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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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那麼認為。」弘昌說。
——電腦……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也是呀。」他搖搖頭。「不過仔細想想,說不定這樣反倒好。」
「嗯……醫學系。」
他感覺美佐子好像歪著頭思索似的。過了將近一分鐘左右,她才說:「對了,他們聊到須貝先生去見了某所大學的教授。我記得那應該是一所有名的私立大學。我想想,是哪一間大學呢?」
聽到勇作這麼一說,美佐子再度沉默了。說不定她正在想,會有甚麼關係呢?
「前一陣子不好意思打擾了。」勇作說。「只有妳在家吧?」
正清不惜大費周章,玩弄這種手段也要得到手的瓜生家資料到底是甚麼呢?勇作確信那就是引發這起命案最主要的導火線。
「很久以前我在偶然的情況下,知道了那個保險庫的開法。」
對方的聲音很沉穩。勇作報上姓名後,停頓了一拍後才說:
他再度用紙將箭包起來,夾在腋下,從剛才來的路折返回去。必須趕快離開這裏,而且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沒想到距離自己停放車子之處的路程,會是如此遙遠。
美佐子似乎沒甚麼回答的意願。但隔沒多久,勇作聽見了她嘟囔了一聲。
他看到了眼前一幕異樣的景象——一個男人緊抱著一座墓碑。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沒有說甚麼?」
至於她和尾藤之間的關係,她則是消極地承認了。尾藤拜託她打開保險箱,她雖然猶豫但還是答應了。而這整個過程也和尾藤的口供一致。
「這我還在想。」
又是亞耶子的聲音。接著是尾藤的聲音。但他的聲音低沉,從門的那一邊傳到這一頭,聲音就糊了。
勇作握著話筒,在心中複誦這個陌生的辭彙。
尾藤對負責聽取證詞的刑警這麼說。另外,關於弘昌偷聽到的內容,他的說法如下:
「他……瓜生回來了嗎?」
「可是社長,還是馬上還回去比較……」
「神經心理學?」
那一天,他打算下午再去學校。於是早上在自己的房裏看書。
勇作報上姓名後,男人回話的感覺有了些許的變化,「是的,請問有甚麼事嗎?」
其實,上午根本不該去上課的。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卻還是會不時感到害怕。弘昌告訴自己:「別猶豫!」再說,課堂上心不在焉是很危險的。「瓜生弘昌那天的情況怎麼樣?」「聽你這麼一說,他好像一直陷入沉思。」——他必須避免刑警和朋友之間進行類似這樣的對話。
——對了,園子……不知道園子那邊的情形怎麼樣了?
「嗯,是的。」
「甚麼事呢?」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她還不是乖乖聽話。」正清的聲音中帶著笑意。
「弘昌呢?」
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講甚麼,但傳進弘昌耳裏的卻都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們可能是在進行完事之後的交談。弘昌和剛才一樣,小心不發出聲音地回到房間。
他馬上瞭解到那人死了,而且那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一個他非常熟悉的人。
聽到哥哥的解釋,園子用手抵著額頭。
「跟他無關。這起命案的背後,潛藏著更深一層的秘密。當然,等到真相大白了,我會告訴妳。」
他先聽到的是亞耶子的聲音。那聲音太過清晰,弘昌霎時還以為她是在對自己講話。
「須貝先生去見他啊。」勇作低喃道。
勇作感覺手心微微冒汗,心想:「果然沒錯。」
墓地並沒有多寬闊。弘昌打開紙包,取出箭來,將箭握在手裏,慎重地舉步前進。說不定正清已經來了。
「不是我,是有人搶先我們一步,偷走了十字弓,再用那個殺了須貝正清。」
他向美佐子道謝,掛上電話,然後又拿起話筒,打電話到查號台詢問修學大學的電話號碼,接著按下電話的按鍵。
「可是,要怎麼做?」
「那麼,他的工作和這次的事情有沒有以某種形式產生關聯呢?譬如說,須貝正清對醫學提到了甚麼。」
對方沉默了好一陣子,勇作的眼前彷彿浮現出美佐子困惑的表情。
「嗯……」園子彷彿察覺到哥哥的心情,點點頭說:「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我在學校的時候就在想,有沒有辦法停止這個計劃。畢竟殺人還是不對的,即使是要為爹地報仇。」
說到底,亞耶子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喜歡尾藤,才會對他言聽計從。換句話說,這完全都在正清的算計之中。
「他為甚麼不繼承父業,跑去當醫生呢?而且還專攻甚麼腦醫學,這是為甚麼呢?」
「那麼,我該做甚麼呢?」園子問。
「那女人搞定了吧?」正清說。
此時,警方已經對尾藤和亞耶子兩人聽取完了證詞。根據他們的口供指出,兩人是在直明倒下之後過一陣子才開始變得親近的。似乎是因為尾藤負責與公司聯絡,往返瓜生家和公司之間,兩人漸漸地彼此吸引。
弘昌拔腿狂奔。他心想:「不管怎樣,必須先離開這裏再說。」其他的,事後再想。
弘昌觀察四周的情形前進。當他從一座墳墓旁穿過時,差點驚叫失聲。
隔天,弘昌用紙將箭包起來,再放入袋中,準備去上學。早上遇見園子的時候,他問她:「妳下定決心了嗎?」她回答:「是的。」
「您好,這裏是修學大學。」
勇作突然想到這件事,出了會議室。步下樓梯,一樓的會客室裏有一部公共電話。他邊拿出電話卡,邊往電話走去。
「你的問題還真怪,」她說,「那和這次的案子有甚麼關係嗎?」
但對他們而言,並非一切都事不關己。就算須貝正清是別人殺的,仍不改他們計劃殺人的事實,所以他們必須隱瞞這件事。於是他們決定按照原定計劃,主張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實際上,他的確沒有時間回家拿十字弓。
勇作話說到一半,聽見那個可能是警衛的男人苦笑的聲音。
這次聽見的是尾藤的聲音。https://m.hetubook.com.com
響了三聲之後,話筒裏傳來對方接起話筒的聲音。
無論如何,當務之急就是處理掉箭。要是被人知道自己身上帶著這種東西,可就百口莫辯了。於是他用石頭敲打箭柄,將箭折成一圈,丟進了不可燃的垃圾桶。
「因為,那不屬於我嘛。」
「我要報仇,我要殺掉那個渾蛋!」
在尾藤的催促之下,亞耶子好像下了樓。過沒多久,傳來開門的聲音。
正清和尾藤的聲音越來越近,弘昌只好關上門。亞耶子好像不見了。
「尾藤先生說他想要看外子留下來的資料,但他似乎也不知道是怎樣的資料。我遲疑了一陣子,但心想反正也不是甚麼壞事,也就打開了保險箱。當他說要帶走資料的時候,也說了馬上會還回來,所以我才會答應。」
不久之後,亞耶子上來二樓,連她在內的三個人走進了書庫。
「別囉哩囉嗦了,你只要去抱那女人就行了。那種笨女人只要有人抱,不管甚麼事情都會唯命是從的。」
弘昌打算在正清慢跑途中去掃墓的時候,用那把十字弓的箭從背後襲擊他。只要用箭往他背上一刺,警察肯定會認為那是用那把十字弓射出的,並且進而認定無法偷到十字弓的人不可能犯罪。
但隔著一扇門聽他們對話的弘昌,卻對正清感到一肚子火。從兩人說話的口吻聽起來,尾藤之所以和亞耶子發生男女關係,似乎是為了讓她乖乖聽話。而且從他們的談話內容看來,是正清在幕後操縱。
聽到正清那麼說,尾藤沒有回嘴。不知道是同意,還是無法反駁。
弘昌不喜歡「那女人」這種說法。因為他指的女人肯定是亞耶子。不過,「搞定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希望妳中午之前從學校早退回家,把書房裏的十字弓藏起來。這麼一來,警方應該會產生錯覺,認為被偷走的十字弓是犯人用來犯案的凶器。」
「嗯,雖然這可能沒甚麼大不了的,」她先做了個開場白,然後進入正題,「我想起了七七那天晚上,須貝先生和外子的對話。他們講的內容很奇怪。須貝先生好像說他希望外子在工作上助他一臂之力。外子問他:『為甚麼想要醫生幫忙呢?』結果須貝先生回答:『你並不是普通的醫生。』」
「妳放心,社長不會食言的。好了,太太請妳到樓下休息吧。」
兩個男人在弘昌房前停下腳步,但他們的目標應該是對面直明的書庫吧。
因為隔天就要將直明的藝術品分給親戚,所以當天晚上必須為此做準備。搬移完畫作之後,弘昌叫園子到自己的房間。
「所以我心裏……很不好受,真的很不好受。」
弘昌往後退了一步。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更令他驚愕的是插在正清背後的東西。那正是弘昌選來作為凶器的東西,和他此刻正拿在手裏的箭一模一樣。
「剛回來,他現在在主屋。」
她簡短地回應。她的眼神hetubook•com•com中,閃爍著一種異常的神采。
「沒錯,就是修學大學。他去見了那裏的前田教授。」
「沒有關係。那位前田教授是甚麼系的老師?」
「我知道了。」
弘昌假裝不知情地回到家。家中果然已經亂成一團了。弘昌等到和園子兩人獨處的時候,才將事情和盤托出。
「是嗎?其實我今天進入爹地的書房時十字弓就已經不見了,不管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就在我心浮氣躁、一頭霧水的時候,警察打了電話來。我還以為是弘昌哥下的手呢。」
「你真的會馬上還我吧?我不想再做出對不起這個家的事了。」
兩人好像上來二樓,弘昌小心不發出聲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隱忍聲息,感覺亞耶子和尾藤從他的房前經過。兩個人好像進了亞耶子的寢室。
弘昌想像母親寢室裏正在上演的好戲。每間房間都有相當程度的隔音設備,整個家裏鴉雀無聲。即便如此,弘昌的耳朵似乎還是能聽見母親將慾望表露無遺的喘氣聲和床鋪咿咿啞啞的傾軋聲。
尾藤說了甚麼,但聽不見。
如果相信弘昌的口供,則曾經發生過以下的事情:
這段對話的確很奇怪。如果不是普通的醫生,那會是甚麼呢?
一個中年男子渾厚的聲音響起,大概是警衛吧。仔細一想,此時並不是女接線生接聽電話的時間。
「細節我現在還不能說,但我想說不定有關係。」
不久,弘昌聽見亞耶子的聲音。那和她平常說話的語調不同,好像有點激動亢奮。尾藤問:「只有妳在家嗎?」她回答:「嗯,園子和弘昌都去上學了。」
勇作認為這份口供沒有說謊,同時他也希望弘昌說的是真的。勇作相信,在這起命案的背後,一定隱藏著一個更重大的謎底,能夠一窺瓜生家不為人知的秘密。要是以少男少女一時的感情用事,草草了結這起命案,他可不甘心。
他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而且心裏頭很不是滋味。居然有人搶先一步,做了自己打算要做的事。而且,對方用的也是十字弓。
勇作心想,這通電話打的正是時候。
「我想請問幾件事情,不知道貴大學有沒有一位前田教授?」
「怎麼了嗎?」勇作立即問道。
——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
「須貝社長發現了我和夫人之間的事,想要加以利用。瓜生家手上應該握有第一任社長傳下來的舊資料夾,須貝社長命令我設法將那弄到手。我問過夫人,可是她告訴我她不曾看過那樣的東西。不過,前幾天晃彥先生在處理藏書的時候,我發現書庫裏有一個舊保險箱,我心想,東西一定就在那裏面。我一向須貝社長報告,他馬上表示想要一窺究竟。夫人對於我們要擅自開啟保險箱面露難色,但我還是說服她為我們打開了。結果,保險箱裏果然放著須貝社長說的舊資料夾。我沒有看到裏面的資料,不過我瞄了一眼,好
和-圖-書
像看到了電腦——這兩個字。」弘昌告訴園子早上發生的事。她似乎和哥哥一樣,深受打擊。
回到島津警局後,由西方警部親自對弘昌重新展開偵訊,之後再根據他的口供,對園子等幾名關係人問話。
尾藤說他印象中,看到那本資料夾的封面寫著「電腦」兩個字。電腦指的是 computer,這種說法最近也在日本流行了起來;但考慮到那本資料夾的年代,它指的應該不是那個吧。
弘昌下定決定,要殺死正清。
開車到真仙寺約花了二十五分鐘。弘昌將車停在不引人注目的馬路上,由那裏步行至墓地。被人看見也就罷了,但要是有人記得他就糟了,於是他一臉若無其事地走在馬路上。
「很遺憾,」隔了好一會兒,總算聽見了她的聲音。「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因為我完全不知道他心裏在想甚麼。」
「……不行啦。」
對他而言,隔天才是重頭戲。
七七那天晚上,弘昌首次看見直明的十字弓。當時,弘昌心中尚未萌生任何殺人念頭。他只不過認為,那說不定是一件用來殺人的簡便武器。
勇作看著電話卡剩下的度數說。還有一點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走出自己的房間,躡手躡腳地隱著腳步聲,往母親的寢室走去,然後跪在地上,讓右耳貼在門上。
十多分鐘之後,弘昌才又再聽見他們的聲音。
美佐子還是沒有回應,耳邊只聽得見她的呼吸聲。
勇作對以上的這段話非常感興趣。這裏出現的「舊資料夾」,肯定就是正清的妻子行惠看到的東西。
「可是,拿走不太好吧?」
弘昌站在樓梯上想:「她一定搞錯了。」因為吃完早餐後,他們母子倆一直都沒碰到面,所以她才會認為弘昌也去上學了。
「沒關係,你不用在意這個。我說過了,你要做的事情就只有和那個慾求不滿的寡婦上床。那女人願意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實際上,她也是這樣背叛死去的先生和孩子的。」
「他是說,你並不是普通的醫生……嗎。」
她用手帕抵著眼睛說:「有一次我有事進書庫,看到保險箱上面放了一本備忘錄,好像是轉盤鎖的密碼。我想,大概是外子忘了收起來,於是抱著半鬧著玩的心情試著打開保險箱。可是,保險箱裏只放了一本舊資料夾。我不喜歡家裏有我打不開的東西,於是我就將那本備忘錄藏在自己的梳妝檯後面。」
「不過,我們真的只是單純地喜歡彼此,並沒有甚麼不良意圖。我雖然對瓜生社長感到抱歉,卻無法壓抑心中對夫人的愛慕之情。」
「我想應該沒有……」
幸好抵達墓地之前,他沒有遇到任何人。弘昌心想:「真是走運。」沒問題的,這個計劃一定會順利達成。
勇作舉了好幾所大學的名字。當他說到「修學大學」時,美佐子有了反應。
「我有事情想要問妳,是有關瓜生的事。」
那一瞬間,弘昌的心中湧起了殺人念頭。自己最重要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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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和父親之外的人發|生|關|系的確令人反感,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男女之事兩人都有責任,所以弘昌不曾想過要殺死尾藤。「麻煩你了。」
「可是……」
——不過話說回來,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我只找到一節課的名稱。」他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地快速,「內容不清楚,但課名是神經心理學。」
「您好,這裏是瓜生公館。」
她說話的口吻聽來有點自暴自棄。勇作將話筒緊緊壓在耳朵上。
當他在二樓洗手間解決完內急要回房間時,玄關傳來聲音。弘昌馬上想到發出聲音的人,是父親從前的秘書尾藤高久。
弘昌表面佯裝平靜,等待中午的來臨,確定大家都出去吃飯之後再溜出大學。他今天沒吃午飯,但反正也沒食慾。
接著又過了一陣子,隔壁傳來亞耶子和尾藤走出房間的聲音。弘昌將門打開一條細縫,偷看外面的情形。他再度從聲音得知,家裏似乎又來了一個客人。這次傳來的是須貝正清的聲音。
聽到尾藤那麼說,正清低聲笑了出來。
弘昌偷偷摸摸地回到大學,到學生餐廳喝了一杯茶。當時午休時間正好結束,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到自己。
「我找找,請您稍等一下……啊,前田教授是嗎?他今天已經回去了。」
但他不能原諒正清利用他們的關係將亞耶子的心靈玩弄於股掌間的行為。再加上他將亞耶子稱作盪|婦,使得弘昌胸中燃燒的怒火更加熾烈。
「除此之外,他們甚麼也……」
「很遺憾,我不清楚。啊,不過,如果要問他上些甚麼課的話,我查課表說不定會知道。」
勇作在會議室裏待命,按照自己的方式整理陸續傳來的資訊。其他的刑警當中,有人樂觀地認定弘昌就是犯人,但勇作確信,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爸爸之所以會病死,還有媽媽之所以會變成那樣,全都要怪那個男人。」
他並不是完全沒察覺到母親和父親前秘書之間的關係,但他不想去思考自己深愛的母親和丈夫之外的男人沉溺於愛慾之中的事,所以至今故意視而不見。
美佐子回答。原來勇作是打電話到別館去。
弘昌提心吊膽地接近屍體。沒有錯,那個男人就是弘昌想要手刃的須貝正清。
「請問,你知道他從事哪方面的研究嗎?像是癌細胞,或是病毒之類的。」
入夜後,弘昌先從陽台到屋外一趟,再佯裝從大學放學,從玄關進屋。亞耶子笑著對他說:「你回來啦。」弘昌總覺得她的笑容看起來非常骯髒。
同一時間,由織田和勇作負責向亞耶子聽取證詞。她知道弘昌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遭到逮捕深受打擊,始終哭個不停。對於兩人的詢問,回答得較為乾脆。
「無所謂,拿走就是我的了。」
「你沒有甚麼好內疚的。她雖然有點年紀了,不過你就忍耐著點,撫慰她寂寞的芳心吧。」
拿起話筒,他一面注意四周,一面按下數字按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握住話筒的手微微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