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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復仇記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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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然來了,可否上那裡喝茶去?麗惠子也一道去,怎樣?」
女老闆點頭作揖,吩咐下去說:
「喂喂,可不要鬧彆扭唷。」
這時阿部心跳加快,心口繃得緊緊的,好在女老闆只在臉上閃現淺淺的微笑,沒有多說一句話。
計程車門開了。車內坐著一位客人,那位客人並不下來,他只把身體靠向座位的裡邊,招呼信子坐上去。
「喂!不要強人所難嘛。」說完,徑子綻出一朵美麗的笑渦。她眼圈早已紅得像艷陽似的。
「那真可憐。」西本說:「我們是願意來捧場,不過事先得……」說到這裡,又看看桐子的臉,「妳叫麗惠子嗎?」
柳田正夫穿的衣服,只有褲子的下襬沾染了血,其他部分並沒有。根據檢察官推斷報告:「我以為拿橡木棒毆打,受害者飛濺的血,一定會反噴到犯人這邊,尤其是拿橡木棒之類粗鈍之器,強力毆打頭部和面頰,血液的飛濺極端的少。因此,斷定沒有反濺的噴血,絲毫沒有不妥的地方。」
信子攤開雙手,嘴巴鼓得嘟嘟的。西本背轉身嗤嗤地笑著。
「喂!西本先生請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嘛。」信子搥打西本,大家看了轟然大笑。
「什麼時候看出我來的?」
「先生,我哥哥也許會被判死刑的。」
「噯呀噯呀,居然拒人於千里之外。」
阿部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桐子的臉。上次見面時的印象:她那眼簾低垂的神態,額上浮現的淡淡的青筋、細直的鼻梁,以及閉得緊緊的櫻桃小口等嬌態,加上由面頰沿著下顎描出來的,帶有稚嫩感覺的線條,歷歷地在微暗的檯燈下再度映現出來。
「我是位深諳音樂的人。」
被爐上面安放著紋采華麗的蒲團(坐墊)。放置東西的茶几上排著好幾瓶銚子酒,可是大塚欽三一點兒也沒有醉意。
何況,阿部啟一作夢也不曾想到,會在這樣的場所遇上柳田桐子。他聽他們講話,知道這間酒吧的女老闆是九州K市的人,連女服務生也是從那裡招攬來的。這些他當然相信,不以為奇。可是,他對於寄給她好多信而毫無回音的柳田桐子,竟會在這時出現,和他重逢,感到意外,他呆然若癡,一下子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不,不是那樣的,剛才我就是和麗惠子商量著一件事,你來得正好。」
「我並沒有想那些什麼工作上的案件。」
「是的。」桐子微帶羞澀地頷首。
「那位青年是信子的情人嗎?」阿部想,良機稍縱即失,必須趕快逮住開口的機會。這樣一來,他和桐子之間的僵局便打開了。
「只要十分鐘就行了。讓我和妳見一次面。有關令兄的案件我也調查過。當然那與雜誌的工作無關。可也不是我有興趣去探索。是因為我也和妳一樣相信令兄是無罪的。所以才想藉妳深入去了解。」阿部熱心的侃侃而談。
回憶到此已告一段落,大塚欽三把那堆積如山的厚厚的筆錄用繩子捆在一起。心想明天吩咐奧村,把這些借調的筆錄寄回在九州的那位律師處。他閤上寫著要點的備忘記事簿,然後雙手托著腮幫子,雙眉之間皺起了皺紋,陷入了深淵般的思慮中。
這話就一位少女來說,是強烈的反詰,他覺得她個性堅強頑固,多少感到厭惡地說:「那當然多少有些關係。」這話是因為他想已到非詳細向她說明理由不可的時候,才脫口說出的。現在,大塚覺得當時那句話是多餘的,他後悔不該對她那麼說。因為他覺得那位少女大概認為他是因為金錢而拒絕她,所以心中銜恨不已的吧。他又回想起她臨走時加上的一句話:
據起訴書說:渡邊菊老太太當時是等著被告來訪,那夜家中擺著兩隻茶杯,兩個給客人坐的坐墊,還有長形火爐,火爐上放著水壺、茶筒等;還懸掛著鐵罐正滾燒著開水。這些記錄,反可以作為菊老太太所等的不是柳田正夫的證據。因為被告柳田正夫,曾因為借債不能如期償還,被渡邊菊老太太罵得狗血淋頭,加上柳田正夫雖在嘴巴上再三重複申辯、求諒,而實際上並沒有履行還債的諾言。所以,後來儘管柳田正夫告訴菊老太太,今夜要把借款送來還她,渡邊菊老太太恐怕早已不相信他了。如此,自無禮貌周到地像接待普通來客一樣,鄭重其事地等待他來臨的道理。
阿部轉眼一看,柳田桐子的背影正在客人座席的雅座之間移動。那位客人似乎還賴在那裡,不想走的樣子。所以,還聽得到唱歌的聲音。
「不太方便吧!」桐子說。不過阿部早就預料到她會這樣回答。
「可是,您雖和我在一起,腦海中還漂浮著辯護事件。」徑子有點像小孩似的撒嬌著,看她那幼嫩的神態,真難以想像她是一位在銀座經營著一家一流法國料理店的女老闆。
不過,信子把麗惠子託給阿部的理由馬上揭曉了。這時一輛計程車滑過來,停在眼前的柏油路上。
可是,有關阿部查閱了桐子的哥哥柳田正夫案件的新聞。他在離案件發生地那麼遠的東京,獨自對那案件抱那麼大的興趣,又知道那麼多的內情,這件事是桐子想像不到的。連柳田桐子的本名,阿部也是在查閱報紙時才發現的。這些事情當然是柳田桐子未知的部分。
乾杯的時候,阿部啟一望著桐子,可是她卻把臉扭向西本那邊。看她的表情,似乎已忘了曾經見過面的阿部了。
「讓我來介紹一下。」西本說:「這位是山川先生,山川先生身旁坐的是阿部先生。」
「不,不是顧客,是我們女老闆的弟弟。」
大塚和徑子都換穿了室內用的棉袍。屋內屋外一片寂靜。可是,外面的冷冽空氣,像是滲透入棉襖的裡層似的,感到冷颼颼的。女傭人要是不叫,她們是不會進來的。
阿部看著桐子站起來走向這裡的影子。
可是,檢方對被害人渡邊菊老太太失竊的東西,到底有那些?並沒有正確的了解。尤其菊老太太和她的兒媳分居,是位單身者;她到底有多少儲蓄無人知道。
據上述,由於不知道失竊的金額,到底金錢有沒有被偷,也無從得知。由於連菊老太太的兒子,都不知道她存有多少現款,我們又何嘗不能推斷,被盜的現金金額相當可觀。再說,現場衣櫃抽屜半開的情況,更可斷定,真正的犯人從抽屜裡盜走了現金才逃走的。如果這些推斷都能成立,那麼以上所舉證言、證物、現場情況等,豈不是反可以證明柳田正夫無罪?這麼一來,作案的便是另有其人,而真正犯人,就和_圖_書在柳田正夫到渡邊家前逃走的,兩人相錯只在交臂之間而已。
「妳們倆是什麼樣的因緣呀!」
「還是託西本的福唷。」阿部稍稍害羞地說。
「好頑皮。」徑子睨視著他。由於她的眼睛漂亮,她自己也深知這轉眸的效果。
阿部想,有信子在旁邊反而方便。因為,她們住在一起,而且桐子是信子把她從九州拉拔來東京的,所以阿部只要邀約信子,桐子就不得不跟著來。後面的兩位女郎還站著,信子不知和桐子在說些什麼!阿部就在那時候出現。
在這一家附近的另一間房子裡,好像吵嚷不止似的,時時傳來隱隱約約的三絃和女歌聲。有時笑鬧之聲特別的響亮。
「那姑娘的哥哥,」女老闆壓低聲音說:「事實上是發生了麻煩的事,她才離開家的。」
大塚又想起被告的妹妹後來又叮問:「付不起您們規定的費用,先生就拒絕了?」
阿部雖然裝出一副似陌生的態度,可是心中卻悸動澎湃著。她期待著也許桐子在這個時候會想起來。
對於檢察官這番推斷報告,大塚欽三大致認為不錯。凶器既是像橡木棒之類的東西,就不會像刀刃那樣鋒利,會切斷血管或動脈。所以不會有那樣大量的血液飛濺。但是,也有別種推斷的可能。那就是說:柳田正夫的褲子下襬沾了血,而褲子上部以及所穿上衣,都沒有反濺的血跡,難道就不能作為不是柳田正夫殺死渡邊菊老太太的證明嗎?
「讓那樣的姑娘住在一起呀!信子小姐,將來要是妳想帶他去的話,豈不諸多不便嗎?」山川嘲笑地說。
「不,是這位信子小姐。」女老闆目視身旁的信子說:「讓她住在同一公寓裡面的。」
「就是為了那事才想和妳見面的。在妳們店裡,不便談話。因此,明天下午五點,請到妳們那附近的喫茶店來一下,不知賞臉否?」
「店那邊分得開身嗎?」
再說,檢方推斷,那多擺置的兩隻茶杯和兩張招待客人用的坐墊(蒲團),有一張是渡邊菊老太太自己要用的,另一是為了給客人用而準備的。所以才判斷來客只有一個人。可是,像渡邊這老古板的婆婆,當她接待客人時,她果真會坐平常用來讓客人坐的蒲團嗎?就常情而言,那種場合,菊老太太要不是坐平常自己使用的蒲團,就是不坐蒲團而在榻榻米上跪坐,而請客人坐客用的蒲團,那才是最合情理的推斷。如是,那麼菊老太太等的客人未必只是一個。如設想客人有兩個,也是合情合理的。因此,大塚欽三對這個問題也甚感懷疑。
再說,第九回口供有這麼一段記錄說:「菊老太太一下子吃驚地倒下。然後,猛然又站起來,那樣子就像要揪住我似的。於是,我又用右手握牢棍子往菊老太太的頭額、臉部毆打。菊老太太口中喊出『哎呀』的怪聲,再度四腳朝天地倒下去,一動也不動地死了。」這一段話,對於犯罪行為的描寫非常曖昧。如果是真正的犯人,至少應該會更詳細、更正確地說明的。由上面的供述,大塚律師想,說不定柳田正夫因為無法正確地說出:毆擊菊老太太的那個部位,於是想起報紙、雜誌上的報導,才依樣供述說:「毆打臉部。」的吧!
雖然嘴上抗議,可是徑子還是唱了。她的聲音細長,像是要滲進對方的心坎深處似的。就在傾聽徑子的歌聲時,大塚欽三的頭腦和耳朵,早已七零八落。他的思緒早已被那案件拉回紛擾的漩渦中,腦海中波浪般翻滾著。
「信子啊,請把我們店的名片拿來。」
其次再讓我們看看渡邊菊老太太的長男隆太郎的證言。據他說:他夫婦和他母親菊老太太個性上不合,因此,兩年前就和她老人家分居了。又說:「由於討厭母親放高利貸,從不過問她老人家存有多少錢,更不知道她老人家的經濟情況。所以,當這次命案發生時,警察問我損失的金額有多少?我也毫不知情。母親到底持有多少現金?更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再看那屍體的位置圖,她是在與衣櫃相隔將近四十公分的地方,與衣櫃成平行狀態倒臥的。而且,臉部的傷不是朝向右頰部位斜向打擊,而是由左眉部位至右頸稍稍偏斜的地方有傷痕。由於鑑定報告書圖中所示,死者受傷的部位不是後頸,而是臉部,所以左撇子的犯人轉向對方擊打的,當然是對方的右側,就受害者而言,受攻擊的當然是左面的部位了。
「唷!」信子回轉頭,透過街燈端詳著阿部的臉。她還記得站在那裡的就是昨夜西本帶來的顧客之一。
「那位是某某公司的人吧!也是酒吧的顧客嗎?」阿部一面走,一面和桐子談信子的情人。他的腦海中,還清楚地浮現著那位青年穿在身上的高級大衣。阿部這麼問,目的不過是要使桐子的心情鬆弛下來。
「我是麗惠子。」是熟悉的桐子的聲音。阿部心中微微地起了漣漪。
信子在窗邊揮著手。計程車亮起了車尾燈,在黑暗的街角轉彎消失了。
但是,另方面他覺得,桐子不記得他是很自然的事。因為自從上次和她見面後,已經過一年多了。而且見面也只是由於偶然的邂逅。在她打完公共電話後追上她,好不容易邀請她進入吃茶店,在吃茶店攏攏總總,也不過談了十分鐘的話而已。
「喂!西本先生不可信口開河,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無論如何不能見一面嗎?」阿部想只差一把勁了。
瞬間,阿部茫然地站在那裡,桐子也佇立不動。此外,看不到有別的人影在那裡。
然而,那時,桐子對於阿部啟一一連串的質問,卻堅決地閉口不作任何回答。但也可以說,那是因為那時她俯首垂目,所以才沒有看清阿部的臉的。最後,桐子像飆風倏起般站起身,頭都不回地走出吃茶店。等阿部慌忙跟出,她早已以飛快的步伐,投入擁擠的人群中,把阿部遠遠地拋在後面,要追也來不及了。
「說謊。」西本說:「不久以前,我就看到你和一位帥氣十足的青年,在一個地方並肩而走的呀!」
「是的,拜讀過了。」桐子先是沉默了一陣,然後帶著乾枯的聲音說。
桐子老老實實地站起來。那邊的廂座,客人喊叫著賣唱的流動吉他手,吵吵嚷嚷的。好像是女老闆覺得那邊會使桐子感到有趣些,才刻意叫她過去的。
有三位客人已經站起來了,女老闆喊叫說:
「嘿!這麼說,她還有什麼可依靠的親人沒有?」
「你一進入和_圖_書座席時,我就看出來了。」
「強辯。」徑子自酌自飲起來。
「嗯!謝謝,不過我今晚不便……」信子微笑著說。
「請多多捧場啊!」女老闆對西本說,然後分別向阿部和山川鞠躬作揖,「才來不久,所以還不習慣這種環境的。」
不過,大塚律師想,被告柳田正夫甚得學生的信賴和敬愛,學校和家長會的人對他印象也不錯,應該是一位端正可靠的青年。他先前向渡邊菊老太太高利借錢,後來為了還債焦心苦慮,而且因為無法如期償債,還屢屢在路上受匿藏等待在那裡的渡邊菊老太太辱罵,痛苦萬分。
其次,被害者家衣櫃的抽屜被打開,衣服被翻攪得亂七八糟,檢方把這種現場實況斷定為:柳田正夫為了掩飾搶奪借貸契約的痕跡,故佈疑陣,偽裝現場;以便令人誤認為強盜所為。這樣的判斷,它的前提,必是損失的東西只限於借貸契約。何以故?蓋檢方也確認柳田正夫除了借貸契約外,沒有盜走其他任何東西。
阿部佇立在胡同對面。在那裡,銀行或別的其他建築物,是最便於藏身的地方了。藏在那些建築物的隱蔽處,阿部已吸完兩根香煙,當他點燃了第三根煙時,他看到有黑影從胡同那邊走出來,仔細看才知道是女服務生。阿部連忙把煙屁股踏熄,凝神注目地看著。
「就依妳的吧!」大塚欽三握著酒杯說:「我們這邊,也來個淺酌低唱吧。」
從九州匆匆忙忙地到來,在陌生的東京街頭,桐子和阿部不過只有幾句話的緣分,誰知道她是否還記得阿部這個人呢?然而,阿部仍然存有僥倖的心理,「說不定她會有些印象的。」這是阿部的想法。
固然,由於柳田正夫,曾遭受渡邊菊老太太嚴厲的逼債催討,所以心中亟欲取回那契約,以求解脫。這種意識的存在,那是無法否定的。可是,令他更覺不安的當是:身為小學教員,居然高利向老太婆告貸,而且過期不還的這種事實,一旦被警察知道,定會造成在社會上傳開的恐怖意識和屈辱感。要是檢察官能深一層去了解柳田正夫的這種心理,那麼對於柳田正夫在發現死者屍體心中驚愕之餘,還從旁橫過,而由衣櫃的壁櫥中抽出借貸契約的行為,便不會有違悖常情的感覺了。況且,柳田正夫的口供有三次,首次是否認犯罪,第二次卻承認犯罪。第三次在法院審判庭又翻供。為什麼他第二次承認犯罪?第三次在法院審判庭又翻供?為什麼他第二次承認犯罪呢?大塚律師認為:那可以說是柳田正夫對自白的草率,和可信性抱持懷疑的緣故。
初審就如她說的,她哥哥被判死刑。這是柳田桐子那位少女投向大塚的第一支黑箭。
沒有提到毆打胸部的事實,那是因為報上報導死者受傷部位只有頭部和臉部,而沒有觸及胸部。如果柳田正夫憑閱讀報紙才知死者負傷部位,當然他根本不知道胸部也有傷痕。
看看時鐘,已過了十二點了。女孩服務生中,已有人在房角偷偷地作下班的準備了。
「喂,如果是與自己無關的案件的話,豈不是很好嗎?怪人。」
可是,大塚律師認為:要是最初就存殺機的人,怎麼會以被害者家用來拴門戶的橡木棒為適用凶器的對象?即使那木棒是他熟悉的,也不會如此粗率,毫無計畫。就一般而言,要是早動殺機的犯人,必然是事先準備好殺人凶器,然後才進入的。據檢察官的論斷報告:這案件不是臨時起意之類的突發性事件,而是「有計畫」的行為。如果是「計畫性」的,那麼報告書中:犯人柳田正夫預謀選用渡邊菊老太太的器具為行凶用具而潛入被害者家,豈不是極其不合情理的嗎?
大塚欽三到事務所上班。那天上午,一位青年拿著「論想社阿部啟一」的名片要求拜見,目的是要請他鑑定某一案件。
校稿工作完了的翌日,阿部向報社請了假,這天日子覺得特別長,要等到夜裡十一點半,時間似乎特別難挨。於是,他只好走進電影院,讓時間在無聊的影片中消磨掉;然後又無可奈何地進出一、兩間乏味的酒吧,以消耗這中間的空檔。
阿部以肩頂開門扉,撞進去。由於桐子如他所期待的跟進來,他的心像有小鹿撞著,微微感到緊張。
可是,根據這現場勘察報告上的紀錄,突出的是抽屜的左邊。這現象意味著什麼呢?那豈不是那位犯人在慌忙之餘,開啟抽屜時,不知不覺間力量的重心運在左手上的證據?如果這假設不錯,那麼豈不是可以進一步確定:開啟衣櫃的犯人,應該是左撇子。
「才不呢,您的心事可以從臉上看出來。」徑子堅持著說,「上次見面的時候不也是一樣嚒,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您怎麼老是愁眉不展的?」河野徑子看著大塚欽三的臉,這麼問他,「和我在一起時,請不要愁容相對。請把心思放開,快快活活的玩吧。」
「新來的服務生嗎?」西本問。
「哎呀!」阿部故意向信子打招呼:「現在回家嗎?」
「麻煩的事?」西本挺出下顎追問。
阿部想,事到如今,除了稍加強制地逼她會面之外,別無他法。但這並不表示阿部心中不覺得彆扭;只是,這時由於追究案件實情的心思,比什麼都強,這種彆扭的感覺反而被掩蓋了。從桐子站在公共電話中高喊「我哥哥是無罪的」的聲音傳到阿部耳朵時,他就直覺地相信她了。
阿部有意無意地透過車窗的玻璃,注視著那位年輕男客,就憑那暗淡的車內燈光,也看得清楚那是一位大約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對方似乎察覺阿部在看他,就把臉偏過去了。
「他是和西本先生同公司的人。絕不會不規矩的。」
阿部走出胡同來,桐子先是似乎有點躊躇,終於跟上來。阿部放下心來,像鬆了五筋六脈似的,覺得既安然又舒舒坦坦的。
大塚律師腦海中盤旋著的就是這一點,「抽屜左邊比右邊多脫出十公分,成傾斜的樣子。」這意味著什麼?
阿部啟一以驚愕的眼光凝視著柳田桐子。
「麗惠子。」女老闆說:「請妳招呼一下那邊的客人吧!」
「妳願意和我一道去嗎?」大塚握著徑子的手,身體靠近她說。
實際上,這案件既不是他所承辦的,自然不必如此為它牽腸掛肚的。這案件並非他先接受,中途才放棄的;而是一開始就以正當的理由拒絕了的。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可是從未像這一案件那樣,令他心情凝重,無法擺脫。
「不客氣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愛人,以前是鄰居,彼https://www•hetubook•com•com此認得。她哥哥死了,所以我才找她到這邊來的。」
三人中,西本在前,山川和阿部先後跟出來。女老闆和信子,以及桐子,還有另一位女服務生,一起送他們出胡同。
柳田正夫最初在警察面前否認犯罪。然後,在第九回聽取口供報告時,在自白書承認罪行。他的自白是這樣開始的:「我一向申辯殺渡邊菊老太太另有其人,可是調查無微不至。所以今日我想毫不偽詐,供承不諱。」然後,他又供述犯罪實況說:「渡邊菊老太太望了我一眼,說:『你來了。』為了要為我倒茶,從她坐的地方站起來,走向長方形火盆的地方。我事先就想好,要是使用她家防盜橡木棒毆打她倒很合手。因此,就拿起放在門口的橡木棒,雙手緊握,狠狠地往菊老太太的頭上一擊。」
「妳叫麗惠子嗎?」西本以溫和的聲音問她。
而且死者胸部的傷痕,由於有一層衣服之隔,只是第三根肋骨折斷,皮膚表面的傷並不重,當然光看外部是不知道的。以前,大塚曾聽法醫學者說:要是老年人,只要輕微的衝擊,就會引起肋骨斷裂的事。所以,這次命案,檢方也是在看了渡邊菊老太太的屍體鑑定書後,解剖的結果才知道第三根肋骨折斷的事。既知道第三根肋骨折斷,而柳田正夫在前面第九回供述時,卻未言及毆打胸部,檢方認為「自白」書不能漏掉這一點,於是在第十回聽取口供報告時,才出現「想起也毆打胸部。」的供述。
「喂!你突然在打什麼歪主意呀?」西本開玩笑地說,「將來要是走動勤些,常來光顧,就會告訴你的呀,是不是?信子小姐。」聽西本這麼說,信子笑了。
那些錢正如他服務學校的校長所說的:「那時,他要是把事情告訴我的話,不到四萬圓的款項,我是可以幫上忙的。」就因為他不願別人為他擔待,不願向校長開口,而要自己負責償還,才造成這種悲劇。由此,不難了解柳田正夫的性格是好是壞了。
「沒有啊!所以嘛,請各位以後多多來捧場噢。」
「明明是心不在焉。」徑子責怪他。
「就這麼辦吧。」徑子舉雙手贊成,「一天到晚固守在事務所,心情會閉塞不通的呀。」
「謝謝,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讓我在此向您表示敬意。可是,您的心卻不是那回事呀。您還和以前一樣思索同樣一個案件嗎?」徑子凝視著大塚。
麗惠子只回說:「是。」聲音冷淡極了。
等到發覺歌唱結束時,大塚欽三才輕輕地拍手讚好。
阿部記得他們碰面時的對話是這樣開始的:「是從九州來的嗎?」「讓我冒昧請教一下,看妳打電話的模樣,好像令兄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是什麼案件?如不礙事,何妨告訴我。」「據我無意中聽到的印象,妳似乎叫他大塚先生吧!如是大塚欽三,他是日本屈指可數的律師。可是費用也貴。這麼說:妳對大塚律師是徹底絕望了?」
「喂,回家吧!」西本說。
「我哥哥在初審時就被判死刑。」這是後來那位少女寄給大塚的那張明信片上的話,是她投向大塚欽三的第二支黑箭。
「噯唷噯唷,真是奇妙的保證。」阿部笑說。
「海草」酒吧雖在銀座,地方卻相當偏僻。由於附近的高樓沒有點燈,顯得特別暗黑。
「請多多指教。」女老闆把信子從櫃檯拿來的名片,交給山川和阿部。兩人看看名片,上面寫著「海草酒吧.益由乃里子」。名字打的是小型字體。女老闆臉蛋白白的,一副胖福相,描著細細的眉。眼睛、鼻子、嘴唇也都小小的。
大塚律師想,為什麼柳田正夫在自白時,對於犯案事實不作如斯精細的說明呢?由這點懷疑,大塚律師認為:如果說柳田後來的部分精細供述,是遵從某種暗示而說的,也未嘗不可。大塚律師對此,又作了如下的進一步推論:那就是,第九回聽取口供報告上記錄的最初供述既說:「猛然又站起來,那樣子就像要揪住我似的。於是,我又用右手握牢棍子往菊老太太的頭額、臉部毆打。」就表示「那時的供述並沒有提到毆打胸部的事。」
思考到此,大塚欽三又陷於憂鬱之中了。他想,當時他如果接辦這案件的話,柳田正夫可能無罪獲釋了。這時他心中充滿自信。腦海裡不禁又浮現到他事務所來請託的柳田正夫的妹妹。在他的印象裡,那少女凝視的眼光是多麼強烈。於是當時的對話,這時又隱隱在大塚的耳際響著,「九州也有好律師呀!何必捨近求遠,跑到東京委託我呢?」當他這麼對她說時,那位少女馬上斬釘截鐵地說:「我認為,如不是先生就救不了我哥哥。」現在翻閱由九州寄來的案件,推敲的結果,也確如她所說的。這並不是說九州的公辯律師是那麼無能,但是,大塚之所以心中懊惱不已的,仍是那「要是我的話」之類的自負所引起的。
大塚律師認為:警方曾經注意到柳田正夫供述毆打受害者的部位模糊,所以第十回聽取口供報告才有下列這段記錄。即「昨天我供述殺害渡邊菊老太太的犯案事實,由於記不起毆擊的部位,未盡完整,今天我想起來了,所以補述如下:最先我用橡木棒毆打菊老太太的後頸,後來菊老太太四腳朝天、仰臥倒地。因此,我記得是,再趕上擊打她前額的左側,以及右頰部位。接著我似乎記得又敲擊她的胸部。」
「真是好女孩呢!還很純潔的。」西本目送著桐子的背影說。阿部也注視著她的背部。依稀記得,從前,當她走出喫茶店,連頭都不回地走向擁擠的人群時,那玉削般的肩膀,現在又浮現眼前了。
當大塚律師思索這些問題時,臉色大變,驚駭萬分。根據第九回聽取口供報告:報告柳田正夫,是慣用右手的人,那是記錄上明白記載著的。報告上不是記載著:「我又用右手握牢棍子,往菊老太太的頭額、臉部毆打。」嗎?可是,根據大塚的分析,發現真正殺死這位老太婆的犯人,除了左撇子外,別無可能是他人。
要是犯人柳田正夫,在渡邊菊老太太頭部和面頰,給她一擊的話,血液未必馬上就沾著榻榻米。血液必然是在受傷之後,經過了一段時間,才大量流失的。隨而,橡木棒與刀刃不同,如認為它一擊,傷口血液就馬上沾染上褲子的下襬,那是不太妥當的。尤其在柳田正夫的褲子下襬,也沾有由長形火爐掉落的炭灰。這些事實反而可以說明,在柳田正夫未到渡邊家之前,有人襲擊了菊老太太。由於偷襲行為的震動,和-圖-書懸掛在長形火爐的鐵罐才傾倒,熱水澆散在炭灰上,灰塵四揚,炭灰堆積在榻榻米上。然後柳田正夫走進來,經過榻榻米時,才沾上了炭灰和渡邊菊老太太滴在榻榻米上的血。換句話說,正如柳田正夫的申辯那樣,是在被害者死後他才進入渡邊家的。
「不是啦。不是我辦的案件啦。」大塚欽三終於吐露了心聲。
由於衣櫃到屍體倒臥位置,間隔非常的狹隘。由此推論:如果死者是被橡木棒那樣的巨棍毆打致死,自然揮動橡木棒就會碰到衣櫃,衣櫃會阻礙橡木棒的運轉。這時,犯人應該盡可能朝離衣櫃遠的反對部位,也就是說要朝右頰的部位擊打才對。可是根據屍體鑒定報告:左頰部位所受打擊,極端嚴重,可見犯人用力之大。而且,所以縱直地以棍端擊頭部,那是因為犯人站在被害人倒臥腳跟這一邊。如此,那麼可以斷定,為左手運用自由的人所為,實乃最自然不過的事。
進來時點的威斯忌蘇打水已經端上來了,姑娘們拿的是盛杜松子酒的杯子。桐子端的卻是果汁杯子。
「不然。今天和妳見面,我內心是充滿了愉悅的呀。」
阿部啟一是個急性的人,一想到什麼?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時間加鞭催趕似的。他焦躁得幾乎坐立不安了。
平常要是以長棍猛擊人,應當朝對方反對方向部位擊打。那樣比較能用上力氣。也就是說:如以右手執棍,打擊的當是對方的左邊部位。至於菊老太太的挨打,由於凶手可能是左撇子,所以攻擊的部位在後頸的右邊。
「她的哥哥是我從前的愛人啊。」信子笑笑。然後接著說:
對報告柳田正夫最不利的是:報告當夜侵入被害者渡邊菊老太太家,身上沾有被害者的血跡這事實,那是絕對無法否認的。那血就沾染在柳田正夫所穿的褲子下襬翻摺內側。渡邊菊老太太的血型是O型,柳田的褲子下襬沾染的血型,經鑑定和菊老太太的相同,這些物證,對柳田正夫非常不利。但,大塚想:
「現在是有點麻煩的事兒。不過為了您,任何時候我都會去的啊。」
「麗惠子,怎樣,妳肯賞臉嗎?」說完,信子望著麗惠子。麗惠子低垂粉頸,一副窘迫的樣子。
「噢!原來妳還認得我呀?」阿部有點結結巴巴的。
「麗惠子小姐嗎?我是阿部。喂,我是昨夜很晚才去的三人中之……」
桐子坐在女老闆身邊,姿態生硬,顯得很不自在。固然細筒型的紅色檯燈所映照出來的昏暗光輝,沒有能把她的容貌明晰地展現出來。此外,她對於坐在她正對面的三位客人,也不敢拿正眼看他們。而這是因為桐子對這新環境和新情況還不能適應。所以一副眼光迷惘,不知所措的樣子。
「現在是下班的時間嗎?」
原來阿部以為桐子沒有注意到他,實在是太迂腐了。說不定,昨晚桐子比阿部還先察覺對方也未可知。明明認得他,卻到最後還一直裝作一副不相識的樣子,這種作風,多麼像在今年春天,突然從阿部跟前遁走的桐子啊!
思索到此,再看屍體解剖鑒定報告,又有如下的記載,即:「前額左側有拇指大的皮下出血,卻沒有骨折。又左頰皮下以及肌肉外也有同樣的出血現象。」又根據這篇鑒定報告,還有如下的說明:「傷害的方式經鑒定,後頸偏右處的挫傷,乃是由發生內陷骨折的地方起,至被害者背向凶手時所及地方,是強力擊打所致。前額及左頰的挫傷,乃被害者向前時,由正面毆打受傷各處所致。此外,還可斷定左面第三肋骨一帶也遭受毆打。」
「哼,我從不幹這種事兒,那來不方便呢?」
「可不要跟信子學壞了喲!」
不過,大塚早已注意到這次心情沉重的原因所在。那是因為被告柳田正夫在上訴拘留中死亡的緣故。如果被告還活著,大塚現在仍可挺身而出,為他盡點棉薄。無論是九州,甚至再遠的地方,他都願意去作實地的調查。只是被告本人已死,任何補償、挽回的方式都切斷了。這使他的心無法寧靜,那遮掩在他心房的冰冷的暗翳,是永遠無法挪開的。
「我知道。」過了一會兒,桐子明白的回答。阿部大吃一驚。
在現場勘察報告中,說明屋內情況的,有下列一段:「屋內的面積有八塊榻榻米大,西面是牆壁,靠牆壁放著衣櫃。勘察時,那衣櫃的第二層和第三層抽屜拉出一半,裡面的衣服,似乎因翻攪而散亂,甚至有的半截拋出抽屜外,抽屜左邊比右邊多脫出十公分,成傾斜的樣子。衣櫃下面的小壁櫥,左邊門扇的鎖被敲壞,敞開著,右邊的門扇絲毫沒有動過。」
直到最後,柳田桐子對阿部啟一都不瞥一眼。阿部礙於在眾人面前,無法和桐子講話,就那樣懷著心事,跟在西本和山川背後,跨進了車廂。車一開上路,三個微帶醉意的人,喋喋不休地談著無謂的事。只有阿部啟一,清醒地盤算著,為了見桐子,明天要單獨上「海草」的事兒。
此外,現場勘查報告的紀錄,說明封鎖在右下側的小壁櫥的左扉之鎖被敲壞而敞開著,右邊的扉扇原封不動。按衣櫃的壁櫥設在衣櫃的右邊,如果犯人站在開啟衣櫃的抽屜的原來位置,或是身體沒有太大的移動,就去開啟設在衣櫃的的壁櫥,犯人若是左撇子,當然就方向所及,開啟左邊壁櫥的扉扇;若是右撇子,自然以右手開右邊壁櫥。如此推想,豈不是順理成章!因此,這一點也可成為犯人是左撇子的證據。
「我是洗耳恭聽的呀。可是妳的歌聲實在太美妙了,我才為之出神而不覺置身何處呢!好的音樂,由於繞樑時長,所以唱完仍不馬上鼓掌叫好呀。」
大塚律師進一步的,把那些堆積如山的報告,一份份地反覆翻閱,像探索叢林密樹似地,細分精剖,去詳加辨析,連細節也不放過;甚至檢察官和報告的一言一語都不忽略,均仔細地調查下去。
聽了她的話,大塚欽三移動著手指撫摸著徑子的面頰。
「還是覺得有所不便。」又傳來桐子的聲音。不過,比以前微弱。
五個人結伴出來,三個邊吵邊嚷地走在前面。另外兩位留下來站著,其中一個是信子,另一個就是柳田桐子。阿部是不管在如何黑暗的地方,都有把握分辨出桐子的影子的。看到桐子站在那裡,阿部從建築物的陰影裡走出來。他已經計畫好要裝作由某一個地方回家途中,偶然遇到的樣子。
「是的。」柳田桐子低聲回答。阿部終於實實在在地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那是好久www•hetubook.com.com以前曾經聆聽過的嬌嫩的語調。對阿部而言,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夢裡情景一樣。
大塚欽三知道擔當公辯律師的人,忽略了他發現的那幾點。因為如果他們注意到了那些,筆錄上必然會記載的。可是,在讀過的公辯律師辯護要旨中,沒有一個地方提出那類的疑問。
「我們這種行業,是侍候客人的玩意兒。」名叫信子的姑娘笑容可掬的開口說。信子這位女孩從這家酒吧開張那天就來了。她個子高高的,經常把和服的前衿敞開,顯得風流俊俏的,「是我把她從九州找來的。」
隔天晚上八點左右,阿部啟一拿出前夜「海草」酒吧女老闆給他的名片,撥動電話。當他向聽筒呼叫:請麗惠子聽電話時,對方帶著意外的口吻反問:「你找麗惠子小姐?有沒有搞錯呢?」由這一往一復的問答,他知道新來的桐子沒有陪侍過客人。
「信子小姐的公寓在什麼地方?」阿部啟一這時才開口。
「嘿。」桐子曖昧地說,「我不太清楚。」
「嘿!」阿部雖然感到意外,可是對它卻沒有興趣。他的腳早已移到喫茶店明亮的門前了。
「對不起。」大塚欽三面帶苦笑地向她道歉,「到妳這裡來,我並不想為妳帶來愁雲。可是,不知怎麼搞的,我無法把那團愁雲趕走。」
「既然如此,我就可以和妳談談了。妳也收到我寄到九州妳家的信了?大概也讀了那些信吧……」
桐子又陷入沉默,毫不作聲。但是,可想像得到,這一次她心中是在考慮什麼?才躊躇沒有馬上回答。由聽筒可以聽到那邊不斷傳來人的話聲和吉他的聲音。
桐子先是吃了一驚,然後無可奈何地跟著信子向阿部低頭作禮。阿部連忙抓住這個機會,開始展開攻勢。
再就被告來說,由於各方的證人所作證言,都可以確證他為人誠實。他之所以向渡邊菊老太太借高利貸,目的也只是為了私下墊補遺失的修學旅行費,三萬八千餘圓而已。
「別家多麼熱鬧呀!」徑子拿起銚子酒說:「把心事擺開,讓您的臉開朗起來如何?」
聽到這句話,阿部啟一倒吞了一口口水。以前,他已把名片給了桐子。他寄了信給她,所以一聽西本介紹他的名字時,他以為桐子會馬上轉過頭來看他的。然而事實卻不然,桐子仍然低垂眼簾,俯視著果汁的杯緣,可能她認為和客人談話的是女老闆,與自己不相干吧!想想,「阿部」這個姓在日本是既平凡又不稀奇。
「麗惠子小姐,下班的時間到了。」
「從前我曾在東京和妳碰過一次面。妳還記得嗎?」
這裡是大塚經常光顧,知之甚稔的地方。對這一家的女老闆的脾氣,也早已摸得一清二楚,連這裡的女傭人也熟悉透了。因為自從和徑子開始交往以來,就一直光臨這一家。
「好久沒去過了,」大塚搖著頭說,「去打高爾夫球吧。」
「是真的。如果是莫名其妙的顧客,絕不會讓麗惠子獨自留下來的。我告訴她是阿部先生啊。麗惠子小姐,萬事拜託了。」
「去啊。」徑子依偎在他的胸前說。
「信子。」聲音低低的,是位年輕客人。
信子聽了頷首答應。然後望著阿部和桐子說:「我先走一步。」她按著和服的前襬,急急忙忙地彎身鑽進車裡。車中的男人好像又把身體挪動了一下。她伸出手敲敲車門把它關上了。
「嘿,妳嘛!」西本的眼光游移於信子和桐子身上,好像在為她們打分數似的。
對像柳田正夫這樣端正可靠而且謹慎的男人而言,這種痛苦必是非同小可,那是可以想像得到的。身為審案人員的檢察官,對柳田正夫的這種心理狀態,豈不是更應該去了解的嗎?當柳田正夫看到被殺害的渡邊菊老太太的屍體時,首先出現他腦海的恐怕是:一旦開始搜查,借貸契約的事便會被揭露曝光,後果將不堪設想之類的事吧。也就是說,他趁機奪走借貸契約的動機,不是想藉此把向渡邊菊老太太所借的錢矇混了事,他只想隱藏自己曾向菊老太太高利借錢的事實。
不見桐子的回聲。他以為電話掛掉了,卻又不然,從聽筒裡,還可以聽到那一端音樂的聲音。
「這麼說:那位姑娘現在住在女老闆的公寓裡囉?」
「昨晚真是謝謝。」信子和顏悅色地鞠躬。
平常拉出衣櫃抽屜時,要是開啟人心平氣和,不慌不忙,那麼開啟時抽屜的左右角平均的拉出,既好開又正常。若是由於急忙或慌張,則開啟時抽屜右邊會比較突出。那是因為開啟人匆忙之間右手會不知不覺地特別用力去拉衣櫃的右環的緣故。
「是的。」信子回答,「來慢了一步。明晚務請早點光臨。」
大塚所持的理由是這樣的:由渡邊菊老太太頭部,以及面頰滴落到榻榻米上的血很少。那小量的血之所以沾到柳田正夫的褲子下襬這事實,正可以說明,被害者的血沾上榻榻米之後不久,柳田正夫才進入,在不知不覺中讓褲子下襬沾上榻榻米的血。
當大塚律師閱讀有關柳田正夫殺害放高利貸老太婆事件報告時,是下列幾點引起他的懷疑的:
「是的。」桐子說:「對不起。」像是知會他似的,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她最後的聲音在阿部耳中嗡嗡作響。
再者,對於被告下列的口供:「當我到達渡邊菊老太太家時,正門開著,只有紙帳相隔,裡面燈光明亮。我以為菊老太太正等著我尚未就寢,心中正想糟糕,嘴巴卻直向她道『晚安』,可是經兩、三回仍不見回答,我以為老人家在假寐,就把紙帳打開,才發現不鋪地板的露地房中,左側有八疊榻榻米大的那間,紙帳沒關。仔細看才發現渡邊菊老太太仰臥在衣櫃前,我還以為她在假寐。可是,喊她也不見她要起身的樣子,長方形火盆上掛著的鐵壺已傾倒,熱水四溢,榻榻米上有水濺上揚的灰塵。」「發現菊老太太的臉也沾滿血,心想不得了,應該趕快去報警,那時因不見菊老太太轉動身體,乃斷定她是被殺絕命。」「一旦警察開始偵查,我交給她的借貸契約將會暴露,遂而我以高利貸借錢的事也將被查悉,那時必然羞恥得無顏對學校、家長會、社會,乃當下決定盜出借貸契約。於是脫鞋子,走向招待室。……」等,檢察官認為出乎常情,因為,依檢察官的判斷,被告柳田正夫既知渡邊菊老太太被殺殞命,又因想竊取借貸契約的緣故,撬開衣櫃,而後若無其事地泰然返家,那是極端不合情理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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