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警察
「我明白了。鐵鍋警察署一樓的會客室……」男子在鍵盤上打下資料。
「停！」刑警伸手制止我說下去。
「這樣啊。總之，我很想早一點自首……」
男子歎了口氣，不耐煩地看著我。
「最先發現屍體的人是先生您嗎？還是屍體的發現者另有其人？」
「鐵鍋市蔥町四丁目二之二，河畔新城二〇五。電話號碼是——」我已經懶得跟他爭辯了。
９號櫃台位於最底端。我一邊調整自己的氣息，一邊步步邁進。
「貴姓大名？」男子問。
「好，去查查有沒有其他目擊者。」
「我養了一隻金絲雀。牠的顏色非常漂亮，迄今我都非常小心地呵護牠；但今天早上我起來一看，牠漂亮的羽毛居然飄散在房內，而金絲雀已經斷氣了。我問我老婆發生甚麼事，她便亮出自己的洋裝，指稱上面沾到了鳥糞。明明是她不該將衣服放在鳥籠下，她卻一口咬定是金絲雀的錯。怒火中燒的她想將金絲雀從鳥籠中拉出來丟出窗外，但金絲雀卻在房內四處飛舞，導致她更加生氣，於是她就用吸塵器的把手將金絲雀給打死了。她在說的時候，嘴角還浮現出可憎的笑容呢！這下子換我抓狂了，因此我就用毛巾把她的脖子——」
「意思是說沒有人遇害？」男子的鏡片彷彿射出光芒。
「我只問您是否有使用過。您使用過它嗎？」
「這位是您的太太，沒錯吧？」刑警問道。
「關於這一點，我也不清楚。不然就先用家屬專用的問題交差了事吧。」
「請問……我現在應該要……？」
「現在是優惠期間，搭配奶昔套餐比較划算喔！」
「在我家。」
聽完我的話，男子旋即喀噠喀噠地輸入終端機。
我一時抓狂殺了老婆，所以決定自首。
「你好。」我回應他。
「五。她很歇斯底里，卻也相當遲鈍。」
「搞甚麼鬼啊，手續的程序根本不對嘛！」說完還嘖了一聲。
「不，我沒有任何頭緒。」我無奈地說道。
「報案？呃，小姐，我是來自首的。」
「是的。就是蔥町公寓凶殺案。」
「您和受害者的關係是？」
「您使用過它嗎？」
「您是去辦理更換駕照嗎？」計程車司機問。
「她是否和人結仇，或是家中有沒有接過奇怪的電話？」
「您現在說這個也只是徒增我們的困擾罷了。呃……既然您提到歇斯底里這個詞，接下來我們想針對她的個性和人品來提問。」他從旁邊拿出電腦閱卷卡。「首先是第一題：您的太太是急性子的人嗎？一、相當急性子。二、相較之下偏向急性子。三、普通。四、相較之下偏向慢性子。五、相當慢性子。請回答編號。」
承辦人員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接著便默默消失在盡頭。
「您的意思是？」
「兩小時前，所以……」我看了看時鐘。「大概是今天早上八點鐘。」
「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啦。簡單說呢，就是警察的行動被徹底程序化了。那些人都把檔案、資料之類的東西放在身邊，對吧？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該部門的工作規章，如果不遵守，之後就會受罰。」
年輕女子看到我後馬上站起身來，露出虛假的職業笑容。這種表情我常在街上看過，卻想不起確切的地點。
「時代的潮流啊。話說回來，你知道得真清楚。」
「我剛剛問的不是『誰殺的』，而是『誰遇害了』。」
「為了金絲雀……寫好了。」刑警將資料寫在記事本上後，對著我說：「呃……我有幾個形式上的問題想請教您。」
「喔，啊、是這樣啊。不好意思，遇害的人是，呃……我老婆吧？可是說她遇害也怪怪的。」
「呃……面對來自首的人該如何應對……找到了。」刑警從口袋裏掏出一本類似口袋字典的書翻了幾和圖書頁，接著咕嚷了聲：「啊，這真的不太妙耶。」
「咦……」我不自覺目瞪口呆。人就是我殺的，哪來甚麼頭緒不頭緒？我不可置信地望著刑警，而他的表情也寫著「你以為我想問這種蠢問題啊？」
「我不是說了嗎？一、相當急性子。」
「一般人應該都是用電話報案吧？當辦案人員趕過去後，由於當事者也在現場，所以可以當場確認案情真偽；如果嫌犯立即提出自首的要求，辦案人員也可以馬上受理承辦。這位先生就是因為離開現場，再加上突然跑到警局，才會讓事情變得複雜。」
「啥？」
「那該怎麼做？」
「麻煩你了。」
「你是不是沒去辦理自首？」他衝著我問。
接著，其他的刑警和鑑識人員也都走出門外，留下我一個人。就在這時，我突然懷疑其實這只是一場惡夢，其實早上甚麼事都沒發生；但是四散在房內的羽毛明顯是死在老婆手下的金絲雀羽毛，牀單上的咖啡色染漬也絕對是老婆被我勒斃時失禁的痕跡。
「好像是梳妝台旁邊吧。」
「可以啊。」男子冷冷地看著我。「這是您的自由。」
「呃……現在的情況是『通知家屬案情後，家屬便自白了』吧？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總之就先問個清楚吧。」
我一時無法理解這個問題的含意，於是愣了一下。刑警重新複述同樣的句子，最後補充了句「簡單說，就是在調查您的不在場證明」。
這時，一家知名漢堡店映入我的眼簾。其實我對漢堡沒有半點興趣，卻依然著了魔似地走進那家店。
這樣的提問持續進行了幾次。聽完我的回答後，刑警總會一一塗黑電腦閱卷卡的空格。
「呃，這……我怎麼會有不在場證明呢？我人就在現場。」
「甚麼受理不受理，人我是剛剛才殺掉的……」
「不好意思……」
「最近您的太太有沒有甚麼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
就在這時，我這邊的偵訊結束了。
「這樣啊。那麼嫌犯很有可能就是在那時犯案的。」
「警部，另外還有一件棘手的事……」帶我過來的刑警在警部耳邊喃喃說了幾句話。警部忽地臉色大變，說道：
「那就還不能為您辦理自首。」
「等一下。你有扮演受害者家屬這個角色的義務。」警部抓住我的手臂，力道相當強勁。
「給我漢堡就好。」
男子打完資料後，又敲入了一個鍵。
「它平常是放在哪裏？」
「也是，這樣也許比較妥當。」刑警點點頭。「呃……先不管自首了，首先要請您以受害者家屬的身分回答問題。」他看著我。
「為甚麼會變成這樣呢？」
接下來，司機就沒再向我搭話了。在自首承辦室以外的地方，沒有任何人願意聽我說話。
「俺不知道你來這裏幹甚麼，但可以理解你為甚麼會一頭霧水。俺剛來這裏時，也是搞不清楚東西南北。」
「說目擊好像怪怪的耶。」聽到我如此嘀咕，男子馬上朝我一瞪。「呃……是我家。」慌慌張張回答後，我立刻驚覺不對，重新說了一次地址。
「當然。」
我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到警察局前面，抬起頭看向這棟建築。
「是的。」
對了，聽說最近的警署經過大幅度革新，不只建築物煥然一新，連警察的系統也變得全然不同。我忘記究竟是哪裏不同，畢竟這事兒跟我沒關係，所以我只是隨便聽聽。為防萬一，我真應該把每件事都好好記牢才對——但我也不認為記住它，會對我這個殺人犯有利就是了。
「會客室不是有貼公告嗎？不過也曾有人抱怨公告太小，很容易看漏就是了。」
「不，我老婆應該算是……」
「不，我是去自首的。」我說。「我錯手殺了自己的老婆。」
說完後，她www.hetubook.com.com轉頭面向隔壁的中年女警，臉上彷彿問著，「是這樣沒錯吧？」而女警也點頭暗示，「沒錯」。接著女警轉向我，說了一句，「這是本局的規定。」
「啊，好好。」年輕女子瞥了一眼自己的手邊。上面攤著一本檔案，裏頭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只野一郎。」
「咦？啊，不好意思。她的名字是只野花子，口八只，鮮花的花。」
對方一下子目瞪口呆，似乎不瞭解我的話中含意。待他回過神後，旋即詢問正在開車的刑警：
「您是只野一郎先生嗎？」其中一人說話了。
「關於您的太太遇害這一點，您有沒有甚麼頭緒？」
「第三題：您的太太個性開朗嗎？一、相當開朗。二、相較之下偏向開朗。三、普通。四、相較之下偏向陰沉。五、相當陰沉。」
原來如此，是這樣子啊。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啥？」我回問了一次。我不懂他的問題是甚麼意思。
「請您先到２號窗口報案。」她明快地說。
「啥？」她的臉就這樣笑著靜止了，隔壁的女警隨即頂了頂她的手肘。「自首啦，自首。狀況Ｓ１。」
「可以一開始就用自首者專用的問題詢問嗎？」
「哪裏不對？」我戰戰兢兢地問。
甚麼「有可能」，就是那個時間啊！我不是說過了嗎？
「是的。」我心中覺得真是蠢斃了。
「是，有甚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地方嗎？」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回問我。
「那麼請您到９號櫃台。那裏是自首承辦室。」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說完後，毛巾男亮出一張紙，上面寫著：情報提供專用紙。
我已經兩年沒去警署了。當然，上次去警署報到並非我作奸犯科，只是去那裏更換駕照。我記得那是一棟小小的建築物。
「那我現在就去警局。」
查甚麼查？那個可疑男子就是我啊！
「您最後看到它是在……？」
到了警署後，我和方才一樣穿過入口的自動門。入口旁出現了一張寫著「蔥町公寓凶殺案搜查總部」的看板。
「大約是甚麼時候的事？」
「歡迎光臨，請問您決定好要點甚麼了嗎？」
沒辦法，我只好暫時走出警局。肚子也餓了，於是我打算先找些東西吃。
「是的。可是您必須先在本署報案，讓我們受理本案才行。」
「誰遇害了？」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今天早上。」
「因為他們叫我先辦理報案手續……」
「怎麼了？」負責開車的刑警問道。
我的頭再度痛了起來。
８號櫃台的年輕男子搖了搖手。「不好意思，我不是這個部門的。」
「那不就變成得在這裏自首了嗎？」隔壁的刑警問道。
「您指的是本署已經受理的案子嗎？」
「是的。」
我還沒來得及說出「兇手就是我」，兩名刑警就快步走了出去。沒辦法，我只好趕忙跟著他們走。
刑警們將我帶到殺害老婆的現場——臥室。和剛被我殺害時一樣，她依然仰躺著死在牀上。
它和我兩年前見過的建築物有著微妙的差異。這棟建築儼然是一座銀色的金字塔，下面的樓層相當寬廣，越往上則越狹窄。最上層那間尖尖的房間應該是署長室吧？它的形狀散發出一股安定感，彷彿正嚴陣以待地對著罪犯說：「來，儘管放馬過來吧！」
當我們如此一問一答時，其他的刑警似乎還在持續搜查，每個舉動都傳進了我的耳裏。
「有件事很難以啟齒……您的太太過世了，而且有他殺嫌疑。您方便現在跟我們到現場一趟嗎？」刑警的語氣彷彿在唸課本，我想這應該是工作手冊上寫的內容吧？
「喂，遇到這種情況時該怎麼辦？」
之後，他又問了幾個我方才在車上回答過的問題。我跟他說剛剛已經對別的刑警回m.ｈetｕｂｏｏk•cｏｍ.ｃｏm答過了，他卻回我，「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想再確認一次。」我想這也是工作手冊中的規定吧。
「給我漢堡就好。」
「喔……」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她為了隻金絲雀鬧得歇斯底里。」
我一站到玻璃門前，它就靜靜地打開了。深呼吸過後，我往前踏了一步。
「我們也賣薯條喔。」
「我用它來勒住我老婆的脖子。」
「您太太的死亡時間推定為今天早上八點到九點之間，這段時間您在哪裏？」
「在報案之後呢，只要再去一次櫃台就行了。因為已經報過案了，所以就變成局內的承辦案件，照理說應該會叫你去自首承辦室才對。」
我一拳揍向女店員的臉。
「這樣啊。嫌犯可能是個做事相當小心的人喔。」警部心不在焉地說道。
從廁所回來後，我看到９號櫃台出現了一個男人。我急忙衝向前去，但還來不及趕到，承辦人員就在窗口放上一張牌子。走近一瞧，上面寫的是「十二點到一點為午休時間」。我看了看時鐘，現在是十二點零一分。
「發現屍體的人是您嗎？」
「呃，那個，因為是我殺的，所以……」
做這些幹嘛？兇手不就在你們面前嗎？我在心中嘀咕著。
「問題到此全部詢問完畢，謝謝您的配合。」刑警低頭行了個禮。「那麼，接著來辦理自首的手續吧。」
「當時您的太太是否有甚麼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
我一邊覺得不可思議，一邊走向２號窗口。窗口裏的男子戴著眼鏡，樣貌類似銀行職員，坐在一台電腦終端機旁邊。
「大概吧——」
我安心地吐了一口氣，這下子他們總算願意聽我說話了。照理說，接下來我應該會被逮捕，但我對這件事卻不怎麼感到害怕。
「你是第一次來這裏嗎？」隔壁有人說話了。轉頭一看，有個穿著工作服、掛著條毛巾的男人盤腿坐在我身旁。他正瞅著我瞧，可見剛剛那句話應該是衝著我說的。
「因為我太驚慌了……」我向他們賠了個禮。
待在櫃台的仍然是那名年輕女子。明明不久前她才見過我的臉，這會兒卻露出面對陌生人時的職業笑容。
毛巾男擠出無聲的笑容，上排牙齒還缺了門牙。
「喔？比如說？」
「請您回答出全名。」
「當事者的自首地點是很重要的。這位先生是到警察局自首的，依照規定，我們必須在局裏的自首承辦室偵訊才行，在警車中偵訊太奇怪了。」
「意思是說，您是第一個看見的人囉？」
看來我總算可以自首了。我對櫃台小姐道了聲謝，前往９號櫃台。
「受害者……是說我老婆嗎？呃……我說過了，我是她丈夫。」
「為防萬一，請您再說一次住址和電話號碼。」
「鐵鍋市蔥町四丁目二之二，河畔新城二〇五。電話號碼是——」男子再度喀噠喀噠地將這些資料輸入電腦。
「警部，附近的老婆婆曾在早上接近九點時看到可疑男子從這一戶走出去。不過她並不記得長相。」
「還好啦，畢竟俺在這世上活了很久。」毛巾男有些志得意滿。
「那我在這兒等好了。」我指著排在大廳中央的長椅。
「喔，我想想……今天早上八點左右……地點是我家。」
「我想自首……」我說。
「警部，一樓的住戶說：早上八點多時這戶人家曾傳出打鬥的聲響。」
「可是好奇怪，像這位先生一樣，一犯案就想投案的人應該也不少吧？」
「喔——原來是這樣啊。」
「這樣啊？可是沒有人告訴我這點……」
「其實……」我吞了口唾液，一鼓作氣說出來。「我是來自首的。」
「大概是一吧？說她是開朗，倒不如說比較接近『甚麼都沒在想』。」
「辛苦您了，現在就先在這裏告一段落。以後可能有
和_圖_書些事還需要請教您，屆時再麻煩您了。」刑警照本宣科地說著。「大概吧……」我轉了轉頭。我的頭開始隱隱作痛。
８號櫃台有個看起來很閒的年輕男子，於是我就向他打探了一下。男子微微瞥了９號櫃台一眼，淡淡地說了句：「好像不在耶。」
「她有點歇斯底里。」我立即回答。
到了櫃台，我看到那裏站著兩個男人。兩人都相當高大，並且穿著同樣的灰色西裝。他們對我微微點了個頭。
然而，那裏一個人也沒有。真不知道裏面的人只是暫時離席，或是本來就不在那兒。
真沒想到。我明明是來自首的，他卻說我可以自由行動。
「問我要待在哪裏……待在這裏不行嗎？」
「這是我家的毛巾。」
「我想自首。」我對她說。
櫃台的女店員對我露出職業笑容。
「才過了一分鐘而已耶！」我怒吼道。
「喔……可以是可以啦，不瞞你說……」
「反過來說，如果乖乖照著上面的話做，就絕對不會有人來找麻煩。所以他們絕對不會做出超越工作範圍的事。」
「第二題：您的太太神經質嗎？一、相當神經質。二、相較之下偏向神經質。三、普通。四、相較之下偏向粗神經。五、相當粗神經。」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
「也就是說還沒有辦理自首？」
眼前是一個半圓形的大廳，各櫃台皆環繞著它，而半圓的中央只擺著一張孤伶伶的桌子，後頭坐著一名年輕女子和中年婦女。中年婦女穿著女警服，年輕女子則穿著紅白條紋的服裝。兩人頭上那微微斜戴的帽子則是同樣的款式。
「俺？俺是線民啦。專門負責提供刑警情報，賺取一些零用錢。不過，現在已經不能像以前一樣，在小巷或公園偷偷對警察提供情報了。每件事都得先在這裏辦手續，真是麻煩死了。」
「您對這個東西有沒有印象？」刑警拿出一條毛巾。它是附近電器行的贈品。
「府上的事我們也深感遺憾，現在正傾全力調查中，一定會將可恨的兇手逮捕歸案。」坐上車後，坐在我隔壁的刑警慷慨激昂地說出這番話。
「沒有，沒有其他人看見。」
「這樣啊，真是辛苦您了。」
「警部，指紋比對已經完成，屋內只有受害者和她丈夫的指紋。」
２ＤＫ的現場擠滿了辦案人員，每個人都穿著灰色的西裝。這大概也是工作手冊上規定的吧？我想。
「殺了我老婆的人就是我，所以我才去你們警署自首……」
「這個案子是目前本署受理中的案件嗎？」她問了方才就問過的問題。
「甚麼問題？」
「我殺了自己的老婆，所以前來自首。」我說。
看慣的城鎮、看膩的公寓——警車在我家公寓前停了下來。公寓四周早就被看熱鬧的群眾團團包圍，我和兩名刑警下車走向我家。
「漢堡。」
「命案的目擊現場是哪裏？」
「警部，這位是受害者的丈夫。」刑警對眼前的肥胖紅臉男介紹我的來歷。
沒錯沒錯，我殺了我老婆，必須去自首才行——這股近似焦慮的情緒再度如海浪般襲向我的心。我和今早一樣茫茫然地站起身來，滿腦子都是想離開公寓、去警署；這時恰巧有輛計程車開到我面前，於是我便搭了上去。
我一邊覺得奇怪，一邊在長椅上彎腰坐下。放眼四周，除了我之外也有幾個客人——這樣說好像怪怪的，有幾個「一般民眾」在櫃台的窗口前來回徘徊。
其他櫃台的職員也一個個離開了，就連燈光也和*圖*書跟著熄滅。
「喔，這是因為呢——」開車的刑警回答道。「自首承辦室只能承辦局內已經受理的案件，所以報案是第一要項。」
「閉嘴，快給我漢堡！」
正在開車的刑警邊看著前方，邊扭過頭來。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和人結仇。奇怪的電話倒是沒有。」
「殺掉……也就是說，是尚未受理的殺人案吧？」
「或許吧。」
「你這麼說不是在為難我嗎？你不是去警局自首過了嗎？那就不能在這裏自首。」警部和帶我過來的刑警說了同樣的話。
「不能？那我該怎麼辦……」
刑警一臉正經地將我的回答記錄下來。
「你是指她『生前』嗎？」
司機愣了一會兒，但沒多久就透過鏡子笑了出來。
刑警放下電腦閱卷卡，開始詢問下一個問題。
「那張是要輸入電腦用的嗎？」我問。
男子再度對我擺出不耐煩的表情。
「對。」
「您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何時何地？」
「呃……這個……不瞞你說，兇手就是我。」
「只野一郎先生，只野一郎先生。請到一樓櫃台，謝謝。」耳邊傳來了室內廣播聲，說話的人肯定是櫃台的年輕女子。
「漢堡一份。要不要來杯飲料呢？」
戴眼鏡的男子彷彿沒聽到我的話一般，面無表情地緩緩轉向終端機。
「為甚麼？當然是因為時代的潮流啊。你不覺得只要每件事都按照程序來，就可以清楚的歸咎責任，新人也可以早點適應工作嗎？在這部份，警察是最晚跟進的。指揮官的不同會造成辦案方式上的差異，不同刑警的逼供嚴厲程度也各有落差。如果走運恰巧成功的話，還可以大言不慚地說這是『個性的勝利』。萬一踢到鐵板就麻煩了。新聞媒體會大力抨擊辦案一開始就有問題，而若是焦點延伸到逼供過當侵害人權，事情可就沒完沒了啦。於是呢，雖然已經晚了好幾步，但警察局總算決定要照章行事了。」
女子再度擠出笑容。
「總之，這裏是無法受理自首的。」旁邊的刑警說，「我們先到犯案現場去吧。」
「您想去哪裏都可以，但必須先告訴我們聯絡方式。還有，今天我們會派人守在這間房間四周一整天。」刑警滔滔不絕地說完後，便逕自從我面前離開了。
本來應該當場就打電話報警，但由於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害怕得無以復加，所以不假思索地奪門而出。之後我彷彿置身夢境一般，飄飄然地四處晃蕩。但沒過多久，我就發現這既不是夢；也不是幻覺，而是現實。既然是現實，那就容不得我這樣逃避退縮。我的理智到這時才終於恢復。
經過冷靜的思考後，得出的答案只有一個，於是我立刻邁步走向最近的警署。
我本想在會客室的長椅上等９號櫃台的人回來，但等著等著尿意就上來了，於是便走進廁所。仔細一想，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自由上廁所了吧？我懷著感傷的心情撒完了這泡尿。進了監獄就只能使用監獄的廁所了，我不認為監獄的廁所會比外面的廁所來得舒適。
「自首承辦室？有這種地方？」我問。「剛才我也說過了，我一來就被叫去報案櫃台報案。」
「好，辛苦您了。這份資料將會傳送到搜查部門，我想他們會馬上確認事情的真偽。那麼，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您要待在哪裏呢？如果要待在您家以外的地方，請先告訴我聯絡方式。等到辦案人員確定您涉案後，就會前去找您偵訊。」
「是的。我們可以藉此瞭解受害者的個性，以推測她較易被捲進哪一類型的犯罪。」
這名被稱作警部的男人深深地低下頭來。「府上的事我們也深感遺憾，現在正傾全力調查中，一定會將可恨的兇手逮捕歸案。」他說了方才我在警車中聽到的同樣話語。
「請教您的住址和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