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
三
「就算不晚，也絕對不是企業徵才。」草薙斬釘截鐵地說。
「我才想問這個呢。」草薙看著照片說道。照片裏是可容納二十輛車的停車場，當中只停了幾部車，看起來一點都不特別。
「我記得第五研究室的主要研究題目是熱交換系統。松田應該是專攻熱力學的。」
湯川一臉莫名其妙。
「基本上應該可能以殺人案進行調查吧。畢竟那樣的狀況不可能是自然現象吧？」
「很有可能，不過也可能相反。」
「說到這點就很丟臉，說是大四生其實根本還只是孩子。很少學生對於自己該進甚麼公司、想做甚麼工作，有具體的概念，因此只要教授強力推薦的話，有人就會迷迷糊糊地進去教授介紹的公司了。只是不知道藤川是不是也屬於這種類型。」
「所以他現在沒有工作嗎？那麼是想請老師幫忙找新工作才回來的嗎？」說完之後，湯川不解地歪著頭將照片還給草薙。「不過為甚麼要拍停車場的照片呢？」
「我想沒甚麼特別的事，似乎只是順便逛一下。由於畢業生回來也沒甚麼稀奇，我也就沒特別留意。」
「那我只好再跑一趟了。」草薙對湯川使了個眼色，於是湯川站起身來。
「能工系嗎？那可能上過我的課。不過，很抱歉，我沒有印象。也就是說他並不是成績突出的學生。」
「我們研究室的教授。」松田答道。他表示，藤川雄一那屆大四生的就業輔導老師，是第五研究室的橫森教授。
草薙點頭，道過謝後站起來。這時他看向一旁的垃圾桶，裏面有丟棄了的報紙。他撿起那張報紙。
「說近的確也很近，就在這棟建築物裏面。」
「也就是說，之後藤川沒有再來拜訪過了？」
「我記得是能源工學系。」草薙看著筆記本，答道。
「可能是參加甚麼社團，以畢業學長的身分回來的吧。」
「沒錯，這兩台就是老師他們的新車。」學生一臉高興地說完後，歪著頭。
「請問你最近見過藤川嗎？」草薙問松田。
湯川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和三個學生談話。草薙心想，如果打擾到上課就不好了，但湯川發現了他。
這時鐘聲響了，學生們全部起身，課程似乎結束了。湯川則留在研究室。
「是的。」
「甚麼？這樣啊。很近嗎？」
「原來如此。」湯川點頭。
草薙歎口氣後，又望向松田。
草薙和湯川對望一眼，然後急忙地掏出另一張照片，藤川雄一的照片。
「我記得是月中，大概是中元節之前。」
學生看著照片，輕輕地點了頭。
「聽到了嗎？做教授真是賺錢。」湯hetubook.com.com川大大地攤開手。
「仁科工學技術主要是生產管線設備的公司。不過，你可別以為是普通的水管線或下水道。他們所生產的是火力發電所或核能發電所使用的熱交換機的大型管線設備，而橫森教授是那家公司的技術顧問之一。因此，若是有學生想進那家公司，只他一通電話就沒問題了。」出了第五研究室，湯川一邊下樓梯一邊說。
「你要問藤川的事情吧。」松田主動開口，看來是不想浪費時間。
「喔，真有趣。老師也對這件新聞有興趣嗎？」草薙將報紙遞給松田，上面刊登著那件發生在湘南的爆炸案。
「真奇怪。」出聲的是湯川，「他上個月底應該來過的。」
「我知道，他的公司是仁科工學技術，沒錯吧。」
「關於那個事件，警視廳也收集了一些情報。說不定和哪裏的恐怖組織有關。」
「咦？跟你講話？」
草薙想，果然如此。
「他是很老實、認真的學生，我不認為他會遭人怨恨。此外，我想沒人會因為殺了他而得到好處。」
「或許吧。照片的日期顯示是八月三十日拍的，那是兩星期前了。」
「這裏沒有今天的報紙嗎？不是那種一個星期前的舊報紙。」草薙環顧周圍的桌子。資料和藍圖雜亂無章地擺著，似乎沒有今天的報紙。
草薙看著照片，停在場中的數輛車裏，的確有ＢＭＷ和賓士，兩台都閃耀著新車的光芒。
「神奈川縣警怎麼看這件事呢？」
「或許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理由吧。」草薙從上衣拿出一張照片讓給湯川看，「我們在藤川房裏發現了這個。」
「請問，你認為學校中藤川還可能去哪些地方嗎？」
「我晚點再告訴你。」湯川說完對草薙眨了一下眼睛。
「啊，我想起來了。那兩位最近換了新車嘛，是哪兩輛？」湯川環顧著停在場中的車子問道。
「他除了拍照之外，還做了甚麼？」
面對草薙的詢問，松田露出極力思索的表情，最後還是搖搖頭。
「只把公式列出來解答問題，可不是科學。這種時候才正是運用智慧思考的大好機會啊。」湯川起身，捲起袖子，「好了，你要不要來杯即溶咖啡？」
「你知道這個案子嗎？」
「原則上，學生不可以把車停在這裏，如果開放的話馬上就會停滿了。最近的學生實在太奢侈了。」湯川說道。
「對於辭掉工作這件事，藤川有沒有說些甚麼？」
聽到副教授這麼說，包含替草薙開門的年輕人共四名學生，似乎都有點坐立不安。
「這麼說來，藤川是透過教和*圖*書授的介紹才進去那家公司的囉。」
「他現在好像很忙，那我等一下再來。」
「我昨晚看新聞時並沒有發現是藤川，是今天早上一個已經畢業的學生特別打電話告訴我，我才想起來。」接著松田轉向湯川，「我剛剛才和橫森老師談過這件事。」
「松田本來是物理系畢業的，和我同屆。」走在往第五研究室的走廊時，湯川說道。
「不，我沒有碰到他。」松田說。
「他早上在，不過下午出門了，我想他今天應該不會回來了。」
「喔，剛好有一位客人出現了。」
藤川雄一在大學時代應該是能源工學系第五研究室的學生。聽到草薙這麼一說，湯川便說他和那邊姓松田的助理教授很熟。
「沒關係，上課已經結束了，我們正在閒聊。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這樣嗎？」草薙再度將照片收好，「請問橫森教授今天在嗎？」
「所以我們才在討論啊。」副教授笑咪|咪地看著學生們。
「熱力學？」
「月中嗎？回來的原因是？」
「我不清楚，畢竟東京跟神奈川的關係惡劣啊。」草薙苦笑著。這是警方彼此間的矛盾。「據我所知，那邊也是百思不解。最重要就是現場似乎沒有爆炸物的痕跡。」
「喔，這樣嗎？電視新聞沒有講那麼多。哪個系呢？」
到達第五研究室門口時，湯川說：「你在這裏等一下。」然後門也不敲地逕自開門進去。
草薙將照片與實際的場景做比對，移動著腳步。看樣子藤川是隔著道路從對面的建築物內拍攝的。
草薙心想，要是真那麼熱，把白衣脫掉不就好了？不過他決定保持沉默。
「不用了，我馬上要去別的地方。」
「甚麼事？你一定又想讓我這個理工白癡出醜吧。」
貼在門上的佈告板，顯示湯川學目前去向不明，因為不論是上課、實驗室、外出、休假，每一欄都是空白的。草薙俊平不經意地往地上一看，發現一塊藍色的磁鐵掉在地上。他撿起磁鐵後，敲了房門。
「簡單的說，就是研究熱與物體之間熱力性質的學問。從宏觀角度來研究的話是熱力學，從原子或分子等的微觀立場來研究的話便是統計力學。不過沒有必要把雙方分開來看。」
「為甚麼？」
「我正在和學生進行知性的挑戰，替那個事件找出合理的說明。」
「不，沒關係……」
「因為他是這所帝都大學理工部的畢業生，大概是兩年前畢業的吧。」
「或許他進公司兩年就辭職，正是這個原因吧。」
「是啊，他不光曾指導藤川寫畢業研究專題和圖書，連就業的事都曾幫過忙。」
湯川將兩人介紹給對方認識，瘦削的男人叫松田武久。
「沒想到湯川有當刑警的朋友。」松田看著草薙的名片笑著說道，他是個說話沒有抑揚頓挫的男人。他見到草薙拿出手帕，露出微笑：「對不起，這裏很熱吧。我正在做實驗。」
「喔？」湯川睜大黑框眼鏡後的眼睛，「甚麼意思？」
「警方認為這是犯罪事件嗎？」湯川問。
「我們在藤川的房裏找到的，你看日期是八月三十日沒錯吧。」
「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性，總要以防萬一嘛。」
「怎麼說？」
「為甚麼？」
「是嗎？我是一直到他告訴我之後，才知道被害者是我們學校的畢業生。」湯川指著草薙說道。「橫森老師也很驚訝吧？」
草薙和湯川並肩在摺疊式的鐵椅坐下來。
「不是社團的話，」湯川兩手在胸前交叉。「是幫企業徵才嗎？不過時機也太晚了。」
「仁科雖然是小公司，不過並不差。」松田說完後看著湯川，「橫森老師好像對他辭掉工作的事有點在意。」
草薙一進去，便聽到湯川學微帶鼻音的聲音。
「沒有打擾到你們嗎？」
草薙原本想問是甚麼實驗，不過還是算了，反正聽了也不懂。
他問對方，「湯川在嗎？」學生可能覺得有個可疑的男子直接叫副教授的名字很不可思議，一臉意外地應著「嗯……」，點了點頭。
這是間研究室兼實驗室的房間，散放著草薙完全無法理解的測量器和各種裝置。
「你會不會出醜我不知道，我們是在聊這件事。」湯川說完，將放在桌上的報紙遞給草薙。這是一週前的報紙，特別將社會新聞版朝上摺起來。
「沒錯。」松田歪著頭，「他為甚麼要拍這樣的照片呢？」
「如果有發生甚麼可以當成教材的事件，我才會帶來。是甚麼事？」
草薙和湯川在學生時代是羽毛球社的社員。
「認識他的人對他的印象是不起眼、不擅長與人交際。」
「我已經和藤川學生時代的朋友聯絡過了，他沒有參加任何社團。」
面對草薙的問題，臉頰瘦削的助理教授點頭。
「我昨晚在電視新聞看到這件事了。天氣這麼熱，屍體似乎很快就開始腐敗。我真是同情發現的人。」
「他沒有說得很詳細，而我這邊也不好開口問。不過他說他要從頭開始，所以我就安心了。我要他如果有甚麼問題再來找我商量。」
開門的是一個頭髮染成褐色的年輕人，眉毛修整得非常整齊。三十四歲的草薙心想，最近理工科的學生也開始愛漂亮了啊。
他讓學生看照片。
「ｈｅtubｏoｋ•ｃom•ｃｏｍ很抱歉沒能幫上忙。」松田向草薙道歉。
「我沒有車子，正在考慮買一台，所以正在看停車場裏哪種車子比較好。」
「你有沒有聽過被害者藤川雄一這個人？」草薙問湯川。
窗旁的桌前站著一個瘦削的男人。他身上的短袖襯衫，扣子一直開到胸口。這個房間的確很熱。
「不，他只是普通人而已。不過，我認為你可能認識他。」
「會不會是被沖到海裏去了？」一名學生說道。
「這樣啊。不過你特別到被害者的母校，想必有其理由吧。」說完，湯川把眼鏡往上推了推，這是他開始關心事件時的習慣。
「現在好像都沒停在這裏。」學生看了一眼後說：「木島老師是ＢＭＷ，橫森老師是賓士喔。」
「還做了甚麼啊……我並沒有一直注意他，所以不記得了。不過，他跟我講過話喔。」
草薙遞出方才的照片，松田看了照片之後，露出訝異的表情。
「如果壓縮鋼瓶沉沒了，那麼必須思考的是它為甚麼破裂、內容物又是甚麼。如果是某處破損而導致腐蝕，那麼要想一想氣體為甚麼不先漏出來？此外，氣體燃燒的原因又是甚麼？」
「我為甚麼要認識殺人事件的被害人？他是名人嗎？」
「車子的事？」
「第五研究室是在進行甚麼研究呢？」草薙問。
「那是甚麼時候？」
「那時候？」
「真的是熱死了。」湯川癟著嘴，「對知性的勞動者來說，炎熱是輕忽不得的大敵。記憶會被高溫破壞掉。」
草薙看著湯川，年輕的物理系副教授摸著下巴，眺望著遠方。
「那是橫森老師帶來的。」松田說道，「不過那個案子的確很不可思議。」
「也就是說，藤川是在那天回來大學的。我們想知道他之所以回來的原因。」
「老師，你在做甚麼？」一名年輕人一邊問一邊走近湯川，他留著長髮，頭髮紮在腦後。「車子被人惡作劇了嗎？」
「湘南海岸的爆炸事件嗎？」草薙看著報導問道。
「我記得是這樣的人，不過我沒把握絕對是他。」
「說了些甚麼啊……」松田想了一下後抬頭，「對了，他說了公司的事情，他好像辭掉工作了。」
「他們認為可能是恐怖份子放置炸彈嗎？」
大約一分鐘過後，門再度打開，湯川露出臉說：「我已經跟他講好了，他願意接受你的訪問。」
松田附加說明，當天藤川並沒有具體地談到希望老師幫忙他再找工作，在那之後也沒有任何聯絡。
早知道就不問了，草薙想。
「託跟你認識的福，我來這裏的機會也變多了，所以一看照片就知道是這裏的停車場。其他m.hetubook.com.com人可是很感激我，畢竟要調查這張照片到底是哪裏，可是相當費功夫的。」
兩人走出建築物，進到停車場。停車場近乎正方形，周圍圍著鐵絲網。但似乎可以自由進出，目前停了十三輛車。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他『原本』是上班族。藤川似乎在七月底辭掉了工作。」
「這個嘛，我完全沒有頭緒。炸藥應該是念化學的人的專門。」
「是這裏的停車場嘛，這張照片怎麼了？」
「他問我哪一台是橫森教授的車。我告訴他是灰色的賓士。」
「這張照片該不會就是那時候拍的吧？」
「你要跟木島老師和橫森老師打對台嗎？」
「如果是教授推薦的那就沒話說了，但是重要的還是本人的想法吧？」
「喔……」
「最後再請教一件事。關於這次的案件，你有沒有任何頭緒？不論怎樣的小事都可以。」
「那件事不是發生在我們轄區內，我們可是鬆了一大口氣。」草薙笑著說完後，將報紙放回垃圾桶。
「這也說不定。」草薙不當場反駁年輕人的意見。不過心裏卻想，如果真的有甚麼炸彈，神奈川縣警不可能沒發現。
草薙道過謝之後，走進室內。
「請問……」草薙插嘴問，「橫森老師是？」
「這個嘛……我記得他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所以不是很清楚他會去哪裏。可能留級生或研究生中有人認識他，不過我不知道有哪些人。」
「三鷹的某公寓發現他殺的屍體。」草薙翻開記事本，「二十五歲，男性，名字是藤川雄一，原本是上班族，發現者是管理公寓的房屋仲介老闆，死亡時間大約三天。」
「不用，我想沒關係。」褐髮年輕人敞開門請草薙進去。
「他上個月來過這裏。」
「也可能是仁科工學技術拜託教授介紹優秀的學生啊。雖然現在是就業冰河期，不過知名度不高的公司，還是不容易找到好學生進公司。」
「對他們來說真是救命的鐘聲哪。」草薙往其中一名學生坐過的椅子坐下。
「嗯……」湯川看著照片，皺起了眉頭，「這是這棟建築物旁邊的停車場嘛。」
「甚麼意思？」
「你怎麼看那個案件？」湯川問。
「是這個人嗎？」草薙問。
「即使如此，犯人還是把冷氣開著不管，大概是多少想防止腐敗的屍臭漏出去吧。不過最近的高溫，完全超出犯人的意料之外。」
「不知道甚麼時候，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拿著相機在拍這一帶的照片。啊，我記得好像就是上個月三十日。」
「他有說了些甚麼嗎？」
「不過沒有結論就是了。」
「是啊。對了，我想起來了，他也說了關於車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