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把刀投入海中，風浪就會停止……」

「忙甚麼？」

藤助望著他的背影，想：

面松齋臉色鐵青。

「頭腦又不聰明。」

面松齋說著，一把抓起碗中的骰子。

「沼田面松齋祐光祈求過往神明賜助力，求得好卦象。請問大浦的船可否航行北前之海？不論吉凶，不論得失，但願明示。」

彌四郎叫來面松齋。

他率領兩百人從大浦出發，從鰺澤，分乘三艘船出發。

「好。」

（主公為甚麼只被那個陰陽的迷惑？）

「我們不懂八卦。」

「貪財啦……」

「是松前。」

不久，似乎出現卦象。

「好！」

「怎麼說？」

在大浦城不知組所住的房間中，藤助他們正一邊玩著擲骰子，一邊謾罵沼田面松齋。

於是三隻船離開深浦灣。

藤助問。

「把刀怎麼樣？」

「嗯。」

「可以。」

「那麼……」

「天氣怎麼樣？」

「好，我們馬上出發！」

「天甚麼？」

彌四郎拿起侍者帶來刻有「小原實守」銘文的傳家寶刀，投進海中。

「做甚麼？」

面松齋避重就輕的回答，轉身背對這群咬牙切齒的男人，走出房間。

「就是嘛。哪有人說話是用喉嚨往外擠的？哎唷，真教人混身起雞皮疙瘩，想搔癢。」

「誰來了？」

「真有意思。」

彌四郎對走進房間的面松齋說。

彌四郎急忙對船伕重兵衛說。「快點掉轉船頭。」

重兵衛沒說話，但露出不滿的神色。重兵衛出身羽州加茂灣，熟知北前海。他判斷在這種天候出海，簡直是自殺。

「喂！你要不要來玩一把？」

由於才過兩百一十天，海上的風浪仍然很大。他們離開滲沃灣，先躲在附近的深浦灣避風雨，等待浪小一點。可是天不從人願，風雨反而越來越大。hｔｔｐs://m•ｈｅtubooｋ•cｏｍ.ｃom

「你上次的八卦是不是很準？」

他一面說，一面拿出一支卦籤，放回籤筒。然後用剩下的四十九支開始卜卦。

面松齋交叉雙手。

船一會兒被浪拋向天際，一會兒又被如瀑布般的海水沖到海底。另外兩艘船在洶湧的浪濤中失去蹤影。入夜以後，風和浪變得更加兇猛。在搖晃的黑暗中，人人陷入恐怖的深淵。連在戰場上以搏命著稱的不知組，也在初識北前海的威力之後，嚇得噤聲顫抖。

「主公找我去，有事商量。」

彌四郎惡狠狠的罵道。

問題在天氣。

「……」

「也不會唱和歌。」

「主公，大刀，把大刀……」

「你要我告訴他們，我為甚麼封你為軍師嗎？」

「即使是天澤履，只要我們小心點，應該沒關係吧！」

「現在不急。我想日子久了，他們自然會明白。」

「四、五、六！雙！」

「是踩到虎尾的意思。」

「我們只有這麼一點娛樂。」

當時北前（日本海）的航運十分興盛，彌四郎可以經由海路上京。而南部信直卻不得不走陸路。就在南部要上京的途中，橫亙著同為南部一族，卻與主公家敵對的九戶政實。

「雙！」

他說著把手中的三粒骰子，往碗中擲了六次。「出天澤履。」

面松齋厲聲叫道。

回到大浦之後，他們發現另外兩艘船似乎已經沉沒。而彌四郎企圖通過北前海，上京領取秀吉發的任命朱印狀的計劃，也宣告慘烈失敗。

「哼！單！」

「另外，他們也抱怨我沒有建任何戰功，卻能當軍師。」

有一天，藤助在城裏屋形的走廊上碰見面松齋。

「是啊。」

面松齋在船上設香案，從筒中取出五十支卦籤，放在香上，面色凝和*圖*書重的祝禱。

彌四郎呼叫面松齋的名字。「我們不要緊吧？可以得救嗎？」

假如以前的主公南部信直搶先上京，對秀吉說：大浦彌四郎是謀叛主公，奪取領地的逆臣。花十四年的時間，流血流汗努力得來的寶座，便會動搖。好在有一點對彌四郎十分有利。

「不要緊，我們剛剛也卜過卦，快點開船！」

「面松齋啦。」

「是嗎？」

彌四郎本來就和松前的領主秋田太郎敵對，假如在這裏上陸，一定被抓。

「這是甚麼地方？」一名水手問岸上的漁夫。

「我要問你的是，我想坐船去京都，不知道天氣怎麼樣？」

「別亂說！」

「擲一次八卦給我們看看嘛！」

彌四郎把腰間佩掛的大刀拋進海裏。

「再說，易經上說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事不密則成害。急忙把一些事情公開，反而說不定會有害呢。」

面松齋平靜的回答。

「哈哈，貪財，貪財。」

彌四郎點點頭，說：「我叫你來，不是為了別的事。山形的最上義光剛剛派人送信來。」

「哎，他來了。」

「祐光，祐光！」

精通天文的面松齋說：「現在正好剛過兩百一十天，而以後的日子北前海風浪更大。所以現在是行船的好時機。」

從天際現出一線陽光，可以看見遠方有陸地。船航向岸邊。

——是啊。就為了他討好主公，害得我們失去幾百個弟兄。

面松齋露出苦笑。

「這個嘛……」

對方這樣回答。

面松齋搖搖頭。「我不喜歡賭博。」

「大概是來向我們示好了。」

沼田面松齋走進房間，對圍著破碗賭錢的不知組成員，揚聲打招呼。

「松前不行！」

「我的意思是說，第一次占卜出來的結果就是真的，再重複也沒意思。所以，哪怕和_圖_書我再擲一次，出來的還是天澤履。」

「可能的話……應該儘快……」

——一遇到困難就求神問卜，簡直不像我們的主公！

「不可以冒瀆。」

「陪你們玩玩是可以，不過今天太忙了。」

「你認為不準嗎？」

——他說投寶刀入海，就可以使風浪平息，根本是胡謅！

——當船長重兵衛遲疑的時候，面松齋不堅持八卦的涵義，才使主公決定出海。

這次輪到藤助說話了。「八卦只能告訴你現象，不能改變事實，對不對？」

彌四郎立刻決定。

「你認為是為了甚麼？」

「這麼說，表示此行如踏虎尾囉。」

「好吧。」

彌四郎問面松齋。

「出天澤履。」

面松齋死命抓住船緣，渾身濕淋淋的，喘著氣說。「名刀，一定要用名刀……」

以不制於天地人為座右銘的彌四郎，向來輕視迷信和禁忌。受到他的影響，大浦的家臣們，也個個篤信自己的力量超過一切。

「好，重兵衛！」

「哎，這個……大概吧。不過……」面松齋曖昧的說。

藤助不想知道答案，他上次幫彌四郎按摩時，便已察覺到，似乎連彌四郎也解釋不出所以然。

「也不會玩牌！」

「你們在玩骰子啊？」

過了十天，風雨終於小了。

——假如主公一味聽信這個陰陽師，恐怕會喪命呢！

「哈哈，對不起喲！我們實在聽不懂你的口音。」折笠用兩手搔著喉嚨。「不知道你咿咿啞啞的說甚麼。」

再加上彌四郎和九戶政實的交情，只要九戶出兵阻撓南部，彌四郎一定可以坐船先抵京都。

「怎麼樣？」

「……」

「他說，現在天下已歸羽柴秀吉。」

「我們要是不卜卦，還不是玩得痛快！」

「哪像咱們長得一臉聰明樣！」

「搞不好還沒雞|巴呢！https://www.hetubook.com.com」

「哦？也不能用骰子看八卦嗎？」

彌四郎呼叫船長。「小心航行！」

但是這個領主的位子還沒有被大家認可。假如他能從新任關白秀吉的手中，拿到所屬地任命朱印狀，才算是名副其實的坐上津輕領主的寶座。這件事是彌四郎心中最緊急的大事，因為……

「嗯……」

「你能靠卜易知道往後打仗的情形？」

——他害得我們這麼慘，反而還獲得二百石的獎勵。你們說還有天理嗎？

「不是……不是這把刀……」

「四、五、六、雙！」

面松齋說完，說聲對不起，便匆匆向彌四郎的房間走去。

忽然，風停了。

彌四郎大聲斥責似的命令著。

所有人都把指責針對面松齋。

風浪一點都沒有停息的趨勢，反而在黑暗中捲天覆地起來。彌四郎他們徹底放棄生還的念頭，趴在甲板上。風帆被吹斷了，他們只好任憑風浪擺佈，抱著終必難逃一死的驚慌，在海上漂流，不知過了幾天……

「我一見那小子就覺得他不是個好東西。一張臉扁扁的，沒有表情，甚麼玩意嘛。」

「單！」

——主公是被面松齋騙了。

「好，那麼我們來賭一把。連主公都說打仗和賭博一樣。你要是男子漢，我們就用骰子賭勝負。」

彌四郎急忙問。

「原來如此。我們津輕人一向看不起其他地方的人。」

「哦？」

藤助插嘴。

「聽說他在津輕住了十七年，到現在還學不會我們的口音，你們說為甚麼？」

那年三月彌四郎攻陷外濱的油川城，完成津輕的統一。六月便發生大浦家嫡子五郎和六郎溺死的慘劇，確保彌四郎領主的地位。

「不會喝酒。」

這份獎賞，大浦家的臣子全部無法接受。大家雖然都知道當初是彌四郎要強行出海，可是，

「hetubook.com.com還是……」

藤助追問面松齋。

「立春後兩百一十天之內，多強風……」

「又是一臉奸笑。」

「而且，我一聽他說話的腔調，就覺得噁心。」

「是的。卜易本身無思無為。」

對他而言，這趟旅行代表他能不能成為名副其實的津輕領主。不知組的組員睨視著滿眼血絲的彌四郎，微笑不由爬上臉孔。

「是啊。最上在信上說，秀吉在七月十一日當關白。所以，我想早點上京去領所屬地任命的朱印狀。」

才離開海灣，風雨立刻加強，等到了秋田的牡鹿岬時，更變成狂風暴雨。

「我也是。也不曉得是甚麼地方的口音，呢呢噥噥的，聽都聽不清楚。」

「這個卦是叫你們最好不要賭博。」

「面松齋，你再試一次。說不定這次卦相是叫我們賭博呢！」

「我不知道。」

「借你們的骰子用一下。這個叫做擲骰法……」

「你說的是哪件事？」

「我的武士似乎很討厭你。」

儘管如此，彌四郎仍然以「多虧沼田祐光曉得投寶刀入海，可止風浪的典故，以致只有自己這船人獲救」為理由，加獎面松齋二百石。

「君子不近危險。」

「是的，卜易能寂然不動但知天下事。」

「這麼嘛……」面松齋垂下頭。

「不行。易經上說，初次卜筮為靈，再三則冒瀆之。」

「你卜個八卦看看。」彌四郎命令。

船長急忙掉轉船頭，通過海峽，駛進夾在津輕與下北半島間的海灣，停泊在外濱的三馬屋。

「好，我告訴你。所謂天澤履卦，意思是說人踏虎尾，但虎不食人。也就是說，雖然會遇到危險，但是只要竭盡力量破解，還是會得救。最後我們，包括主公和你，不是都得救了；還不正是八卦很準的證據？」

「大概因為我是異鄉人吧。」

「就是從深浦出海那次。」