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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球

作者: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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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 5

約定

「媽媽留給我一個用竹片做的人偶、竹編工藝的道具和一個小護身符。我上中學時,在護身符裏找到一張紙,上面寫著我的父親是東西電機的中條。你知道嗎?她知道你背叛了她,娶了別的女人,但是她沒有向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因為她不想造成你的困擾。」
「跟我來就知道了。」
聽到中條這麼說,她有點不滿,還是點點頭走了出去。雖然她是前董事長的千金,但並沒有千金大小姐的脾氣,反而一切以中條為重。
「十萬圓?」中條向他確認。「錢的事好處理,要多少錢都沒關係。」
「順便說一聲,今天也是你最後一次來這裏,因為有陌生人來掃墓很奇怪。沒問題吧?就這樣一言為定!你之前已經毀約過一次,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遵守約定!」
中條沉默,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然而他既不匆忙,也不害怕,因為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所以他用和平時相同的口吻,吩咐紀美子把客人帶去客廳。
「而且,他是您兒子。」
「妳出去吧。」
「我才不管你安不安心,也不打算就這樣讓你輕易地放下心理負擔。」
這時,中條才知道在甲子園比賽的須田就是武志。他太驚訝了,不知該說甚麼,也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表情。
武志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中條,臉頰的肌肉扭曲著。
中條點點頭。雖然他點著頭,但很清楚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永遠的秘密,所以,他打算找時間主動告訴妻子紀美子,只要在此之前保守秘密就好。
武志頭也不回地回答:
敲門聲響起後,紀美子端著茶走進來,雖然刑警上門令她有點擔心,但不能讓她坐下來一起聽。
於是,中條和渡部紀美子結了婚,和明代約定的一年也過去了。
「為甚麼用恐嚇信?只要寫一封信給我,我就會來看你。」
「……原來是這樣。」
他無能為力,那是他自己選擇的路。
武志走到中條的身後,用力推著他的背說:「你可以拚命道歉,其實我希望你在這裏道歉到死。」
中條似乎稍稍鬆了一口氣。
「可不可以請您告訴我們詳情?」
「不要和我爭辯,你沒有權利提任何要求,對吧?」
幾年後,他曾經去打聽明代他們的下落,但那時他們已經離開了漁村。
「不是已經約定好了嗎?我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既然沒有任何關係,為甚麼要見面?」
「爸爸……明代改嫁了嗎?」
中條和明代開始在新家共同生活,但其實中條每週只回家一次。他不能讓別人知道他過著雙重的生活。
中條閉了嘴,他說得沒錯。
說完,武志就轉身沿著來路離和圖書開了。「等一下。」中條慌忙大叫。
「不必打招呼了,」武志冷冷地說,「走吧。」
明代說想住在海邊,於是他們搬去了漁港旁。
「多少錢?」
「她生了甚麼病?」
中條垂下頭,無言以對。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對不起。」聲音極度沙啞。
成立一家新公司很辛苦。對中條來說,可能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機會挑起這樣的大樑,他成為渡部的得力助手,負責所有的技術部門。中條整天忙於工作,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回明代身邊的次數當然就越來越少。於是他告訴明代,請她等待一年,等新公司穩定後,一定會回來接她,到時候就會生活在一起,在那一天之前,會按時寄生活費——
「我告訴你,我對我媽記憶最深刻的事,就是她牽著我的手去車站。她相信和你的約定,一直在等你回來。她總是對我說,你爸爸星期六就要回來了,每個星期六,都帶我去車站等待。從傍晚一直等到末班車的時間。無論颳風下雨、春夏秋冬,她每個星期都去。你知道我們等你等了多久嗎?」
「請說吧。」中條回答。
中條抬起頭,「你儘管說。」
戰爭期間,中條在東西產業的島津工廠擔任廠長。工廠原本製造火車車廂零件,但在軍方命令下,改為生產飛機零件。
孩子出生後,先入了明代的戶籍,成為所謂的非婚生子女。當時,中條打算在適當時機讓孩子認祖歸宗。他們為孩子取名為武志,就是須田武志。雖然想到明代的哥哥有可能會調查她的戶籍,進而得知這件事,不過明代認為這樣也無妨。
他在搬家之後,遇見了須田明代。
「須田武志和您很像。我對這個大膽的假設很有自信,所以不好意思,我們調查了您的經歷,最後發現昭和二十年(一九四五年)左右,您曾經和須田武志的親生母親明代住在同一個地區。」
這次輪到中條陷入沉默。應該說,他說不出話。他全身冒汗、身體不住顫抖。
中條問,對方沉默片刻,接著以鎮定的聲音回答:
「不過,」武志說,「我並不是沒有要求。」
「蘆原的共犯是須田武志,他是唯一的可能,您卻說歹徒是肥胖的中年男子。這一點讓我們傷透了腦筋,但如果是您在說謊,這個矛盾就可以輕易解決,問題是您為何要說謊?」
武志走進了墓地。他似乎很熟悉周圍的情況,中條漸漸知道武志打算帶他去哪裏。
高間一口氣說完後,看向中條,觀察他的反應。中條移開目光,低頭看著桌子。
然後,他再度邁開步伐。中條叫了一聲「武志」,但他沒有停下腳步,踩在hetubook•com•com碎石子路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須田武志……您認識這個少年吧?」
中條知道自己並沒有猜錯。
中條一陣心痛,冷汗直流,呼吸急促。連站著也變成一種痛苦,他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所以你是甚麼時候知道的?」
「你是從哪裏來的?」他問,「我看你從坡道下方跑上來。」
中條按照指示坐上公車。跟監的刑警只注意皮包,根本沒有想到他會失蹤,所以沒有人跟在後面。
「首先,從今以後,請你忘了我們。沒有女人被你拋棄,你當然也沒有私生子,須田武志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中條打算和她結婚,卻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他的上司渡部很希望他可以成為女兒紀美子的丈夫。紀美子當時二十八歲,之前結過婚,但她丈夫在戰爭中死了。
「有沒有……我能夠幫上忙的地方?」
「十萬圓。」
武志冷冷地說。
中條整裝梳理後來到客廳,兩名刑警同時站了起來,為突然不請自來向他道歉。中條認識名叫上原的刑警,但不認識另一個人。那個人利落地遞上名片,中條才知道他是搜查一課的刑警,名叫高間。
「對啊。」武志回答時沒有停下腳步。「有人痛恨你的公司,我只是受他之託。他並不知道今天的事,全是我一個人的主意。」
武志在墓地深處停下腳步。那裏豎了一塊木製小墓碑。中條也跟著停了下來,低頭看著墓。
高間深深吸一口氣,盯著中條的眼睛問:
中條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回答說:
當時,中條無意欺騙明代。他真的認為一年的時間就足夠了。
「在此之前,還有一個疑問,」高間說道:「須田武志為甚麼寄恐嚇信給您,把您找出去?他的目的顯然不是為了錢,而是基於私人理由想要見您,您試圖隱瞞這件事。我不禁想到一個大膽的假設,而且還想起您在東西電機的公司簡介上那張照片。」
明代的墳墓旁還有一座墓,武志指著那裏說道。
「我們絕對不會對外透露。」高間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立刻接話,「我們會嚴格保守秘密,當然也不會對您太太說。」
在真仙寺下車後,中條四處張望。通往真仙寺的路是個陡坡,兩側是茂密的松樹林,真仙寺的屋頂出現在公車站的對面,寺廟前是一片墓地。空氣陰陰涼涼,中條感覺有點冷。
「那是想要綁架您的人,不是嗎?」
「我怎麼可能相信你?」
中條問他,試圖擺脫沉重感。
中條跪坐在地上,雙手在腿上緊緊握拳,他甚至覺得武志可能會殺了他。
和圖書現在已經太遲了。」
「沒有問題。」
中條在墓前合起雙手,後悔和罪惡感如洪水般襲來。他知道自己有多麼罪孽深重。在這裏道歉到死——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這麼做。
中條抱著雙臂,緩緩地閉上眼睛,好幾個影像掠過他的眼前。
「說來話長。」
為了日後著想,中條覺得眼下不適合張揚和明代之間的關係,免得影響渡部對自己的看法。而且渡部對他的照顧難以用筆墨形容,多虧了渡部的協助,他才能掌握電器的最新技術。於是,他決定暫時隱瞞和明代之間的關係。明代為了他的前途,也答應配合。
他連聲音也顫抖起來。對方似乎很享受他這種反應,停頓了一下後說:
「武……志?怎麼可能……」
公車很擁擠,但只有幾個人坐到終點,其中並沒有像武志的人。
「不能拿給你嗎?」中條問。
「我拿了這麼大一筆錢,要怎麼交給老媽?難道說是撿到的?」
「可以了嗎?」聽到紀美子的腳步聲遠去,高間問。
武志不發一語地走著,他健步如飛,中條好不容易才能跟上他的腳步,但一言不發也令他感到痛苦。
然後,他又繼續說道:
但他直到最後,都沒有見到明代,也不知道明代有沒有來公司找他。即使一個陌生女人說要來見董事長,警衛應該也會把她趕走。
高間和上原兩人低頭拜託後,露出嚴肅的神情。中條再度閉上眼睛。
「我是須田武志。」
不一會兒,坡道下方有一個年輕人跑來。他身穿運動衣褲,戴著棒球帽。中條看著那個年輕人,心想原來還有人在這裏跑步,沒想到年輕人在中條面前停了下來。
「你從那裏跑過來的嗎?」
「沒甚麼好驚訝的。」
雖然對方要求他在終點下車,卻沒有進一步的指示。無奈之下,他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幾名司機聚集在公車終點站內,不時露出狐疑的眼神看著中條。
「我知道已經來不及了,但這樣我於心不安。」
「你說得對,那天的確是那孩子找我出去,他也的確是我的兒子。」
「我是不是來晚了?」他抬起頭。
「你是誰?」
「我知道,」高間冷靜地說,他的眼神充滿自信。「但那是您在說謊,其實是身體結實的年輕人——是須田武志。」
「對不……起?」
戰爭結束後,島津市的工廠不再生產飛機零件,開始生產平底鍋和鍋子。中條被調往阿川市的總公司,成為重振東西產業的成員之一。他在電器部門的領導者渡部茂夫手下工作,住處也從島津市搬到了阿川市。當時他三十七歲,沒有親戚,和_圖_書孤家寡人一個。
一定要去見明代,當面向她道歉——他這麼想,但要付諸行動時,卻又退縮了。到底該如何道歉?而且,他最清楚,這不是道歉能夠解決的問題。
「……也對,我瞭解了,會按你說的去做。還有其他的要求嗎?」
「……」
「你在說甚麼?事到如今,說這些話還有甚麼用?」
「我之前就打算要帶你來這裏。」武志的語氣稍微平靜下來。「她一直在等你,我終於完成了她的心願。」
這種狀態持續了三年。
「請您回答,」高間說,「用恐嚇信的方式和您見面的是不是須田武志?」
武志用鞋尖踢了兩、三次石子路。「你把十萬圓拿給我媽,不管用甚麼方法都可以,但不要牽扯到你的名字。自己去想一個能夠讓我老媽接受的方法。」
武志仍然一臉淡然地說。
「因為有很重要的事,所以上門打擾。」
武志過了馬路,走進松林中的小徑。中條緊跟在後。
也許不久之後,明代就會找來公司,到時候該怎麼向她解釋?想到這裏,他的心情就格外沉重。
「但是……」
武志一把鬆開了中條,中條跌坐在碎石路上。
「前面四個車站,」武志輕鬆地回答,「我和你搭同一輛公車,只是你沒發現我。」
「十萬圓就夠了。對我們來說這已經是一大筆錢了。」
中條看著武志大步往前走的背影,陷入一種奇妙的感慨。武志長這麼大了,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兒子,如今卻出現在眼前。他很想跑上去緊緊抱著他,卻無法這麼做。因為武志的背影散發出的某種東西阻止了他。
「沒有了,就這樣而已。你可以繼續當你的優秀董事長和好老公。」
東西產業電器製造部獨立成為東西電機有限公司,由渡部擔任第一代董事長,中條當然也和他一起進入了新公司。
「你是……」
妻子紀美子來通知有兩名刑警上門時,中條直覺地認為,再也無法隱瞞下去了。蘆原遭到逮捕後,他幾乎已經不抱希望了。
「爸爸收留我們後不久,媽媽就死了。」
中條抬起頭,高間正視著他的臉,靜靜地說:
沒想到不久之後,發生了意外狀況。明代懷孕了。她的哥哥再三追問是誰的孩子,她始終沒有鬆口。中條讓她搬去其他城市,因為他認為繼續住在原地,兩個人恐怕很難見面。
接到恐嚇信,前往指定地點之前,中條以為是炸彈案的歹徒恐嚇。不,應該說,在咖啡店接到電話時,他仍然這麼認為,但第二次在紅色公用電話聽到對方的hetubook.com.com聲音時,他的心臟差一點停止跳動。
說完,又繼續邁開步伐。中條好像吞了鉛塊般心情沉重,繼續跟在武志身後。
「我再告訴你,你並不是只有折磨她一個人。」武志站在中條的身後說:「收留我們的爸爸,直到死前那一刻都在辛苦工作。不,最辛苦的是現在的老媽,她為了非親非故的你,毀了一輩子。」
「炸彈是你放的嗎?」
「開甚麼玩笑?」武志不以為然地說,「須田正樹是明代的哥哥,我爸爸收留了我們母子兩人,收留了生病的媽媽和我。」
「嗯,」中條健一點了點頭。「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漫長的歲月過去了,但他從來沒有忘記明代,也日夜牽掛著兒子。他和紀美子膝下沒有一男半女,所以更想念自己的親生孩子。
「我之前說,」中條開口,聲音有點沙啞。「是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
「你是中條健一先生嗎?」對方問。
高間問。
「還有一件事是關於錢,我要求償金。」
「走去哪裏?」
雖然沒有特別的根據,但他很久之前就隱約感覺到,明代已經不在人世。
「我有一個條件。」他閉著眼睛說。
高間說完停頓了下來,也許在等待中條的反駁,但中條沒有開口。
他找不到適當的理由拒絕渡部的要求,應該說是找不到巧妙的謊言。他沒有明確拒絕,渡部認為他答應了。
「和生病沒有關係。她是自殺,割腕自殺。」
沒想到遇到了煩惱的問題,渡部再度提出希望他娶紀美子。中條左右為難,回想起來,渡部之所以特別照顧年紀很輕的自己,一定是早就把自己當成未來的女婿看待。
「……」
武志走到中條面前,一把抓住他西裝的衣襟。他力大無比,中條被武志拖著,踉踉蹌蹌地來到明代的墓前。
中條回想起那段距離和陡坡。
「旁邊是我爸爸。」
「我們……不能再見面了嗎?」他問。
沉默了數秒,中條看著高間,高間也看著他,日光燈「嗡嗡」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大聲。
高間以嚴肅的口吻開場,從他臉上的表情,中條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對方說完立刻掛上了電話,沒有叮嚀「不許報警」,可能知道沒這個必要。
「現在就按照我說的話去做。首先,把裝了錢的皮包放在公車站旁,你走進身後的書店。書店有後門,立刻從後門離開。離開書店後往左走,經過平交道。有前往真仙寺的公車等在那裏,你在終點下車,知道了嗎?」
「這是……」
「您看過高中棒球嗎?」
「我經常看。知道開陽高中代表本縣進入甲子園,也知道投手姓須田,但沒想到那孩子就是武志……在看電視時,我真的做夢都沒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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