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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信玄3:火之卷

作者:新田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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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虎使者

信虎使者

得知上杉政虎進入關東之後,武田軍和北条軍都退出關東。而今,信濃已在武田的勢力範圍之下,沒有必要和上杉政虎展開衝突。北条和武田,佔盡了稱霸關東的地理優勢,即便不和上杉軍正面作戰,關東也將由北条和武田所瓜分。
「得見富士,甲軍必勝;不見富士,唯有苦戰。」好玄的話。
信玄想了一下。
家臣詢問來意時,她表示:「我有重要事情想直接面見飯富三郎兵衛公。」說完,行李就擱在地上。
「不可能。忍者若能任意摘取首級,那麼,所有大將將在一日內失去他們的首級。忍者,只不過是行動輕巧敏捷。」她謙虛地回答。
「好吧,叫她進來。」
情報傳來:「箕輪城從昨夜開始,加緊戒備。米糧頻頻運入城內。」
紙片上蓋有信虎的印鑒,證明了她是信虎的使者。
有三千士兵的甲信聯軍在前後舉起旗幟,穿過街道,朝上野平原行進。雖然心無戰意,但身處敵境,不能不防備隨時可能遭受的攻擊。逍遙軒所說的「慢慢地去,再回來」,當然不可能。漫長的途中,必然會有狙擊兵躲在草叢中,以洋鎗瞄準信玄。軍隊出發時,信玄的影子替身便扮演信玄的角色。
「是誰教妳在拄杖中藏小刀、在義齒內夾密函?」
「妳說妳學過忍術,如果父親要妳取下我的首級,妳能嗎?」
「不。箕輪城內約有二百名精勇之士,其中十一人尤其勇猛:上泉伊勢守秀綱(後神陰流之祖)、多比良守友、高山滿重、白倉左衛門宗任、上田又次郎政廣、倉賀野淡路守照時、和田業繁、和田兵部介、後閑信純、長根左馬介、大戶豐後守。據說,個個可以抵一、二十個人用,勸降不易。」
六十九歲的信虎還有女人侍候,令信玄十分驚訝。同時,他發現羞紅的阿茜,也挺可愛的。
熬不過她執著的眼神,信玄只得讓三郎兵衛退到隔壁房間。
這名女子身著參拜服,在飯富三郎兵衛的宅前,要求面見。
「箕輪城主長野信濃守業正,於上個月病死。其子業成(也有人記載為業盛),還年少。」輕井澤貞光向信玄報告。
信玄得知輝虎攜前嗣回越後的消息之後,並未定下心來。還有太多的事要解決。
信玄所言,果真不假。
「輝虎不得不放棄關白前嗣了。」信玄說道。
「沒有關係,三郎兵衛不是外人。」
上杉輝虎身為關東管領,如果關東諸將漠視前嗣,就等於不把關東管領放在眼裏。如此一來,想拉關東諸將對抗北条武田聯軍之事,根本不可行。
「您認為呢?」信玄問逍遙軒。
五月,上杉輝虎帶著他幽靈公方,關和-圖-書白近衛前嗣、前管領上杉憲政,回到越後。
阿茜究竟是信虎派來的,還是氏真、北条或松平的人呢?推測無用,唯有速速派人跟蹤。
古河,有著關東諸將擁戴的足利藤氏,再加上關白近衛前嗣和上杉憲政糾紛連連,因此上杉輝虎知道關東諸將絕不可能接受關白前嗣為公方,於是,帶著前嗣回到越後。古河公方,似乎非足利藤氏莫屬。
「再怎麼不願意,還是得靜養。如果病情轉重,可是後悔莫及的。」御宿監物竭力勸說。他也向飯富三郎兵衛報告了信玄的病況。
信玄的軍隊,並沒有朝箕輪城出發,只是四處看看,檢查城池的守備。信玄對各部隊發出不得擾民的嚴令。看到三千大軍突然越嶺而來,以為戰事一觸即發而準備逃亡的居民,眼見甲信軍的軍紀嚴正,也就停止了逃亡。
「好好招呼她。」
飯富兵部表示:「出兵上野,炫耀我武田軍隊的威風。」
「她宣稱是松平的使者。」
「我想,就到此結束吧。」信玄掃視眾部將一圈。「我決定十月底出兵上野,以沒有參加這次川中島會戰的人為主幹。」
信玄並不立即回答。越軍雖然在川中島大會戰中大受打擊,但是甲軍的損失也不小。為了收容傷兵,目前正在甲信內的溫泉,緊急增設澡堂。若在此刻再次出兵,必定遭人怨恨。
當夜,輕井澤貞光派使者前往箕輪城。
箕輪城位於榛名山山腳,但是此刻煙霧瀰漫,視野模糊。
信玄把上杉政虎的「政」字,改為「輝」之後,用二條線劃去上杉輝虎這四個字。上杉輝虎已經不是一個值得擔憂的問題。
「那麼,我們敬候佳音。」
但是,女子朱唇緊閉,似乎決意若有三郎兵衛在場,便不說出支字半句。這名女子大概十七、八歲吧,既非美人也非醜女。只見她全身緊繃,凜然不可侵犯。完全以任務為要,忘了她的女兒身。
這和軍事會議有甚麼關係?部將們全部都看著逍遙軒。逍遙軒和信玄長得很像。同一個父母所生,這是當然不過的事。但是,為何兩人在性格上有如此大的差異呢?部將們看看信玄,再看看逍遙軒。
部將們強忍住笑聲。慢慢地去,再回來,這是甚麼話嘛。
信玄在志磨溫泉得知後,表示:「頂著有名無實將軍的名字,有甚麼意思?名字改來改去的,說不定馬上又要換了。」
十一月七日,甲信軍包圍倉賀野城。北条氏康也在此時率軍圍攻上野國。
「越過碓冰峠、進入上野之後,就看得到富士嗎?」
輕井澤貞光似乎有意進攻倉賀野城。
飯富三郎兵衛召集重臣討論,和_圖_書決定勸信玄去志磨溫泉。為了防止消息外洩,便在信玄寢室安排替身,並時時騎馬巡視,表示信玄仍在。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信玄在養病。
「倉賀野城方面呢?」
「晚上有人照顧他嗎?」
越過山頂後,望見榛名山。
信玄回到古府中不久,便全身發燒。他在上州受了風寒。老侍醫立木仙元在二年前去世,由御宿監物代侍醫一職。御宿監物曾從立木仙元處得知信玄的身體狀況。擔心發燒會演變成肺癆。接二連三的作戰疲勞,一旦再次引發肺癆就糟了。
「國家有變,山形亦變。」信玄說道。
「數日內?」
向上杉政虎出兵,趁越軍尚未進入關東之前,先行搶攻垂涎已久的關東諸城。
信玄似乎瞭解慢慢出兵的用意。
十一月五日,甲信軍三千人抵達輕井澤。甲信軍曾經到過峠口,但從未越過峠口,進入上野國。峠口之後,一向是個未知的世界。
「雖然有這張紙片,但為了以防萬一,我以口述傳信。」說完之後,阿茜以低沉有力的聲音,開始傳述信虎的口信。
大道寺義繼首先祝賀川中島大會戰的奏捷,緊接著傳達氏康的口諭。
「我不是松平的使者。我是信虎先生的使者,阿茜。」
阿茜似乎聽出話裏的涵義,只見她紅著臉,低聲回答。
阿茜表示每天早上吃三碗飯,下午一定騎馬,身體狀況極佳。算一算信虎的年齡,該有六十九歲了。這把年紀還能每天騎馬,真令人羨慕。
「我才從戰場歸來,無法立即答覆。麻煩轉告氏康公,就說我會在數日內,派遣使者前往。」
逍遙軒武田信廉(信綱)這個人,不僅在軍事會議上,就連平日也毫無表情,幾乎看不出喜怒哀樂。能詩善繪,卻從不為戰爭、政治等煩人的事兒操心。但是,這並不代表他非將才。如有必要,他仍然能坐鎮指揮,有大將之風。川中島大會戰中,他便是奉信玄之命,奮勇作戰。有一度,敵軍追至身邊,他依舊泰然自若地在馬上指揮。
「反正早晚總要越過碓冰峠,不如就趁現在試一試吧。」馬場民部說道。
只有一個人笑出聲——穴山信君(後來的穴山梅雪)。穴山信友在去年死亡之後,信君便繼其位,在這次的川中島會戰中,率領千餘騎兵出戰。穴山家和武田家之間,有深濃的血緣關係。這幾位幾乎代代都和武田家結親。信君的母親,是信虎的次女;信君的正室,是信玄的女兒。其家世,堪與武田家並立。但是,在軍事會議上縱聲而笑,也未免太大意了。信君年二十七,是在座部將中最年輕的。
信玄聽後,笑一笑。
「志村右近還www.hetubook.com.com好嗎?」
「前往,是慢慢地去,再回來。出兵,是前去作戰。」逍遙軒回答。
一般而言,出兵上野,並非一定得奏捷而歸。正當上杉和北条相爭之際,是否從中切入,揩一些油水,尚無具體方案。眼前的題目是,如何對付北条要求出兵之事。逍遙軒的這一番趣詞,獲得大部份部將的認同。
「不!作戰,絕不可掉以輕心。豈可慢慢地打仗!進入上野,就得取下一、兩個城。」太郎義信推翻信君的發言。
見她著參拜服,不是甚麼壞女人,便替她傳了話。她自稱是三河松平的使者。要求提示證據時,她表示只能呈給信玄。她是受命拜訪飯富三郎兵衛,而非躑躅崎館。家臣檢查她攜帶的物品,發現拄杖中暗藏一把小刀,立即報告上去。三郎兵衛心想,或許這名女子是一名忍者。
上杉方面的部將,成田長康、佐野昌綱、小山、小田等等,陸續歸向北条。
次日,召開軍事會議。信玄認為,保守派和行動派必定會各持己見。孰知,竟然無人反對出兵關東。
說完,她左手掩口,以右手入口拔出臼齒,用懷紙擦乾淨,取出藏在裏面的紙片。這個看似臼齒的東西,竟然是用骨頭磨出形狀,裏面鑿空的義齒。信玄一生從未見過此種藏匿方式,自然是驚異萬分。
四月,飯富三郎兵衛來到志磨溫泉。
一如往日,頒佈了向居民購物,必須付錢的命令。守望的篝火,燒了一夜。
太郎義信的意見更為激動:「乾脆一口氣攻向厩橋城(現在的前橋市),奪下上杉。」
弟弟信繁戰死之後,而今只有逍遙軒信廉可以託付。但是,在軍事會議中,逍遙軒極少開口。信玄不免又催促起來。
阿茜到此停住。這就是信虎的口信。
「但是,你失去了信繁。」逍遙軒伸一伸筋骨。「出兵上野,我反對;前往,我贊成。」
「熱度一直持續不退。早上較低,下午就升高,有一點像肺癆的症狀。」
「三郎兵衛,你先迴避一下。」
甲信軍有輜重隊相隨。
信玄似乎毫無警戒之心。三郎兵衛提醒他曾受大井信廣之女多津刺殺之事,當時駒井高白齋以身替死,要求信玄提高警覺,以防不測。
甲信軍的旗幟,散佈到碓冰峠對面。進攻一個未知的國度,即使是慢慢行進,也必須格外謹慎。
次日,甲信軍越過碓冰峠。站在峠頂,可見南方有一奇峰——妙義山。
碓冰峠沒有敵軍守備。
「麻煩轉告家父,就說我自有打算。」說完,信玄擊掌喚來飯富三郎兵衛,告知阿茜不是松平家康(以前是松平元康,後來稱德川家康)的使者,而是父親https://m.hetubook.com.com信虎派來的。
「是一位伊賀人士,名叫小島孚城。信虎公要我學忍術。」
「他的意思是,率兵越過關口,進攻關東?」
信玄垂問阿茜的身世。天文十年(一五四一年),信虎被兒子晴信放逐到駿河時的隨從人員志村右近,就是阿茜的父親。五月,是他的妻子。
「倉賀野城有倉賀野手下三百人鎮守,固若金湯,兵糧充足。和箕輪城比較起來,只是個小城。」
「家父於去年亡故。家母改仕信虎。當時,信虎身邊有三十多名侍僕,現在男女總數減至十人。」
信君的笑聲,吸引了部將們的視線。
信玄瞥了大道寺一眼。從大道寺身上,彷彿看到了北条氏康。
「得知於川中島會戰中奏捷,欣喜之情,猶若己勝。量越軍今後不敢思犯信濃。於此,余有一議欲報。阻越後,進駿河。今川之主,今川氏真,乃一愚夫,臣下亦無能者,不足為慮。若率甲信軍進出駿河,駿河便在股掌之間。然,今川、武田、北条之三國同盟,若一日不破,西上之舉,便遙遙無期。望早做決定。又,今川氏真,似對你有所懷疑,並蠢信織田信長乃受山本勘助之言,征討今川義元。今川氏真亦聞,今川義元之從軍僧權阿彌,於臨死前對僧友宗阿彌,數說山本勘助。真相如何,尚不可知。但今川氏真懷疑武田之事不假,從今川義元死後,便對余設下重重警戒之事,足以證明。阿茜,乃吾人之友,志村右近和五月之子。其餘事項,可逕問阿茜。」
飯富三郎兵衛問是否接見。
「圍城呢?」
「信君,你倒說說看,有甚麼好笑的?」信玄說道。
「家父身體可好?」
信玄問,出兵和前往,有何不同。
「是的。只要武田軍和北条軍同心協力,不出兩個月,必能平定關東。」
大道寺注意著信玄的反應。這一次,他把武田軍放在前面。
仍想稱霸天下的信虎,彷彿就出現在眼前。父親信虎一定是想讓阿茜當忍者,才叫她學習忍術。
「原來如此。」信玄歎了一口氣。
「女人?」
「請辭退左右。」女子說道。很顯然,她所要說的,連三郎兵衛也不能知道。
「有女人拜訪主公。」
信玄一臉的厭惡。他可沒有這樣的閒情逸致。平定信濃之後,還有東海道。沒有任何事情能阻擋他由東海道直進京都的計劃。
輕井澤貞光率領六名騎兵來到信玄營中,自願擔任領路之職。
若是平日,信玄絕不可能在輕井澤貞光面前洩露如此重大的方針。待貞光退下之後,飯富三郎兵衛,憂心地提醒信玄。
「就說是二、三天內吧!」
「越軍在川中島損失慘重,一時不能進hetubook.com.com擊關東。此刻,正是合力將敵人逐出關東的大好時機。」
信玄看著大道寺義繼。這個人的思想真是敏捷,竟然能洞悉我的心事。千萬不能大意。
「侯爺意下如何?」三郎兵衛問道。
「是的。只要北条軍和武田軍攜手合作,進攻上野,必定所向無敵。」
十二月,上杉政虎率領三千兵馬,進入關東,死守厩橋城。
「明天我們越過碓冰峠,一舉攻下箕輪城。甲信軍寧可和強敵作戰。」信玄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三郎兵衛考量片刻之後,命女眷檢查她身上確實沒有攜帶武器,便乘轎一起來到志磨溫泉。
「別擔心,我是故意這麼說的。輕井澤貞光這個人對箕輪城似乎十分瞭解,難免有通敵之嫌。嚴密監視他的行動。住在國境的土豪富紳,經常沒有確切的立場,為了生存,兩邊都擺笑臉。」
「城內無人守備嗎?」
信玄對這位女忍者產生了興趣。
輕井澤貞光低頭沉思,並未回答。
傍晚,各部隊向輜重隊領取糧食之後,各自分宿民家。舊曆十一月,也就是現在的十二月,是不易露營的。
信玄回到躑躅崎館之後,衣裝不解地立即接見北条氏康的使者——大道寺義繼。
「又是溫泉浴?」
永祿五年三月,上杉政虎取將軍義輝的一字,改名為輝虎的消息傳來。改名,似乎是去年的事。
「我軍雖然大勝,您當然還有您的顧慮。不過,機會難得,希望能權衡輕重。」
「進入上野,還要登高山才能見富士……,這和出兵上野有甚麼關係?」信玄臉色沉了下來。
飯富三郎兵衛把阿茜帶回府中。次日,阿茜離開時,身後多了三名跟蹤人員,為的是看看阿茜是否真的是信虎的使者。分佈在駿河的諜報機關,相繼報告阿茜為信虎傳話之事,並對信虎隨從減少以外之事,展開調查。
「這次的川中島大會戰,沒有看到富士,不是也戰勝了嗎?」
「所向無敵……?」
十月底,甲信軍三千人,朝碓冰峠出發。小田原方面,北条氏康、氏政父子,率軍前往上野。
數日後,傳來報告結果。阿茜,是信虎的忍者。信虎的隨從人員,確實只剩十人。另外,信虎身邊早晚都有一名十六歲的女子隨侍在側。
「因為逍遙軒公的『慢慢地去,再回來』的確好笑。戰爭期間,偶爾來個『慢慢地去,再回來』也不錯啊。」
信玄心中暗罵氏真這個老匹夫。信虎每年的生活費不在少數,竟敢減短侍僕。信玄真想質問氏真。
信玄以詢問的眼神,看著逍遙軒。逍遙軒還是一副「戰爭與我何干」的沉默態度。
「主公,您絕對要保持安靜。養身,必先靜心。另外,須先做志磨溫泉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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