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唆使
2
「就是開發企劃室的室長呀,我打電話問問看吧。」
然而,中里的臉上卻沒有不滿或不安的神色。上頭的人接連過世,對他們而言應該不只是壞事。
「……哦,」松村臉上的表情依舊,只動了動嘴巴。「ㄉㄧㄢ、ㄋㄠ嗎?電腦。指的是 computer 吧?我對這方面一竅不通。」
「很遺憾,我只記得這些了。」
「嗯,我想大概就是這些。」說完後,松村將雙掌交疊在啤酒肚前。
織田和勇作不好進一步逼問,霎時閉上嘴,反倒是松村開口道:「對了,你們警方應該會還弘昌先生一個清白吧?我今天早上打電話到瓜生府上和他們聯絡,就我所知,你們根本沒有證據斷定弘昌先生就是犯人。」
中里將一旁的電話拉過來,透過總機轉給池本。從他們的對話來看,池本果然介紹了幾位大學教授給正清。池本似乎決定馬上要過來這裏。
「不好意思,在您百忙之中前來打擾。」勇作說。
「是的。社長要我負責聯絡,讓他和這三位教授見面。很奇怪的組合吧?工學院倒是還能理解,其他的就……」
「心理學……」
「這裏簡直就像是飯店的大廳嘛。像這樣的公司,考慮當上班族也不賴。」織田邊走邊仔細地觀察四周。
「不管怎樣,能不能請你先告訴我裏面放了甚麼樣的文件?」
「我們就是因為不知道,才會向你請教。」
UR電產的辦公大樓是一棟米白色的七層樓建築,從正門玄關進去後,左手邊是一片寬敞的大廳。勇作往位在大廳前方的櫃台走去。那裏並排坐著兩名身穿橘色制服,五官端正秀麗的櫃台小姐。
「沒有關係,反正我也沒有忙到那個地步。倒是命案調查得如何了?我相信應該不可能逮捕弘昌先生之後,就破案了吧。」
「你真的沒有印象嗎?」
「池本是須貝社長夫人的遠親。年輕歸年輕,卻是一個做事情乾淨利落的男人,須貝社長好像也很重用他。」
「這麼嘛,」松村抱起胳臂,鼓脹著臉頰,「和圖書我從沒聽過有那種東西的存在,這會不會是個誤會?」
勇作說:「我想要見松村常務。」櫃台小姐請教他姓名,他回答:「織田與和倉。」雖然已事先約好了時間,不過松村要他們來訪時,別說他們的身分是警察。
「池本先生?」
但織田又不說是哪裏不對勁,只是不發一語地看著樓層顯示燈。
兩坪半左右的小房間裏只放了一套接待客人用的簡易沙發組。兩人在訪客室等了五分鐘左右,傳來了敲門的聲音。一應聲後,隨即出現了一個臉圓、體形也圓,看起來敦厚老實的男人。男人說:「我是松村。」拿出名片。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欺近須貝社長的身體,弘昌先生並不是動作敏捷的人,要是在間不容髮之際被社長發現,不就玩完了嗎?你們警方還是應該考慮,是誰從墳墓後面瞄準社長的背後放箭。」
松村用食指對著織田,擺出一個射擊的動作。
「話說回來我認為那並不值得特別費心調查。」在公司正門領取訪客單後,織田意興闌珊地說。
織田在西方面前明明答應得很爽快,現在卻大發牢騷;大概是他認為這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吧。勇作決定不理會他,他認為調查正清拿走的資料是目前的當務之急。
「不過,」松村仍舊否認,「我也曾看過那個保險箱一次,裏面放的文件並沒甚麼大不了的。我不認為須貝社長得到那樣的東西會覺得高興。」
「我們會保密的。」織田悄聲說。
織田反駁,但松村搖頭。
松村面露微笑。勇作盯著他交疊在啤酒肚前的雙掌,剛才當他聽到「電腦」的時候,勇作看見他的指尖抽動了一下。
中里接連不斷地吐了好幾口煙後,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聽你這麼一說,他最近提了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情。好像是甚麼差不多該計劃脫皮了。」
「詳細內容我們也還沒聽說,他只說會在近期告訴我們。」
中里和松村正好相反,是一個長身瘦臉的男人,像個老派的中年紳士。勇作從他和*圖*書戴在臉上的金屬框眼鏡,聯想到夏目漱石的《少爺》一書中,一個綽號紅襯衫的角色。
中里命令女員工離開辦公室。勇作和織田並排坐在房間中央的一張長椅上,而中里則坐在他們對面。
「這個嘛,」中里側著頭將煙吐出後,說:「總之,那好像是一個相當長期的計劃。他甚至還跟我討論到該採取甚麼樣的步驟,擴張基礎研究部門才好。」
「這樣的話……」
「那麼,你知不知道一本寫著這個名詞的資料呢?」勇作插嘴問道:「電腦——電氣的電,腦髓的腦。」
「可是,我們需要證實口供的內容。」
勇作他們之所以選擇找松村顯治問話,是因為聽說他是瓜生派中唯一沒有變節的人。勇作推測,向松村這樣的人詢問瓜生直明珍視的資料,他有可能會知道其中的詳情。
「說不定有過。」中里說:「不過,他對那方面的事情還挺保密的,他可能一個人偷偷地進行。尾藤他們那幫人有沒有說甚麼?」
織田改變問話的內容,問中里有沒有聽說須貝正清最近要投入甚麼新的事業領域。中里不屬於瓜生派,是須貝派的人。從血緣來看,他是正清的表弟,照理說應該很清楚正清最近的動向。
織田將事情經過說明一遍後,問道:「怎麼樣呢?你對那樣的資料有沒有印象?」
專任董事室內除了他的辦公桌之外,還有一張桌子,那一定是女員工的辦公桌,這令勇作心中五味雜陳。美佐子從前也曾經像那名女員工,在瓜生直明的辦公室裏工作,因而和晃彥結婚。
「當然是啊。不過,今天去的人主要都是親戚,公祭會另外舉行。」
勇作和織田一起將松村列舉的項目記錄下來,但在振筆疾書的同時,他越是覺得記錄這種東西沒有意義。勇作記到一半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著眼前這名個子不高的胖男人的臉。從他的表情看不出他是真的甚麼都不知道,還是明明知道卻在裝傻。
「完全沒有。」松村微微抬起頭,像是在用鼻
m.hetubook•com•com孔對著他們,斷然地說道。
「我應該回答『沒有』比較好吧?當然,如果是指 computer 的電腦,我倒是在很多場合都聽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想也是。」
等中里拿出香菸抽了一口之後,織田開口了。他和詢問松村的時候一樣,依序發問。當他提到資料一事時,中里眼鏡後面的眼神閃了一下。
聽到織田這麼一說,松村將身體靠在沙發的椅背上,用一種略帶戲劇性的語調說:「事實可是比小說還奇怪吶!」
「可是,須貝先生從保險箱裏拿走了甚麼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件事情須貝社長要我不能說。」勇作一發問,池本馬上弓身說道。
「你甚麼時候聽到這件事的?」勇作問。
池本裝模作樣地拿出一張白紙,將人名寫在上面。織田看著白紙,朗聲唸了出來。
一旦受訪對象出現,原本幹勁缺缺的織田便將勇作晾到一旁,開始問話。他是一個不論甚麼事情,都非得由自己帶頭才會甘願的人。
「我的意思是,要取得證實並不容易,何況就算證實了也無濟於事。重點在於實際下手的人是不是弘昌。」
「不好意思,請你們的問題簡短一點,我等一下還得去參加葬禮。」
「半年……那是在瓜生先生去世之前吧。」
「不,尾藤先生甚麼也沒說。」
聽到勇作這麼一問,池本偏著頭思索。「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我聽說這位相馬教授是一位教授心理學的老師。」
「關於那個脫皮計劃,他有沒有說過甚麼提示呢?」
幹部的辦公室集中在三樓。下了電梯走沒幾步,就出現了一間寫著專任董事的房間。織田確認貼在門上的一張小名牌寫著中里,敲了敲門。
勇作推測須貝正清會不會是察覺到瓜生直明的死期將近,所以才那麼說的。
「基礎研究嗎?」
弘昌的口供中提到,須貝正清從瓜生家的書庫拿走資料。於是隔天早上,織田命令勇作和他一同前往UR電產的總公司,調查那些資料是否存和*圖*書在,以及其內容為何。
「嗯。我自己的推論是他好像將目光鎖定在尚未開發但有未來前景的技術上。」
「我想想,大概半年前左右吧。」
「就是啊,誰叫他們走了一個又一個。」
「這還不清楚,接下來才要調查。」織田回答,「我們既然逮捕了他,就表示我們握有相當的證據。總之,我們正急著根據瓜生弘昌的口供確認一些事情。今天來訪的目的也是如此。」
「梓大學人類科學院相馬教授、修學大學醫學院前田教授、北要大學工學院末永教授,這三位嗎?」
「在開發那項技術之前,須貝先生是否曾和某所大學接觸過?」
「須貝社長的嗎?」織田問。
「資料?那是甚麼?」
「但我認為躲在墳墓後接近須貝先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倒是無妨。不過我想講出來之後,你們的期望一定會落空。嗯……首先是從前的決算報表,員工名簿。還有……」
「我們首先想確認的事是關於須貝先生從瓜生家拿走了某項資料。」
「真是辛苦。」
勇作覺得自己腦中的拼圖又拼上了一片。
「脫皮?這是甚麼意思?」織田問。
「那就萬事拜託了。不過話雖這麼說,反正最重要的社長也已經去世了。」
「還有沒有其他的?」織田問。
「是嗎,或許吧。」中里意有所指地撇了撇嘴,「尾藤原本是屬於瓜生派的,就算須貝社長想要利用他,大概也不會完全信任他。說到大學的關係,他可能會拜託池本他們吧。」
「專任董事請兩位到他的辦公室。」長髮一絲不苟地綁成馬尾的櫃台小姐打完電話後說。
「看來松村先生是不知道,」織田接著說,「但不管怎麼說,我認為須貝社長是打算拿到某項資料,想要做些甚麼。你有沒有聽他說過,最近要投入甚麼新的事業領域。」
「甚麼怎樣?」
「我沒聽說。」松村平靜地說,「須貝社長應該在考慮許多事情,但我沒有聽到任何具體的計劃。」
這一瞬間,勇作心想:「這個男人是真的不知道。和_圖_書」
「弘昌先生根本就不可能不用十字弓,用箭代替小刀行刺。畢竟對方可是精通武術的須貝社長,一想要接近他就會被他察覺了。」松村接著說道。
「大概只有門面能看吧。」勇作說。
「這幾位教授從事的是哪些方面的研究呢?」
替他們開門的是一名年輕的女員工。坐在窗邊桌位的男人說:「哎呀,你們好。」站了起來。
松村似乎已經知道了弘昌的事,主動地發問,他好像頗擅言詞,從他稱呼弘昌的方式來看,可見他和瓜生家的關係之深。
中里嘴裏叼著一根新的香菸,織田邊用自己的打火機替他點火邊問。
兩人與松村告別離開訪客室後,再度前往接待大廳。這次指名要找專任董事中里。聽到勇作他們繼常務董事之後,接著又要找專任董事,櫃台小姐終究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一點風聲也沒有?」
櫃台小姐以公司內線通告後,請勇作他們到五號訪客室等候,那是大廳後方的一排訪客室之一。
搭上電梯後,織田問勇作:「你覺得松村怎樣?」勇作有些吃驚。這個男人第一次主動徵求勇作的意見。
——之前修學大學的警衛說前田教授教的是神經心理學。
調查小組中也有人提出相同意見,勇作也有同感。
「他本人已經承認他有殺人念頭,而且去過命案現場了。」織田說:「不過,他說當他抵達現場時,須貝先生已經死了。這種事情只要稍微動動大腦,就能知道是真是假。」
勇作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他的腦中想起了修學大學的前田教授。
那個叫池本的男人不久就出現了。他的身材短小肥胖,但感覺身手很矯捷。
「嗯,我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織田的話中露骨地表示出警方也不知情以及他心中的不悅。中里表示別說資料,他連瓜生家的保險箱都沒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