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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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問題,上原博士和你是怎麼針對那個問題進行討論。我只知道就結果而言,上原博士和UR電產決定全面資助你,所以你和你家人往後的人生才會像是被『命運之繩』所操控似地一帆風順。」
於是壯介用一種夾雜不悅和困惑的眼神,交相看著被抓住的手腕和勇作的臉。
勇作起身低頭行禮,江島一臉莫名不安地點頭致意。
「調查小組正在找須貝正清先生試圖從瓜生家拿走的舊資料,不過我知道那就在瓜生晃彥手上。資料的標題是電腦式心動操作方式之研究——我說的沒錯吧?」
「我答應你。」
「好啊。」
聽到勇作這麼一說,他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有甚麼事嗎?」
勇作停了一拍之後,繼續說:「我曾試著造訪一開始為你的腦部診治的醫生,但他和上原博士一樣過世了。不過,調查那位醫生的經歷之後,我發現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他當時正好派駐在瓜生工業的醫務室裏。這意謂著甚麼呢?答案就擺在眼前。那名醫生也參與了上原博士不為人知的實驗。所以當你偶然以病患的身分到他的綜合醫院就診時,他看到你頭上的外科手術痕跡,馬上就察覺到你是當時的其中一個實驗對象。可是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應該就沒事了,但就是有問題,所以不能讓你直接出院。而且,那還是只有上原博士才能解決的問題。於是他將原委告訴你,要你轉到上原醫院。」
兩人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裏,選了最裏面的一個位子坐下。這家店挺大的,客人卻很少,再加上服務生送上點的咖啡之後,也不太搭理客人,勇作心想:「這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你經常和江島先生說話嗎?」
「經常呀。不過我們的工作很忙,沒有時間好好講到話就是了。」
那家公司將一棟像舊倉庫的建築物當作辦公大樓。拉開寫著「三井hetubook.com•com電氣工程」的玻璃門,裏面是一間五、六坪大的辦公室。中年男子、年輕男子,和一名看似高中生的女子坐在三張併在一起的辦公桌前。一看到勇作,坐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站起身來。
「你十八歲的時候父親去世,對吧?」勇作稍微改變了話題的方向。「於是,由你負責養活母親和妹妹,對嗎?」
壯介一臉嚴肅地問,勇作搖頭。
壯介點頭,又稍微考慮了一下。不久,他抬起頭來,「在那之前,我想再續杯咖啡。」
「既然你這麼說……那可能是吧,畢竟都那麼久之前的事了。」
「倒不是江島先生做了甚麼壞事。」勇作刻意做出和善的表情,「我只是有點事情想要請教他。他甚麼時候會回來呢?」
「你真的……會保密嗎?」
勇作丟出問題,觀察壯介的反應,只見對方的目光突然左右移動。
江島壯介聽到和倉這個姓氏,似乎也沒有想起勇作就是那個從前和自己女兒交往過的高中生。勇作心想,「如此一來,更是天時地利人和。」
「關於這一點,我也問過令妹。她說你將她們母女兩人留在鄉下,獨自一人離鄉背井出外工作,再將生活費寄回去給她們。」
「那件事真是不得了呢。江島先生好像也很在意。畢竟,那是他女兒婆家那邊的事嘛。」
「不對,」勇作態度強硬地予以否定,「我去中央電氣調查過了。你開始到那家公司工作應該是二十一歲的時候。」
「結束那份白老鼠的工作之後,你過了幾年風平浪靜的日子。那件事並沒有對你的人生造成負面的影響,你說不定都已經快忘了它。可是在一次的工作中發生意外,讓你想起了那件事。你當時應該是腳骨折、還有頭部遭到強烈撞擊吧?於是你被送進了附近的綜合醫院。」
十分鐘左右後大門打開,進來了一個滿頭白髮的男人。男人笑著對剛才那個中年男子報告許多事情,中年男子對他說:「噢,有一位客人在等你。」他回頭和_圖_書往勇作的方向一看。
當然,勇作也加入了調查的行列。然而,他被分配到的工作卻遠離了調查行動的核心,而只是對大局幾乎沒有影響地打聽消息。他知道這必定是織田故意這麼做的,但這正合勇作的心意。因為他只要適度地做完打聽消息的工作,剩下的時間都可以用於自己的調查。實際上這麼一來,勇作感覺自己已經相當逼近了事情的真相。
「他真是幫了我們的大忙。畢竟UR電產是一家超級大公司,要是不擅長聯絡的人,經常會搞不清楚某項業務由誰負責,而且我們是站在弱勢的立場,根本無法抱怨。可是自從江島先生來了之後,就沒有這些困擾了。」
「從前……你是指他待在UR電產時的事嗎?」
勇作邊問邊環顧室內。
他們果然也很清楚江島壯介的女兒的事情。
「江島先生的工作情形如何?」
「咦……?」壯介抬起頭。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江島壯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個嘛,我看看,」男人看著牆壁上的一塊小黑板,「我想他應該快回來了。如果不介意這裏亂的話,你可以在這裏等。」
當勇作的話說到一半,壯介開始微微搖頭。他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單純否定,令人有些不安,但勇作還是毫不遲疑地一口氣把話說完。
「三十幾年前……」勇作用一種略顯正式的語調說道,「我猜瓜生工業的員工醫務室在進行某項研究,負責人是腦醫學學者上原雅成博士。那項研究需要一些人作為實驗對象,江島先生你……」
「為甚麼只有你知道呢?」
「我認為那些資料當中,包含了你的病歷表。只要找到那些資料,應該就能證明你在三十多年前曾經當過上原博士的實驗對象。」
「這也是我從令妹那裏聽來的,令妹很感謝你為她們的付出。她說,當家裏因為欠債又死了父親而束手無策的時候,是哥哥拿錢幫忙家裏的。可是江島先生,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一件事情我不能理解。那就是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居然能賺錢養活家人,還還清了天文數字的負債。也難怪我會懷疑你到底是做了甚麼工作吧?」
「你在那裏得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診斷結果。明明腳傷幾乎痊癒,綜合醫院卻要你轉到上原醫院治療腦部。你對此不疑有他,轉到上原醫院長住了兩個月。更令人想不通的是,上原醫院裏居然連你的病歷和住院紀錄都沒有保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江島壯介用一種警戒的眼神看著勇作,微微點頭。「問過令妹」這句話肯定令他感到不安。
「如果我有那個意思的話,我可以徹底搜索瓜生家,甚至沒收那本資料夾都有可能。不過我還沒告訴調查小組的任何人我剛才對你說的話。」
「你當時以實驗受驗者的身分,受雇於瓜生工業。你用那筆報酬寄錢回家,並還清了家裏的負債。另外,那是一項關於大腦的實驗,所以江島先生,你的頭部應該有特殊的外科手術所留下的痕跡。」
勇作正視著壯介的臉,毫不遲疑地說了。他知道壯介屏住了呼吸。
「這我等一下會說。當時你在哪裏?在做甚麼?」
壯介半張開口,但終究沒有說話。勇作不清楚,他是轉念一想,想要全部聽完再做打算,還是不知道該說甚麼。
刑警們根據前一陣子決定的調查方針,持續展開行動。隨著調查順利地進展,當初原本認為是離譜的念頭,漸漸變成了不容動搖的事實。
「二十歲左右,我應該是透過朋友的介紹,進入一家叫做中央電氣的公司,學習工程相關的知識……」
「可是你卻跟人借了錢,對吧?」
「你到底在哪裏,做甚麼工作賺錢呢?」勇作問。
這句話令壯介啞然失聲。或許是因為他拿著咖啡杯的手微微顫動,弄得杯盤咯嗒咯嗒作響。
「不,是更久之前。像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或戰爭結束後不久的事。」
「不,那倒是沒聽過。」
「請問江島先生在嗎?」
壯介啜飲咖啡https://m.hetubook.com.com,打算含糊帶過。
「那不過是刑警先生你在胡思亂想,你說的是無憑無據的臆測。我之所以轉到上原醫院,是因為聽說那裏的醫生醫術高明,而院長先生碰巧是我的舊識,我因為這個緣故而得到了許多方便罷了。」
「我想那應該不是壞事,而是憾事。」
勇作打開身旁一張折疊式的鐵椅坐下,男人則回到自己的位子。
勇作再度環顧室內。靠牆的邊上有鐵角架組成的櫃子,雜亂無章地放著瓦楞紙箱、電線和測量器。後頭有一扇門,裏面大概是倉庫吧。
壯介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擦拭嘴角,然後抵在並沒有特別出汗的額頭上。
壯介彷彿在回想當年似地開口。
「那應該就在你女兒的婆家。」
「既然如此,請你聽我說就好。聽完之後,再決定要不要繼續裝傻也無妨吧?」
「嗯,是的,就是那件事。」
「我不認為那是渾話,我一開始不是說了嗎?那是一件憾事。不過,我想聽你親口詳細說明那件事。不然的話,這次的事件將會破不了案。」
「你曾聽他說過從前的事嗎?」
「我告訴你病歷表在哪裏好了。」
「那麼,」他說,「我該如何是好?你要我承認你剛才說的渾話嗎?」
男人苦笑地偏著頭想了一下,「說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江島先生幾歲了呢?我完全沒問過他那些事情,我想應該也沒甚麼有趣的吧。」
中年男子用狐疑的目光看著勇作。勇作一亮出警察手冊,他馬上畏縮地向後退了一步,其他兩人也一臉屏息以待的表情。
「我是島津警局的巡查部長,敝姓和倉。」
壯介的肩膀上下起伏大口地喘氣,勇作彷彿能夠聽見他的喘息聲。
「請問,」中年男子向勇作搭話,「你在調查甚麼案件嗎?該不會是須貝先生的那起命案吧?」
壯介看著面前的咖啡,低著頭默不作聲。從他的樣子看來,說不定已經做好了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那我不知道,會不會是醫院方面的疏失呢?總之,那種莫名和*圖*書其妙的鬼話對我而言是個困擾。」
勇作聽美佐子說她有一個姑姑,最近很少見面,以前倒是經常在家族聚會上看到。她目前住的地方若搭電車,車程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勇作聽到這點,昨天去見了她一面。
「這你不需要知道。不過簡單來說,我是基於個人的興趣,一路調查到這裏的。」
「江島現在外出……你是?」
江島壯介打算起身,但勇作動作迅速地伸出左手,緊緊地抓住了壯介的右手腕。
在那之後,又過了兩天。
壯介的臉頰抽搐。「胡說八道,為甚麼會在那種……」
「總而言之……你是在懷疑我做了壞事?」
勇作適度地應和,抱起胳臂閉上了眼睛,他討厭反被對方問東問西。
勇作說到這裏將話打住,喝光已經變溫的咖啡。原本想要續杯,但服務生卻躲在櫃台後面不出現。
「嗯,是的……」
壯介正色地聽著勇作的話。想必他的心裏正在思考眼前這個年輕刑警說的是真是假,以及他所謂的個人的興趣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嘛,說來話長。只要想賺錢,不挑三撿四,哪有甚麼工作不能做?」
「因為從前的男人到了十八歲,就算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一家之主了。」
壯介臉色慘白,全身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勇作放開他的手腕。
而今天是對近來的調查進行總結的一天。
「當時是指甚麼?」
勇作用稱不上好喝的咖啡潤了潤喉,接著說道:「你是其中一名實驗對象,對吧?」
勇作開口問道。中年男人用力點頭。
「我想要請教的是從前的事,」勇作打破沉默,「而且還是相當久之前的事。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當時你應該是十九、二十歲。」
「病歷表不見了你怎麼說?」
勇作大聲喚來服務生。
壯介默默聽著,他的臉上已經看不見先前那種不知所措的神色。
「大概是吧。」
勇作拿出警察手冊。
「這件事情目前只有我知道。能不能將這件事化為永遠的秘密,就要看你怎麼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把一切說出來的話,我可以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