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聲記
五
原澤寫下這一句俳句，由近藤朗讀出來，跟著，原澤解釋道：
「那麼，等一下聽聽錄音帶，高興高興。好，現在收拾東西回去吧。」
「聽，慈悲心鳥叫了。」
說著，福地嘉六也向前眺望。
「大家似乎都受了剛才那對情侶的講話聲的影響！」
伍重（越水）
「聯句大部分都不錯。你把已經寫出來的俳句，從頭到底念一遍給大家聽聽，怎麼樣？」
「可是，談話聲曾經一度中斷，過了半天才重新開始。這倒讓人很焦急。尤其原澤急得差點跳腳。」
「到了這時候，再聽這種鳥叫。才感到神清氣爽。」妻我說道。
「講話的聲音是有的，而且是喁喁情話。那時候，又正好有鳥叫，所以沒有停止錄音，把情話也錄下來了。」
「他們的親密的聲音，從聚音器裡不斷傳過來，可真惹人心煩。而且，我們這邊，四個人都是男子漢，枯守一晚。」
富亭（妻我）
原澤的面色有些為難。
伍重（越水）
夜深人靜時雜草叢生群鶯飛低聲傳人語
原澤還在自讚。
「口風如不穩真情實話全托出天機盡洩露。」
昏沉沉夜空籠罩著千壑萬山晦暗如潑墨
「非常愉快的，還是居然聽到了男女情話。雖然聽不清，可是原澤生出了許多想像，弄得聯句都很特別，接不下去了。」
值此一瞬間畫眉鳥曳聲高叫不如同死去和圖書
「那個地方，既沒有別墅，也沒有其他的房屋。晚上非常寂靜，他們倒是真會尋找地方。」
越水站在福地嘉六的身邊，邊笑邊說。
加上福地嘉六，一共六個人，走向草地，準備把昨天放置的聚音器拿下來。寒冷的晨風吹掉了人們的睡意。草上的露水一直濡濕到襪子的上部。
「昨天晚上，我們聯句。」旁邊的妻我對福地嘉六說道。「單是整夜守候鳥叫，恐怕煩悶，所以聯句，原澤還特為回到府上去取書。」
敏生（進藤）
「錄下了什麼？」
「值此一瞬間畫眉鳥曳聲高叫不如同死去」。
「不，不會。從旅館到這裏，還有很大一段距離呢。距離最近的是川島旅館，就是從川島旅館到這裏，也相當的遠。而且，不到這裏來，一樣可以談情說愛的地方，還多得很！」
「那也好。而且，這樣的俳句。一直聯下去，也不會有好句子。」
妻我鄭重其事地望著大家。
福地嘉六轉身問他。
這一次，還是由年輕的原澤爬上樹去，把掛在樹枝上的聚音器拿下。
靜悄悄私語在森天萬木之中深夜的原野
他不禁苦笑。
菊舍（原澤）
寫完之後，原澤繃起臉說道：
「哎呀，糟糕。你真不愧是老行尊，一說就說了出來。」
「喂，原澤。剛才你那句俳句實在拔群，不過，還有一兩個字可以改動。你說：『夜鶯啼叫後喁喁細語https://m.hetubook.com.com談情話句句如謎星』，如果改為『夜鶯啼叫中』，要更恰當一些。」
一直專心靜聽的越水說道：
「既然如此，不如把氣氛換一換，聯句就到此處為止吧。」他提出方案。
原澤不理他的回答，一直說下去：
「剛才那兩個人，現在不知走到哪裡去了？」
火車的聲音在白霧中轟隆駛過。淺間山的頂峰和白煙上，照射著淡淡的陽光。
突然間，畫眉的啼叫聲，劃破了夜空。
攀在樹上的原澤，把錄音器遞下來，交到伸出雙手的妻我和越水的手裏，同時說道：
福地嘉六在談他的兒子，吩咐司機幫手整理東西。
說時，指向二百米正前方。那裏是落葉松和樅樹的樹林。
「也許是下榻在旅館的客人，到附近來散步。」
「夜鶯啼叫中……果然不錯，換一個字，味道就濃得多。」
伍重（越水）
「昨天晚上錄音，有些雜聲。」
口風如不穩真情實話全托出天機盡洩露
「噢，怪不得剛才原澤先生說，錄下了很有意思的聲音。」
「諸位，昨天晚上都累了吧！」
原澤做完了工作，從樹枝上一步一步下降：
「今天晚上的聯句，可有些特別呢！」
越水低聲說道。
進藤聽到這裏，仰頭說道：
下降到地面，掏出手絹擦乾被露水沾濕的手。
大家七手八腳，有的抱聚音器，有的把電線纏好，回到別墅，又把昨晚帶來的東西整理清楚，全部裝到汽車裏。
「我說的就是這件事和_圖_書，社長先生。只是聲音很小，講話的內容，無法分辨出來；不過大家都很注意。那時候，正有貓頭鷹啼叫，更顯得情意纏綿了。」
——第二天早晨，四個人還在大睡，大門口已經有人敲門，是福地嘉六。
「講話的地方，比我們企圖收集鳥叫的地方，要低得多。我們的聚音器掛在樹上，這一對情侶在的地方，大概是在那附近。」
「可是，很奇怪。其他的別墅裏，還沒有人來啊！」他自言自語。
菊舍（原澤）
「總而言之，書本上是這樣說的。我這一句，打算表現的是縱情的女人，在那一瞬間的歡喜中，不理人世間還會有什麼非難，情願一同死去。」
進藤於是扯起腔調唱讀出來。
「根據野鳥『歲時記』這本書，畫眉鳥的叫聲就同剛才我們聽到的一樣，陰陰慘慘，所以，古時候稱牠為鵺鳥：據說，這種鳥一開口，就要死人，這是很不吉祥的迷信。聽說，這是九州一帶的傳說，妻我前輩多年住在九州，不知道聽見過沒有。」說著，眼望妻我。妻我卻連連搖頭，說道：「從來沒有聽說過。」
越水望著進藤說道：
越水笑道。進藤在旁擦鼻涕。
汽車駛到福地嘉六的家，大約要十分鐘，可是清晨的公路上，既無車輛，又無行人，只用七分鐘就駛到大門。
深夜森林下情侶心絃連震盪同度此良宵
「這就很淒慘了。」
富亭（妻我）
「今天早晨，不是令郎開車？」
「可惜了，三點鐘就和-圖-書睡，時間太早。天亮的時候，群鳥齊鳴，你們竟然沒有聽見吧！」
進藤在這一俳句後面，連接下去。
富亭（妻我）
「可是，我們的錄音很有得意之作呢？……社長先生，我們錄下了很有意思的聲音。」
進藤也表示同感。
陣陣杜鵑鳥曳帶黃昏的殘光掠過了長空
其餘三人聽見聲音也都起身，他望著三人笑道。
原澤呷了一口威士忌。
進藤在旁邊插嘴。
蜷縮在被窩中的四個人之中，原澤起身，開門迎接福地嘉六進來。
「哎呀，錄音帶還擺在上面。」福地嘉六望著錄音機。
「不過，我是有感於眼前的情形，有了靈感。才寫出這一句的。」
這是妻我的話，這時，進藤打了一個大噴嚏。
「哎呀，原來如此。你們真是熱心。我對於俳句可是一竅不通，不過，照我想，一邊聽野鳥的叫聲，一邊有這樣的趣味，一定是非常愉快。」
他也開了一句玩笑，慈悲心鳥、貓頭鷹和畫眉叫聲交替不斷。從這時起，直到天亮，都是夜間的鳥的世界了。
「一直到今天早晨三點鐘才睡。」原澤答道。
敏生（進藤）
福地嘉六說完，又側著頭想道：
拒絕通名姓竹笠低垂半遮面任守卒猜疑
越水說完，又問大家願不願意喝茶。其餘三個人，也沒有說什麼，都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噢，一定有講話聲或狗叫聲。」
「那傢伙貪睡早覺，這時候是起不來的
m.hetubook.com.com。」福地嘉六心裏本來認為，既然是聽野鳥的叫聲，就應該專心致志，心無旁騖；不過，他還是客套一番，這樣說道。
高原的士公司社長福地嘉六對在別墅過夜的四個人說，大家大概相當疲倦，不如到舍下去吃早餐，一邊聽，一邊由他講解錄音帶播放出來的野鳥的叫聲。
來者是何人木圓殿深夜之中竟嗽咳連聲
「現在不說，將來給你聽的時候，你大概就明白了。」
本來一向是年輕的原澤給大家服務，但因已有幾分醉意，就由進藤代替。他把暖水壺的熱水，連同紅茶，一一倒在四個茶碗裡。
竊竊私語中貓頭鷹接連啼叫深沉如鼓聲
敏生（進藤）
原澤望著窗外說道。今天早晨駛來的汽車不是的士，而是福地嘉六的公司的白牌汽車。
夜鶯啼叫後喁喁細語談情話句句如謎星
菊舍（原澤）
以妻我為首的四個人，向福地表示謝意。大家都因為睡眠不足和疲勞，感到周身無力。錄了音的錄音帶一共五卷。
山間美庭院星星散散小茅店空寂無人住
「很對不起，過去已經有人寫過這樣的俳句。橋本多佳子早有同樣的一句，也是寫女人，也是鳥叫，也說願死！」
福地嘉六催促。
「真怪啊。那麼晚的時間，還出來散步，也許是另外的別墅裏面的人。」
正說到這裡，妻我突然插嘴對原澤說道：
越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