕佳的工廠。這能以純屬偶然解釋嗎？

「來過？兩個月前？」加藤凝視著她的臉，「水原來過嗎？」

「安仔跟雅仔又不認識，你去找他也沒用吧！」

「有人在嗎？」加藤向裏面喊：「請問有人在家嗎？」

「我自有我的考量。」加藤拿出Marlbo和_圖_書ro菸盒，打開盒蓋，亮到福田面前。

福田仍板著一張臭臉就伸手來拿，但他的手還沒碰到菸，其中兩根手指就被加藤抓住了。加藤一使勁，福田的臉便扭曲了。

加藤的解讀是，看來福田工業已經倒了。

這和他的銷聲匿跡應該無關，水原雅也是想利用那些設計圖做些甚麼嗎？

「我只是端茶過去而已。」

「常有的事啊。」突然有人冒出這句話，原來福田也步出了辦公室，他說：「設計圖是很多know-how的結晶，所以工廠一旦休業，就會有一大堆人跑來想要設計圖，來我這裏買設計圖的也不是只有雅仔一個。只是本來這種事都一定要先徵求顧客的許可，所以我全都回絕了。可是雅仔在我們這裏待過，我想他應該不至於給我添麻煩，就給他了。」

「最近完全沒聯絡，不保證他現在是不是還在這裏。」福田交給他一張字條。

「拜託別讓我多費工夫呀，我可不是閒著沒事，也不見得總是好心情。」加藤笑著說完，放開了福田的手指。

「所以你就雇了水原當臨時代打？」

可能是因為加藤語氣太尖銳，她的臉上再度浮現怯色，縮起下巴，小聲說了聲是啊。

「我來請教之前在這裏工作的水原先生的事。」

「他又怎麼了……」

「金工呢？」

「這個……」福田老婆垂著頭，支吾其詞。

「那小子冷漠歸冷漠，不過手藝很好。要是沒有他，我們大概會提早一年倒閉吧。」

「他說他來附近，順便過來看看，然後聊了一下，很快就走了。」福田說。

背後傳來聲響，一名年約五十的瘦削女子提著便利商店的袋子站在那兒。

「哦。」加藤環起雙臂，視線在兩人身上打轉。福田仍別開臉望向一旁，他老婆則是低著頭。

加藤把自己的Marlboro放到桌上。

「聯絡個頭啊！他走了都快兩年了。不過說起來，是我請他走的。」福田從夾克口袋拿出香菸盒，但盒子好像空了，他焦躁地把菸盒扭成一團。

「這……我不清楚，他好像在工廠裏跟我先生講話。」

「以前在我這裏的一個技工，叫安浦，他受了傷沒辦法再工作。手被妓|女刺傷，手指不會動了。他自己大概也很消沉，我這邊也一樣頭痛，因為有很多機器只有他會用wｗw•hｅｔｕbｏｏｋ•ｃom.com。景氣這麼差，要是交貨不準時，馬上就沒有下次的訂單了。」福田哼哼兩聲晃了晃肩膀，「反正都會走到沒訂單的這一天，遲早而已。」

「水原來做甚麼？」

「甚麼都可以啊，凡是有關水原的事，只要你記得的，請全部告訴我，比如說他跟甚麼樣的女人交往等等。」加藤走近福田，拿起剛才放在桌上的Marlboro香菸盒，打開盒蓋敬菸，「再來一根如何？」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吧。」福田有些賭氣般喃喃地說，看也不看加藤一眼。

「哼，女人啊。難怪啦，他條件不錯啊。」福田吐出長長的一口煙，「不過他在這裏沒提過那種事，那小子很安靜，幾乎不跟人說話的，除了工作以外甚麼都不說。」

「金工？哪種金工？」

聽起來就有問題。那妓|女是何方神聖？

「公司都沒有，哪來的老闆啊！」他以沙啞的聲音嘟囔著。

「你說他是被妓|女刺傷的，那個女人和安浦先生本來認識嗎？」

「客人？」女子問。

福田抬頭邊看加藤，邊抽出一根菸。加藤在他叼起香菸的同時，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點了火。福田眼裏雖仍帶有警戒之色，只見他微微點了個頭，把菸湊上去。

「請問是老闆福田先生嗎？」

「水原幹活的時候，都有人在旁盯著嗎？」

「水原都是在這裏幹活的嗎？」

加藤瞥了字條一眼，收進上衣內口袋。

「還會變得更差，」福田說：「這世道還會變得更差，整個國家全讓那些只知道中飽私囊的人霸占了，想也知道結果。早些時候老百姓很強，靠自己埋頭努力總會有辦法的，可是已經沒力了，再怎麼努力也是有極限的。」

「我先生說，他把設計圖賣掉了。」

「妳先生好像有所隱瞞。水原來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了甚麼不尋常的事？」

應該不會吧。——加藤心想，就算是那女人，也不至於做到這種程度。

她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我是在問，要是水原利用這裏的設備做別的東西，也不會有任何人察覺對嗎？」

「賣了幾張以前我們做過的東西的設計圖……。我先生說，放在我們這裏也沒用，就賣掉了。」

福田老婆帶著一臉不安，也隨後走了出來。

「這麼說，你們以前在銀飾製作方面很有名了？」

「做戒指、和-圖-書項鏈之類的。」

福田深陷皺紋中的眼睛稍微張大了一點。

「是我們不能偷用的意思。這裏的每一件東西都不是我的，全是銀行的了。」福田抽完第二根菸，一邊撫著腰站起身來。

「賣給他了是吧。」

福田開始焦躁了。加藤認為他很可疑，但判斷再問下去他也不會吐實。

水原雅也為甚麼會來買那種東西？他不認為是福田所說的那些理由。水原有新海美冬這個共謀，就算找不到工作，生活應該不至於立刻陷入困境。

一進門就是辦公室，辦公桌和文件櫃上積著灰塵，可見這家工廠已經好一陣子沒有運作了。

「不是，是刑警先生。」福田回答。

「現階段是有可能涉入某起案子，我想找他問話，但這位當事人卻行蹤不明，所以我才找到這兒來。」

福田看看他又看看菸，然後伸手去拿菸，「謝了。」

那女人會這麼做。就是那個女人才會做到這種程度……

她點頭。

「是啊。啊，不對。」福田立刻訂正，手指還夾著香菸，眼珠往斜上方轉，「是安仔不行了之後，才雇他來代替的。」

「水原是個甚麼樣的人？」

「偷用？」

「福田太太，妳要是知道甚麼，最好趁現在說出來。」加藤勸她，「妳現在要是瞞著不說，搞不好才會惹出更多的麻煩。」

「那小子也是到處躲債嗎？」

「到外面談吧！」加藤把她帶到外頭。

「對。剛才我也說過，他的技術是沒話說的。這就叫因禍得福吧，對我這裏來說，安仔那件事倒成了好事，不過這話不能讓安仔聽見就是了。」福田依依不捨地望了一會兒變短的香菸，才往菸灰缸裏熄了菸。

「是在路上隨便找的啦，天曉得是打哪裏冒出來的。在賓館被下藥，錢被搶了不說，還被刺，警察也不肯認真調查這種案子，他還一直怨歎說他禍不單行咧。」

「我們這裏沒接那種工作，不過，想做應該也是可以啦，反正工具都全了。我們以前可是靠生產銀飾出名的，不過那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福田說是因為前任技工受傷才臨時雇用水原雅也，這究竟是不是偶然？天底下有這麼剛好的事嗎？

福田甚麼都沒說，只是撇了撇嘴。

福田手一縮回去便搓揉著手指，也不拿菸了，一語不發地走進辦公室。加藤叼起了菸，用打火機點著。

「當然ｗｗw•ｈetuｂoｏｋ.coｍ.ｃｏｍ啦，想做應該做得到吧。工作我都交給他們處理，視需要看他們想用哪些機器都可以。雖然有數名技工，我想大家應該都不太去注意別人在做些甚麼。」

「為甚麼連手都會被刺？」

「誰知道？只有那女人才知道吧。」

「啥？這甚麼意思？」

「是收了一點錢啦，當然的啊！——妳進屋裏去啦！」福田對妻子說，只見她逃也似地進去了。

加藤的話讓她抬起頭來，睜大了眼睛，「惹麻煩……」

她怕極了。即使在昏暗中，也看得出她臉色發青。

「水原為甚麼事隔這麼久還跑來買那種東西？」

「詳情恕我無可奉告，我只能說，是跟女人有關的案子。」

加藤點點頭，向福田說聲不好意思打擾了。福田板著一張臭驗，「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幾個字全寫在臉上。

「還熟咧，每個人都恨死他了吧！因為他跑來，其他人就沒活兒幹了。」

水原雅也來到這間工廠工作純粹是偶然嗎？會不會是因為這家工廠曾以生產銀飾聞名，是個適合製作飾品的地方？想當然耳，這對新海美冬來說是個絕佳的地點。

「安仔？不行了？」

「請妳告訴我，我不會害妳的。」加藤對她微笑。

「還不起錢就有警察上門？沒聽過這碼子事。」

「真的嗎？剛才倒是沒有聽說。」加藤轉頭面向福田。

「你賣給水原的是甚麼設計圖？」加藤又問起福田。

然而加藤立刻推翻了這個想法，邊走邊搖頭。

福田工業的廠房內沒有亮燈，但旁邊相連的主屋窗戶透出了燈光。加藤繞過去主屋玄關，按下門旁對講機。

「被剪了，這樣才不會偷用。」

加藤這一問，男人從鼻子哼了一聲。

「沒有甚麼不對勁啊。」她發現加藤盯著她瞧，不由得一臉狼狽，「是真的，所以你說我先生有所隱瞞，我也沒個頭緒。再說，水原先生來過的事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呀。」

加藤對她笑了笑。

「那小子『也』？其他還有誰……」

「刑警先生……」那位看來應該是福田老婆的女人，以怯生生的眼神看著加藤。

不久，一個人影從裏面慢吞吞地晃出來。是一名年約六十歲、個頭矮小的男人，板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對著加藤。

正如福田所說，廠內的燈沒辦法打亮，窗戶透進來的微光照在成排的工具機上。

「你是說他可能在這裏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