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金田一耕助急忙繞到茶几的另一側，發現死者的右臉頰到耳朵部位有一道新的傷痕。

「被害人身上一向帶著鑰匙串嗎？」

一位便衣刑警受不了他們兩人這種對話方式，開口說：

「什麼原因？」

「這麼說，這棟別墅除了被害人之外，沒有其他人住在這裡？」

「的確如此。」

「是這樣，兇手又把杯子之類容器帶走，這不是很奇怪嗎？既然要讓被害人看起來像是自殺的樣子，命案現場就應該留下自殺用的器具才不會令人起疑啊！」

「嗯，有一點。」

「飛鳥先生，我們照你的要求將命案現場保持原狀。」

「一點都不像平時的你。這裡不是有警察看守嗎？」

（死者頭部右前方有一堆蠟痕，蠟燭應該是立在這堆蠟痕上；從蠟燭的粗細來看，它在桌上並不是立得很穩定。

「這麼說，只有工作室的鑰匙和鑰匙串是分開的？」

「原、原來如此，我竟然沒注意到那把鑰匙，哈哈——」

「金田一先生，一切就拜託你了。」

飛鳥忠熙說完便走下階梯坐進車內，鳳千代子雖然覺得無奈，卻也旋即彎下腰說：

「可是——」

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輕警察從工作室走出來，他白皙的膚色在這一帶倒是不多見，臉上還掛了一副深度眼鏡，年紀大約三十左右。不久，金田一耕助得知他正是對去年笛小路泰久之死抱持他殺看法的日比野警部。

「鹽澤是在這裡的西邊吧？」

「沒有，目前還沒有發現。」

「是的，只有槙恭吾一個人住在這裡——」

「是、是的，也、也請你多多指教。」

「就因為槙恭吾將這間工作室的鑰匙單獨配帶在身上，因此當他從外面返家無法進入別墅時，不得已只好先進入這間工作室。」

日比野警部指著死者右手臂前面傾倒的蠟燭說道：

工作室四個角落各有一塊基石，底部離地面十五公分，清澈的水流現在在底部形成一個小漩渦；四周的玻璃破碎不堪，想必裡面也已經積滿水。

「金田一先生，請進。」

金田一耕助伸出手，制止他們的行動。

就在他慌忙察看四周以掩飾自己的尷尬時，視線停留在被害人身後一個從北側木板突出的小裝飾架上，那裡有個長形座鐘，時間停在八點四十三分。

工作室的西側有一張籐製的茶几和兩張簡陋的籐椅，槙恭吾的屍體背向北側坐著，整個人趴在茶几上。金田一耕助瞧了一眼屍體，剎那間，他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可是這麼一來，這間工作室就不可能打開啊！當被害人帶人回來時，就算工作室不上鎖，兇手在離去的時候也沒有辦法把門鎖起來啊？」

日比野警部一副咄咄逼和*圖*書人的樣子，金田一耕助點頭認同他的說法。

「對不起，由於飛鳥先生要求保持命案現場的完整，當時我們從破掉的玻璃窗往裡面看，發現地上有一把鑰匙，我們便用釣竿鉤起鑰匙，並試著把鑰匙插|進門上的鎖孔，結果發現它正是這間工作室的鑰匙。」

「是的，而且他還載了一個人回來。」

「然後呢？」

架上除了長形座鐘外，還有一個扭曲變形的花瓶，裡面插著枯萎的瞿麥、吾木香；架子除了有些部分被雨水淋濕外，其餘乾燥的地方則佈滿灰塵。

這間工作室不大，屋頂上覆蓋著一種非常特殊的瓦片，而且由南向北傾斜，若不是周圍用了不少玻璃來裝飾，恐怕會讓人誤以為是一間儲藏室。

金田一耕助皺著眉頭說：

「若是鑰匙原本在被害人身上，後來被兇手帶走呢？這樣一來，被害人不就可以打開別墅的門。」

金田一耕助對被歸類為白鳥畫派的槙恭吾略有耳聞，他認為槙恭吾受了法國畫家雷諾瓦的影響，擅用茜紅色和硃砂紅，和雷諾瓦的畫法非常相似。

「兇手究竟是強迫死者服下氰酸鉀，或是用其他方式讓死者身中劇毒？工作室裡並沒有發現瓶子、杯子之類的容器呀！」

飛鳥忠熙一坐到金田一耕助的身邊，秋山卓造便問：

「咦？」

「就是這麼回事，根本美津子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是誰最先發現這具屍體？」

「也就是說，槙恭吾昨天晚上六點以後才離開別墅。」

「不，事實並非如此，我認為被害人在外出時就已經把鑰匙弄丟了。」

淡褐色的砂子路迂迴曲折地通向工作室，但由於一棵大樹連根拔起倒在路中央，車子無法開進去；一輛英國製小型車夾在茂密的樹葉下動彈不得。

「從鹽澤來的。」

這時，金田一耕助看見花瓶旁邊有一個墨綠色的東西，便走上前仔細端詳那個東西。

「是、是嗎？」

「一般人使用蠟燭或在桌上裝置光源時，總會將光源擺在自己左前方，這根蠟燭若是為客人立在桌上的話，未免也太靠近對方了吧！」

日比野警部說話的語氣始終一板一眼的。

這回，金田一耕助笑著說：

「命案現場在後面的工作室。秋山，你也進來。」

「這棟別墅有遮雨棚嗎？」

「被害人為什麼要帶人到這間工作室？我們姑且稱這個人為『X』。『X』讓被害人服下氰酸鉀致死，他在槙恭吾死後拿走他的鑰匙，把門鎖起來，然後逃逸。但是，這把鑰匙最後為什麼又會在這裡呢？」

大家進入工作室後，只見工作室裡面的風格和雷諾瓦位於卡紐的工作室十分相似，金田一耕助不hetubook.com.com禁感到十分佩服。

「你留在這裡好了，相信你不想再看到那副情景吧！」

金田一耕助用力抓著自己的後腦勺。

這時日比野警部眼中的嘲弄神色隨即消失，緊咬著雙唇說：

「因為前面那棟別墅的大門鎖著，根本美津子又只有廚房的鑰匙，我們便找管理員來打開別墅的大門。」

「好的。」

日比野警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看飛鳥忠熙，飛鳥忠熙大概也感覺到了，只見他緊閉雙唇，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地看著日比野警部臉上的表情。

（這位年輕斯文的警部難道能讀出別人的心事？）

金田一耕助撩起寬大的褲腳，穿著白色布襪套的腳毫不猶豫地踏進積水裡，只見積水從工作室迅速流向別墅，不遠處還傳來蟬鳴聲。

「當然是『X』打破玻璃窗，再把鑰匙扔進來。」

「金田一先生，不好意思，讓你特地趕來這裡。」

「昨晚大約八點左右開始停電，槙恭吾獨自一個人或因為有客人在而坐在籐椅上。停電之後，他點上蠟燭，但因為沒有燭台，便在茶几上滴幾滴蠟油，將蠟燭固定在茶几上，然而——槙恭吾大概慣用左手吧！

當車子緩緩駛入淹沒在水裡的砂子路面時，飛鳥忠熙馬上來到別墅的走廊上相迎，鳳千代子也站在他身後。

昨晚刮的是南風，以致於窗外大多數的樹木都向北傾倒。

「容器——大概是兇手帶走了。」

「所以我才更害怕啊！」

工作室裡面已經有兩名便衣，當他們三人一進入，空間頓時變得非常擁擠。工作室裡面的陳設相當簡陋，四周除了用玻璃圍起來之外，還用木板縱向圍住；如今這些木板全都搖搖欲墜，到處都有淹過水的痕跡。

槙恭吾的別墅孤單地立在水中，四周有雜樹林圍繞著。

「既然車子停在工作室前面，根本美津子認為槙恭吾應該在工作室裡，可是工作室卻上了鎖，因此她覺得非常奇怪。」

「你會害怕？」

「是的。」

金田一耕助回頭看著工作室的南側，被害人左前方的玻璃破了五、六塊，他的腳旁儘是玻璃碎片，明亮耀眼的陽光正從破掉玻璃的窗戶射進來。

金田一耕助含蓄地向對方點頭招呼。

飛鳥忠熙也注意到這一點，他揚起眉頭，看著茶几上的蠟油。

「從別墅的左邊繞到後面去。」

「被害人不是左撇子，我問過幫他打掃的婦人，也向鳳女士求證過，他是慣用右手的人。」

金田一耕助從剛才就注意到槙恭吾的手臂下有一些散落的火柴棒，大約有二十根左右的火柴棒散落在茶几上。

「沒關係，屋裡早就濕答答的了。」

槙恭吾最近一定懶得動筆，只見工作室hetubook.com.com到處都是散落的畫架和書布，所有繪畫工具看起來都有點老舊。

「真是太感謝你了。這位是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這位就是負責調查這件命案的日比野警部。」

「嗯，我只不過想再確認一下。對——」

「門窗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現象？」

「金田一先生，這一點我們早就注意到，而且也想到箇中原因了。」

「就算是這樣——日比野警部，槙恭吾六點以後出門，並從外面帶了一個人回家，那麼他們為什麼不進前面的別墅呢？而這間工作室——」

「車子裡找過了嗎？」

金田一耕助一邊看著吊掛在工作室天花板的燈泡，一邊臆測地說：

「金田一先生，我們目前還不知道槙恭吾是否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進入這間工作室，或許他因為某種理由，特地進入工作室也不無可能。目前我們只知道鑰匙串不在被害人身上，而且找遍整間工作室也找不到那串鑰匙。」

「死亡時間呢？」

金田一耕助伸手摸一下他面前的籐椅，然後將沾滿塵埃的手指拿給日比野警部看。不料，日比野警部竟露出笑意說：

日比野警部從剛才就一直注意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他一臉嚴肅地說：

日比野警部經由飛鳥忠熙介紹，知道來人是金田一耕助之後，隱藏在深度近視眼鏡下的雙眼便直盯著金田一耕助打量，眼中透露出不友善和輕蔑的意味。

別墅後面有一處地勢稍高的雜樹林，車子穿過這片雜樹林時，先前讓金田一耕助發出會心一笑的工作室，此刻倒映在水面上。

「聽說以前沒有，不過因為有一年冬天的時候曾經遭小偷闖空門，整間屋子被翻得亂七八糟，從那次之後就加裝遮雨棚了，這是鳳女士說的，因為那是她還和死者在一起的時候發生的事情。聽說他們是昭和二十九年的五月結婚，三十一年春天離婚，所以遮雨棚大概是在三十年裝上去的。」

「是的。最近這三年，每當槙恭吾來這棟別墅時，根本美津子才會到這裡打掃；平常她都是八點來這裡，但因為今天是颱風天，她到達這裡的時候已經十一點，我所說的『這裡』是指前面的別墅。根本美津子有廚房的鑰匙，她一進屋沒有見到主人，心裡覺得很奇怪，以為槙恭吾去察看屋子受損的情況，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打開別墅的遮雨棚。」

「真拿你沒辦法！不過現在不是撒嬌的時候，你還是留在這裡吧！」

「是的。」

蠟燭可能在工作室被大風吹得左搖右晃之際，一時失去平衡而倒下，倒下的蠟燭燒到死者襯衫的右邊袖子、頭髮和右臉頰，這時又有一陣風適時將火吹熄，屍體才不至於被燭火和*圖*書燒焦。）

「金田一先生，請。」

「沒有，因為車門打不開——如果鑰匙在車子裡的話，被害人不就可以進入別墅了嗎？」

日比野警部面無表情地說出金田一耕助的疑慮，使他再度羞紅了臉。

「我們已經檢查過被害人的身體，但是並沒有找到鑰匙串。」

「被害人外出時把鑰匙弄丟了——那麼你又是怎麼知道被害人是在外出時把鑰匙弄丟的呢？」

「既然兇手想讓死者看起來像是自殺的樣子，現場應該會留下裝氰酸鉀的容器才對。」

日比野警部笑著回答：

（這間工作室和美術雜誌上看到的雷諾瓦卡紐工作室十分相像。）

（昨晚的確是八點左右開始停電，所以九點至九點半之間使用蠟燭也非常合理。停電時間或許會因地區而有所不同，這一點可以問附近的居民。）

每當漂亮女士跟金田一耕助說話時，他的心頓時有如小鹿亂撞。

「金田一先生，如果昨晚的狂風沒有吹熄這根蠟燭，這間工作室說不定會整個燒起來，屍體恐怕在被人發現之前就被燒焦了。」

「沒有，如果沒有加裝遮雨棚，恐怕會被颱風刮得亂七八糟。」

「負責打掃這裡的幫傭——根本美津子。」

「原來如此，法醫的驗屍報告怎麼說？」

「嗯，鎖得牢牢的，大概是兇手離開這裡時鎖上的吧？根本美津子叫了兩、三聲都沒有人回應，於是她繞到南側，從破掉的窗戶那兒往裡邊瞧，結果就發現槙恭吾的屍體。」

「那輛車子是槙恭吾的嗎？」

金田一耕助靠近被害人的嘴巴，但是他並沒有聞到氰酸鉀的味道。

「是的，根本美津子說被害人目前單身，在東京時住在公寓，都是用一個銀色的鑰匙環串起東京的公寓鑰匙和這裡的別墅鑰匙，隨身攜帶這些鑰匙。根本美津子還說，被害人曾經告訴她這些鑰匙就是他全部的財產。」

金田一耕助又抓腦袋說：

「為了讓被害人看起來像是自殺身亡的樣子。」

他看見槙恭吾的左手向斜前方伸出，右手手肘彎曲，額頭則貼著右手背，趴在茶几上；最奇怪的是，他的右手袖口和頭部右半邊的兩撮頭髮都燒焦了。

「大約是昨天晚上九點到九點半之間。如果想知道更確切的資料，就得等解剖報告出來。」

「根本美津子察看一下別墅的受害情形後，就來這間工作室看看，她看見屋外有一輛車子，覺得很奇怪——」

「是的。」

「你的意思是目前並不知道被害人是因為鑰匙掉了才來這間工作室，或是基於特別的理由而進來這裡？」

飛鳥忠熙從別墅的木階梯往下走時，鳳千代子在他身後柔聲說道：

「那麼，被害人現在並沒有帶著鑰匙串？」

「我的鞋https://m.hetubook.com.com子都已經濕了，可以進去嗎？」

「可能是氰酸鉀中毒。」

（指針是今天早上停止的？還是早就停了？）

（是燭台！一個青銅製的漂亮燭台躲藏在花瓶的陰影中——）

「金田一先生——」

「平常車子都停在什麼地方？」

「雖然外觀不怎麼好看，但這裡的門窗都關得非常緊密。」

「現場有沒有找到可以裝氰酸鉀的容器？」

「請你說一下根本美津子發現屍體的經過好嗎？」

「他和前妻離婚後便一直過著單身生活。」

「要不要把屍體抬起來？」

「對了，負責打掃的幫傭是從哪裡來的？」

他搭乘的車子來到槙恭吾位於矢崎的簡樸山莊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左右，這時霧散雲清，太陽從雲端射出耀眼的光芒。

「正是如此。」

日比野警部看了飛鳥忠熙一眼之後說：

日比野警部很明顯是想試試金田一耕助的能耐，只見茶几下面有一把鑰匙掉在死者右腳鞋尖處。

金田一耕助說完，突然像發現什麼似地回頭看著房門問道：

金田一耕助站在槙恭吾的工作室前面，露出愉悅的笑容。

金田一耕助一下車，飛鳥忠熙便說：

「那麼槙恭吾的鑰匙很明顯是在昨天晚上六點以後，而且還是在離開這棟別墅之後才弄丟的。」

「他的目的為何？」

金田一耕助立刻朝日比野警部看了一眼，日比野警部依然面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說。

這一帶別墅的住戶在避暑季節過後，會將其中一把鑰匙交給管理人員保管，管理人員有時會為各個住戶巡視一下。

金田一耕助重新看著日比野警部的臉。

「通常都停在別墅走廊的前面。根本美津子一向在做好晚飯，差不多六點左右就回去，但由於槙恭吾昨天白天不在別墅，所以她不到六點就回去了。根本美津子說昨天她離開的時候，那輛車子還停在那裡。」

金田一耕助頓時面紅耳赤，紅著臉看了看四周。

日比野警部嚥了一口口水之後說：

「你們又是怎麼進來的？難道是用另外一把鑰匙？」

「金田一先生，我們在這裡下車好嗎？」

金田一耕助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從命案現場如此凌亂的情形來看，兇手作案的時間一定在颱風來襲之前；就算他在地上留下明顯的腳印，也會被來勢洶洶的颱風掩滅掉痕跡。

「不，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嘆息道：

「少爺，我們現在去哪裡？」

「不，金田一先生，我們用那把鑰匙開門。」

金田一耕助終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門是鎖著的？」

「或許兇手擔心留下蛛絲馬跡，所以臨時決定將容器帶走。」

「忠熙，我該怎麼辦才好？」

日比野警部故意看了飛鳥忠熙一眼，說到這裡時，還附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