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哲朗手伸到一半,打消了主意,他想到不能留下指紋。然而理沙子毫不猶豫地抓起錢包和記事本。
「天底下沒有那麼好的事。」
「藏起來了。」理沙子將杯子放在各人面前。
之後每隔兩、三天,就有相同的紀錄,一直持續到十一月中,也就是最近。
「你太天真了。」理沙子坐在沙發上啜飲咖啡。
「真了不起,簡直就像偵探一樣。」須貝從一旁觀看,錯愕地說。
「戶倉會打電話給小香,然後追問她一堆問題。像是今天和妳一起回家的男人是誰?不能偶爾早點回家嗎?」
「我沒丟。」
「理沙子,就算美月自首,也不見得就會入獄。」哲朗說出剛才一直在想的事情,「如果有剛才的記事本,就能證明戶倉的跟蹤狂行為。如果美月說她是為了幫助小香,不得已才那麼做,法官會酌量輕判的。」
哲朗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不禁盯著她看。他不是因為聲音大嚇到,而是因為她的口吻明顯不是男人的語調。
「這兩樣東西暫時由我保管。如果美月帶在身上的話,說不定會因為一時腦袋不清楚而跑去自首。」
「或許可以,但是妳不會那麼做。只要這還在我手中,妳就不會那麼做,因為妳並不想給我們添麻煩。」
「美月,妳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妳是男是女,既然好朋友有難,就算兩肋插刀,我也要保護妳。原則或規則一點都不重要。如果連這都做不到的話,當好朋友就毫無意義了。不,那樣根本不算是好朋友。hetubook.com.com」
「就算沒有那兩樣東西,我還是可以自首。」美月說道。
「這位大叔都不用工作的嗎?」須貝發出疑問。
「是哦,跟蹤狂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啊。」須貝毛骨悚然地低喃道。
「怎麼了?那本記事本怎麼了嗎?」
「這個『準時聯絡』是怎麼回事?」哲朗問道。
「我並不是因為不想被捲入麻煩事,才這麼說的。我只是在想,怎麼做才是對日浦最好的方法。」
「是這個嗎?」理沙子問美月。
「謝謝你們。」美月再次道謝。
「報上登了。」哲朗一回到家,馬上將報紙放在茶几上。須貝第一個將臉貼近報紙,讀了起來,理沙子也在一旁觀看。
「你要怎麼證明這一點?美月可是掐住了對方的脖子。就算是一時衝動,你不覺得警方非常可能認為美月有殺人的打算嗎?」
「錢包和記事本呢?」美月問道。
他名叫戶倉明雄,住在板橋區板橋三丁目。從出生日期推斷,今年四十二歲。
哲朗打開一看,不禁翻了翻白眼。記事本裏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因為是用鉛筆寫的,整頁烏漆抹黑一片,而且寫字的力道相當強勁,表面凹凸不平。
「我原本打算馬上丟掉的,又想到如果要自首的話,還是帶著比較好。只要拿給刑警看,就能證明我是犯人,事情比較好辦。」
「我是不知道,所以我不敢小覷。至少我不像妳,沒有具體對策,只會氣沖沖地亂發神經。」
五月九日 下午三點十五分便利商品 面紙、幾樣食物(確定有三明治和牛奶)、噴霧器(髮膠?)晚上七點整「貓眼」(藏青色襯衫、黑色高跟鞋、黑色皮包) 凌晨一點二十五分 和兩名客人和一名女公關離開酒店 前往七丁目「飛鏢」 凌晨三點二十五分 一名客人(身材肥胖,五十多歲,身穿西裝)送她回家 三點三十分準時聯絡 無異狀和_圖_書
「這……我就無話可說了。」哲朗拿起馬克杯,喝了一口苦澀的咖啡。理沙子總是將咖啡煮得很濃。
「在這裏。」美月打開運動包,拿出黑色的錢包和記事本丟在茶几上。
哲朗心裏五味雜陳地聽理沙子娓娓道來。他發現這一段話不止是對美月說的,也是對他說的。在此同時,他似乎理解了理沙子為何會變得如此固執。
理沙子不理會美月的發言,拿著錢包和記事本站了起來。
「因為我想讓命案看起來像是一般的強盜殺人。」
「我會想出方法的。我剛才也說了,不會讓這種小事毀了美月的人生。我不會讓妳的人生毀在這種無聊的跟蹤狂手上。」理沙子揮揮記事本,走到走廊上。耳邊傳來打開寢室房門的聲音。
報導內容如下——星期五晚上七點左右,有人在位於江戶川區篠崎的製紙工廠廢棄物存放處發現一具男屍。發現屍體的是該工廠的員工,屍體被藏在鐵桶後方。死者年約三十至五十歲,身穿灰色夾克、藏青色西裝褲。在死者
www.hetubook•com•com身上沒有發現錢包、駕照、名片等物品。
五月十一日 下午五點三分外出(灰色襯衫、黑色高跟鞋、白色皮包和紙袋)前往銀座四丁目 大都銀行自動櫃員機 松屋(幾件化妝品) 安藤書店(一本雜誌) 傍晚六點二十分前往咖啡店「Sepia」 六點五十分和一名男子(咖啡色西裝,一頭白髮,五十多歲)碰面 晚上七點前往日本料理店「濱富士」 九點十分離開 九點三十二分前往「貓眼」 十一點二十四分小香目送身穿咖啡色西裝的男子回家 凌晨一點二十八分離開酒店 和另一名女公關(大概叫奈|美)搭計程車回家 兩點五分回到家 兩點八分準時聯絡 無異狀
她兩手撐在茶几上,低垂著頭。哲朗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不知所以地望向窗外。朝霞消失,厚重的雲層佈滿整片天空。
「我要說件令人害羞的事,你們能不能不要笑聽我說?」
理沙子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哲朗和美月等她繼續說下去。
「妳為甚麼留著這種東西?」
「當然,她應該無法獲判無罪。但是或許也不會被判殺人罪,因為美月並沒有殺害對方的意圖。」
「別再……吵了!」美月痛苦地又說了一次。她的臉頰泛紅,「我不希望你們為了我的事情吵成這樣。」
美月將手指插入短髮中,嘎吱嘎吱地搔頭。她的樣子證明了理沙子說的沒錯。
「你又知道了?」
他在上樓的電梯裏攤開報紙,hetubook.com.com立刻找到了命案報導。
「大概是吧。」美月語氣粗魯地答道。
錢包裏有兩張名片,印著戶倉明雄的名字,公司名稱是門松鐵工廠。公司似乎也在板橋區,戶倉的頭銜是常務董事。在中小企業擔任常務董事的話,想必常有機會去銀座的酒店走動吧。
「就跟你看到的一樣。戶倉在監視小香的生活,並且加以記錄。看過內容後,就知道他有多執著了吧?」
「他身上的錢包和駕照是妳拿走的嗎?」哲朗問道。
「由妳負責?」
「小香說,他現在似乎都沒在工作。」
「等等,這是甚麼?」理沙子嘩啦嘩啦地翻閱記事本,發出氣憤的聲音。那是一本滿是手垢的舊記事本。
「日浦,」哲朗說道,「妳也是我們的好朋友。」
「我是就現實而論,妳知道警方的辦案有多仔細嗎?」
哲朗讀了上頭寫的內容,更加吃驚。上頭鉅細靡遺地記載了一個人的日常作息。
哲朗看到時鐘的針指向五點半,便出門拿早報。天色仍然一片昏暗,包含他在內的四個人,似乎就要這樣迎接黎明。
「這是甚麼?」哲朗抬起頭說。
「怎麼說?」
「難道入獄,捨棄成為男人的夢想,對美月是最好的嗎?別胡說八道了!」
理沙子伸手從哲朗手邊搶走錢包和記事本。
「妳丟在哪裏?」
「妳可以不用逃亡,我正在想讓妳不必自首的方法。」
理沙子非常錯愕地搖了搖頭,說:「妳這一點還是沒變耶。不知道該說妳膽量過人,還是……」
錢包和-圖-書裏的駕照照片上,是一張憔悴的男性臉孔。他的眼珠子從深陷的眼窩向上看人,一頭短髮,額頭寬闊,面頰消瘦,有點暴牙,臉色灰暗。
「我說了,這件事由我全權負責。你和須貝只要假裝毫不知情就好了。這樣的話,萬一在警方面前穿幫,也不會波及到你們兩個。」她看著美月,只用嘴角擠出笑容。「當然,我絕對不會讓這個『萬一』發生的。」
哲朗身旁的須貝也點頭贊同。
理沙子遞出記事本,彷彿在說:你看了就知道。
「那,東西在哪……」
「你沒聽到美月的話嗎?那天晚上,戶倉並沒有直接對小香或美月做了甚麼,先動手的可是美月耶。你覺得美月說她是為了幫助小香這種說詞,警方會相信嗎?」
「別吵了!」美月用雙手拍打茶几。
「妳是要我繼續逃亡嗎?可是,萬一被逮捕的話,會給你們添更多的麻煩。」
「我看看。」哲朗心想,既然理沙子都碰了,等於自己也碰了,於是伸出手。
「很過分吧?」美月的嘴角扭曲起來。
「謝謝妳。」美月低下頭。當她抬起頭時,臉上浮現少年般的靦覥笑容。
理沙子點點頭,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香菸和打火機。「讓妳聽到這麼難為情的告白,抱歉。」她一個勁兒地抽菸,灰色的煙在頭頂上盤旋。
她走出房間後直接去廚房,將咖啡倒進杯子裏端了過來。
理沙子不可能沒聽見他說的話,卻不回應,側身繼續抽著菸。不過,她的確多眨了幾下眼睛。
「放心,這件事由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