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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底的光芒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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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那的駒根嗎?」
問題出在對方的態度。今天晚上在淺間的聚談,只能算是事前刺探。為了揣測中部光學的意願,高原光學尚未提出太多具體條件。稍有說明的只是他們即將進口新型的鏡頭研磨機,希望將原本的兩部研磨機出借給中部光學使用,以及可以提供融資等。不過這兩件事都必須等到正式交涉後才能有明確結果。
「哪裏,受照顧的是我。」
她的手掌在女傭端來的溫茶杯上摩挲,藉以安定自己怦怦然的心跳。
說這話時他一副經驗老到的樣子,並且佯裝這些錢其實有沒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他跑掉了。」
一位鄰居的男子向她打招呼,迅速走了過去。
「他們兩人可真是足智多謀。」
「嗯。在辰野到餘田的途中。那是一處夾在駒岳山塊和天龍川之間,南北向、狹長的伊那盆地。空氣清新,是個絕佳的地方。那裏很適合設立光學工業公司。」
「也許是關於他們成立新公司的事吧。」
「上回,非常失禮。」
「他來幹什麼?」
「把敝公司那兩部機器搬過來用怎麼樣?跟這種比較起來,精密度和效率都會有所差別。」
畢竟,弓島比較聽話。
多摩子一面抽菸一面說:
「歡迎,謝謝…」
「弓島先生也打高爾夫球?那天,我們一塊兒打吧。」
倉橋市太一身工作服未脫地出現在面前。
多摩子淺淺一笑地看著倉橋,倉橋亟欲逃離她的視線。
「真是的,又這麼任性。」
「不過,最近研磨鏡頭不像以前得靠第六感,科技的發展使設計可以由電腦完成。所以,舊型工所的技術已經普遍被科學技術所取代了。」
「新公司?是什麼樣的新公司呢?」
「對不起,打擾了。」
在加須子下車時,弓島又一次緊握她的手。
「不瞞您說,我們打算創立一家榮光精密光學公司。詳細情形將來會向您解釋,現在先向您打聲招呼。」
「這位是我的小姑,多摩子。……這位是高原光學的弓島總經理。」
而後,太田會再度出現。
「我想,有些事妳嫂嫂自然會告訴妳。也許有機會我會向妳討教,不過今天不便打擾,今後,希望有幸能和貴公司合作愉快。讓我參觀參觀貴公司好嗎?董事閣下,能否請妳帶路?」
「那太好了。每個月我至少會到東京的營業所兩趟。到時候一定跟妳聯絡。」
「奇怪。森崎先生才倒閉不久,而山中也是在東京惹了禍才逃到這兒,也許森崎是共犯沒錯,但是,他們兩人怎麼可能大模大樣地開起新公司呢?」
「我對抽象畫比較有興趣,不是具象的。」
加須子向她微笑道。
弓島總經理故意睜亮眼睛。
「這種風景就像名信片,沒有人會感動。」
「不是,我不知道他自己怎麼想。只是看他一直單身,我才這麼猜測的。」
「說實話,我的高爾夫球技術不怎麼樣。如果是迪斯可,那是沒話說——高桿。」
「少拍馬屁了。我要和工人一塊兒工作,那有時間打扮。」
「聽說,高原光學的總經理今天拜訪貴公司?」
加須子領會她的意思後,漲紅臉,趕緊換了話題。
「非常謝謝。」
「嗯,似乎稍微老式了一點。」
「晚上就到酒吧……」
加須子一時之間實在提不起高原光學的事,只好託辭延緩半晌。
小姑多摩子回家來了。
「可能是提早結束才回家來。」
加須子覺得弓島方才那段話傷害了倉橋的自尊,然後礙於他正在參觀工廠,不能掉回頭去向倉橋解釋。雖然弓島的話不無道理,但此時此地,這段話無疑是在批判倉橋「古老」的手藝。雖然弓島的語氣溫和,事實上卻咄咄逼人;況且多摩子還附和他,才叫加須子更過意不去。
「這種景色太通俗了,一點也激不起藝術的感動。」
「科技是日新月異的。現在相機業能夠進入大量生產時代,也是拜科技之賜。過去,鏡頭的製造必須仰賴優秀的人才,而這正是阻礙大量生產的原因之一。」
加須子想勸阻多摩子,但是想到她才回到家,不好馬上潑她冷水,加之晚上要前往「絹半」赴約,所以她不希望多摩子使性子,便勉強答應她。
「您好。」
「這兩個人實在無恥,所以也很難預料他們會怎麼做。這樣看來,凱艾光學分明就是惡性倒閉,讓我們這些衛星業者吃盡苦頭,真是惡劣。」
「我先走了。」
多摩子快活地說。
「沒有。……我告訴他社長不在,他一聲不響就走了。不過,他說明天還會再來。」
多摩子不但對研磨鏡頭一無所知,甚至莽撞地附和別人,不顧為自己公司賣命的倉橋的心情。大體而言,中小企業的員工對大工廠自有一種自卑感,而這種心理有時會變成鄙視的態度。
那天以後過了三四日,加須子一直沒有接到任何弓島的消息。不過一想到弓島暗地裏在調查中部光學的生產狀況、生產量、產品品質等,她就禁不住緊張,於是交代倉橋加強檢查與驗貨。
「少來了,這是工作服。」
弓島讚歎窗外的山景。彷彿從湖畔延伸上去的青山翠綠動人。這時候,反方向的穗高、槍山峰頂應該是積雪可見才是。
這次加須和_圖_書子沒有先前那般驚異,她明白弓島的心理。
弓島壓低聲音,大眼睛凝望著加須子。在他深深的眼眸裏,包含萬種心緒。加須子靦腆吃驚地覆下睫眉。
多摩子輕俏地敞開雙手,聳聳肩。
倉橋又說,倉橋稱加須子為社長。
「晚安!」
「那裡,和貴公司的技|師比起來,倉橋只是舊式的工匠,敝公司都是靠他一個人支撐。」
「這個好像有點不正常。像高原光學這種大公司,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優厚。況且,我們才因凱艾光學的事,內部受了很大的打擊。如果勉強說是救濟,或許說得過去,但是,這種全面性的援助,他們的居心就令人費解了。」
「高原光學的總經理是誰呀?」
駛進岡谷鎮,弓島送加須子到家門前。過了晚上十點,這一帶地方的人家全都關了門,熄滅燈火。屬於北國的矮頂深簷街貌,深深膩在沉寂的睡夢中。
她仔細端詳補好妝的嫂嫂。
「哇,好美。」
「社長,森崎先生打電話來。」
「後來,我恐怕妳生氣了,所以前些日子一直不敢打電話給妳。可是今天,我再也按捺不住了,找個視察理由,便奔了過來。加須子,妳沒生我的氣吧。」
「當然比不上現代科技啦。」
「哪裏,給您添麻煩。」
「哪裏,她比較高挑就是了。……因為是亡夫唯一的妹妹,從小嬌生慣養。」
「新公司到底會設在哪裏?難道在東京?」
「這個……」
加須子苦笑,逕自走向會客室。
加須子送倉橋至玄關,他孤獨的背影在夜閽人靜的街道上曳著長長的黑影。彷彿間,倉橋市太的孤獨逐漸與月光融成一體。
「他們吃這行飯時間已經不短了,恐怕也只能重操舊業,搞搞光學。」
太田育太郎誘勸這些窘困的業者成為利用空頭支票借款的「合夥人」。因為無法向銀行借到錢而正走投無路的業者,往往受其言辭蠱惑。不假深思便貿然接受太田另尋借錢機會的建議。這是溺水者攀草求生的心理。事實上,太田會去找合夥借錢的搭擋。在業界,人們便把這個搭擋稱為「新娘」。而交換票據順利完成,現金也拿到手,這居中介紹「新娘」的太田便是「媒人」了。
聽完加須子陳述後,倉橋歪著脖子思忖。
「嗯,不久我們將重長計議。預定是明年竣工,反正也不急嘛。」
「啊哈,是前衛藝術哪。」
歸途的車上,弓島曾說不久準備跟那兩人斷絕來往。但是事情未明朗前加須子仍不免難安。
這是淺間溫泉見面後第一次接獲他的電話。
「謝謝您,我對貴公司已經有了整體認識。」
「呃……有人打電話來,我去接電話了。」
「晚安。」
「多摩子也是公司的董事呢。」
「百合小姐,請倉橋先生進來。」
話說回來,最令加須子憂心忡忡的是山中與森崎這兩位惡名昭彰的人竟然跟隨在弓島身旁。公司若要經營穩當,必須遠離居心叵測者。但是,弓島總經理似乎拿他兩人當親信,這其中不知原委為何。
「請多多關照。」
「謝謝。」
倉橋的分析不無道理。因為研磨鏡頭的衛星業者一窮二白,立場薄弱,受了騙提出告訴,往往也是無疾而終。不如靜觀其變,看看是否能夠收回一些債款。如果僅是森崎和山中兩人合資新組公司,屆時業者不會有人與之交往,受騙的債權人將群起採取法律行動;但是現在有高原光學幫忙,債權人有希望換回一點債款。所以斷然不會貿然行動。
弓島倏忽換了表情語氣,眼睛看著多摩子。
加須子坐在鏡檯前,迅速補上妝。多摩子從背後看著鏡中的嫂嫂。
「他叫弓島。妳知道,高原光學是家大型相機公司。」
首先兩人討好弓島,造成高原光學可能資助的假象,藉以逃避債權人的追逼;然後暗地裏使新公司漸上軌道,再謀計策。
聞言,加須子也無法解釋,如果說對方一片好意,那麼對方明明是生意人,而且弓島總經理乃是業界有名的厲害角色,僅憑好意,不足以成為充分理由。
而加須子方才之所以這般冷淡,是因為弓島給她的衝擊尚未褪去。這對倉橋來說似乎不太公平。
這種情況持續一段了時日。有一天,當加須子正在查對帳簿時,倉橋激動的走進辦公室。
「您的口氣有點失禮哦。」
「他有沒有提到關於支票的事?」
森崎開始對弓島禮讚一番。
弓島回過頭。
「哦,不會的。」
「哦,妳也打高爾夫球?」
「對了,你還沒結婚嘛。」
「哦,您的負荷很重。」
最後這句話好像自言自語。
多摩子意味深長地笑笑,彷彿隨時會迸出「倉橋先生喜歡嫂嫂」這句可怕的話。
倉橋愛理不理地答道。
「對不起,我是弓島。」
「恭喜你們。」
加須子用當地的方言回禮,立刻走進屋去。這個人的一聲晚安喚醒她的沉思。
「彼此彼此。……沒想到高原光學的總經理這麼開明。」
這時候,倉橋沉緩地踱進來。
雖然倉橋不曾表示過,但加須子能了解他的心意;他對加須子細心的體恤是他完全投入工作的力量。無可諱言,在丈夫去世後,工廠一點一滴的成長都m.hetubook.com.com是倉橋的功勞。
多摩子叫住他。
「對不起。妳的差點多少?」
「是啊。不久就可以當廢料了。」
有位職員走進來。
加須子想起弓島在汽車內握著她的手向她低喃的話,他分明說不久後將與兩人斷絕來往。
「很抱歉,過去給貴公司增加不少困擾。」
加須子很客套地祝賀。雖然曾經揣測他會利用惡性倒閉另起爐灶,卻沒想到會這麼快。看來,弓島在背後坐鎮是必然的事實了。
多摩子笑盈盈地行禮。
倉橋憤憤不平,似乎弓島幫助他們兩人,使他對森崎與山中更加反感。
其中,弓島特別強調,在鏡頭研磨技術現代化的過程中,老式手藝工匠的時代已經過去。或許是因為倉橋不友善的態度激怒了他,或許是敏感的弓島,早就察覺倉橋對加須子的愛慕吧。這時,一直沉默的多摩子在後面說話了。
「請坐……我不在時,有沒有什麼緊急的事?」
「啊!真的?」
「無聊嘛。太沒意思了……嫂嫂,今天晚上做點好吃的菜,幫我洗洗塵怎麼樣?」
「高原光學的弓島總經理來拜訪。」
「哦,我對這種景致不感興趣。」
說到這裏,弓島換個方式又說:
雖然倉橋不太在意,加須子明白他也不喜歡多摩子這種類型的女孩子。但是,她不忍心看倉橋一直打光棍下去,同時她也明瞭倉橋的心意,若是他不結婚,對加須子也會有壓力。頭痛的是,現在如果失去倉橋,中部光學馬上會崩潰。
「過去給您們惹麻煩,我實在萬分羞愧。這次,我們會好好努力。」
「恕不奉告。不過,弓島先生,您屬於單點差點吧!」
弓島依工作順序參觀。來到鏡頭研磨機前,他打量面前的機器。
弓島的眼睛移向加須子背後,加須子移挪身子,讓多摩子趨前來。
「多摩子小姐,跟妳見面很愉快。」
「不都是。」
「也許妳是從小看膩了這風景吧。請問,妳偏好那種畫派呢?」
「本來是啊。不過路上和同伴吵了一架,乾脆先回來了。」
「隨時隨地,你都這麼忙嗎?」
「百合小姐,幫我倒杯茶。」
加須子不得已只好加以勸止。丈夫還在世時,多摩子對倉橋的態度就沒大沒小,到東京後偶爾回家,也是這般小姐脾氣。在多摩子眼裏,或許這個待在鄉下幾十年的倉橋看起來好促狹吧。
「家裏沒有,它們全都在東京。如果您有空到東京,可以打電話給我。」
「噯,真無聊。」
「好像有了。」
「剛才聽妳嫂嫂說,妳在東京學畫?」
加須子留下倉橋,逕自邁進起居室。她自己也了解,她對倉橋是冷漠了些。
「唔,我也不知道。……不過,有人說高原光學的弓島總經理是贊助人之一。」
「先別談太田的事了,您今天晚上討論了些什麼?」
——近來急需要一筆錢,可不可以先通融個三百萬圓。只要支票就行了。
加須子伏跪行禮。
「這得看事情忙不忙了,最多三天。」
加須子苦笑一番。
加須子領弓島走過走廊,前往工廠。被稱作董事閣下的多摩子也隨行。
從「絹半」看去,湖畔的碼頭近在咫尺。準六點半,加須子抵達正門入口。她換了打扮,全身顯得素靜樸實。這是顧慮小姑的眼光所致。她被邀請進入日式榻榻米房間。
弓島突然親暱地喚她的名子,加須子驟然間無言以對。當她聽說弓島獨自來訪時,便猜想這並非單純的視察。但是她也沒料到弓島會有這種舉措。就在她感覺會客室的氣氛愈來愈濃得化不開時,多摩子端著茶,輕飄飄地走進屋來。
「社長,聽說山中和森崎準備創設新公司。」
加須子楞了一下。這沒有事先聯絡的來訪,使她暗生驚懼。
由於太田曾經鼎力幫忙,由他居中利用空頭支票借錢,加上他的態度從容不迫,業者勢難拒絕,於是便開了張他要求的數目的支票。
「應該的。」
「嫂嫂,晚上不是有人請客嗎?留我一個人在家吃飯,多沒意思。」
來到另一個部門,作業人員從瀝青上拆下鏡片。弓島拿起一個鏡片對著明晃晃的窗口透視。
「嗨,嫂嫂。」
弓島說這句話的表情彷彿他了解加須子的壓力,他細心的體恤使加須子內心微微激動。雖然是個年輕的總經理,弓島深諳人情世故。
「待會兒再告訴妳。本來我也打算和妳好好商量的。」
太田年約四十四五歲,體態威儀。他經常會在一些奇妙的場合冒冒失失地出現。
「唉呀!」
直到弓島賓士車的紅色尾燈在狹窄的街道那頭消失前,加須子佇立在原地不動。這不是出於禮貌,而是他帶給她的震撼久久不散,使她無法立刻走進屋內。弓島的手的感覺,彷彿沁在她的掌心,不肯消失。
「目前,名義上由我出任社長。我請山中先生負責總經理的業務。」
「沒有。他不會向我說的。」
「噯,就是這樣嘛。」
回到正屋,一身綠色俏麗洋裝的多摩子站在那兒。她的打扮使幽暗的屋內頓時明亮起來。
多摩子挺起胸脯。
「我唸高中時都叫他叔叔了。哦!快替他找個太太吧,太可憐囉。」
「我太感動了。下次有機會,我陪妳和-圖-書到輕井澤一帶玩玩好嗎?」
「沒什麼有趣的事情。」
他會留到現在,一定是亟望了解事情經過。
多摩子把視線從弓島臉上移到加須子臉上,姿態婉約地垂下頭。
「您就是倉橋先生,久仰大名。我聽說您的技術無人可比。」
多摩子從她背後悄悄說,但是加須子不為所動。如果她換了衣服與弓島見面,往後多摩子會有更多的話題。
弓島向多摩子微笑。
「噯,難道他自己不想結婚?」
「等會兒再告訴您。」
「哦,我是一點天分也沒有。不過我堂哥那兒常有一些畫商會拿畫來賣,所以倒也積了一些。可是我不嗜此道啦,所以他們也不敢來煩我。如果是多摩子小姐的畫,我倒希望有眼福,得以欣賞欣賞。」
「絹半」的創始人乃是「絲綢商半七」先生。
倉橋個性樸實,八成會和高原光學的弓島總經理合不來。但是若依倉橋的主張,中部光學只有跟那些二流相機公司來往的機會,勢難有所突破發展。因此高原光學的建議無疑是加須子的一線希望。
倉橋壓低肩膀進來。
加須子按捺不住緊張了。
為什麼設立新公司時,不急著建築工廠呢?理由何在。
倉橋似乎有話要說,但礙於多摩子在場,遂默默走了出去。
現在的太田已經沒落了,但是他的父親曾是大銀行的首腦人物。太田就是利用父親的庇蔭,在銀行界打通關係,專門乘人之危,居中介紹利用空頭支票借款事宜,以此為副業。他似乎有個專門的正常職業,但是可能因為副業收入頗饒,他反倒專心搞起副業來了,儼然以此為「正業」。
難道成立新公司是森崎與山中掩耳盜鈴的計謀。
「才不呢。每次我回家,你都是穿那一套工作服,拚命在工作,一點也沒改變過。你有沒有什麼有趣的生活?」
「很抱歉,這裏不適合說那些話的。」
「嫂子,妳不能稍微打扮打扮嗎?」
加須子對多摩子的態度與言辭捏把冷汗。如果是在會客室,她尚可放任,但這裏是工廠,有許多作業員必須專心工作。她為什麼不替這些人想呢。多摩子對第一次見面的弓島極盡親暱之舉動。
她心想,總經理來訪,必定伴隨有營業部經理或技術部門的首腦人物等。
他伸長了脖子問。
倉橋佩服地說。
他們兩人究竟準備在上諏訪徘徊多久的時日呢。加須子可以感覺得到,他們兩人是存心想利用弓島,但是弓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不可能天真上當。或許弓島自有打算準備收服兩人並加以擺佈。但是事實她不知曉,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森崎宣佈凱艾光學倒閉,卻私藏一筆可觀的資金。
「我們到那邊去吧,總經理也很忙。」
他向加須子微笑。
「您的小姑……啊,就是您先生的妹妹?」
「地方髒亂,真不好意思。」
「啊,多摩子小姐。」
離開這一部門,加須子帶領弓島來到取芯部門。倉橋立於作業員背後,加須子示意他過來。
「哦,社長。」
「太田先生?」
森崎開始今天晚上的主題。
「在東京學畫。女子大學畢業後就一直待在東京。」
「太好了,還好我沒換衣服。」
倉橋似乎有話要說,卻改了主意,簡略報告當天工作情形後,施禮退出。
「怪可怕的。他會不會以為我們經營不佳,所以特地露面。」
多摩子在笑,眼中有追究嫂嫂的意味。
他嘟囔著放下鏡片。
「嗯……還有一些事要處理。同時,我也想知道今天晚上交涉的結果如何。」
尚未組合前的零散鏡片,一般人分不出是那家光學公司的產品,而弓島竟擁有辨識的能力。
說這些話時,弓島正從取芯部門走到下一個組合部門的途中。倉橋瞪著眼睛看著他的背影。
兩人送弓島至玄關,弓島坐上停在門口的賓士汽車,在窗口揮揮手,急駛而去。
「忙是要忙的……一些應酬總是得參加。不過,我會去打打高爾夫球……」
「您小姑真漂亮。」
「我當然知道。……他幹嘛一個人到我們公司來?」
「哪裏的話。不過我有一點感想,貴工廠在管理上還需要改進,使效率再提高。下次見面時我們再詳談吧。」
「也好……妳也是公司的董事,不妨見見他。」
「啊,為什麼?即使是我這種門外漢,這美的風景也會使我產生畫它的感動呢。」
時下,高原光學廣受惡劣抨擊。大家指責他對待衛星工廠的作風卑下、苛酷、無情。然而仔細分析,這些責難乃是針對高原光學合理化的經營方式所發。過去,傳統的溫情主義包袱壓得人人喘不過氣,合理的經營理念亦無法落實,因此,許多公司企業紛紛被淘汰。加須子覺得,研磨鏡頭的衛星工廠之所以譴責高原光學,動機不過是緣於落伍的溫情主義作祟。若從這個角度來看,高原光學的迅速成長應歸功於他本身擺脫傳統束縛,落實合理經營所致。若是準備與高原光學訂立契約,加須子打算依據此一想法與之交往。
「回來啦……還好吧。」
「太田育太郎。您才走他就來了。」
尤其是山中重夫,他簽發空頭支票結清凱艾光學債權人的債權,動機分明就是詐欺。他使用卑鄙的手段從債權人和*圖*書手裏騙出切結書,其詭怪的行為與其說是犯罪,寧可說是蓄意詐欺。
加須子慌忙說:
「多摩子,妳太頑皮了。」
「有什麼事嗎?你幫我問一下好了。」
「嗯。不過,只是玩玩,沒什麼成就。」
倉橋躲避多摩子的眼光。
此刻聽見太田育太郎這個名字,加須子頓時訕訕不悅。
弓島取出香菸,多摩子隨即將小巧玲瓏的打火機舉到他面前。
「請坐。」
看來,弓島似乎也是不便拒絕,所以對她虛與委蛇。然而年輕的多摩子卻不了解。
「我也不太清楚。再觀察一段時間吧,我想不久他們就會提出條件了。」
「好,好,不過,妳喜不喜歡吃我可沒把握唷。」
「喂,倉橋先生。」
舉個例子說,每當某家光學公司因退票連連,而在向銀行告貸調頭寸時屢遭拒絕的當兒,他那風采十足的身影幾乎跟著人家的煩惱同時出現。
多摩子吐吐舌頭。
「您找我?」
「嗨,您好。」
「真是不好意思,讓您等這麼晚。」
「他為什麼不想結婚呢?」
「妳太謙虛了。從事藝術創作慣了,回家作這種研磨鏡頭的事,妳不會有興趣吧。」
「我知道那是工作服,不過,妳為什麼不|穿漂亮一點呢,妳又不是長得難看。」
她語氣稍重。
森崎精神抖擻。
多摩子興奮猶存。
聽完加須子的介紹,弓島高瘦的身軀走到身穿工作服的倉橋面前。
「吔,嫂嫂,倉橋先生沒有女朋友嗎?」
彷彿沒聽見加須子的話,倉橋將身體匍匐在研磨機上。
「我想,我能夠想像妳畫的那些畫,那一定是意境很高的作品。也許會待在家裏一陣子,我希望能欣賞一兩幅。」
他的語氣彷彿只要加須子答應成為高原光學的衛星工廠,他會立刻派人將機器運過來似的,不過,這件事需等條件談妥之後才能實現。
「倉橋先生,這位是高原光學的弓島總經理。」
原來今天早上倉橋向她匯報的消息並非空穴來風。倉橋說是謠傳,如今謠傳已證明是事實。
弓島語音明朗,笑容可掬。
「不管幾人……先請他到會客室。」
太田育太郎在這附近,不!包括在東京的光學業界,也是個惡名昭彰的人物。
「但是,我覺得事有蹊蹺。」
「上次不是來信說要到九州旅行嗎?」
「沒有。每天公事忙得不可開交,談的也都是公事,不方便問他。」
「他一個人來。」
多摩子向加須子打招呼,她的面容泛白地浮現在陰暗的室內。大大的眼睛,笑的時候表情豐富。
「呃,妳回來了。」
「美其名為技|師,其實現在的工程師並不是真的很行。他們只有學校的理論知識,缺乏實務經驗。」
要不要接受弓島的建議呢?他在旅館裏所說的話,以及在車上的舉措,這會兒重疊交錯在加須子腦海裏,擾亂她的心。
加須子從旁插道。
「我問過了。森崎先生說今天晚上六點半他和山中要在『絹半』見面,請您也去一趟。他說請您吃飯,並且要和您詳談一些事情。」
倉橋有點意興闌珊。
雖然多摩子是亡夫的妹妹,與自己無血緣關係,但是總也是小姑。於是將事情交代倉橋後,加須子先行離開。
「詳談?要談什麼啊?」
「原來如此。請多多指教。」
弓島一直望著推開門走出去的多摩子的背影。
「您回來了。」
「我那些作品不登大雅之堂。」
「不久前人家是這麼說啦。但是,最近俱樂部把我們這種灌水的高手給削了價。也就是說,被貶賣啦。」
「好像真的。我也是從別的地方聽來的,不過消息的可信度很高。」
多摩子拿出香菸。
「哦,我們商量的結果是,上諏訪一帶已經沒有適當的地點,所以打算設在駒根。」
倉橋很可能就是不滿弓島進來工廠參觀,所以才有那種態度出現。但是話說回來,從高原光學提出合作建議時,倉橋就明顯地變得焦躁了。
加須子心想糟糕了。她不留神,忘了今天是多摩子回家的第一天。自從丈夫在世時,凡是哥哥嫂嫂去的地方,多摩子一向跟隨。因為多摩子是丈夫唯一的妹妹,自小寵溺,養成她驕縱任性的個性。
「啊?」
弓島的態度不卑不亢。雖然業界有人抨擊他傲慢,但是此時此刻,他一派謙恭有禮。
意思性的乾過杯後,山中笑瞇瞇地說了。
「嗯……太田先生來過。」
弓島揩揩手後站起來。
山中施禮。
「我會等您。……您到東京出差時,通常都逗留多久呢?」
「嫂嫂,妳不覺得弓島先生很瀟灑嗎?」
加須子與多摩子並肩而立。客人在瞬間離去,現場驟然徒留空虛。
「啊哈,那麼我得向您討教一番了。」
雖然這傳聞在業界已是耳熟能詳,但是太田依舊到處橫行,無恥地找尋新的犧牲者。對於那些正為調頭寸而一籌莫展的業者來說,太田好比是盤旋在天空等待死屍的禿鷹。
「上一回,謝謝您的招待。」
加須子正在巡視工廠時,女傭百合跑來告訴她。
明知小姑這種性格,她卻在多摩子回家的第一天赴別的邀約,剛才應該拒絕才是。
「嫂嫂,妳沒問過他啊!」
三人圍著桌子坐下。隨即,多摩子說聲失陪而先行離開。
「我不知道hetubook.com.com。」
「呵呵呵。大概就是這樣了。」
事實上,丈夫去世後,公司完全靠倉橋支撐。如果說多摩子能夠在東京逍遙自在的生活,歸功於倉橋不懈的努力一點也不為過。然而多摩子似乎不明此理。因為她和倉橋太熟了,反倒忽略了這點。
事到如今也無可奈何,如果編個理由拒絕赴會,多摩子反易生疑,更鬧彆扭。對於小姑的個性,加須子有如親骨肉般瞭若指掌。
「我會去聽聽他們說什麼。請你幫我轉達吧。」
「啊!倉橋先生,您還沒走。」
倉橋挺直雙肩地走出去。
「呵!」
「多摩子小姐回來了?」
這句話益令加須子悚然不安。她回想起那天夜裏在汽車上,弓島突然握住了自己手心的感覺。
「弓島先生也喜歡畫畫?」
如此一來,原本陷於困境的業者因暫時紓解而感激太田,但是太田故意假惺惺不收酬勞,冠冕堂皇地表示人都有困難的時候。直到後來,受益的業者才會明瞭,自己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說些什麼沒有?」
「我回來啦。」
「我們別再磨蹭啦,多摩子,快換便服吧。今天晚上我做妳最愛吃的天婦羅。」
「他都幾歲啦。快三十五六了吧。」
「地方髒亂,看起來像個擺破爛的倉庫吧……」
上諏訪的旅館街沿著湖畔延伸。K紡絲會館被改建成巍峨的大飯店,湖岸的碼頭有遊覽船駛出湖面。
「你不是在學畫嗎。看到這種景色,你會不會有立刻拿起畫筆的衝動?」
「嗯,這是玉兔光學的嘛。」
「不是說要到九州嗎?」
多摩子打量加須子的裝扮,一會兒嘟著她的小嘴說:
「多摩子!」
「您挑了一個好地方。那麼,工廠什麼時候竣工?」
「嫂嫂,妳真漂亮。我說嘛,妳要好好打扮才行。」
太田利用他人的名義將這張支票拿到銀行貼現,或者向黑市換成現金;結果是付款日期一到,支票一定退票。類似這種受騙情形,僅是光學方面的公司,據傳聞就多達數十家。
「妳最好換套衣服。」
倉橋是工廠的靈魂人物。雖然鏡頭的研磨已經進步到自動化階段,但僅限於一般性研磨;細膩精密的修飾功夫必須仰賴人的手。而這道最後手續所需要的是第六感,以及類似外科手術的敏銳觸覺的手指。在研磨鏡頭的工匠中,倉橋很難得地擁有這些才能。
「有幾位?」
「新公司在什麼地方?」
道了歉後,弓島巡視完其餘部門,三人又折向會客室。女職員已經拿出來水果和濕毛巾在等候。
多摩子像孩子似地,單腳在榻榻米上跳躍。
兩人把加須子請入上座。先是對前一回晚上致歉,態度之恭敬謙卑,令人毛骨悚然。
倉橋臉上悶悶不樂。
今天發生的事兩人已經知道了,由此可見他們與弓島的關係非比尋常。
「您太客氣了。」
「三天都會很忙嗎」
「真的嗎?」
雖然對兩人防不勝防,但是森崎與山中曾居中斡旋高原光學和中部光學的合作事情,加須子不便斷然拒絕邀請。「絹半」是上諏訪一流的旅館餐廳。
「我不清楚。不過,好像沒有。」
加須子暗地裏希望小姑多摩子能和倉橋有所來往,不過雙方似乎都沒有興趣。多摩子不欣賞倉橋這種工匠型的男人,她仰慕的是大都市風流倜儻的男人。有如她姣俏的容貌,多摩的性格也外向奔放。每次返回岡谷,她總不忘記揶揄倉橋兩句。
中部光學是股份有限公司,所以多摩子也是董事之一。她是亡夫的親妹妹,中部光學屬於家族式企業。
多摩子的對答老成持重。
「請多多指教。」
「嫂嫂蒙您平日照顧,謝謝。」
倉橋絲毫不帶笑地,只將手舉在工作帽簷上施禮。
弓島用眼睛詢問加須子。
森崎與山中大喜過望地迎接她。
「他是個老好人,只要他點頭,想嫁給他的小姐一定不少。」
「呵……我跟妳一塊兒去見見這位總經理吧。」
弓島先生愉快地叫。
「這是很高雅的嗜好。有機會,真想欣賞妳的作品。」
因為倉橋沒有回答,加須子趕緊打圓場。
「噯呀!您沒看過我的畫,所以才這麼讚美哪。」
「該請教的是我。……嗯,工廠要設在那裏?」
推開會客室的門扉,高挑的弓島雙手交握背後,正凝視著牆上一幅油畫。聽見腳步聲,他回過頭。
「對不起,請問她現在做些什麼呢?」
「我知道了。」
倉橋略微不悅。
「總經理就是太勤奮了。他仗著自己年輕,總是工作過度。不過他頭腦靈活,做起事來很帶勁。在業界是很可怕的人物。」
「不愧是藝術家,觀念跟我們不一樣。」
「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客氣呢。」
「這是領班,倉橋先生。」
「可能是背後有高原光學撐腰吧。即使東京的債權人知道這個消息,一聽說是高原光學支助的,當然不會提出告訴。就算提出告訴,恐怕分文也拿不到。倒不如抱一點希望,反正有大公司幫忙,也許他們兩人會賺錢,到時候和解也許能收回部分債款。到時候,說不定債權人反而搖尾乞求山中和森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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