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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身

作者: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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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將近一個小時,一陣腳步聲接近,我於是坐起身。門打開來,出現的是先前那名刑警。
「但你喝醉了呀?」
「好吧,我再問問她。」我答道。
她似乎有些困惑,稍稍屏住呼吸,然後伸手一撥瀏海試圖掩飾內心的倉皇。「我叫直子。」
「世界上這種不正常的人很多。」我說。在心裏捕了一句:說不定我也是那一類的人。
「只有一點小傷,我想不要緊。」比起被子彈擊中頭,這根本是小兒科,「堂元博士沒說甚麼嗎?」
警車載著我到了醫院而不是警局,聽說那小子坐其他警車去了警局,大概是員警判斷對方的傷勢沒甚麼大不了的吧,反觀我不但頭上有鮮血汨汨流出,一坐上警車還暈了過去,想必員警也很緊張。
「直角的直,孩子的子。很常見的名字。」
「橘直子,真是個好名字。」
她交叉雙臂,輕搓著剛才被我抓住的部位。「我瞭解你的憂心,但你別為難我呀,我是真的相信你沒有哪裏不正常。」
「好痛!」她別過頭,「快放手啊。」
「您身體狀況怎麼樣了?我聽堂元博士說好像一切正常,恢復得很順利呀?」
真是這樣嗎?
「怎麼了嗎?聽您的口氣似乎意有所指?」嵯峨不安地問我。看來要是我的身體沒有完全康復,他心裏的負擔也不會減輕吧。
「小女在海裏差點溺斃時,多虧他挺身而出,簡直是捨命相救。」
「博士既然那麼說,就是那樣吧。」我忍不住話中帶刺。
我默默低頭致意。
「甚麼?」
我在警局二樓的偵訊室裏接受偵訊,由於看起來像典型的酒後鬧事,值勤的員警連問問題都顯得意興闌珊,但針對我企圖點火燒對方衣服這一點卻相當生氣,還說要是一個搞不好,會造成對方重傷的,甚至可能害對方沒命耶。我當然覺得那小子就算死了也無所謂,卻沒把這話說出口。
「沒想到嵯峨律師您居然認識這個人,真是太意外了。」刑警不住打量著我的臉問嵯峨:「二位是怎麼認識的呢?」
在醫院接受過簡單的處理後,醫師說只是一點皮肉傷,應該不需要擔心,但謹慎起見還是照一下X光比較好。我一聽,立刻堅決拒絕了,我怕這一檢查會讓醫師發現我的身分,還好這位醫師看到我頭上縫合的疤痕,似乎以為是車禍或其他意外造成的。
我躺在長椅上,思考著雙重人格的種種。小時候曾讀過《化身博士》的故事,也看過電影《三面夏娃》,我細細回想故事的內容,確定了自己並沒有罹患雙重人格。因為雙重人格的患者不但每個人格完全獨立,通常對處於另一個人格時發生的事都沒有記憶。但我的情況不同,我並不是突然轉換成另一個人格,而是緩慢地朝著某個人格改變,而且我的一切言行舉止都是出自個人意願,並不是不知不覺之間出現驚人的行為。hetubook•com.com
「就連我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昨晚的行為不太正常。如果沒有喝醉這個藉口,大概當場就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吧。」
「我聽了你的話之後想了想,說不定真的有些事連我們助理都被蒙在鼓裏,而那些事對你造成某種重大影響。」
嵯峨聽了也笑著說:「是我們想找您吃頓飯呀。話說回來,您一個人來大概也覺得彆扭,不如找個熟朋友一起來吧。對啦,聽說您有個交往中的女孩子,邀她來如何?」
橘小姐吐了口氣說:「我只是聽醫師的話,依照醫師的指示行動,所以我都是根據他敘述的狀況,判斷出你並沒有不正常。但老實說,我也不知和_圖_書道堂元博士他們真正的考量是甚麼。」
「所以呢?」
我的音量稍微大了點,這時碰巧經過的別間住戶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她。她微低著頭,等那人走過之後說:「這些話好像不太適合站在門口說喔。」於是我請她進屋裏。
「那我先回去了。」她鬆開我的手,握上門把。我看到她的側臉突然想起來,「是賈桂琳.貝茜!」
「我想多瞭解妳一點,不行嗎?」
他應該是從堂元博士那裏聽到小惠的事吧。一想起她,我的頭似乎又痛了起來,胸口一帶也覺得刺刺的。
「不如這樣吧。我想辦法查出醫師真正的目的,只要一有發現就向你報告。交換條件是,你要照常來做定期檢查。如何?」
後來醫師交代我改天找時間再過去照個X光仔細檢查,治療便暫告一段落,接著我就頂著包了繃帶的頭被帶到警局。
「本來想主動聯絡你們的。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禮貌上先低頭賠個禮。
「錢我自己出。」
隔天一整天我都在住處休息,全身上下疼痛不堪。沖澡時發現身上有數不清的瘀青和傷口,一沖到熱水就痛到差點跳起來。
我舉起拳頭朝旁邊的柱子狠狠一搥,伸手直指著她說:「這句話我原封奉還!那是不可能的!從來沒跟別人起過爭執的人,為甚麼會在小酒館裏失控?你們也該說真話了吧,到底在隱瞞甚麼?我這顆腦袋裏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剛才堂元博士跟我聯絡,聽說您在這裏,我就連忙趕來了。」嵯峨的口氣輕鬆,簡直就像只是來車站接人。先前我接受偵訊時,被問到有沒有保證人,我沒多想就脫口說出博士的名字。
「這位先生有恩於小女,是小女的救命恩人。」
「橘小姐,妳的名字叫甚麼?」
「妳是怕我會對妳怎樣嗎?」我說著撇起嘴。她盯著我,輕輕搖了搖頭說:「這真的不太像你會講的話。」
「妳是說變心嗎?」她的回答完全如我所料,讓我忍不住苦笑。她完全不懂得我對小惠的心意,才說得出這種沒大腦的話。「沒甚麼好說的了。」我告訴她:「請回吧,順便幫我轉告博士,我不會再去研究室了。」
「我沒騙你啊。有誰說過你不正常嗎?」
「不是的,我有個提議。」
「看,妳瞭https://m.hetubook.com.com解了吧,現在的我已經變得不像我了,我不是告訴你們幾百次了嗎?說我的個性、人格正一點一點改變,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一樣:『那是不可能的。』」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橘小姐一臉疑惑地偏起頭。
「其實沒那麼醉,而且就算真的醉了,以前的我也絕不可能變成那副鬼樣子。我又認真動了想殺人的念頭了。」
「這樣啊,落海啊。」刑警似乎不覺得特別感動。
「其實,我有點事想拜託您。」嵯峨拉起手煞車之後對我說:「我和內人商量過,我們都想著一定要請您吃頓飯,很希望您說個方便的時間。」
「難道連愛都變了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不想再聽那些無聊的藉口了。」
我盯著她那雙白皙玉手點點頭,一顆心竟然莫名地感到平靜。
「就是我對小惠的心意。」我把自己這陣子面對感情的心情轉變,一五一十告訴橘小姐。本來不打算對任何人說的,此刻卻渴望講給她聽。意料之外的內容似乎讓橘小姐一時之間陷入了沉思。
「哎呀,就讓我處理有甚麼關係呢?」
「又無法保證妳一定會告訴我真相。」
她歎了口氣,「我只能說,相信我吧。還是你有其他想法?」
但這樣解釋似乎沒能讓嵯峨釋懷,接下來好一會兒他都只是沉默著。
「我之前就一直覺得妳很像某個人,終於想起來了。」
「嗯,看來沒甚麼問題。」我回答。
「我在問妳耶!回答我呀!」我靠近她,雙手一把抓住她露出的兩條手臂。她顯得一臉驚訝,我卻沒鬆手。「橘小姐拜託妳,告訴我真相吧!為甚麼要瞞著我呢?」
她這麼一說,我才察覺到她肌膚的觸感。那雙手臂冰涼涼的,肌膚光滑又柔軟。「妳的皮膚好好。」我說:「就像會呼吸的陶器。」
「那就下次研究室見了。」橘直子稍稍板起臉離開了。我走到門邊上鎖時,聞到隱約的香水味。
「他好像苦笑著說年輕人真亂來。」她聳聳肩。
「你住院好幾個月,有些改變也不奇怪呀。」
「你家真乾淨,一定是葉村小姐常常來幫你打掃吧。」橘小姐站在玄關,張望著室內。
「不,這樣我很為難。」我對著他的側臉乾脆地說:「您沒道理為我做那麼多,這跟令千金的事完全是兩回事。」
萬一成瀨純一到最後消失不見,該怎麼辦?我又是搓臉又是摸頭,一想到人格消失後的自己,不由得陷入混亂。
「愛?」橘小姐面露疑惑。
「你放手。」她再說一次。
和*圖*書誌燈變紅,嵯峨停下了車,接著他看向我微笑道:「您真固執。」
「我只是講道理,這跟無功不受祿是一樣的。」
「……怎麼寫?」
果然不能喝酒,我再次深深體認到這一點。腦部一旦受到酒精的控制,就連正常人,有時都無法克制,更何況自己現在腦部的狀況不明,喚醒潛在意識下的未知實在太危險。
傍晚時分,橘小姐來探望我的狀況。當我打開玄關門,一時還沒意會到眼前的人是她,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穿白袍之外的服裝——嫩綠色的無袖夏季毛衣搭配深綠色裙子,我不由得看傻了眼。她打量我全身上下之後,只是搖了搖頭說:「看來打得滿慘的啊。」
「那可不行。」
「那家酒吧也被搞得亂七八糟的吧。」
「我想幫您的忙。」
「你說賈桂琳.貝茜啊。」橘小姐輕輕笑了,「學生時代也有人說過。」
這麼說來,我目前的症狀比起雙重人格,還有機會治癒?但也可能比雙重人格更糟,像是原本的人格逐漸消失之類的……
刑警一臉愛理不理地點點頭,接著朝門外說著:「請進。」進來的是一位我曾見過的人,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對方面帶微笑點了點頭,我恍然大悟,他就是之前在堂元博士辦公室見過的嵯峨道彥。為甚麼他會來這裏?
「傷口如何?都還好嗎?」刑警問我。
「倒沒甚麼麻煩,只是有點擔心。頭部沒受到甚麼重擊吧?」
「我的名字?為甚麼這麼問?」
「打掃這種小事我都自己來。先進來再說吧,我來泡個茶。」
「沒錯呀,是不可能。」
領回隨身物品走出警局後,嵯峨要我坐上他的車。這輛白色富豪轎車的右車門上有一處刮痕,我以手指輕輕觸摸。他見狀露出苦笑說:「有一次暫時停車被刮到的,那時車才剛買不久呢。」
「我並不想這麼說。」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但這種事,年輕時不是很常見嗎?」
「太好了,那麼我過幾天再跟您聯絡。您請多保重。」嵯峨說完,踩下富豪轎車的油門離去。
我只是輕笑著搖了搖頭,「我說過了,不用那麼客氣,真的不需要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別騙人了!」
「嗯,應該沒問題吧。」刑警搔了搔耳朵看著我,「別幹些蠢事啊。」
「呃,還好。」我摸摸自己的臉,從指尖的觸感就知道腫起來了。
「話說回來,您傷得不輕呀。不要緊吧?」
「您已經幫我很多了。」
「總之,能不能讓我帶這位先生離開呢?」
她皺起那對以女性來說稍顯粗和圖書濃的眉毛,搖著頭說:「別那麼激動。」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幾個小時前的行為,我從沒經歷過這種程度的情緒失控,而且還是以充滿憎恨的形式。那小子的確很討人厭,但為甚麼會讓我激動到想燒死他?有導火線嗎?如果真的有,又是甚麼?
「苦笑啊。」我搖搖頭,「我猜他要是親眼看到我當時的行為,保證不會那麼悠哉地講出那些話了。」
我沒作聲搖了搖頭,其實我根本毫無頭緒。接著,她伸出兩手緊握著我的手說:「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轉的。」
「不要再命令我,我受夠了!」我一手抓住門把,另外一隻手作勢推她的背。但她卻一扭身子避開,抬頭看著我說:「等一下,聽我把話說完!」
不久,車子在我住處的公寓前停下,我看向車裏的時鐘,就要天亮了,今天只好跟公司請假了,反正剩沒幾天能待在那個工廠,這陣子休息個一、兩天也沒啥大礙,還好明天是星期六。
「就算沒明講,也有一大堆人覺得我變了。公司的主管還說我變得難搞,害我被調職!」
「不用這麼客氣。」
「不用了,在這裏就行了。」她站在原地。
我搖搖頭。「我是第一次碰上這種事。為甚麼這麼問?」
我又一次確認掌心的觸感之後,才靜靜地放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這麼粗魯的。」
「好像是啊,聽說他們已經備案,提出損害賠償了。嗯,那邊我也會設法解決的,成瀨先生您不必擔心。」
「往後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哦。這次是以雙方都有錯收場,但遇到某些人,也是有可能鬧上法庭的。」
「成瀨先生,您會出這種事,讓我滿意外的。」車子開了沒多久,他語氣輕鬆地對我說:「您以前就常跟人起糾紛嗎?」
「沒甚麼,我的意思是那些專業上的知識我不懂啦。」
「提議?」我手上的力道輕了下來,「甚麼提議?」
「對我而言,您絕對不是無功啊。不過,好吧,既然您這麼堅持,那這次就算了。」說完他再次駛動車子,「話說回來,好一陣子沒跟您聯絡,真是抱歉。我一直想帶女兒去問候您,卻遲遲抽不出時間。」
「很有可能。」
結束偵訊後,員警帶我到一間會客室,要我在那裏等著。房間裏只有一排長椅,非常單調。申請會見被拘留的嫌犯時,先到的一方就是在這裏等候吧?現在這兒沒有其他人,說不定是三更半夜不得申請會面的關係。對了,現在幾點了?我看看手錶,才發現手錶壞了,指針停在十點五分。
「真的嗎?是甚麼狀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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