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數字上的風景
二
「照這樣說，是要經常睡在床上了？」
「可不是，」三原心不在焉地還回雜誌。他比安田亮子還要重視文首的那一句話，「外子時常公出，購買的火車時間表很多，似乎對於時間很為注意」，一剎那間，竟忘記了院長的存在。
「是想知道病人的秘密嗎？」院長問道。
三原坐電車到大佛前下車。還像來時一樣，小學生一路吵吵鬧鬧的。
「就是這本。」原來是一本名叫「南林」的雜誌，薄薄的，三十頁上下。三原掀開封面，先看目錄。
院長談得興起，間他願不願意看看刊登那篇隨筆的雜誌。三原答稱願看。
「我也喜歡寫一些東西，和朋友編了一本薄薄的刊物。那位太太也喜歡看，我在星期日下午去和她談談文學，她
和*圖*書在半年前還寫過隨筆。」
時間表裡詳細列明日本車站的站名，一一讀來，我就一一設想當地風景。地方支線的站名大有令人空想之餘地。豐津、崎山、油須原等，乃是九州鄉間車站站名。新莊、津谷、余目等，則是東北某地的站名。每逢看到油須原這一站，腦海裡立刻浮現出樹木繁茂的九州南部農村模樣；看到余目車站，則又想起荒涼的東北地區的某一小鎮。因此，每當無所事事的時候，我就打開火車時間表，任意瀏覽，也就隨意在日本全國之內，天南地北，四處遨遊了。
院長已經白髮蒼蒼，但梳理得很整齊，一張大臉，面色通紅。他把三原的名片放在桌上，兩人相對坐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
「因為病況沒有什麼顯著變化，不是每天去。只是每星期三和星期五去看一下。星期天下午也有時去。」
三原說了，院長點頭，吩咐護士把病歷取來。
就是這樣，我在床上用小指一指的一瞬間，全國各地的火車都停止了，人們為了追尋自己的生活，有的下車，有的上車。我只把眼睛一閉，就幻想到了所有的情景。這樣一來，我對於各線各站的火車時間瞭若指掌。火車的交叉時間乃是一定的，而乘客們的空間行動的交叉時間卻是偶然的了……
「不，不打算打聽秘密。只想問一下這位太太的病情。一般的談談，就很好了。」
「ｈｔｔps://ｗｗｗ•ｈｅtｕbｏｏｋ•ｃom•cｏm不，偶爾散散步也是可以的。她在湯河原有一門親戚，有時就到那裡住一兩晚。像這樣程度的走動，還是可以的。」醫生答道。
有此經驗之後，我的空想又發展到時間的領域。例如，我偶爾看鐘，現在正是下午一點三十六分。我就遍尋火車時間表，尋找火車在十三點三十六分到站的站名。首先尋到的是越後鐵路的一二二號列車到達關屋車站。又發現鹿兒島鐵路的第一三九號列車也有旅客在阿久根下車。第八一五號列車停在飛彈宮田站等等。
「睡一陣，起一陣，還是可以，只是不能出外。」
「數字組成的風景」的題目下面，署名「安田亮子」。啊哈，三原這才知道，她原來
ｍ.ｈeｔｕbｏｏｋ•com•coｍ叫做亮子。他於是開始閱讀這一怪題的文章。
「是公事？」
「是的。」
「她的病是肺結核。屬於開放性肺結核，是種長期病，很難痊癒。她已經病了三年，會好的希望是很小了。我曾經和安田先生講明這一點。目前正注射新的特效藥，希望保持原狀。」院長這樣說。
「你看是不是頗有點意思？」等三原看完了，院長開口問道。一笑起來，眼睛只剩下一道縫了。「只有睡長了，才會想到這樣的事情。」
「想打聽一下安田的妻子的病況。」三原道明來意之後，院長的眼光從名片轉到三原身上：
長期臥病床榻，很想閱讀各式各樣的書籍。但是，最近期間的小說大部索然無味，很多是只閱讀了三分之一，就興趣全失，而告放棄。某日，外子還家，把火車時間表忘在家裡，我在閒極無聊時，取過閒看。睡在病床上的我本來與旅行無緣，竟意外地發生興趣，它比粗劣的小說還有趣味。外子時常公出，購買的火車時間表很多，似乎對於時間很為注意，那知，它們在實際用途之外，對於病床上的我還另有不實際的用途。https://www.hetubook.com.com
「那麼，閣下每天去看病？」
馬上就找到了長谷川醫院，三原遞進了自己的普通名片。
三原聽著頗覺奇怪，院長含笑說道：
三原聽到這裡，想起了在病室看到的文學雜誌和翻譯書籍。
「那位太太對於文學有興趣。一般的病人多喜歡俳句啊、和歌啊，那位太太卻喜歡看小說，自己還寫一些短篇呢。」
「像這種病情，完全不能出外嗎？」三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