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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手指

作者: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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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著的隆正雙眼闔上,神情安詳,彷彿已從一切的痛苦解脫。
「是啊。老爸應該是想下在這裏吧。」加賀把那枚桂馬放到棋盤上之後,回過頭笑著對父親說:「好精采的一記將軍。是老爸贏了呢,太好了。」
加賀站在病床邊,俯視父親的臉龐,幽幽地吐出一句:「老爸似乎很滿足呢。」
他從椅子站起身,搔著頭走近窗邊。他想為隆正送終,卻又有種在等待那一刻來臨的感覺,心裏很不好受。
「哥哥……,哥哥……」克子開始呼喚。醫師來到病床邊量隆正的脈搏。
外頭天已經開始亮了。松宮是昨晚快十二點時抵達醫院的,這麼守著隆正,也快五個小時了。
「比方說?」
「那個人是恭哥。」松宮凝神細看。一身黑色西裝、佇立在那兒的,千真萬確正是加賀。
「旁邊這是我媽。我這時候應該是小學二年級吧,記得是在老家附近公園拍的。我們三人的全家福照,好像就只有這麼一張。我帶來讓老爸帶進棺材的。」
加賀微微苦笑,「一盤棋居然下了兩個月……不,可能更久一點吧。可惜的是,只差一點就下完了呢。」
「原來對手是恭哥?」
病房門打開來,探出頭的是金森登紀子。「已經好了,請進。」
松宮說不出話來。他很慚愧,自己竟然一直誤會加賀是個無情的不孝子,沒想到加賀其實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與父親保持著聯繫。
「嗯,有點苦衷。雖然是個無聊的苦衷。」
「關於銀杏公園那起案子,你覺得前hetubook.com.com原老奶奶為甚麼要裝癡呆?」加賀問。
新的一天即將展開,舅舅的生命卻……。正當他恍惚地想著這些,不經意看向外頭,突然,他的視線定在醫院大門旁的一名男子身上。
「怎麼了?」松宮問金森登紀子。
加賀拿起棋子一看,「桂馬啊。」
「然後等加賀先生……我是說加賀老先生,等他移動棋子之後,再由我寫簡訊回傳過去。」
「這應該是最主要的動機,不過,我覺得原因不止這個。」
「不知道。我去叫他。」
加賀點點頭,「她一個人過日子,也沒有人為她送終,在公寓裏獨自死去。我爸一直很在意這件事,說一想到她臨死前有多麼想見兒子一面,就覺得胸口緊緊揪成一團。所以我爸決定了,他說他也要孤獨一人迎向死亡。他是這麼對我說的:『在我斷氣之前,你絕對不准靠近我。』」
接著,他的視線移至一旁小桌上的棋盤。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應該早點來的。松宮很後悔。仔細想想,他在銀杏公園棄屍案專案小組成立當天夜裏來看了舅舅,沒想到那竟成了見到他還有意識時的最後一面。當時,他沒有提起和加賀聯手辦案的事,後來也一直抽不出時間過來,沒能向隆正報告整個破案過程。
加賀說著伸手進上衣口袋拿出一張照片。那是張老照片,拍的是一家三口。松宮不禁倒抽一口氣。
「這位是恭哥的媽媽……。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怎麼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
「恭哥來了……」他喃喃地說。
監視儀器顯示的心搏數低於四十之後,數值開始迅速滑落。眼睜睜地看著數字不斷減少,最後來到了零。
「加賀先生,這個給你。」金森登紀子朝加賀伸出右手,手心上是一枚將棋棋子,「令尊手裏緊緊握著這個。」
心搏數監視儀器的數值在另一間監控室也看得見,醫護人員一定是看到了數值才趕過來的。換句話說,死亡已經逼近隆正。
醫師悄聲說:「病患去世了。」語氣是事務性的。
加賀說聲走吧,便走進醫院。
「咦?」克子的聲音裏滿是疑惑。
加賀只是緩緩轉向他,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甚至還微微露出一絲笑容。「脩平從醫院走出來就代表……一切都結束了吧。」
「我想,令尊大概已經知道其實是誰在和他下將棋了。」
克子坐在松宮對面,臉上雖有疲憊之色,或許是想為有恩於己的親哥哥好好送終,眼神非常認真。
「姑姑,讓您費心了,這段時間很謝謝您。」加賀低頭行禮。
聽到金森登紀子的話,加賀默默點頭。
為甚麼?松宮心想,為甚麼加賀會出現在那裏?為甚麼他不進來?松宮想去叫他,可是那樣就無法見到隆正最後一面了。
「像是不願意和家人正面接觸之類的,差不多是這種原因吧?」
松宮走出病房,他還無法相信隆正死了,因此也不覺得悲傷。但他曉得,對自己而言相當重要的一段時期,已經過去了。
「那就好。我得www.hetubook.com.com向署裏請假才行了。」
「接下來是輪到舅舅下嗎?」松宮問。
「因為……有很多原因吧。」松宮一面回答一面心想,加賀為甚麼現在問起這個?
「嗯。」松宮點點頭。
「這個,是恭哥吧?還有舅舅。那這是……」
「簡訊?」
心搏數又降低了,彷彿在看定時器倒數計時似地,電子數字隨著時間不斷減少。
松宮走出去喊了他:「恭哥。」
加賀搔了搔下巴:「嗯,好啊。」
「這樣啊。」加賀看了看手錶,「上午五點……。沒有受苦吧?」
醫師對他們說,該來的時候來了。先前他們就已經和醫院說好,決定放棄最後急救。
常來探望隆正的克子說,這幾天隆正不時喊睏,因為幾乎都在睡,對時間的感覺好像也錯亂了。
照片上的女性大約三十四、五歲,一張瓜子臉,感覺個性很文靜。
來到一樓,走向醫院正面玄關,透過玻璃大門,看得到加賀的背影。
「現在護士小姐們正在清潔遺體,一方面得收拾醫療器具。」克子看看兒子又看看姪子。
「舅舅直到最後都在下那盤將棋。」松宮說著看向金森登紀子,「對手是這位護士小姐。」
加賀沉思道:「我無從得知她是否有這麼明確的動機,多半連她本人也不知道吧,就和那位做女裝打扮的老先生一樣。就算假裝癡呆,也不可能瞭解癡呆老人的心情,只不過,或許這樣能夠讓她更客觀地檢視當初自己是怎麼對待癡呆的丈夫。要記在心上的是,即使是老人家……不,正因為m.hetubook•com•com是老人家,內心更容易存在難以抹滅的傷口。每個人治療傷口的方式都不同,旁人通常很難理解的。但我認為重要的是,就算無法理解,一定要予以尊重。」
前天晚上,隆正對克子說了句:「好了啦,妳回去吧。我一個人就好。」說完又睡著了,而那可能就是他最後的話語,因為之後他一直沒醒來。急忙趕來的松宮在他耳邊不斷呼喚,他依然沒有反應。
「先別管那些。恭哥,你在這裏幹嘛?為甚麼不進去病房呢?」
這個人的出現太過出乎意料,一時之間,松宮還以為自己看錯人了。
「嗯,聽說是在仙台的公寓被發現的……」
來到病房前,只見克子獨自坐在走廊椅子上。克子看到加賀,驚訝地睜大了眼。「阿恭……,你剛剛在外面嗎?」
金森登紀子上前拿下隆正臉上的氧氣罩。克子凝視著哥哥的遺容。
「下棋對手並不是我,我只是依照收到的簡訊指示移動棋子而已。」
松宮一句「傳給誰?」還沒問出口,突然明白了。
「沒有。像睡著一樣,靜靜地走了。」
心搏數在七十附近徘徊。松宮搓了搓自己泛油光的臉龐,看向隆正。病床上戴著氧氣罩的他依舊是一動也不動。
若是告訴隆正前原家這起案子的內容,他會聽得多麼入迷呢?要是隆正得知加賀如何敏銳地洞悉真相、松宮對於和這位名刑警表哥聯手感到多麼幸運,隆正一定會很高興。
「我媽過世那時的事,你聽說了嗎?」
「嗯,來看看老爸的遺容吧。」加賀說著站了起來。
聽了加hetubook.com.com賀的話,松宮心中一凜,「所以前原老奶奶是想體會死去丈夫的心情,才裝癡呆的?」
「啊!」望著監視儀器的克子低呼一聲,因為隆正的心搏數又下降了一些。醫師之前就說過,降到六十以下的話,就沒有多少時間了。
「所以恭哥,你才……」松宮凝視著加賀。
松宮歎了口氣,往一旁的小桌看去,那兒依舊擺著棋盤,棋子的相對位置和上次看到的似乎又有些不同,但他不知道哪個是隆正的最後一著棋,其實就連是否勝負已定,松宮也看不出來。
松宮正走向病房門,門打了開來,一名一身白袍的年輕醫師和護士金森登紀子進來了。兩人向松宮與克子行了一禮,無言地走到隆正床邊。
加賀點點頭,隔了幾個座位坐了下來,松宮也在他身旁坐下。
「如果真是阿恭,他怎麼不進來呢?」
這時,金森登紀子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困惑,望著加賀說:「請問……,應該可以說出來了吧?」
「舅舅呢?」
「我曾見過這樣的一位老先生。結縭多年的太太先他而去之後,他整理著太太的遺物,突然好想好想拿來自己用,於是有一天,老先生試穿了亡妻的衣服,覺得還不滿足,他連內衣褲也拿來穿了,甚至還化了妝。老先生之前都沒有這種癖好,也沒有變性的渴望,證據就是,除了亡妻的東西,他對女性用品完全不感興趣。我問他,是不是穿著太太的衣物會有種太太還在身邊的感覺?結果老先生說,不是的,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覺得這麼做,似乎多少能夠瞭解老婆臨死前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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