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屋裡擺設齊備，房子卻是空的。蒼頡不免詫異。領他去的人說，這原是軒轅住過的房屋，以後修了新的合宮，這房子就空下來。最近，軒轅正打算把這房子給下面的臣子住，恰好你來了，就安排給你住。你真是好運氣，趕得巧。
「我找軒轅。」
世界上第一個住這種有頂有墻、有門有窗的房屋的人，是有熊氏的首領軒轅。有人說，這種房屋是軒轅的創造發明，也有人說，是軒轅氏族裡的工匠創造發明的，傳說不一，但軒轅第一個住這種房屋是大家公認的。人們把這種房屋叫合宮，或者叫宮室，最初不過是一種象形的稱謂，並無帝居尊貴的意思。
這就是伏羲繼結繩記事之後，創造的一種新記事符號，一直沿用到現在，現在我們還兼用它卜卦，占問吉凶。
比如說，春天，風和日暖，草木發芽，可以這樣指「□」。一根木頭直立，「□」，表示方位上。在地平面底下，「□」，表示方位下……
此刻，從城圈外面的大道上蹣跚地走來一個人，蒼白的頭髮像亂草一樣披在肩上，頸項梗直，眼睛直勾勾看著前方，像在注視天際的浮雲，又像在研究遠處的山川。指在掌上畫，口裡唸唸有詞。
那些廢稿，刻壞了的竹片、木片，便成了晚上的照明材料。居室裡常留著火種，晚上一束乾竹片就著火種吹燃，火焰在暗夜裡明滅，像一根根鮮紅的舌頭一舔一舔。就是根據這鮮明的印象，他刻劃了火的記事符號「□」。
「蒼頡，蒼頡！」
「不，不，我不瘋。」他緩過神來，自言自語，「蒼頡，花白頭髮的直頸項老頭，有點像。」他就欣賞人描摩象形的能力，不覺為孩子們給他取的這個唯妙唯肖的外號，會心地笑了。
本該是徹夜難眠的，自他從伏羲的八卦受到啟示，迷醉於新的記事符號的創造，冥思苦索，刻刻劃劃，長夜不眠是常事。新記事符號的草稿，多次的改稿，自認為基本滿意的定稿，刻在竹片上、木片上、骨片上、龜甲上，幾乎堆滿遠處他那間小小的居室，那些刻片幾乎都是在那些不眠的長夜裡，一刀一刀刻出來的。
河獸身上長長短短一道一道的花紋，不也可以作為一種記事符號嗎？只需一把小刀，條紋隨處可以刻劃，竹上、木上、石上、骨上……比繩子打結靈便得多，符號變化也容易得多。
真是個瘋老頭！左右的人忍不住好笑，提示他，現在問他話的就是有熊氏國王軒轅。
「你就是那個被孩子們喊做『蒼頡瘋子』的人？」
「有了。」
「你找我什麼事？」
但軒轅又提出質疑，天地人事，有的有象可畫，這倒好辦。還有些無象可畫的呢，又怎麼辦？比如說，表示方位，表示人心裡某些想法等等。
但昨天晚上，他早早就睡了，而且睡得很沉很沉，他幾十年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了。是新居太安適？是終於見到了部族首領，有熊氏國王，而且自己的創造得到軒轅肯定，受到他的重視和扶植，心裡吃了一顆定心丸，所以睡得踏實？還是新居沒有備火種，也沒有多年積存，乾得發枯，正好點火的刻壞的廢稿片，晚上無法點火照明，而不得不睡？
他也是有熊國的人，有熊氏一個宗祖傳下數萬子孫，不可能全部聚居在一個居落。它有許多分和-圖-書支、支支，小則幾十上百人，多則成千上萬人，分了出去自找狩獵放牧漁佃的山澤，自建居落。氏族國中人自然威服那些在頻繁爭鬥中英勇善戰，在牧獵漁佃中顯出超群智慧和創造力的男子，奉他為部族首領、國中之王。首領所居的城邑是一國的中心，氏族的其他分支、支支圍繞這個中心建起居落，猶如眾星捧月。一個小的居落是一個家族的聚居點，是一個牧狩漁佃的基本生產分配單位，遇有外侮，它也是一個戰鬥單位。首領所在的城邑點起烽火，或派人傳下戰鬥命令，那些一向擔任狩獵工作的男子便集合起來，在族長或族中善戰的小頭目率領下，拿起平日對付野獸的武器，趕赴戰場，投入戰鬥。
孩子們一面嚷嚷，一面扔石子土塊，蒼頡一面招架，一面解釋：
「我不是瘋子，我要見軒轅。」
伏羲不禁哈哈大笑，天地萬物，雜然紛呈，叫人眼花繚亂，似乎不可思議，無法駕馭。還原起來，原來這樣簡單，不過是陽和陰，一和二，奇和偶，剛和柔。
一幢幢土墻茅屋，人們把這種居室叫做合宮。宮的寶蓋部首像上有屋頂交覆、周有四壁遮護的深屋，口像壁上的窗牖。以前，人們多在自然洞穴裡居住。狩獵畜牧，遠走遷徙，一時找不到自然洞穴，臨時搭蓋棲身之所。最初只知覆頂，不知豎墻，以後四周豎起墻壁，還不知開窗。有頂有墻，有門有窗的合宮出現，實在是房屋建築史上劃時代的事件。
「我要你刻宮字嘛。」
不，蒼頡說，不只是告訴您一個古老的故事，還要告訴您這古老故事的新啟示。
蒼頡打量著為他安排的這所新居，大木柱，厚泥墻，前後有門，左右有窗，上有人字屋頂，蓋著厚實整齊的茅草。這樣的房屋冬暖夏涼，可蔽風雨，可擋雷電，可防野獸，又安全又舒適。蒼頡的父親是有熊氏一大支族的首領，也是住的有墻有頂的房屋，但遠沒有這房子整齊漂亮。
「□」，一輪紅日升起在地平線上，不就指示了旦這個特定的時辰嗎？抽象的時辰可以這樣表示，別的沒有具象的事不也同樣可以借這類方法表示嗎？
幾年工夫，蒼頡仰觀俯察，以指畫掌，糾繞盤屈，如癲如痴，創制了幾百個象形符號，全是比照實物，勾勒形象，一物一象，一物一字。至於那些沒有具體形象的事物怎麼表現，他還沒有仔細考慮呢。但軒轅的質疑沒有嚇住他，他老實承認，這套符號還遠遠不完備，要進一步琢磨充實。他打算回原來住的居落去，繼續構想，設想出幾套新辦法，專門用來表示那些沒有具體形象的事物。
他實在不忍心拒絕一個普通人的這樣一個平凡的要求，再說這美麗的合宮也激發起他的創造熱情，啟迪他的想像力。
你能創造一種比伏羲八卦更好的記事符號？軒轅疑惑地看著蒼頡，又懷疑這直頸項老頭有點瘋癲了。
蒼頡將刻劃了的竹片遞給軒轅：能辨認出各個符號像什麼事物嗎？
艮（☶）的卦象，由兩陰爻一陽爻組成，艮為山。艮為賢人，賢人才德崇高如山。艮的交劃數是五，奇數，陽卦，為男，為剛。艮為穀實，穀物果實堅剛，其性可比於山。艮為停止，因為山是靜止不動之物。
「這是文明的瑞https://m.hetubook.com.com兆！」
軒轅說，把你設想的象形符號，刻劃幾個給我看看，可不可行，自然明白。
對了，就是這個伏羲。但我要說的是伏羲的另外一件事。有一年，黃河裡面出現了一種怪獸，樣子很像河馬，身上有黑白相間的花紋，常常隨波上下。人人到河邊看稀奇，不知這種怪獸出現是吉是凶。部族首領伏羲聽到傳聞，也乘晴朗天氣到河邊觀看。伏羲是個悟性很高的人，看見河馬樣的怪獸身上花紋陸離斑駁，黑白分明，頓生感悟，高興地說：
但蒼頡因成功而煥發出的神采，很快褪去，別誇我，我比伏羲差多了。為什麼？伏羲的八卦能抓住物的神，我造的字卻只能摹畫物的形。軒轅安頓我住這裡，就是要我進一步摹畫出物的神。剛才這個「□」，也只是摹畫了物的形。不能最終摹畫出物的神，怎麼敢和伏羲比，怎麼能誇成功？
坎（☵）的卦象，由兩陰爻夾一陽爻組成，坎為水。表示眾人，人眾各地都有，如水各地都有。坎為雨，雨水一類。坎為恩賞，如水滋潤百穀草木。坎為雲，雲是未降的雨水。坎的爻劃數是五，奇數，為陽卦，為剛。坎表示險，因為江河之水形成險阻。
「認得出來嗎？」
兌（☱）的卦象，由兩陽爻一陰爻組成，兌為澤。兌為畜牲，畜牲是卑下之物，猶如澤是地上最低下之處所。兌為竹，竹多生於澤邊。兌的交劃數是六，偶數，所以，兌代表女性、陰柔。兌為魚，因為魚生於澤。
這麼說是先生謙虛。先人造出來那些字，陰陽八卦，八八六十四卦，我就認不得，弄不懂它是什麼意思。每次占卜，要請教別人，別人解釋半天，我還在雲裡霧裡。先生不但把舊的這些字弄得明明白白，還能造出據說比八卦還好的字來，這能是簡單的事嗎？能造出字來的人，都是天上神仙下凡，伏羲就是人首龍身的神，合宮墻壁上畫著的。先生說不定是天上哪顆星星下凡，要不，軒轅國王會這樣看重先生，把自己住過的合宮賜給先生住？別的客氣話，先生不要說，我今天也算給先生跑了一趟腿，先生總得顯點靈，造個字給我看看。比如說這合宮吧，人人說它好，人人這麼叫，可是用個什麼字把它表示出來呢？先生當面把這字造出來給我看，我就心服了。
「對了！」蒼頡大喜，這就是說自己的創造被他人承認了，「你怎麼認出來的？」
此刻，被初日的美麗形象激發出的創造力，忽然生出一個絕妙的想法，沒有具象的事，不是也可以借有聯繫的有具象的物來指示嗎？
這人一進城圈，立刻有一群孩子尾隨其後，嚷嚷著：
解釋全無用處，空惹起一陣訕笑，嘻嘻，瘋老頭還想見國王！
面前是一個比他小得多的青年人，看上去也普通平常，可是氏族中流佈的關於軒轅的傳說，卻要神奇得多。說他的母親叫附寶，看見電光繞北斗，身有感而懷孕。生在軒轅之丘，因以為名。他生下來就顯得神靈，幾個月就會講話，長大了敦厚聰明，超出常人。
蒼頡呆滯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難怪傳說你生而神靈，國王的確聰明絕世，我刻劃的符號要表示什麼，你一眼就認出來了。
「啊，你就是軒轅？」
「就這？」
蒼頡便是從ｈttps://wｗw•hｅtｕ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ｍ國中另一個分支居落，沿著通向軒轅所居中心城邑的大道，慢慢走來的。他一面走，一面找，終於找到了國王住的城邑。
天地雷風水火山澤，這是人時刻接觸，息息相關的八種自然事物，是人與人經常要交流的八種基本信息，首先要用線條符號把它表示出來。以這八種事物和符號的屬性分成大類，便可以統馭表示屬性相同或相近的許多事物。
一睡醒來，天已達旦。透過兩壁洞開的格窗向外望去，西邊是被晨靄薄薄籠著的層峰，東邊的地平線上則浮著一輪血紅的圓球，藍藍的天幕襯著它，無比艷麗卻並不刺目。他遠處那間舊居室是沒有如此敞亮的格窗的，每天傍晚，太陽剛剛落山，四野還是明亮的，屋裡早已黑了。每天清晨，太陽老高，柴門透進亮光，才知道天已達旦。
「我畫給你看。」
軒轅點著頭，這種象形符號確實比八卦好認。蒼頡高興了，軒轅點頭，就是說自己的構想被國王承認了。
坤（☷）的卦象，由三陰爻組成，坤為地。為陰，為女，為地，為臣民，為陰柔小人。坤為裳，因為裳在人身下部，如地在下。
這就是後來的太極八卦。太者至大也，太極者至大無極也。八卦者，由陽爻（—）陰爻（⚋）兩種記事符號組成的八種基本記事圖形也。八種基本圖形，包羅天地萬象，表現的事物至大無極。
慕名已久的軒轅就在面前，滿肚子話一時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是這樣的，你知道古時候有個伏羲吧？伏羲，誰不知道。不就是他教百姓作網罟，打獵捕魚，豐足生計，又教百姓養馬牛羊雞犬豕六畜，以充庖廚，且以為犧牲，祭祀神祇。復以民間男女無別，知有母不知有父，非婚而交，為之定男婚女嫁之制，雙獸皮行聘之禮。
「我服了，蒼頡先生你真是當今的伏羲，神了！」
「瘋子，蒼頡！」
軒轅端詳著他，他卻頸項梗直，兩眼直勾勾，對眼前這個人似乎視而不見，整個身心沉浸在一種欲癡欲醉的境況裡。今天他見到了一種以前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新鮮物事，琢磨著用什麼形態把它表現出來。
很久很久，他為一件事情困擾，自古以來，將繩子結成各種形狀的疙瘩，幫助記憶，叫做結繩記事。現在，畜獵佃漁，嫁娶祭祀，氏族內外，事情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結繩之法太簡單，不能適應需要，有什麼新的辦法，能記下更複雜的天地萬事萬物呢？
蒼頡被帶進合宮，他的頸項又梗直起來，眼睛又直勾勾的：嗬，一種從沒見過的新式樣房子，上面屋頂交覆，周圍墻壁落地，四壁窗門洞開。他一面直勾勾看，一面不自覺地依形在掌心指畫。
那獸原來水陸兩棲，看著，看著，竟上岸來。在河裡游動，矯若游龍，上得岸來，躍動如馬。兩匹龍馬，一前一後，一牝一牡。牝者在前，小尾巴掩不住臀後那兩片濕漉漉的大陰|唇。牡者在後，緊緊追隨，火辣辣的眼睛直勾勾盯住牝者的臀，肚皮下堅實地挺起如一木橛似的陽物。牡者終於靠近牝者，牝者佇立著，牡者撫弄著，以舌相舔，以首相摩，竟在光天化日下做起愛來。
軒轅接過竹片，饒有興趣地端詳著，辨認著。第一個符號像太陽，是日吧？第二個符號像月亮，是月吧？和-圖-書依次認出山，水，雨，草，刀等等。
「上面有頂蓋，旁邊有墻壁，壁上有門窗，這形狀也像這合宮。」
當時當地的口音，頡是直項的意思，孩子們實際喊他直頸子老頭。那是根據他頭髮斑白，走路時頸項梗直，眼睛直勾勾看著前方的怪模樣，給他取的外號。
乾（☰）的卦象，由三陽爻組成，乾為天。為陽，為男，為天，為君，為君子。為衣，因為衣在人身上部如天在上。為金玉之類堅剛之物，如刀斧之屬。
「蒼頡，瘋子！」
他從來沒有一睜眼便從臥席上看到如此壯麗的旦辰美景，心禁不住顫動起來，腦子格外清晰，全身的創造潛力頃刻被激活了。
「瘋子，瘋子！」
蒼頡連連讚嘆，軒轅真了不起，天底下能設計出這樣好的房子的人，只有軒轅。那領他去的人一面幫他收拾房子，一面說：軒轅造出這樣堅固美麗的合宮，很了不起，聽說先生會造字，也不簡單哪。蒼頡哈哈一笑，造字比造合宮容易得多，那是依樣畫葫蘆，小孩子都會的事。
居落外面，四周是一些若斷若續高高厚厚的土墻，將軒轅整齊的宮室，臣民工匠各色人等或稍整齊或足蔽風雨或十分簡陋，參差不一依地勢撒散著的居室圈圍起來，以防猛獸和他部族的襲擊。大致有山崖屏障的地方土圍子便斷，無山崖屏障的地方土圍子便續，土圍子上有門洞，道路通過土圍子的門洞伸向四方。在有熊氏族裡，這是一個最大的城圈了，但周圍也只四五里吧。走出居落的城圈，才是零星散落的耕地。
蒼頡從懷裡摸出一把銅刻刀，一塊竹片，就在軒轅面前刻劃起來。依次刻下□，□，□，□，□，□……
「有什麼事，你說吧。」
真是浮想連翩，蒼頡一骨碌從草席上爬起，摸起刻刀，便在竹片上刻劃起來，他要趕快捕捉住這些稍縱即逝的靈感。
蒼頡起身，打算回去。軒轅說，你不要走了，就在這都邑住下吧。你的創造很有意義，有熊國十分需要你的創造，住得近一點，我們早晚好見面商量。合宮附近撥一間房屋給你住，宮裡供你吃，供你穿，你不必上山打獵，下河捕魚，下地種五穀，一心研究新的記事符號吧。
這樣安排，正合蒼頡心意，他謝過軒轅，軒轅便命左右領蒼頡去安頓住宿。
天地萬物，非陽即陰，非一即二，非剛即柔，概莫能外。那麼，以一和二兩種線條，奇和偶兩種數目，表陽和陰，剛和柔，也就可記天地萬物。
震（☳）的卦象，由一陽爻兩陰爻組成，震為雷。還表示刑法，雷是天威，刑是君威。震為鵠，鵠飛於天能鳴，猶雷行於天空能鳴。震的爻劃數五，奇數，是陽卦，為剛。震卦，表示動，如雷在空中滾動，又能震動萬物。震的圖象代表長男，因為震為陽卦，第一爻為陽爻，男為陽性，長男為父母第一子。震表示車，車行地下有聲，如雷行天空有聲。
這一片居落裡，有頂有墻，有門有窗，居室相屬又相隔，連成一片，寬敞軒亮，整齊有致，合乎宮字形象的，也只有部族首領軒轅和他的幾個妃子的居室。其他的居室參差不齊，有的有頂無墻，周圍只有幾根木柱撐著茅草頂蓋；有的四周有合圍的墻壁，卻沒有窗，充其量在壁上開了一個透亮透氣的小洞；有的依石壁搭個偏廈，就更加
ｈeｔubooｋ•com.ｃｏm簡陋了。所以這個氏族的人只把軒轅的居室叫做宮室。軒轅聽了，連連點頭，看來這直頸項老頭不瘋，還很有學問。不過，蒼頡，你老遠找來，就是要告訴我伏羲造八卦的故事嗎？這些故事流傳頗廣，就是你不講，我也略知一二。
用一根或兩根線條表示陽爻或陰爻，以陽爻陰爻為基本符號單位，組成八種基本圖案，以象天地萬物，雖然有以簡馭繁，以有限示無極的妙用，畢竟嫌它太抽象。一種圖案刻劃出來，傳遞到另外一個人手裡，究竟表示什麼事物，除了那八種圖案表示的基本意義天地雷風水火山澤比較明確外，那由於物性相近而引申出來的事物就只能全憑猜測。有時可能猜準，常常容易猜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占卦卜問，用它還可以，撲朔迷離，增加神祕感，占卜人只求從中得到某種啟示就夠了，可信可不信，並不礙大事。文告命令，迷離難解，生出歧義，國人就無所適從。民間交流，書信往返，謎樣難猜，也不方便。當年伏羲用八卦符號代結繩記事，以適應社會日益紛繁的記事需要；而今我想用一種象形符號代替八卦，以記錄天下國家更加繁複的各種事情，以適應人們越來越多的交往需要。
「宮？」
蒼頡掏出懷裡的刻刀，便在竹片上刻劃起來，竹片上慢慢清晰地出現了一個「□」。
旦，是時間概念，是抽象的事，不是有具象的物。過去他致力研究的新記事符號，只是依形摹象，刻劃有具象的物，昨天，軒轅忽然提出質疑，天地人事，有些無象可畫，怎麼辦？一時無言可對，竟把他難住了。
「怎麼樣？」
巽（☴）的卦象，由一陰爻兩陽爻組成，巽為風。巽為君上教令，教令鼓動萬民，如風能吹動萬物。巽為木，風吹木動，木動知風。巽為陰為柔，巽的爻劃數四，偶數，陰卦。
蒼頡一股瘋勁，不顧孩子們追打訕笑，串街走巷只顧尋找：我要見軒轅，軒轅在哪兒？整個城邑被攪亂，終於驚動了軒轅。
牡者陽者一，牝者陰者二；一者施，二者受；一者入，二者納；一者以陽以剛，二者以陰以柔。天地相合，以生萬物，陰陽相配，以生物類。
「這就對了！」
他眼觀合宮四壁上下，口裡喃喃有詞，指在掌上指指畫畫，忽然說：
蒼頡沒有在意軒轅的疑惑神情，繼續說他的構想。這種符號和八卦一樣也用線條組成，刻劃在竹片和木板上面。只是並非單一的直線，也用別的線條。八卦一種符號代表無窮無盡的事物，太不確定；這種符號比照實物，用線條勾勒它的形象，一物一象形符號，意思明確，不費猜詳。
離（☲）的卦象，由兩陽爻夾一陰爻組成，離為火。離表示太陽，太陽象火有光。離為電，電也是光明之物，與火相同。離為女，因為離卦爻劃數是四，偶數，陰卦。離為繩，繩柔軟，與離為女為陰通。
牡和牝，一和二，施和受，入和納，陽和陰的相配已經完結，新的生命已經成孕，牡者牝者一對情侶雙雙游歸大河。他受啟於河獸身上條紋，受啟於牡牝相交，陽陰相配，一二相合，一個全新的記事符號系統的構想也在腹中成孕。
左右的人都不明白，一隻身有黑白條紋的河獸出現，怎麼是文明的吉祥徵兆呢？伏羲笑而不答，這事幾句話怎麼說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