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８
最重大的突破就是出現了靖子殺害梶田的動機。假設靖子知道了亞希子在紐約的種種行為全都被推到自己身上，會怎麼想呢？而且還發現肇因來自梶田。
好啦，趕快呀！葉瑠子對未緒和亞希子說。這裡就交給我處理。
「不！這是真的！」加賀說道。「所以風間利之才會來找妳。風間被殺的那個晚上，妳留在芭蕾舞團過夜吧。」
「麻煩說明一下好嗎？」
葉瑠子的腿受了傷，必須休養好一陣子。另一方面，未緒則是輕傷，隔天就能出院。
未緒直視著靖子。「我希望在下次橫濱公演結束之前，妳別說出真相。我今天就是為此來拜託妳的。」
這將是未緒最後一段舞——加賀邊想邊找尋著佛洛麗娜的衣裳。
「原來四年前在紐約發生過這件事。」
「這位觀眾，後方禁止進入。」
第三幕開始。即將接近尾聲了，未緒在心中立誓，一定要展現最優美的舞姿。
「是的。聽那個人——風間先生——說，青木先生寫了信給他，想把自己的作品全交給他處理，於是風間先生趕緊打電話問青木先生是怎麼回事，哪知道青木先生在電話裡說他打算自殺，因為身心俱疲，再也不想活下去。風間先生為了讓他燃起希望，答應要帶我到紐約去。所以風間先生希望我能同行，還說就算只見青木先生一面就離開也無妨。」
他想起前天和父親的對話。就在他們談過車禍後遺症之後。
第二條線索就是軟式網球的充氣球。未緒從加賀當時發現的表情也洞悉了那就是用來當作行凶時的注射針。同時，她也想起先前到靖子家玩時，曾看過同樣的東西。
「刺傷他的也是妳吧？」
加賀一路往內側前進，兩旁都是舞者休息室。由於大多數舞者都在序幕時就出場，目前休息室一片冷清。
「……」
「這件事梶田先生也知道吧。」
「不是妳吧。知道四年前那段往事的只剩一個人，就是高柳靜子女士。她也知道風間先生的事嗎？」
「這下子總算能彌補我的罪過。這段日子感覺真漫長。」
「告訴我真相吧。」加賀打斷她的話。「風間到底提出甚麼要求？不是金錢或別的東西，他是要妳跟他一起去紐約——我說錯了嗎？」
「他要妳去見青木先生吧？」
哭了一會兒，靖子抬起頭，紅著一雙眼看著未緒。
未緒點點頭，脫下戲服。
「現在是最佳狀況。」亞希子說。「希望可以這樣保持到最後。」
「還成了這次案件的元兇。」
「老爸，其實我一直對那個女孩滿掛心的。」
未緒說著，臉上卻露出異常安穩的表情。
「聽得見嗎？」加賀問她。她一聽到似乎有些驚訝，卻沒問他為甚麼知道這個秘密，只是回答他：「近一點就沒問題。」
至於他第一次對自己的想法產生困惑，是他前天走在石神井公園，想起了發現軟式網球時的那一幕。
未緒一說完，葉瑠子就緊抓著她的雙肩。
那幅畫中的人物，跟妳一模一樣。加賀繼續說。
看著未緒在台上的身影，加賀真想把這副情景烙印在眼簾。未緒跟著曲子的節拍，分毫不差，旋轉，跳躍，擺出姿勢。只見她頂著那張宛如洋娃娃的可愛臉孔，展現出超乎人類肢體的輕盈舞步，讓人看來甚至有種錯覺，以為真的是主角從繪本中走出來跳舞。但此刻台上的佛洛麗娜公主的確是未緒，就算可愛到不像是一般人類，依舊是活生生的未緒。
「是錢嗎？還是其他？」
但是，他的視線在舞台的各處梭巡，就是沒找到她那身藍色衣衫。其他角色全都到齊熱舞，當然也包括青鳥柳生。
「胡說八道。」
那起正當防衛的案子，就是這樣捏造出來的。從警方始終查不出真相也能看出，葉瑠子的處置有多巧妙。
「驚覺到這一點時，我曾想過風間會不會是妳殺的。」
加賀此時站起身。
「不是吧。」
沉睡的森林，加賀心想，整個高柳芭蕾舞團正被困在蒼翠茂密的森林中。
加賀抬起頭。亞希子和他的眼神一接觸，又瞄了一下時鐘後說：
未緒紅著一雙眼凝視加賀。
「請繼續忙妳的，別在意我。」加賀說完走進房間。亞希子坐在鏡子前面，加賀站在她身後，兩人就透過鏡子面對面。
強大的反作用力道，衝擊著未緒的雙臂。
風間看到未緒離遠之後才走向建築物，但玄關上了鎖，他只好在建築物周圍晃蕩，試圖接觸到亞希子。最後果然如他所計劃，找到了人在辦公室裡的亞希子。
這番謊話看來頗有效，她們和加賀換了座位。對她們來說，能換到稍微靠近中間的位子當然最好。
沒想到靖子一下子就承認了未緒的推論，坦言是她殺了梶田。
「因為青木先生幫忙圓謊，而且他也沒供出我的名字，我猜他是為了我之後的舞者生涯著想吧。事情過了一陣子之後，梶田老師好像去找過他，問他當時為甚麼沒說出我的名字，聽說他回答至今和*圖*書還愛著我。」
「有人放了怪東西在我皮包裡。」那天，到扶槓旁展開平衡練習前，亞希子來找未緒商量。她拿出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
之後，加賀腦子裡又出現其他推論。那就是青木的女友不是靖子，很可能是亞希子。這個想法其實只是不經意地閃過腦海，卻能一舉釐清先前想不透的種種疑點。
凝重的沉默迴盪在兩人之間，舞台上響起《睡美人》的曲子。
「沒希望了。」亞希子說。「果然行不通。那位刑警先生甚麼都知道了。」
「沒看到人呀。聽說她腳痛，所以我才過來想看看她的狀況。」
橫濱市民會館面對海岸大道，是全縣數一數二的表演場地。不但安排上演的節目豐富多樣，還能容納兩千名觀眾。高柳芭蕾舞團在神奈川公演時，大多選在這個場地。
他對著一身佛洛麗娜公主裝扮的未緒，靜靜獻上一吻。一個似乎能讓人覺醒的吻。
「說出來吧。妳若堅持保持沉默，其他人的痛苦就不可能消失，如此一來不但會深深傷害到其他人，我也會窮追不捨直到最後。對每個人來說，只會變成一場不幸的馬拉松。」
問題就出在此。
加賀一這麼說，亞希子緊張地嚥了口口水。
布幕緩緩拉起，舞台上正準備展開盛宴。
「有。這方法如果順利的話，我也不會被定罪，更完美的是，說不定這個人和亞希子的關係也不會被查到。」
如果未緒知道靖子手邊的確有充氣球，事情會如何發展？未緒應該也知道，殺害梶田的兇手就是靖子，而且不難想像警方也會根據相同線索，沒多久就能查到靖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是從青木留下來的畫作中聯想到的，他真正的女友應該是妳才對。」加賀平靜說明。「很棒的一幅畫，妳也該看看。他畫了一名舞者在紐約街頭跳著舞，我們原先都以為那是森井靖子。除了一開始聽到青木和靖子交往的事而造成先入為主的原因之外，畫中的背影的確和她神似。但我們都忘了一點，那就是，她這陣子的體形是以妳為範本，但四年前她根本還沒展開那麼嚴苛的節食計劃！」
《睡美人》進入第一幕。飾演公主的亞希子展現絕美的舞姿，完全看不出來前一刻心情的激盪。但當她在台上飛舞的同時，加賀的眼光卻不自覺地看著她的後方，飾演精靈的未緒身上。她的舞姿愈可愛曼妙，愈讓加賀感到心痛。
亞希子站起身，摟著未緒的肩。「妳努力保護了我，我卻沒能好好保護妳。」
「都沒甚麼明顯具體的特徵嗎？」
「下雨天？」
「有幾件事想請教妳。」加賀說。「妳應該輕鬆就能回答得出。」
如果未緒也一起進到練習室的話，整件事的發展應該又不同了。但當時只有亞希子一個人走進舞團大樓，未緒則先繞去便利商店，沒和她一起。由於亞希子從室內上了鎖，因此把玄關鑰匙交給了未緒。
飾演青鳥的柳生跳躍著。一次又一次，愈跳愈高。加油啊！加賀在心底祈禱。希望以你的最佳實力，將她在這個舞台上襯托得更加耀眼——
如他所說，外面變得鬧烘烘。序幕似乎告一段落。
加賀無視她的否認繼續追問，她仍然猛搖著頭。
難道——加賀站起身來。難道她聽不見了嗎？
加賀打了通電話給父親。想到他最近剛替友人兒子解決一件車禍案件，比較清楚這方面的事。加賀向父親敘述了未緒身體不適時的症狀。
這部份就是加賀對未緒最初的懷疑。話說回來，若真相是這樣，那也沒甚麼，畢竟未緒這樣的行為並不構成犯罪。
「第一，」加賀看著鏡子裡的亞希子說，「風間對妳有甚麼要求？」
加賀看著兩個女孩，開口說不嫌棄的話可以跟她們換位子。想當然耳，她們倆露出狐疑的神情。
「我看了妳的表演，真的很精采。」
「我要逮捕妳。」
未緒看到加賀從自己的休息室走出來，趕緊躲在暗處，直到確定他走掉之後，才打開休息室的門。
加賀重新仔細調查一次未緒和葉瑠子的關係，看看是否有遺漏之處，或是忘了甚麼重點。
她的主治醫師納悶地回答。
「真的別介意。重要的是，我希望今天能在台上有最好的表現，當作自己一輩子的回憶。」
「是的。我告訴家母和梶田老師，老師提議說他要留下來看看狀況。警方找上湯瑪斯老師時，梶田老師臨時說了靖子的名字，原因正如加賀先生你所推測，但梶田老師本來以為馬上會被拆穿。因為只要青木先生得救，他自然會說出真相，若他最後不幸過世，警方一定會懷疑他的女友，到時也不可能請靖子幫這種忙。」
「嘿，未緒，輪到我們出場嘍。」
「我知道風間的死跟妳們有關，不希望消息洩漏給警方的www.hetubook.com.com話，就乖乖照我說的做。」
「不知道呀。」未緒也一臉納悶。發現有其他人知道風間之死的秘密固然令人發毛，但這張紙條上的要求也教人費解。
森井靖子之死，最大的謎團就是動機。就算她害怕被警方抓到，為甚麼會在如此巧妙的時機知道警方已經快追查到她了呢？
「這樣啊。」父親回答。
然而，未緒還是在兩條線索下看出是靖子下的手。第一是亞希子列出的那份清單——「梶田的外套被弄濕時，需有不在場證明的人」。換句話說，想借亞希子的手潑濕外套，目的就是要製造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在那六個人之中也出現靖子的名字。
「加賀先生……」
如果這樣的症狀持續惡化——
「就是沒有才辛苦啊。那些後遺症，有的人只是心理作用，但實際上也有人有事後視力減退的現象。」
「佛洛麗娜公主呢？」
他們下台之後，台上依舊持續一段段的舞蹈。加賀心想，或許之後再也看不到這樣幾近完美的芭蕾舞表演了吧。
「也就是症狀五花八門？」
拜託妳，加賀請求著。
亞希子默默點頭。
「妳說的那段森井靖子和青木一弘的故事，大體上都是真的，只有最關鍵的部份不對。那就是主角的名字。愛上繪畫留學生的舞者，其實就是妳自己！但梶田先生在青木遭刺後，回答警方偵訊時說了青木的女友是森井靖子。至於原因，就是不想讓妳這個國際芭蕾舞界明日之星，在約翰．湯瑪斯先生面前有損形象。幸好妳和青木之間的交往幾乎沒其他人知道，這個情急之下撒的謊並沒被拆穿。」
芭蕾舞團建築物的鑰匙在亞希子身上。兩人先外出用餐，之後才回到練習室。
「腳痛？」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這下子終於解開了所有謎團。為甚麼她會跳到一半突然停下來，一定是因為聽不到音樂，而非頭暈。
「我也坦白告訴妳，風間是我殺的。而且，下次公演將是我最後一次站上舞台。」
她哽咽著。加賀摟著她，低聲細語。
「你說的沒錯，那天晚上我留在芭蕾舞團，原本打算多練習一會兒。」
「她說突發性的耳鳴愈來愈嚴重，而且會有一段時間出現類似重聽的現象。我問她是不是發生過意外，她好像有難言之隱。我猜大概是自己開車不小心出車禍吧。」
接下來，如果她知道周遭有誰持有軟式網球的充氣球——
加賀走出房間後，在走廊上四處張望，發現通往後方出入口的門動了一下。他毫不猶豫走出那扇門，看到未緒蹲在狹窄的走廊上，身上那套佛洛麗娜公主的戲服還沒換下來，她雙手掩面不斷哭泣。加賀站在她身邊，等她停下來。
她那雙在眼線襯托下顯得很大的眼睛，瞬間睜得更大，但她隨即輕輕搖了搖頭。「你說甚麼？」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加賀心想，是男人的話都會這麼做吧。
「其實我是會場工作人員。」加賀只好當場扯謊。「只是想確認一下最旁邊座位的音效和視野。」
她隨即在當天晚上騎著自行車到靖子住處。沒搭計程車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她不敢在深夜裡和司機共處。
經過這番思考，加賀很早就消除了對未緒的懷疑。
驚覺失手殺了風間利之後，未緒和亞希子都當場愣住，動彈不得。亞希子似乎搞不清楚發生甚麼，未緒對自己做的事也還沒意會過來。
「總之，我原先心想……」
「是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發現是加賀站在身邊。她靜靜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禮。
「但是，」靖子交疊在胸口的手掌止不住顫抖。
為了妳，要我說多少都行——
「而葉瑠子只是為了袒護妳才頂罪，但邏輯上說不通。為甚麼葉瑠子要犧牲自己呢？難道就為了不願失去舞團中寶貴的首席舞者嗎？不是這樣的吧。」
加賀緊緊抱住未緒。
「幸好這個謊言沒被揭穿。」
「對不起啊，未緒。」
但加賀曾經看過好幾次，未緒的身體常冷不防出現異狀，據她自己的說法是貧血，但事實真是這樣嗎？
下一瞬間，男子整個人失去平衡，癱倒在地。
第一幕結束後，未緒等人回到後台。一進到休息室就看到先下台的亞希子已經很快補好妝。她接下來要連續在第二幕和第三幕出場，未緒因為第二幕沒有戲份，可以先喘口氣。
「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甚麼。」
不止這樣，加賀又忍不住想起前幾天她說的那句話。很希望有人能跟我說說話，只對我一個人說。
考量事發前後的狀況，看來風間一直跟蹤著兩人，大概是在等待亞希子落單的時機，但兩人卻始終在一起，最後還結伴回到舞團。
亞希子講完事情來龍去脈後，未緒顫抖著說。「只有這個辦法，這樣做最好。」
未緒心想，得保護首席舞者才行！如果這時她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最後的夢也將成為泡影。
加賀沒理會他們繼續往前跑，衝向未緒和亞希子的休息室，在房裡的卻是中野妙子。
和圖書加賀一進到後台，就感受到先前和東京演出時相同的緊張氣氛，身著戲服的舞者們，臉上的表情就像準備赴戰場。
她先說了在紐約的狀況。
「沒有，我甚麼都沒跟家母說。我猜她只是不希望有人調查四年前的事，所以才這麼做。」
她房間裡的茶几上放著好多古典樂錄音帶。或許她想趁自己的耳朵還聽得見時，將這些美麗的樂音烙印在記憶中。
「風間怎麼說？」
她面對鏡子，想起上回公演的情景。就是梶田遇害身亡的當時。那起案件，未緒和亞希子其實也脫不了關係。
「甚麼事？麻煩長話短說。」
「……甚麼意思？」
「而且這女孩還可能是嫌犯。」
有了這兩條線索，未緒深信靖子就是兇手。
「你說的沒錯，我才是青木先生的女友。」
加賀說完後走出房間。
表演比預定的六點半略遲五分鐘後，正式開演。指揮在滿場掌聲中出現，優雅地揮起指揮棒，華麗的前奏悠揚響起。
靖子趴倒在榻榻米上大哭，未緒不知道該說甚麼來安慰她。又是一個悲哀的舞者，投入的賭注愈大，夢幻破滅時遭受的打擊也愈沉重。
「未緒……」
兩人共舞的絕美畫面，深深打動著加賀，他永遠也忘不了。
說到這裡，他凝視著亞希子。「答案很簡單。其實我真該早點察覺，有那麼多提示攤在眼前，我卻一個個忽視。不過，現在我有信心，能說出那天晚上高柳芭蕾舞團的辦公室裡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但或許她也隱約察覺到了。——亞希子像是自言自語。
問題在於靖子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關於這一點，加賀也有一番想像，換句話說，風間很可能跟靖子碰過面了。
「那好吧，我暫時沒其他問題。時間也差不多了。」
她的口吻聽來堅定，帶著決心。「還沒換衣服前，我先進到辦公室，聽到玻璃窗上傳來叩叩的敲打聲。一看才發現有人在外面，是個先前從沒看過的人，我嚇了一跳，問他要做甚麼。沒想到他大聲嚷嚷，說要找我談青木先生的事。我一聽到青木先生的名字，因為怕被其他人看見，趕緊打開窗戶，結果那人就大搖大擺爬窗進來。之後的情景……就跟你猜的一樣，他要我和他一起去紐約。」
當然，未緒也暗自下定決心，如果到時葉瑠子真的不能無罪獲釋，她就準備自首。
一看到加賀時，上好妝的亞希子眼中露出恐懼，接著她趕緊擠出微笑問道：「有甚麼事嗎？」看得出來她全身僵硬。
葉瑠子似乎想到甚麼好辦法。
「我沒辦法判斷，但的確有可能是車禍的後遺症。」
「當我知道命案裡死掉的人就是風間，我心裡的堡壘就此崩潰。他的死一定牽涉到一些內情，而且既然會被殺死，表示他所說的全都是事實。太可惡了！我恨所有人！但最痛恨的就是梶田老師。我把一切都寄託在老師身上，他應該知道的呀……為了爭取老師的關注，我拚了命節食，想讓自己的身材變得像亞希子一樣。我這到底算甚麼！我……到最後不過是個幫人收拾殘局的替身嗎？！」
加賀查了一下未緒身體不適的那幾天天氣。沒錯！全都是雨天或陰天。回想起來，梶田告別式當天也下著雨，兩人還到了雨剛停的石神井公園。
是的，她點點頭。「我不可能這麼做呀！就快公演了。再說，就算不是因為演出……」
亞希子一雙眼如泣如訴，「事情實在太突然。就在我們預定回國那一天，他找我出去，說是再見最後一面，哪曉得他另有目的。他拿著刀威脅我，把我關在旅館房間裡，要求我留下來。但是我對芭蕾舞實在無法割捨，我哭著請他原諒我。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我時，突然衝上來勒住我的脖子，我拚命搶過刀子，等到回過神來已經刺傷他。」
靖子落下一顆顆淚水泣訴。「那個叫風間的人，其實也來找過我，因為他想確認真相。他問我，為甚麼我要對外謊稱是青木先生的女友。我聽了大吃一驚，根本不相信他的話，他之後又說了很多，但我還是不信。我那時是相信梶田老師的，他不但稱讚我的舞蹈，還說聽他的話就能成為頂尖舞者。這樣的老師怎麼可能陷害我呢！」
為了這一天，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對葉瑠子有道不盡的感謝。那純粹只是一場不幸的車禍，實在不想讓葉瑠子最後得付出這樣的代價。
「我對她有印象。先前交代她要持續回診，後來卻沒看到她，不知道發生甚麼事了。」
「我去自首。」
另一方面，未緒買完東西後回來，拿出鑰匙打開玄關門入內，這時卻聽見屋內傳來爭執聲。她躡手躡腳走近辦公室，朝裡頭窺探，發現一名陌生男子正襲擊亞希子。
「嗯，不過……」
「嗯。」
「別這麼說。」未緒說。「這麼一來我就輕鬆了，因為不需要繼續說謊呀。」
「謝謝，待會兒的演出請加油。」
「別擺出苦瓜臉，我能為妳做的，就只https://m.hetubook.com.com有這點小事，我從妳身上奪走了更寶貴的東西呀！」
加賀昨天一整天都在四處尋訪腦外科醫師，心想說不定能找到為未緒看診的醫師，結果在某間綜合醫院的腦外科裡發現了她的病歷。
「嗯。」
未緒看著加賀，臉上的妝都哭花了。
其實這件事一不小心就被拋諸腦後。
接下來是莫名其妙的指示。就是必須在基礎平衡練習之前，拿半杯水潑在梶田的外套衣角。
那天，結束平常的正規練習後，亞希子問未緒要不要留下來多練一會兒，未緒當然一口答應。《睡美人》演出在即，兩人都想儘可能找時間多練習。
加賀看到有扇門上貼著「高柳亞希子 淺岡未緒」的紙張，他左顧右盼之後輕輕敲了一下門。「請進。」裡頭傳來亞希子的聲音。
「哦哦，好像說腳痛，所以回到休息室了。」
靖子不惜改變自己的體形，為的就是希望得到梶田的青睞，恐怕她也深信這是成為名舞者的捷徑。但沒想到梶田早在四年前就出賣過她——
「是的，馬上就輪到我出場。」
「未緒，謝謝妳提醒我警方的搜查進度。妳是來勸我自首的吧。」
「不是。」亞希子回答，然後有些困惑地閉上嘴。
「她是甚麼樣的症狀？」加賀問道。
「可以這麼說。」
「我會保護妳的。」他說。
加賀反問。「跟天氣也有關嗎？」
「不是，那天我是……」
「加賀先生，請……請逮捕我。」
他對未緒並非毫無懷疑。他也想過，假設葉瑠子是袒護他人，最可能的真兇就是未緒。但相對地，這麼一來其實並不需要袒護，因為葉瑠子只要主張自己是正當防衛，或者換作是未緒也是一樣道理，兩人都是年輕女孩，在這個條件上沒有兩樣。這麼一來，倒不如乾脆誠實以對。何況，再怎麼說，她們應該都無法眼睜睜看著好友當自己的代罪羔羊吧，真正的朋友不可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最後一段是所有舞者同台演出，在前後三幕中出場過的角色齊聚舞台。
「但如果這個方法那麼好，我來扮演這個角色不就行了？」
加賀向她出示警察手冊。女性工作人員總算鬆口氣放開他的手。高柳芭蕾舞團經歷的一連串案件，就算不是團內人員也都知曉。
未緒眼神嚴肅地看著一臉詫異的靖子。
亞希子見到未緒，眼中帶著哀戚，不發一語，只輕輕搖了一下頭。這個動作說明了一切。
「你說那個可能有車禍後遺症的女孩子啊？」
幾名舞者發現了加賀，卻沒露出甚麼質疑的神情。大概這陣子也習慣有刑警盯梢吧。
「風間突然倒下——對吧。」
「那可不行。」葉瑠子說，「我不能讓妳自首。妳聽好，我來設法。」
找到了！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你要說的就這樣？」
「總之，就先照著做吧。」亞希子這麼說，最後也的確在神不知鬼不覺下照做了。
第二幕的結尾是沉睡了百年的奧蘿拉公主，在王子的一吻中醒來。也因為她睜開了雙眼，立刻喚醒整片沉睡的森林。
這時，加賀的腦中又浮現未緒。
「加賀先生……我，我不會忘了你的聲音。」
「沒錯。也有只在下雨天時耳鳴的。」
飾演青鳥的柳生低聲提醒身邊的未緒。
下雨天——
「妳來設法，是說想到甚麼好方法嗎？」亞希子問她。
先前加賀和未緒去看棒球賽那次，回程中曾問過她注射針的事，也就是有沒有看過周遭有人使用注射針。
「之前妳說的那段森井靖子的愛情故事，其實都是妳自己的遭遇吧。」
「不可能。」加賀說道。「妳應該聽得懂。不對，妳甚麼都知道。妳不但知道，還對我說過，就是那個發生在紐約，舞者和繪畫留學生之間的苦戀故事。」
「嗯，是啊。為了妳，我們要忘了一切，展現最棒的舞姿！」
亞希子說到這裡，輕輕歎口氣，「他是個好人。如果我們在另一個時空環境下認識該有多好。」她低語著。「梶田老師臨走時好像拜託過他，如果警方問到他的女友是誰，請他說是『森井靖子』，他卻說不想回答。」
在熱烈的掌聲中，未緒和柳生下台。加賀也猛力鼓掌。
看得出來亞希子倒抽一口氣。她不發一語，直盯著鏡中的自己。
未緒立刻通知靖子。在深夜走訪靖子住處，告訴靖子警方就快找上她了。未緒居住的富士見台和靖子住處所在的中村橋相距一站，步行有點辛苦，但騎自行車的話勉強能到。未緒住處大樓的一樓有一處停放場，可容納大量自行車。
「如果我不照他說的做，他就要把我和青木先生交往過的事公諸於世。我聽了只好答應他，他馬上撥電話給青木先生，要讓他聽聽我的聲音。不過，我看著風間先生打電話的模樣，還是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去紐約，所以在電話接通前就把他推開，將話筒掛上。結果他氣得要命，想衝上來抓住我，然後就拉住我的雙手扭打……」
亞希子聽加賀這麼說，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
正因為有背httｐs://ｗｗｗ•hｅｔuｂoｏｋ.ｃom•cｏm後這段插曲，她們在發現梶田遇害時才會大受打擊，因為完全想不出來到底是誰幹的。
假設她記得這件事，當她看到加賀發現充氣球而激動不已的模樣，會怎麼想呢？她一定也察覺到，充氣球的前端可以拿來當作注射針。
亞希子不作聲。但清楚感覺到她緊咬著牙。
「因為我愛妳。」
「做錯事的確必須彌補。」加賀說，「但也需要公平的審判，對妳而言，遇上這起案件只是運氣不好。」
現在只剩下一個可能性，那就是犯下這起過失的是第三人。
「看來準備工作告一段落了。」
加賀在會館附近的山下公園閒晃，消磨時間等候開演。這一天不巧是個大陰天，脖子一帶冷颼颼的。但公園裡還是到處可見年輕男女或全家福。
「是啊。」說完後加賀拉起她的手。
加賀看著未緒的身影，在心中反覆那天對父親說的話。想保護她——
「所以我想保護她，也只有我才保護得了她。」
「不要緊的。耳朵的病我也會幫妳想辦法。」
「佛洛麗娜公主呢？」加賀問道。
加賀絕望地走出醫院。
謝謝妳，葉瑠子。——未緒低吟。
這句話讓未緒差點流下眼淚，但還是咬著牙忍了下來。
六點一到，加賀來到會館前排隊入場，已經出現長長的隊伍。高柳芭蕾舞團很受歡迎，今天的門票也接近銷售一空吧。觀察一下觀眾年齡和性別，以結伴的年輕女性占壓倒性多數，然後是成群的中年婦人，或是帶著女兒的媽媽，鮮少見到兩名男子同行的，但一個大男人隻身前來的，就加賀所見，除了自己再也沒其他人。
「不行！這個方法需要忍耐一段時間，而且會暫時失去自由。妳這時候出面的話，就不能演出佛洛麗娜公主了，妳不是把一切努力都寄託在這次公演上頭嗎！」
耳朵嗎——
「因為他出賣了我啊！」
她嚇了一大跳，問了事情原委，未緒卻茫然不知。於是亞希子娓娓敘述她和這名倒地男子的關係。
馬上，她似乎強調著這兩個字。的確，序幕並不長，沒有多少時間了。
「就這樣。」加賀回答。父親又停頓了一下，最後說：「嗯，我掛電話了。」
亞希子猛然吸了一口氣，接著緩緩呼出來。一雙眼緊盯著加賀。
「但妳拒絕了。」
父親這麼回答。「人類大腦的構造很複雜，即使醫學再進步，還是有很多無法瞭解的部份。有時候檢查時顯示沒有異常，但之後會突然頭痛、耳鳴，這種病例不少，所以才常會引起糾紛。」
青木一弘的女友是高柳亞希子——這項事實自然連結到風間是亞希子所殺的推論，但這樣邏輯上說不通。為甚麼葉瑠子要做這麼大的犧性，為亞希子頂罪呢？葉瑠子本身應該也是很有潛力的舞者，有夢想也有美好將來呀。
走出走廊後，加賀立刻飛奔到後台，只見一群舞台工作人員正在休息。
「但我還是把她當個尋常女孩，為她掛心。」
這時，葉瑠子回到辦公室。
他的座位在一樓中央附近，從右側數來第三個位子，旁邊就是出入口。加賀右側的兩個座位一開始沒人，等到快開演時才有兩名年輕女子跑來坐，似乎聽到其中一人說坐得太旁邊，看不清楚。
說完之後，加賀對鏡子裡的亞希子深深行了一禮。
「攻擊風間頭部的是葉瑠子嗎？」
未緒眼光停留在那隻金屬花瓶上，剛好就在男子背後。她蹲低身子潛進辦公室內拿起花瓶，雙手用力將花瓶往男子頭上揮去。
未緒點點頭。很意外地，她居然不怎麼感到失落。大概她也知道加賀遲早會拼湊出真相。
亞希子點點頭。仔細想想，這也能解釋為甚麼她當時說那番話的表情會如此沉重。
靖子從未緒口中得知警方搜查的進度後，放棄掙扎決意自我了斷——
那麼，如果是中間出了甚麼意外，導致葉瑠子誤殺了風間呢？但這種情況下，也不需要謊稱正當防衛，主張過失殺人不就行了嗎？照理說當時也在場的亞希子，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也不會讓葉瑠子冒著高風險扯謊呀。
「是啊。」加賀回答。
她終於開了口。「總之，我原先心想先撐過今天的公演，接下來的事到時候再想。但靖子發生那種事，而且警方好像也相信了青木先生的女友就是她，我以為可以平安無事過了這關……看來還是不能心存僥倖吶。」
亞希子的表情顯示她不願意再多說。
「好吧。」加賀說道。「關於這一點，就只問到這邊，應該還有其他人該問，我也大概想像得到。對了，在柳生先生的飲料中下毒的是妳嗎？」
他接著說。
「有很大的關係。」父親說明。「後遺症中比較普遍的一項特徵，就是下雨天、快下雨時，還有季節交換時期，這種時候頭特別悶重。」
「葉瑠子……」
他一走出去，站在走廊上的女性工作人員一臉詫異。發現他竟然想更進一步往後台走時，只得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葉瑠子出車禍的那次，當時同車的乘客就是淺岡未緒。
一切都從那一晚開始。
「別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